「……殺害兒玉絹江的恐怕是長男和夫。和夫與絹江在公司的方針上意見相左,所以才引發了這次的事件。是這樣吧?寶生。」


    「可是我們沒有證據。而且和夫目前還是訂不在場證明。」


    一個悶熱的夏夜。以黑暗為背景從巨大門扉裏現身的是風祭警部與寶生麗子。風祭警部穿著一身白色西裝,完全展現出他異於常人的品味。還好他的身分是警官,假使他是黑道人物的話,這個打扮就活像是幫派的少當家了。另一方麵,麗子則是穿著散發高雅光澤的灰色長褲套裝。這是自覺身為社會人應有常識所做的打扮。


    從事金融業的兒玉絹江的豪華宅邸前。沿著圍牆齊頭並排的數輛警車之中,一輛英國車反射月光、綻放出銀色的光芒。風祭警部倚在車旁,用一種很微妙的眼神盯著身旁這位美麗又帶著一股英氣的部下。


    「不過調查才剛開始呢,未來還有得忙。拜昨晚的事件所賜,熬了一整夜,今天一整天又東奔西跑的,真是累死人了。今晚你就好好休息、養精蓄銳吧。喔喔,對了,這下正好!」這麽說道,風祭警部伸手打開愛車的副駕駛座車門。「寶生,坐我的jaguar吧。我送你回家——」


    「不用了!」麗子砰一聲地把打開的車門給推回去,然後用犀利的眼神穿越裝飾用的黑框眼鏡瞪著上司。「沒那個必要。我搭計程申回家。」


    彷佛被她的氣魄壓倒一般,風祭警部用背靠著愛車的側麵說道。


    「你總是不願意坐我的jaguar——真有那麽令人厭惡嗎?你真的那麽討厭jaguar嗎?」


    「不,我並不是討厭jaguar——」


    請不要逼我繼續說下去喔,警部。被麗子輕輕一瞪後,警部似乎也敏感地察覺到了什麽,那張端正的臉上浮現出痙攣般的笑容。


    「我知道了。既然你都這麽說了,我也不能勉強你。」迅速坐上jaguar的警部,從駕駛座的車窗探出頭來。「那麽。明天現場再見。」和部下約好之後,他立刻發動了愛車。違反速限的jaguar吱軋一聲地繞過轉角後,便從視野之中消失了。


    「看他飆成這樣,不要被交通警察逮到就好了……」


    雖然身為部下還是不免會擔心,不過罷了,那是警部他家的事情。不管是用頭銜、權力、還是財產,他大概會用盡一切可能把交通罰單給搓掉吧。畢竟風祭警部是國立署內最年輕的菁英刑警,同時也是風祭汽車創業者的公子。


    「不管這個了亡一麗子一邊走在步道上,一邊拿出手機,撥打熟悉的電話號碼。對著手機說了一句「結束了」之後,過了一分三十秒,一輛豪華禮車悄然無聲地停在麗子身旁。話說麗子是國立署內最年輕的美女刑警,但是她同時也是以大財閥聞名全球的寶生集團總裁的掌上明珠。


    「讓您久等了,大小姐。」


    明明現在是悶熱難耐的夏天,從駕駛座裏站出來的銀框眼鏡男子卻穿著兩作式的黑色西裝。他一邊彎低修長的身軀行禮,一邊打開後座的車門,護送麗子上車。這個名叫影山的男子,是在寶生家裏服務的管家兼司機。


    「謝謝。±麗子優雅地點了點頭,穿過車門進入車內。她一坐上那個會讓人誤以為是豪華沙發的後座,立刻大叫著「啊——真是累死人了!」然後拔掉工作用的黑框眼鏡,解開綁在後腦杓的頭發。甩開人民公仆——刑警這樣的假麵具,hti新恢複成一介千金大小姐的這個瞬間,對麗子來說,是無比幸福的時刻。話雖如此,她還是不可能立刻把正在偵辦的事件給忘得一幹二淨。


    「你隨便繞一會兒吧,我要想點事情。」麗子對駕駛座上的管家下令。


    「是風祭警部的事情嗎?」


    咚——麗子從座椅上跌下來,發出了好大一聲。「才不是呢!是事件啦!」


    「喔喔啊,您是說昨晚的事件啊上影山一邊熟練地發動車子,一邊說道。「從事金融業的女性,在自家書齋被人毆打頭部致死。這起事件有可能是債務人挾怨報複——談話性節目上的名嘴是這麽說的。」


    「喔,是嗎……這家夥!人家在努力工作的時候,你還有空閑看什麽談話性節目啊!」


    麗子突然覺得自己好像總是在白忙一場的感覺,因而失去了自己思考的熱情。還是交給影山去想吧。雖然這事不好大聲張揚,不過,最近看似由麗子解決的數起事件,其實幾乎都是——不,其實全部都是——靠著影山優異的能力解決的。隻要提供正確的信息給他,他的推理與分析能力絕不是那些名嘴可以比擬的。


    「聽好了,影山。雖然我不知道電視上是怎麽講的,不過,這起事件並不足債務人挾怨報複。我猜想可能是跟家庭內的糾紛有關。真凶肯定是兒玉家的成員。因為被害人用血跡在地板上留下了犯人的名字——」


    「這就是所謂的死前訊息吧。那麽,上麵寫了些什麽呢?」


    麵對著對事件感到興趣的影山,麗子歎著氣回答。


    「要是看得出來,就不用那麽辛苦了……」


    兒玉絹江是消費性貸款機構「兒玉融資」的強勢獨裁社長,這個機構以親切有禮的接待方式、令人感到放心安全的利率、以及冷酷無情的債務回收為武器,不斷擴展業績當中。而那位兒玉絹江社長,如今卻被人發現陳屍在自家書齋裏。


    麗子第一次獲知這個消息,是在昨晚九點剛過不久的時候。當時麗了已經把叉子刺進香煎鵝肝煎得微焦的部分,沾上醬汁(印象中是普羅旺斯風),正準備要下刀切開的時候。拜突發事件之賜 一麗子無福享受這頓優雅的晚餐,就這樣匆匆忙忙趕赴現場。


    「啊啊,好想吃鵝肝啊……鵝肝應該也想被我吃掉吧……」


    在影山駕駛著豪華禮車載著麗子火速趕往現場的這段期間上麗子一麵吐露內心的遺憾,一麵拿起便利商店買的禦飯團果腹 一麗子在距離目的地不遠的地方下了車,然後獨自步行趕到現場。麗子是寶生家的千金,她的真實身分就算在警署裏,也是隻有極少部分高層才知道的最高機密。所以她不能像風祭警部那樣囂張,做出開著亮銀色jaguar前往現場的行為。


    兒玉絹江的宅邸位於國立市臨近多摩川的幽靜住宅區一角。那是一棟興建在寬敞的建地上,外觀仿磚造的三層樓建築。進入時髦的玄關後,首先映入眼簾的是傘架。不知道為什麽,有兩支球棒跟雨傘一起插在傘架上。一支是金屬製的,另一支則是木製的。這會是用來擊退小偷的武器嗎?


    麗子一邊想著這種事情,一邊踏進了宅邸內。調查員已經把整個走廊都占據了。麗子立刻前往位於一樓盡頭的書齋。在書齋的入口處,早一步抵達現場的風祭警部身穿白色西裝,正臭屁地——不、是英姿煥發地指揮現場。


    「哎呀,寶化,你來得真快啊亡不過我來得更快呢,風祭警部彷佛帶著這樣的炫耀表情舉起一隻手招呼她。「事不宜遲,我們馬上來看看屍體吧。在這邊。」


    警部帶著麗子進入書齋。那是間鋪了米黃色地毯,人小約三坪左右的書齋。在靠近房間中央處,一位女性彷佛擺出高舉雙手歡呼的姿勢趴在地上。女性身上穿著印花連身洋裝,以五十二歲的年齡來說,實在太過於花俏。體型神似汽油桶。要是沒有那一條圍在軀體上的白色皮帶,根本無法判別出哪邊才是腰部。燙得卷卷的頭發被血漿浸濕,看來頭部受到了重擊。


    「就如你所看到的,被害人是後腦杓遭到毆打致死。這無疑是一起殺人事件。順帶一提,凶器好像是銅製的獎杯。」


    「獎杯嗎?」就麗子所見,屍體身邊並沒有看似獎杯的東西。


    「沾有血跡的獎杯,已經在二樓的房間裏找到了。那應該就是凶器沒


    錯。不過這件事放到以後再調查吧——寶生,看到這具屍體時,你沒有察覺到什麽嗎?」


    「這個嘛。「麗子用手指扶著裝飾用眼鏡的鏡框說。「被害人的右手……」


    「你看被害人的右手,寶生。隻有右手的食指沾染著血跡。而且你看手指附近的地毯。怎麽樣?是不是隻有那裏沾染了一片不自然的血漬呢?你明白這是什麽意思嗎?」


    「……」不就是死前訊息嗎?警部。


    「要是你還不明白的話,我就告訴你吧。這是死前訊息啊,寶生!」


    「……」我就知道你會這麽說。「可是警部,正確說來,這是……」


    「正確說來,這是死前訊息的遺跡、殘骸,也就是說,已經遭到破壞了。」


    「……」我就說嘛——一麗子已經什麽話也懶得講了。


    「你看,寶生。屍體旁邊還有一條染血的毛巾對吧?根據我的推測,被害人八成是在奄奄一息之際,竭盡最後的力氣,試圖留下死前訊息。可是不巧的是犯人注意到了這點。於是凶手拿起了放在這房間裏的毛巾,使勁摩擦地毯上的血字,把它弄成無法判讀的狀態。」


    「原來如此。那還真是遺憾啊,警部。兒玉絹江到底是想留下誰的名字呢?」


    「如果知道這點的話,我們就不用那麽辛許啦。不過事到如今,埋怨也無濟於事了。」


    聽著風祭警部的歎息聲 一麗子重新將視線轉向了地毯上。之前曾書寫著某人姓名的那個地方,如今隻剩下一片無意義的紅色汙漬而已。


    接著麗子和風祭警部一起前往宅邸的二樓。兩人的目的地是絹江的丈夫——兒玉宗助的寢室。據說那座疑似凶器的獎杯,就是在這間房間裏被發現的。一踏進房間裏,馬上就能看出明顯異常的景象。麵對庭院的玻璃窗被砸得稀八爛。玻璃碎片淩亂地散落在靠室內這一側的窗邊。警部一邊遠眺窗外,一邊以驚訝的語氣說道:


    「唔,這簡直就象是技術拙劣的三腳貓小偷,不顧一切硬要闖進來嘛。」


    「一方麵,獎杯則是橫躺在散落著玻璃碎片的地板上。雖然獎杯旳高度隻有一二十公分左右,但外觀看起來很有重量感。獎杯前端裝飾著一個握著球棒的打擊者雕像。


    「這似乎是棒球大賽的優勝獎杯呢。底座的部分沾了血。看來這的確是我們要找的凶器——可是,為什麽凶器會在這裏呢?」


    有疑點的話,直接詢問關係人是最快的。這問寢室的主人馬上就被找來了。


    兒玉宗助,今年五十歲。是絹江的第二任丈夫。他穿著深藍色的polo衫,配上棕.色的長褲,這是很平凡普通的打扮,不過和死去的絹江那身花俏洋裝相比,他的服裝實在是太樸素、太死氣沉沉了。就年紀來說,絹江年紀較大,在公司裏也是由絹江來擔任社長,宗助則是擔任董事。所以可以確定這兩人的夫妻關係中,是由老婆來主導一切。


    可以請您從頭開始說明嗎?在警部這番催促下,宗助開口了。


    「那是晚上九點左右的事情。在客廳看完八點檔以後,我想要用電腦確認一下有沒有新的郵件,於是爬上樓梯,前往自己的寢室——」


    當宗助走在二樓的走廊上時,一陣「咖鏘」的巨大聲響突然傳進他的耳裏。緊接著又傳來象是什麽重物「砰咚」一聲猛力撞擊地板的聲音。這兩個聲音似乎都是從宗助自己的房間裏傳來的。宗助慌慌張張地跑到自己房間,並且戰戰兢兢地打開房門。他看到了房間裏玻璃窗碎落一地、亂七八糟的畫麵。是誰故意丟石頭惡作劇嗎?宗助一開始是這麽想的。不過仔細一看,地板上除了碎玻璃之外,還有一個銅製的獎杯。看來,可能是誰把這座獎杯扔進了宗助房間的窗戶裏。宗助馬上把頭探出窗外,窺探庭院的情況。然而昏暗的庭院裏已不見任何人的蹤影。到底是誰,又為什麽要做出這種事情呢?盡管覺得不可思議,宗助還是把臉湊近獎杯一看,結果發現了意外的事實。


    「——這獎杯上怎麽會沾滿了血呢!我嚇得發不出聲音。就在這個時候,家裏的人也聽到了剛才的巨大聲響,於是全都聚集到這間寢室裏了——不,不是所有的人。隻有一個人沒有出現。那就是絹江。隻有內人沒有出現。可是,玻璃破裂的聲音明明傳遍了整棟房子啊!」


    「唔,破碎的玻璃窗,沾了血的獎杯,以及不見人影的絹江夫人——那麽各位是怎麽處理呢?」


    「當然是馬上搜尋她的下落啊。我們並沒有分頭尋找,而是所有人聚在一起共同行動。因為已經有了不祥的預感,大家都認為這樣做會比較安全。我們首先前往絹江的書齋。她多半是在書齋裏打發晚餐之後的時間。而實際上,她也的確在那裏——」


    「隻不過後腦杓遭到重擊,已經變成了一具冰冷的屍體了吧。」


    「是的。她的確是沒氣了。不過正確來說,她還不是一具冰冷的屍體。因為屍體還殘留著些許溫度。」


    「也就是說,她才剛死沒多久吧。嗯,這樣的話……」風祭警部轉身背對宗助,並對麗子輕聲說。「簡而言之,這個犯人在接近晚上九點的時候,用獎杯打死了絹江夫人,緊接著又從庭院裏把凶器扔進這個房間——是這樣沒錯吧?」


    「看來的確是這樣。」可是,犯人有必要用這種方式丟棄凶器嗎?雖然麗子腦海裏浮現出這個很單純的疑問,不過她也沒有什麽其它想法足以反駁警部的假設。「總之,這樣就能縮小犯案時間的範圍了,警部。」


    「是啊{警部露出了含意深遠的笑容後,便再度轉身麵向宗助。「順帶請教一下,這棟宅邸看起來十分氣派呢,想必保全方麵也相當用心吧?」


    「是啊,畢竟我們做的是容易惹來怨恨的生意。基本上,隻要有外人試圖跨越圍牆或大門,保全係統就會響起警報。絹江就是這麽設定好的。嗯嗯,今天晚上警報並沒有響過o]


    「那麽絹江夫人遭到殺害,就極可能是宅邸內部的人幹的好事囉。」


    果然是這樣啊,宗助不安地低聲呢喃。風祭警部很滿意似地點了點頭。接著就大搖大擺走出房間,然後召喚那些正在走廊上待命的製服警察,同時臭屁地——不、是迅速又確實地下令。


    「把宅邸裏的人全都集合到一樓的大廳。我要親自問話。」


    兒玉家的大廳裏擺設著西洋式盔甲、象牙、以及鹿的標本等等裝飾品,充分的展現出豪宅主人的低劣品味。而全家聚集在此的人總共有七位。


    首先是絹江的丈夫宗助。然後是三個小孩——不過他們各個都已經長大成人了。以長男和夫為首,底下還有明子、吾郎兩位弟弟妹妹。這三位兄弟姊妹,全是絹江與前夫所生的孩子,和宗助沒有血緣關係。聽說宗助和絹江之間並沒有生下孩子的樣子。


    此外,由於適逢暑假的關係,絹江的堂哥兒玉謙二郎也帶著他的女兒來玩,順便住上幾天。謙二郎是「兒玉融資」關西分店的店長。女兒裏美就讀國中一年級,是個嬌小可愛的女孩子。最後一人,則是住在宅邸別邸的年輕男子,名叫前田俊之。據說他是深得絹江信賴的秘書兼司機。


    風祭警部藏身在大廳入口的大門陰影處,窺探著大廳情況。


    「聽好了,寶生。最重要的就是晚上九點左右的不在場證明。這段時間沒有不在場證明的人,就是最可疑的嫌犯——雖然表麵上看是這樣,但是實際上卻並非如此喔。」


    「您說並非如此?」


    「事實上正好相反。晚上九點左右擁有最合理的不在場證明的人,才是最可疑的家夥{


    「……喔。」看來風祭警部的心思,比想象中還要來得更為縝密許多呢。「也就是說,警部認為犯人將凶器的獎杯扔進宗助房裏,是為了不在場證明


    所做的準備囉?」


    「當然。不從這個角度去看的話,就無法解釋犯人的怪異行為了。」警部這麽斷言。


    「好了,接著就來聽聽犯人捏造的不在場證明吧。」接著,他裝出一副什麽也不知道的模樣,從容不迫地走向大廳中央。一家人的視線瞬間集中在警部身上。


    「呃——我想請問各位,晚上九點左右在哪裏?做些什麽呢?……」


    警部笑容滿麵地開始詢問。就像大多數的警部一樣,風祭警部似乎也把搜集不在場證明當成了休閑興趣。


    最先開口的是兒玉宗助。「我在那段時間的行動,已經跟刑警先生報告過了。可是我是自己一個人,所以算不上是不在場證明吧。和夫君呢?」


    被繼父客氣地加了個「君」字稱謂的長男——兒玉和夫,是個穿著條紋襯衫,身材高眺的男子。梳得整整齊齊的頭發,看起來就像理發店的樣本照片一樣。他年紀輕輕就已經在公司內肩負起重要的職位,絹江夫人對於家族的照顧和愛心由此可見一斑。和夫帶著緊張的神情開口回答。


    「那個時間,我也是在自己的房間裏。我正在看書的時候,突然傳來了玻璃碎裂的聲音。因為我是自己一個人,所以也拿不出不在場證明。明子呢?」


    「我也沒有喔。」一位長發燙得像螺旋階梯一樣卷卷的,衣著打扮十分誇張的辣妹這麽回答。她那是長女明子。聽說平常她都是待在家料理家務,不過那做了藝術指甲的修長手指,大概也不可能會洗杯子吧。「玻璃破掉的時候,我在自己的房間裏用手機玩遊戲。吾郎在做什麽呢?反正你也沒有什麽不在場證明吧。」


    被姊姊揶揄似地這麽一說,吾郎彷佛埋怨著「別鬧了」一般,悄悄瞪了明子一眼。吾郎是在東京念大學的大三學生。一頭過長的頭發染成了棕色,耳垂上還戴著耳環。雖然乍看之下給人一種吊兒啷當的感覺,不過他的體格魁梧,露在t恤外頭的手臂也很粗壯。


    「我也是一個人待在自己房間裏。那時候我在睡覺,所以沒辦法提出不在場證明oj


    簡單的說,這三位兄弟姊妹都分別待在自己的房間裏。直到晚上九點聽到玻璃破裂的聲音之後,才各自趕到宗助的房間。這並不是什麽值得大驚小怪的狀況。


    緊接著詢問的是兒玉謙二郎和裏美父女兩人。絹江的堂哥謙二郎跟絹江很像,同樣也是個汽油桶體型的中年男子。穿在身上的白色襯衫紐扣好像隨時都會蹦開來似的。容易出汗的謙二郎一邊用手帕擦拭額頭上的汗水,一邊回答。


    「當時我正在洗澡。就在洗完澡、準備穿衣服的時候,我聽到了玻璃破碎的聲音,於是連忙趕往二樓。因為浴室裏隻有我一個人在,所以我也不能算足有不在場證明——裏美那時候人在哪裏呢?」


    「我一個人待在房間裏。所以沒有不在場證明。」


    裏美麵無懼色,毫不猶豫地麵對警部這麽回答。雖然她說話的語氣像個小人人,不過印有黑貓圖樣的t恤和格子裙的打扮,仍舊充滿了少女的氣息。盡管臉蛋長得很可愛,麵對風祭警部時,表情中卻隱約透出警戒之色。這也不無道理。畢竟少女那特有的直覺,可以分辨出誰是可怕的大人。


    最後剩下來的,就是身分獨樹一格的前田俊之。秘書兼任司機的他,穿著一身黑色西裝,一動也不動的站在一旁。那副模樣看起來象是個優秀的保鑣,或者說象是一隻忠實的看門狗。跟影山有點相像呢亡麗子暗地裏這麽想。這位前田俊之似乎是個沉默寡言的男人。「我沒有不在場證明。當時我正一個人在車庫裏保養車子亡他隻短短地回答了這麽一句話。規規矩矩的語氣,也跟影山一模一樣。


    這樣一來,嫌犯們大致上都回答過了。到底他們的答案能不能讓風祭警部感到滿意呢 一麗子好奇的窺探著警部的表情。警部也不顧旁人的眼光,獨自一人麵對著牆壁,略吱咯吱地摳著壁紙,並且嗚咽了起來。「為什麽?為什麽沒有人提出不在場證明?……你們是白癡嗎?好歹也看看現場的氣氛啊,隨便提出個不在場證明嘛……」


    「您在幹什麽啊,警部!這裏是別人家耶!而且還是在嫌犯的麵前!」一麗子連忙勸阻警部胡說八道。「現在沮喪還太早了吧。既然所有的人都沒有不在場證明的話,那就表示所有人都很可疑——對吧?」


    「話是這麽說沒錯啦,可是所有人都很可疑的話,調查根本就沒辦法進展下去啦。」


    麵對難得說喪氣話的風祭警部,明子大聲地抗議。


    「請等一等,刑警先生。什麽叫做所有人都很可疑,您可不要說得那麽輕鬆。畢竟有


    一個人是百分之百有嫌疑的呢。我說得對不對啊?吾郎。」


    「嗯嗯,聽你這麽一說,的確有個家夥曾經宣告說要宰了老媽呢。」


    這是怎麽一回事旦麗子與警部麵麵相覷。麵對不知所以然的兩人,明子開始訴說起這天晚餐時,餐桌上爆發的小騷動。


    事情的起因,是絹江對和夫抱怨公司的業績不振。絹江一邊用叉子刺穿滴著肉汁的炸豬排,一邊碎碎念說:「最近的催收是不是太過鬆懈了?」絹江在這個家握有絕大的掌控權,因此她所說的話不容反駁。可是,和夫卻端著裝了蛋花湯的碗回嘴說「現在的做法,已經幾乎接近違法了啊」。突然壞了心情的絹江,一邊大口嚼著醋漬沙丁魚薄片,一邊質問「你是在不高興什麽」。於是和夫咬著炸蝦,說出了禁忌的台詞。「我無法再繼續做這種剝削他人的工作了。」理所當然怒上心頭的絹江i居然用自己的叉子刺向和夫嘴裏咬著的炸蝦,並且破口大罵﹒{你以為你是靠誰才有飯吃的?」之後絹江和和夫便一發不可收拾的拍桌互罵。盤子與又子此起彼落,炸豬排與炸蝦在空中交會飛舞,這般超現實的餐桌風景就此上演。


    「……最後媽媽說了一句『什麽剝削他人,下次你敢再說這種話,我就宰了你』。」


    「嗯嗯,然後大哥也不甘示弱地回嘴說『我才要宰了你呢』。真是嚇死人了。」


    結果發生爭執的雙方互相撂下狠話,然後忿忿離開了餐桌。順帶一提,散落在餐桌周圍的炸豬排、炸蝦、以及醋漬沙丁魚薄片等等,好像是由留下的人津津有味地吃掉了(至於這一段是真是假就不得而知了)。


    「原來是這麽一回事啊……」風祭警部低語過後,便立刻向和夫確認事情的真偽。「你真的說了這種話嗎?什麽『我要宰「你』之類的。」


    「是的,我確實說了這句話。不過我並不是認真的。那隻是家人吵架罷了。因為老媽先出言恐嚇,我一時激動,才不小心說得太過火了。我不可能真的想要殺她啊。」


    「這可難說喔。說不定你真的遵照自己所說的話,付諸實行了呢。畢竟絹江夫人一死,龐大的遺產也有一部分會落入你的荷包裏吧。」


    「如果犯案的目的是為了遺產的話,那麽弟弟妹妹的條件不也一樣嗎?而且刑警先生,您也看到凶器的獎杯了吧。那是吾郎以前參加世界少棒聯盟贏得優勝時的獎杯。」


    「少囉唆,大哥!那原本就是擺設在書齋裏的東西,犯人隻是剛好拿來利用罷了。如果我是犯人的話,才不會故意拿白己的紀念品當凶器呢!」


    「哎呀,為了讓人產生誤解才故意這麽做——這種事情也並非不可能吧.j


    明子壞心眼的這麽一說,吾郎頓時將怒火的矛頭直接指向姊姊。


    「開什麽玩笑!大姊才是為了陷害我而用了我的獎杯吧。」


    「別開玩笑了。為什麽我非得做那種麻煩事啊?」


    麵對明子的問題,哥哥和夫有條不紊地回答。


    「如果殺了老媽,再嫁禍給吾郎的話,明子分到的那一份就會變多了|


    「啊,對喔!」也不知道腦袋是不是真的很不靈光,明子一副現在才察覺到的樣子。


    「可是不是我喔。我知道了,是宗助叔叔啦。畢竟遺產分到最多的是宗助叔叔嘛。」


    「喂喂,明子|宗助一臉驚慌地擺動雙手。「你別亂說啦。我怎麽可能殺死自己的老婆絹江呢?我和她是因為彼此深愛對方才在一起的。我對她的財產一點興趣也沒——」


    「騙人!」、「你才不愛老媽呢!」 、「你隻對財產有興趣吧!」


    感情不睦的三位兄弟姊妹,隻有在這個時候才會一個鼻孔出氣。可憐的繼父兒玉宗助強大的氣勢被吹到了牆邊。看來在兒玉家裏,這位父親的地位,就跟被扔掉的報紙一樣無足輕重。


    「原來如此。我已經很清楚全盤狀況了。」雖然不太清楚他到底清楚什麽,總之,風祭警部點了點頭。「到底是誰有嫌疑呢?就算再怎麽爭吵,這件事也不會有結論的。那麽不妨反過來想好了。隻有我絕對不是犯人——有誰敢這樣斷言嗎?」


    一家人麵麵相覷。在這之中,一位男性果敢地舉起了手。那是秘書前田俊之。


    「就算殺害社長,我也拿不到半毛錢。反而還會因此失去住所和工作。所以我不可能殺害社長。您可以相信我嗎?」


    一群人之間產生了微妙的騷動。他們未必能接受前田的自清說詞,現場彌漫著這樣的氣氛。畢竟前田是在兒玉絹江這個暴君底下做事的人。雖然表麵上裝出一副心腹部下的樣子,但內心難保不會產生什麽樣的深仇大恨。


    在一家人不安的觀望下,風祭警部經過一番深思熟慮之後,終於做出了決定。「駁回——其它還有誰?」


    前田失望地微微垂下肩膀。相反的,之前一直保持安靜的兒玉謙二郎搖晃著巨大的身軀開口了。


    「我是絹江的堂哥,也是關西分店的分店長,所以,絹江的生死多少會影響我的地位。就這層含意來說,就算我會被當成嫌犯,也是無可奈何的事。可是裏美呢?刑警先生,您總不會說是是我女兒殺了絹江吧?裏美隻是個國中生啊。她頂多隻有暑假和新年的時候,才有機會見到絹江,所以絕不可能對絹江懷有殺意。所以我女兒跟這起事件無關。我說得沒錯吧?」


    這次和前田的情況不同,一家人之間飄蕩著讚同的空氣。確實如此,殺害絹江夫人不可能是個國中女生做得出來的事情。彷佛受到這種氣氛鼓舞似的,吾郎開口道:


    「的確,這起事件中,隻有裏美不可能有嫌疑。您說是吧?刑警先生。」


    「為什麽各位會這麽想呢?就算是國中女生好了,隻要獎杯一揮,還是可以殺死絹江夫人啊。畢竟凶器是銅製的,具有相當的盡量。」


    「我知道,那可是我贏來的獎杯呢。可是問題就出在那個亞量。簡單來說,憑裏美那軟弱無力的手臂,根本無法把銅製的獎杯扔進二樓的窗戶裏。」


    「嗯,原來如此{警部也有點動搖地點了點頭。「這麽說起來也對,人們常說女生丟球丟不遠,意思是大多數女性非常不擅長投擲物品這種動作。這位小姑娘也是這種人嗎?謙二郎先生。」


    「是啊是啊。您說得沒錯。裏美才十二歲,而且個頭又比同年齡的女孩子嬌小。運動方麵也可以說是幾乎完全沒有經驗,平常就隻知道看書。她就是這種女孩啊,刑警先生。」


    「啊,既然這樣的話,那我也一樣沒辦法吧。畢竟我也是個女孩子,丟不動重的東西——」


    「明子以前不是當過擲鉛球的選手嗎?現在想要丟東西,應該還足遊刃有餘才對。」


    對於和夫多嘴的發言,明子「嘖」了一聲。兒玉明子比外表看起來更有力氣,麗子細心的將這點輸進腦海裏。議論告一段落之後,風祭警部彷佛想要展現威嚴似地麵對這家人,做了個總結。


    「看來除了裏美小妹妹以外,其它六人都不能說是沒有動機、機會、以及能力。當然啦,調查才剛開始。我們也不能完全否定有外人犯案的可能性——哎呀,小姑娘,你怎麽啦?」


    就象是要打斷了風祭警部的話一般,裏美突然用顫顫巍巍的腳步往前走了兩、三步。警部和其它關係人都愣愣地注視著少女的行動。少女露出僵硬的表情,嘴唇似乎還微微地顫動著,可是卻沒有把話說出口。


    麗子注意到裏美的臉色就像紙樣蒼白——危險!


    隻是,當她想到的時候已經太遲了。


    兒玉裏美癱軟無力地當場倒在地上就這樣失去了意識。


    結果事件第一天的調查持續到黎明,麗子幾乎徹夜未眠。她隻有在警車裏假寐片刻,隔天早上就直接回到現場。


    事件第二天開始,增派了更多調查員﹒兒玉家裏裏外外,到處都是便衣刑警與製服警察。他們調查被害人的遺物、手機,以及計算機等物品,以收集相關情報。然後為了尋求犯人留下的痕跡,從天花板上方到庭院的各個角落全都翻遍了。接著又到現場外圍打聽消息等等,花了很多時間在縝密卻基礎的調查上。


    這個時候,風祭警部站在庭院中央,注視著昨晚被打破的二樓玻璃窗。


    「警部,就算基礎調查不符合您的個性,那也罷了,可是,站在這種地方發呆好嗎?事件從昨晚開始就沒有任何進展喔。」


    「注意你的發言,寶生。雖然『基礎調查不符合我的個性』的確是事實,但我可沒有『發呆』喔。」


    「是、真是非常抱歉!」


    「我是在思考啊。思考犯人故意把凶器扔到二樓、砸破玻璃窗的理由。因為這是很奇怪的狀況,不是嗎?一般來說,犯人都想延遲事件曝光的時間,所以會把凶器給藏起來。不過,這起事件的犯人卻采取了相反的行動。這裏頭應該隱藏著什麽特殊意義才對。」


    關於這個特殊意義,昨晚警部曾暗示過,可能是為了製造不在場證明。不過由於一千嫌犯之中沒有人能提出不在場證明,因此警部的推理也就不了了之了。


    警部不停地扭動脖子。然後他的視線從二樓往上停留在三樓其中一扇窗戶。透過蕾絲窗簾,隱約可以見到一位身穿粉紅色衣服的少女。


    「話說回來,寶生,今天早上兒玉裏美的情況怎麽樣?有間出什麽嗎?」


    「不,很困難啊……」


    麗子上午以探病為名目和她見過麵,不過卻沒有任何稱得上是收獲的信息。「為什麽你會突然暈過去呢?」就算麗子這麽問她。她也隻是搖著頭凵答「不知道,我不記得了」。「你在昏過去之前是不是想說些什麽?」﹍麗子這樣問她。她就回了一句「沒有」便敷衍了事。「你該不會是在隱瞞什麽吧?」麗子試著威脅她。「……」就保持沉默。十三歲的少女真的是很難應付。


    「不過身體應該是沒什麽大問題。看來昨晚的事件似乎引發了輕微貧血。事件的緊張感與警部散發出來的獨特壓迫感,對一個十三歲少女來說,或許很難承受也說不定。畢竟警部是那種連小孩子都討厭的人嘛。」


    「原來如此,你的分析相當正確。確實隻有小孩子特別討厭我|警部刻意曲解了麗子所說的話。「不過隻有這樣嗎?一然後他用手扶著下巴,再度眺望建築物。「等等……那女孩的房間,是在宗助房間的正上方吧……」


    「是這樣沒錯。怎麽了嗎?警部。」


    「我突然想到了。寶生,你有沒有扔過銅製的獎杯呢?哎哎,我懂我懂。當然是沒有嘛。雖然說我獲頒獎杯的次數何止幾十次,卻也一次都沒有扔過呢。」


    「唔……」警部,在這個節骨眼上,你也不忘自吹自擂嗎?真是一刻也大意不得。「您到底想說什麽呢?」


    「換句話說,這起事件的犯人,一定也沒有投擲獎杯的經驗。如此一來,


    犯人未必能把獎杯照自己的意思,精確的丟到目標地點去。反而很有可能會出乎意料的把獎杯給扔到了別的地方,不是嗎?」


    「啊,原來如此。換句話說,犯人瞄準的並不是宗助房間的窗戶,而是正上方裏美房間的窗戶。不過因為犯人力道控製失誤,導致獎杯飛進了二樓的窗戶裏。警部是這個意思吧?」


    「嗯。獎杯比想象中要來得重,所以無法順利投擲出去。這麽想就說得通了。」


    「可是警部,犯人把凶器扔向裏美房間的理由又是什麽呢?」


    「哎呀,你別急嘛,寶生。我隻不過是在陳述一項可能性而已。不過看那女孩昨晚僵硬的表情,還有莫名其妙突然不省人事……她果然還是知道什麽重大的秘密吧……」


    難不成她會是犯人?還是說,她知道犯人是誰?在麗子下想這麽發問的那一瞬間,風祭警部「噓!」地吹了口氣,並豎起了一根食指。接著警部慎重地觀察四周,然後用充滿威嚴的聲音對著附近茂盛的灌木叢大喊:


    「是誰在那裏?不要偷偷摸摸的,快點出來吧。」


    短暫的寂靜過後,樹叢晃動起來,從裏頭現身的是絹江的秘書前田俊之。


    「……我絕不是在偷聽兩位談話,隻是剛好路過這裏而已。還請您原諒。」


    「那好吧|if言部對低頭認錯的前田投以懷疑的眼光之後,便饒過了他。「話說回來,前田先生,我有事情想要請教你|


    「隻要是我能答得出來的,無論什麽問題,都請您盡管發問。」


    「你當上社長秘書已經幾年了?——喔,才一年啊。那還真短啊。不過即使如此,你應該還是比我們更熟悉公司的內部狀況才是。那麽我請問你,身加獨裁社長的絹江夫人過世之後,『兒玉融資』社長的位子會落入誰的手中?果然還是丈夫宗助先生嗎?」


    「不,宗助先生不是當社長的料。就算暫時代理社長的位子好了,將來也會由其它人接任吧。」


    「那麽,那三個兄弟姊妹——比方說長男和夫,有沒有可能就任社長一職呢?」


    「就我所知,那是最有可能的事情。和夫先生是個認真的人,頭腦也很精明。而且又有人望。問題在於和夫先生太年輕了。再者,不知道足不是和夫先生與生俱來的死板性格作祟,導致他對公司的業務不夠了解。在和夫先生的眼裏,認真工作的社長似乎隻是個死要錢的黑心商人。」


    「所以才會在昨晚晚餐的餐桌上引起那場人騷動啊。不過,和夫真的對絹江夫人說了什麽『我要宰了你』嗎?他看起來不像那種個性的人啊。」


    「這個嘛,因為我並沒有和這家人一起用餐,所以——」


    聽說秘書兼司機的前田是自己一個人在別邸吃晚餐。這麽說起來,影山是什麽時候,又是在哪裏用餐的呢旦麗子想起這種無關的事情。


    「那麽,未來有沒有可能往由次男吾郎繼承的方向發展呢?」警部進一步問道。


    「這種可能性很低。的確,聽說以前社長對吾郎先生也寄予了相當大的期望。隻可惜,現在的吾郎先生就像刑警先生您看到的那樣。」


    「以前他不是這個樣子嗎?」


    「是的,據說高中時代的吾郎先生是個成績優秀的模範生。不僅以王牌選手的身分活躍於棒球社,甚至還吸引了職業球探的注意。不過上了大學之後他就不行了。不知道是不是高中時代累積的疲勞使然,吾郎先生搞壞了肩膀,再也無法投球了。這對投手來說是致命的打擊。吾郎先生從此退出了棒球社,功課也因此一落千丈,生活變得越來越荒唐——」


    「原來如此。一個有望成為候補職業選手的人,如今徹底變成了候補的敗家子啊。」


    聽到風祭警部這段早有預謀的冷笑話,前田露出了為難的表情。「正是如此。」他低下頭這麽說。「最近吾郎先生每天總愛跟女大學生混在一起打網球、打高爾夫、要不然就是去衝浪,再也不碰棒球了。看到吾郎先生這個樣子,社長也經常搖頭歎氣呢。」


    「原來如此,我能體會這種心情。其實我高中時也是想要打進全國比賽的知名棒球選手。印象中,那是以夏季甲子園為目標的西東京大會第三場比賽。我身為王牌投手,站在府中市市民球場的投手丘上,和名校早稻田實業對戰……」


    之後整整七分鍾的時間,遙想當年的風祭一直滔滔不絕地講述自己和敵隊打擊者的白熱化攻防戰,不過因為這個故事麗子已經聽警部講了超過五次以上,所以她就這樣站著睡著了。等到她突然回過神來時,警部已經吹噓完畢,準備進入下一個話題了。


    「順便請教一下,三位兄弟姊妹中,最小的那位又怎麽樣呢?」


    「您是說明子小姐嗎?老實說,明子小姐接任社長的可能性是零。小姐感興趣的人概隻有最新的流行信息、演藝界的新聞、還有聯誼的邀約吧。」


    對社長千今├分尖酸刻薄,這點也十分酷似影山。不過,等等——麗子突然想到某種可能性,於是使勁的的用指尖推著裝飾用眼鏡說道。


    「前田先生,社長的位子有沒有可能輪到你坐呢?」


    「您說我嗎?怎麽可能。我隻不過是一介社長秘書罷了。」


    「不過,要是明子跟哪個優秀的男性結婚了,那位男性也不無可能以社長女婿的身分,成為新任社長吧?如果這位優秀的男性就是前田先生您的話呢?」


    「我跟明子小姐嗎?」前田縮了縮脖子,彷佛訴說著這絕不可能似的。接著,他小心確認過周圍沒有其它人之後,便在兩人麵前壓低聲音這麽說道。「這話我隻對刑警先生你們說,其實什麽有錢人家的大少爺和千金,大多都是不務正業的人,根本不能當成認真交往的對象——」


    「才沒有這回事吧!那是偏見!」風祭汽車的大少爺這麽喊道。


    「才沒有這回事呢!那是偏見!」寶生集團的千金小姐也這麽喊道。


    「這、怎麽了?為什麽兩位刑警要中氣呢?] 前田瞪大了眼睛。


    「沒有啦……我也不知道為什麽。」「是啊……我也不知道為什麽。」


    兩位刑警在曖昧不清的辯解中,結束了對前田俊之的詢問。


    「——這算是『偏見』嗎?大小姐。」彷佛發自內心不懂問題出在哪裏似的,駕駛座上的影山歪著頭詢問。「我認為前田先生的意見十分正確——」


    「你要是再繼續說下去的話,就給我在多摩川的河堤邊下車,白己一個人走回去。」


    「直(l[[h非常抱歉,前田先生的發言本身就是偏見。那完全是歧視亡


    影山連忙轉變態度。他所駕駛的轎珒正在多摩川沿岸的公路上,往川崎方向行駛當中。麗子的話才說到一半。「那麽大小姐,請您繼續說下去吧。」


    真是的,這個管家平常一副很順從的樣子,有時候卻又老愛像這樣子唱反調——一鞋子輕輕地歎了口氣。「對了,剛才說到哪兒了?」


    「什麽少爺千金都是不務正業的廢物,根本不能當成認真交往——」


    「那句不用重複了!還有,前田根本沒有提到『廢物』這兩個字!」


    被人從後座這麽大喝一聲,影山口中不禁低聲吐出了「糟了!」這樣的真心話。麗子決定裝作沒聽見,就這樣繼續說下去。畢竟,事件在今天下午有了饒富趣味的發展。


    「長男和夫來到風祭警部身邊,並且這麽說:『雖然昨晚瞞著沒說,不過其實我晚上九點的時候有不在場證明。』你沒看到當時警部開心的表情……」


    就像喜歡賭馬的賭徒在連輸三十次之後中了頭彩一樣。畢竟警部認為在這起事件中有不在場證明的人才是最有嫌疑的。如此一來,他就不至於


    顏麵掃地了。


    不過,和夫提出的不在場證明是這樣子的。昨天晚上九點,宗助房間的玻璃窗破掉時,和夫和女性通話當中。和夫把他和絹江人人大吵一架這件事情,向那位女性友人抱怨了三十分鍾以上。這時,玻璃碎裂的聲音傳來。和夫結束了和女性的通話,並趕往二樓。也就是說,這位女性就是不在場證明的證人。這位女性是和人秘密交往的女友,而且還是個有夫之婦。所以和夫才不想公開這段關係。


    「當然,我和警部立刻去見了那位電話中的女性,以查明真偽。那位女性證實了和夫的證詞。我覺得她看起來不象是在說謊。不過風祭警部好像懷疑這對不倫之戀的情侶是串供捏造了不在場證明的樣子——這點影山怎麽想呢?」


    「既然大小姐認為那位女性的證詞可信,那麽我也隻能尊重大小姐的判斷。和夫的不在場證明大概是真的吧。」


    「等、等一下,你這麽信任我反而不好吧。畢竟他們偽造不在場證明的可能性並不是完全沒有。事實上,犯人在昨天晚上九點是故意打破玻璃,做出了象是故意要通知大家宅邸裏發生了事件的行為。這很象是在為不在場證明預做準備的味道吧。影山不也是這麽想的嗎?」


    駕駛座上的影山注視著夜晚昏暗的道路,就這樣突然用鼻子悶哼了兩聲。


    「嗯?」麗子從後座向前探出身子。「——你哼什麽哼啊?」


    於是影山那端正的側臉浮現微笑,並且用奇妙的語氣這麽說道。


    「真是對不起,大小姐。我笑得肚子好痛。]


    麗子明白。當影山會對麗子說出拘謹卻又無禮的狂妄之詞時,就是他腦海裏的推理轉變成確信的時刻。在最近和他相處的日常生活中上麗子曾無數次遭受到這種言詞上的侮辱,所以她很明白這點。雖然明白歸明白……


    「這、這、這有什麽好笑的!理由呢,把理由說來聽聽啊!」


    雖然明白,但還是會生氣 一麗子的聲音因屈辱而顫抖。管家冷靜地開口了。


    「大小姐和風祭警部都太拘泥於不在場證明了。那樣真的很好笑。老實說,我認為兩位有點搞錯方向了——」


    「有哪裏搞錯方向了了!你、、你給我說清楚!」


    悉聽尊便——用恭敬的語氣這麽回答後,影山便冷靜地開始說明。


    「昨天晚上九點的時候,為什麽犯人要炫耀般地將凶器的獎杯扔到二樓,破壞二樓的玻璃窗呢?這是本次事件最大的重點。風祭警部也很清楚這點的樣子。不過,警部卻誤解了它的意義。根據警部的解釋,犯人的行動是為了『打破玻璃製造巨大的聲響』,以便『讓屋裏的人們產生晚上九點是犯案時間的印象』。是這樣沒錯吧?大小姐。」


    「是啊。簡單的說,警部懷疑那可能是犯人用來製造不在場證明的手段。」


    「可是,如果這像警部所想的一樣,是製造不在場證明的一環,那麽犯人的行動就大有疑問了。為什麽犯人要特地把獎杯扔到二樓呢?為什麽一樓就不行呢——」


    〡啊! 2」r恍然人怕 聽你這麽提醒.的確是這樣沒錯。如果想要發出巨大聲響的話,隻要打破一樓的窗戶就好了。那樣做肯定要簡單多了。然而,犯人卻刻意打破了二樓的窗戶。這到底是什麽用意呢?難道犯人的目的不是製造聲響嗎——?」


    「正是如此。犯人真正的目的並不是『巨大聲響』。那麽,『把凶器扔到二樓窗戶』這件行為,還有什麽其它意義嗎?」


    「我倒是看不出有什麽意義。」


    「您想錯方向了,大小姐。警方現在應該是這樣看待這起事件的——犯人用獎杯打死了絹江夫人,緊接著跑到庭院裏,把凶器扔向二樓的窗戶,隨後又以關係人之一的身分出現,裝出一副毫不知情的樣子——這種印象正是凶器被扔到二樓造成的,不是嗎?」


    「話是這麽說沒錯啦,不過那又怎麽了?」


    「從這件事情聯想到關於犯人的側寫。簡單的說,犯人是一位能夠將重量如同銅製獎杯的物體,扔擲到高度接近二樓窗戶的人物。我有說錯嗎?」


    「雖然還稱不上是犯人側寫的程度啦,不過一般人當然會這麽認為囉。」


    「反過來說,沒有投擲能力的人,就不會成為被懷疑的對象。我有說錯嗎?」


    「是沒錯啦——等等,影山,你到底想說什麽?」


    麵對忍不住從後座往前探出身子的麗子,影山以沉穩的聲音繼續說明。


    「沒有投擲能力的人就不是犯人。犯人是一位能夠用力扔擲物品的人物。犯人正是為了把這種形象灌輸給警方,才會像在炫耀般打破二樓的窗戶。不是嗎?這就是我的推理。反過來說,在我看來,不符合這種形象的人物,也就是『無法投擲的人』,才是出乎意料的真凶——」


    「等、等一下。你該不會是在說裏美吧?的確,她沒有把凶器扔到二樓窗戶的能力。因為這個緣故,昨天就已經先排除她的嫌疑了。不過你這是在開玩笑吧?那女孩居然打死了絹江夫人,這怎麽可能嘛。」


    「是的。您說得沒錯,這的確不可能。」影山幹脆地斷言。「這是因為從體力、意誌力、以及動機等各個方麵看來,裏美小姐在這起事件中,處於嫌疑最薄弱的地位。假使她真的是殺害絹江的真凶,那就沒有必要耍小花招去打破二樓的玻璃窗了。畢竟打從一開始,就不會有人懷疑到她身上。」


    聽了影山有條不紊的說明 一麗子鬆了口氣。


    「什麽嘛,原來不是她啊。那麽到底是怎麽一回事呢?除了裏美以外,不就沒有『無法投擲的人』嗎?其它嫌犯大多都是成年男性,而且以女性來說,明子也算是腕力相當大的——」


    「不,嫌犯之中還有另一個『無法投擲的人』。」


    「在哪裏?除了裏美以外還有『無法投擲的人』在哪裏?」


    於是駕駛座上的影山以低沉的聲音說出了意外的名字。「是兒玉吾郎。」


    「吾郎?」那個染了一頭褐發又戴了耳環的敗家子。「為什麽吾郎是『無法投擲的人』呢?」


    「您忘了嗎?大小姐。前田俊之的證詞中有這樣一段話。吾郎過去是連職業球探都高度關注的高中王牌棒球選手,不過卻弄壞了肩膀,再也無法投球了——」


    「啊?」麗子忍不住懷疑起白己的耳朵。沒想到這位頭腦清晰、思慮無懈可擊到讓人火大的影山,居然也會說出這種大外行的話。「影山,你說這話是認真的嗎?」


    「當然。我的表情看起來象是在開玩笑嗎?」


    雖然從後座看不清楚駕駛座上影山的臉,但他的語氣再認真不過了。


    「欸,影山。很久以前我曾經問過你『為什麽要當管家』,那時候你是這麽回答的吧:『其實我原本是想當職業棒球選手或是職業偵探的。』那些話是騙人的嗎?我還以為你很懂棒球呢。」


    「那不是騙人的,大小姐。撇開管家的工作不談,我對推理和棒球的確相當有自信。」


    「嗯……」如果可以的話,真希望你也能對管家這個本行抱持自信,不過先不提這個了。「那麽,影山你應該也很清楚吧。吾郎或許真的弄壞了肩膀。但那並不表示他再也不能投擲物品呀。實際上,在放棄了棒球之後,他還是能夠正常地打網球和高爾夫球呢。扔獎杯這種事情,一定易如反掌才對。」


    「您說得沒錯,大小姐。也就是說,曾是高中王牌棒球選手的吾郎『弄壞了肩膀,再也不能投了』,這句話真正的意義是『要擔任投手,投出球速一百四十公裏左右的快速球,或是大幅偏轉的變化球,而且還要在一場比賽之中投出超過一百球以上,憑那樣的肩膀是辦不到的』。所以說現在的吾郎,是處於


    不能投卻又能投,能投卻又不能投的狀態亡


    「……能投……卻又不能投……?」


    賞麗子為奇怪的措辭感到困惑時,駕駛座上又傳來了聲音。


    「可是大小姐,這裏有個很大的問題。一個不熟悉運動項目的十三歲少女,真能正確的理解這句話在語意上的微妙差異嗎?」


    轎車在夜晚的黑暗中靜靜地前進上麗子豎耳傾聽駕駛座上影山所說的話。


    「棒球是很難懂的運動。在這世界上所有的運動中,沒有哪一種是像棒球那麽複雜奇特的了。雖然大小姐對棒球很了解,但是就女性來說,還是有很多人完全不了解棒球是什麽,這也不足為奇。裏美小姐恐怕也是這種類型的人吧。如果有人告訴她:『吾郎以前是個投手,卻因為弄壞了肩膀而再也不能投了。』對不了解棒球的她而言,她未必能夠正確理解這句話的含意。就算叫她直接解讀字麵上的意義,那也有些強人所難。」


    「字麵上的意義——也就是吾郎『弄壞了肩膀』,所以『再也不能投擲』物品吧。至少在裏美的認知中是這個意思。」


    「正是如此。我們假設這位裏美小姐,偶然間成了絹江夫人遇害事件的第一發現者。裏美小姐知道殺害絹江的犯人是吾郎。」


    「為什麽?為什麽裏美會知道這件事呢?她看到犯人了嗎?」


    「不,就算沒看到也會知道。這是因為屍體旁邊寫了『吾郎』兩個血字。」


    「啊,對了!死前訊息!」一麗子和風祭警部都無法判讀的血字,隻有裏美一個人看到了。「所以這是怎麽一回事?難不成看過死前訊息又加以湮滅的人是裏美嗎?」


    「是的。裏美小姐大概對遠房親戚的吾郎暗自抱有好感吧。畢竟天性真誠的少女,往往容易受到愛使壞的男性所吸引。這不是什麽不可思議的事情。這樣的裏美小姐,知道犯案的人是吾郎,便勇敢的下定決心,要包庇吾郎的罪行。首先,她將眼前『吾郎』兩個血字用毛巾擦拭到無法判讀的狀態。不過她認為這樣還不夠,於是又帶著扔在屍體旁的凶器獎杯離開現場。然後將獎杯扔進二樓的窗戶裏。」


    「隻要這麽做,『無法投擲』的吾郎就能擺脫嫌疑。裏美是這麽想的吧。」


    雖然這是立基於錯誤認知所建立的錯誤理論,但是對她來說,卻是合情合理的行動。


    「不過等一等。裏美是怎麽樣把獎杯扔進二樓窗戶的?她是那個真正無法將獎杯扔到二樓的孱弱少女喔占


    「大小姐,請您仔細想想。所謂凶器從庭院被扔進二樓的窗戶裏,這隻是大家想象出來的產物。那隻不過是從破碎的玻璃、掉在地上的凶器、以及一樓發生的殺人事件聯想而來的畫麵。誰也沒有親眼目擊到當下的場景。」


    「所以事實並不是這樣囉?」


    「是的。實際上,凶器恐怕是從三樓的窗戶高度,往二樓的窗戶扔進去的吧。考慮到裏美小姐的房間就在宗助房間的正上方,這點是錯不了的。可行的做法有很多種。比方說在獎杯上的環狀部分——打者雕像的胯下部分應該是最理想的——在那裏穿上一條細長的繩子,就這樣把獎杯從三樓的窗戶垂吊下去。然後仿照鍾擺的要領,把獎杯甩向二樓的窗戶。玻璃窗破了,獎杯飛進了宗助房間裏。之後再拉扯細繩的一端,收回細繩就行了。這種做法連小孩子也想得到,而且不需要多大的臂力。當然也可能有更好的做法也說不定,不過無論如何,手段如何都不是問題。重要的是讓大家都產生犯人從庭院將凶器扔到二樓的印象。裏美小姐實行了她的計劃,而且也確實成功了。可是一旦調查開始——」


    「吾郎卻沒有擺脫嫌疑。這是理所當然的嘛。畢竟吾郎是『能夠投擲』凶器的人啊一


    「是的。結果裏美小姐的所作所為,隻有讓手無縛雞之力的她被排除在懷疑的對象之外而已。她試圖拯救吾郎而付出的努力徹底化為泡影。可是,她完全無法理解周遭大人們的反應。裏美小姐在大廳接受詢問時,應該是這麽想的。為什麽吾郎以『無法投擲』為理由,主張她是無辜的,卻不用同樣的理由主張白己也是無辜的呢?為什麽其它人都不提到吾郎『弄壞了肩膀』這件事呢?既然誰都不說的話,那就我自己來說好了。可是這樣做,會不會讓其它人感到很不自然呢?她內心應該十分掙紮才對。就在這個時候,風祭警部結束了詢問。終於按耐不住性子的裏美小姐,決定為吾郎平反而站起身子,並且試圖說些什麽——」


    「可是由於極度的緊張與混亂,她最後什麽都沒說,就這樣昏了過去——你的意思是是這樣,沒錯吧?」


    「是的。恐怕情況就是這個樣子。」


    聽了駕駛座上影山的分析後,麗子低聲確認起來。凶器被扔進二樓窗戶這個令人費解的行動,光是思考個中含意,影山就看穿了少女那誤解事實的意圖,甚至連抹消的死前訊息的事都被解讀出來了。當然,目前沒有確切的證據可以證明影山的推理是正確的。不過,他的解釋能夠讓大部分的謎團都變得合理化,這也是事實。


    「所以犯人是兒玉吾郎。而裏美則是事後共犯。」


    「暫且這麽說是沒錯的。」影山用模棱兩可的表達方式繼續說道。「不過大小姐應該也明白,在這個世界上,靈異照片和死前訊息這類東西是很靠不住的。那種東西,別人想要怎麽捏造都行。」


    「你說什麽!」麗子因為過度驚訝而忍不住大叫起來。「靈異照片是捏造的嗎?」


    「大小姐——」影山停頓一下,幹咳了一聲。「您驚訝的重點搞錯地方了吧?」


    「我、我知道啦,隻是不小心搞錯而已。]麗子慌慌張張地回到正題上。「你說死前訊息是捏造的。換句話說,吾郎未必是犯人。意思是還有其它犯人嗎?是誰啊?」


    「這個嘛,我已經想到那個人的名字了——總之,事情的後續,等到了宅邸再談吧。」


    這麽說完之後,影山便暫時中斷了對話。透過他前方的擋風玻璃,可以看到熟悉的宅邸大門。剛才一直沿著多摩川往下遊行駛的轎車,似乎在不知不覺中轉換方向,回到了國立市的樣子。


    寶生麗子回到宅邸之後過了幾個小時——


    鴉雀無聲的黑暗之中,宣告此刻是深夜的掛鍾,在遠處的房間裏響起鍾聲 一麗子躺在床上,聆聽著那令人感到時空錯亂的陰沉音色。她的腦海裏不斷章複著剛才影山告訴她的推理。死前訊息指出犯人的名字是兒玉吾郎。可是在影山心裏,似乎浮現出另一個犯人的名字。不過最後影山還是沒有說出那個名字。隻要沒有絕對的確信,就絕不能指名道姓的說出誰是犯人,影山似乎懷抱著這般堅定的信念。以 恛業餘偵探來說,這樣的倫理觀念著實令人敬佩,不過你在以前的事件裏,還故弄玄虛、賣丌理論,斬釘截鐵地說什麽「他就是犯人」呢。那又算是什麽啊?哼,不過就是愛裝腔作勢嘛……嗬啊啊,好困啊……對呀,昨晚幾乎整夜沒睡……現在這麽困也是沒辦法的嘛……


    不久,麗子敗給了睡魔,開始迷迷糊糊地打起盹來。就在這一瞬間——鏗鏘!響起了一陣金屬互相重擊的撞擊聲。從沉眠的深淵被拉回來的麗子,在意識朦朧的狀態下,微微瞇著眼睛一看.她的麵前不知什麽時候出現r一根金屬球棒。而握著球棒的人正是影山。


    「大小姐!現在不是打瞌睡的時候了!如今正是事件的高潮啊!」


    「咦、嗄?」聽影山這麽一說而睜開雙眼的麗子,被眼前的光景嚇得戰栗不已。「——什麽?」


    在窗外透進來的月光中,影山前方浮現出一個蒙著臉的黑色人影。那個人影朝著睡著的麗子,揮下了像劍一般的東西,而影山則是用金屬球棒勉強擋下了那把劍。對手的刀刃與管家的球


    棒劇烈摩擦,黑暗中響起了吱吱軋軋的刮擦聲響。


    「哇、哇啊!」麗子驚慌失措地滾下床,在地上連滾帶爬,然後一邊利用影山的背部當掩護,一邊站起身。接下來,呃……該說什麽來著?遇到這種狀況的時候,一定要說的帥氣台詞啊——不,都已經到了人命關天的地步,不管說什麽都好啦。麗子大叫道。


    「上勾了吧!我已經看穿你的惡行啦!乖乖束手就縛吧!」


    這不是古裝劇裏捕快的台詞嗎?當麗子內心感到別扭時,前方響起了男人雄厚的喊叫聲。


    「可惡!這是怎麽一回事啊!」


    「你問這是怎麽一回事啊——」


    簡單的說,雖然同樣是豪宅,但這裏並不是寶生家的宅邸,而是兒玉家的宅邸。而且,還是三樓裏美的房間。那麽,為什麽麗子會睡在裏美床上呢?理由就在影山的推理之中。他的推理是這樣的……


    ——真凶絕不可能會感謝那個在自己不知情的時候悄悄消除死前訊息,並且挪動凶器的事後共犯。反而會感到擔心害怕對方的存在。如果犯人有足夠的觀察力,那麽,他極有可能從昨晚裏美接受詢問時的模樣,推測出她就是事後共犯。如此一來,今晚裏美恐怕就有危險了。雖然這是危機,但同時也是讓犯人現形的絕佳機會——


    於是麗子讓裏美躲到其它房間,自己則代替她躺在床上,結果因為睡眠不足而打起盹來。話雖如此——「我沒有必要跟你解釋!」


    麗子省略掉繁複的說明,並且對管家下令。「影山,幹掉這家夥!」


    「遵命。」影山這麽回答後,便緩緩地將右手伸進黑色西裝的胸口部分。


    「等等,影山,你該不會!」你該不會是想拿出手槍吧?可是,如果在這裏亮出槍械的話,影山就會和犯人一起被警方逮捕了。雖說麗子是刑警,也不可能搓掉非法持有槍械的罪行。「啊,不過你放心吧,影山!隻要拜托父親的話,事情就可以壓下來了!」


    「您在說什麽啊?」影山帶著若無其事的表情,取出一根棒狀的物體,然後用力地甩了一下。原本約二千公分長的棒子一瞬間伸長了三倍。那是伸縮警棍。「——這給您防身用。」


    「謝謝。]接下影山遞過來的警棍後,麗子皺起眉頭說。「為什麽你會有這種東西?」


    「因為我是管家。」影山依然一臉若無其事的說。雖然這是牛頭不對馬嘴的回答,但是這時也管不著了——


    麗子右手拿著伸縮警棍,影山雙手握著金屬球棒,在黑暗中與蒙著臉的真凶對峙。仔細一看,犯人手持的劍柄似曾相識。那是大廳的西洋式盔甲腰上配掛的軍刀。麗子對影山悄聲說:


    「現在的情況是二對一。而且那家夥拿的是鑄模刀。我們占了絕對的優勢呢。」


    「如果是這樣就好了……」


    就在這一瞬間,蒙著臉的男人象是跳著舞似地飛撲過來。一陣金屬聲再度響起,影山的球棒和男人的劍在黑暗中交會,迸發出星點火花。影山使出渾身之力猛揮球棒,對方便招架不住而拉開了距離。影山一邊用指尖觸摸金屬球棒前端,一邊緩緩地搖了搖頭。


    「很遺憾,大小姐,這把劍不是鑄模刀。刀刃確實開鋒過了。」


    「嘖——絹江夫人還真是的,在家裏擺了這麽危險的東西啊!」


    雖然人數上占有優勢,但我方拿的可是金屬球棒和警棍。麵對揮舞真刀的對手,那就很不利了。就在麗子發著牢騷的時候,男人以她為目標襲擊過來。不知道那男人是不是練過劍法,一副好像很習慣耍弄軍刀的樣子。麗子畢竟是個警察,所以當然很熟悉警棍的用法,不過,她光是要閃過對手的攻擊就已經費盡所有的心力了。麗子一邊用警棍擋下敵人激烈的打擊,一邊用眼角搜尋影山的蹤跡。然而在她特別需要幫忙的這個節骨眼上,房間裏卻到處都找不到影山。「——影山!」


    「……」沒有人回答。


    原來他逃走啦,這個不忠不義的家夥。哼,算了。反正他不過是個管家,終究隻適合乖乖的泡紅茶,不適合在犯罪現場逮捕犯人。逮捕殺人犯是國立署搜查一課盛開的一朵黑薔薇,寶生麗子的職責啊!


    在心底這麽宣誓過後,麗子握緊了伸縮警棍。蒙著臉的男子突然襲擊過來。


    就在這一瞬間,一道人影從床鋪的陰影處跳了出來,撥開了對方的劍,擋在兩人之間。那是影山。敵人警戒似地撤退到牆邊。麗子躲在影山的背後說:


    「你跑到哪裏去了啦~~影山~~我還以為你不見了~」


    麗子幾乎快要哭出來了。她是真的很害怕。


    「讓您久等了,真是抱歉,大小姐。這邊請交給我吧。」


    「什麽叫做請交給我啊,這個笨蛋管家!我們不一起動手的話,可是會被對方幹掉的喔!」


    「不,先由我來吧。」影山以不容分說的口氣這麽說完後,便平舉著球棒挑釁對手。「像個男人一對一的決一勝負如何?前田俊之先生。]


    咦,前田俊之?大為震驚的麗子越過影山的背部望向蒙麵男子。


    被點名的男子瞬間露出有點猶疑的樣子。不過他並沒有脫掉麵罩,就這樣將手裏的劍筆直地指向影山。


    在昏暗的房間裏,兩個身穿黑衣的男人互相對峙。一人拿著軍刀,一人拿著球棒。除去手中的武器的話,兩人散發出來的氣息都十分相似。在令人煩躁的緊張感之中,手持軍刀的男子彷佛再也按耐不住似地行動了。


    「咿呀呀呀呀呀呀呀呀——」男子一邊發出怪鳥般的叫聲,一邊朝影山砍劈過來。


    影山雖然沒有發出怪叫聲,但卻高舉球棒迅速做出反應。劍與球棒在房間中央交錯成十字形。激烈的撞擊聲瞬間響徹了整個房間。那不是「鏗鏘!」那麽響亮的金屬聲,而是「叩!」這般鈍重的聲響。在劍與球棒交會的狀態下,兩人的動作於黑暗之中剎然而上。這是場實力不分軒輊的一場戰鬥,在一麗子的眼裏看來是這個樣子。不過在那之後,手持軍刀的男子顯然流露出急躁的神色。男子做出兩、二次晃動身體的動作。這時,麗子看清楚了。影山那被月光照亮的側臉上,浮現出確信已經得到勝利般的微笑。在下一個瞬間——


    蒙麵男子突然鬆開軍刀的握柄,然後象是放棄對決似地落荒而逃。


    「……?」麗子不明白其中的意義。


    「大小姐!快逮捕犯人!」


    聽了影山的聲音,麗子回過神來。她從背後衝向試圖逃往門口的男子,並用伸縮警棍往後腦杓使勁一揮!往前撲倒的男子前額重重地撞上了門扉!頭部前後都受創之後,男子彷佛死了這條心一般,無力地癱倒在地上。


    「沒想到居然這麽簡單就結束了……」麗子俯視著喪失鬥誌的蒙而男子。「影山,把燈打開!」


    昏暗的房間裏立刻亮起燈來。在那一瞬間,麗子的視線不是落在犯人身上,反而是影山手裏的球棒。那並不是金屬球棒。


    「這是怎麽一回事?剛才應該是用金屬球棒啊……什麽時候換成「木製球棒啊?」


    「趁著大小姐大展身手的時候,我把金屬球棒和備用球棒交換過來了。我認為木製球棒會比較有效。」


    影山握著木製球棒的握把,將球棒前端提到麗子眼前。銀色的軍刀刀刃成十字型地嵌合在球棒上。軍刀和木製球棒激烈交會的瞬間,由於刀鋒太銳利了,刀刃就這樣深深地陷入了球棒的前端。結果不管怎麽推怎麽拉都再也抽不出來了。犯人突然丟下長劍逃走,就是因為這個緣故。理解整個情況後,麗子不禁為影山的機智感到驚訝不已。


    「真是不敢相信。明知道對方拿著真劍,卻還刻意換成了木製球棒。一般來說應該是反過來吧。」


    「我隻是賭上一把而已,幸好進行得很順利。先不說這個了,大小姐。」


    影山將視線投向倒在地上的犯人 一麗子輕輕地點點頭後,便在犯人的身旁蹲了下來。


    「就讓我看看你的臉吧。」


    一麗子伸手一口氣揭開了麵罩。底下出現的是絹江夫人寄予絕大信任的秘書的臉。


    「前田俊之———果然是你啊。不過這到底是為什麽呢?」


    「我、我要為女朋友報仇……」前田一邊喘氣,一邊拚命地控訴著。「我的女朋友被那女人害得自殺了……為了報仇,我成為那女人的秘書……我女朋友死的時候,沒錯,那是三年前的事了,我永遠都忘不了那個夏天……當時我和她正同居在一起……」


    「啊,等等。」一麗子往前推出手掌,打斷了前田所說的話。「你會說很久嗎?那麽明天在偵訊室裏再好好地聽你說吧。畢竟今天已經很晚了。」


    老實說,麗子已經沒有力氣洗耳恭聽殺人犯的複仇故事了。


    就在這個時候,房間的門喀嘰一聲地打開了。兩位年輕的製服警察戰戰兢兢地探出頭來。「啊,寶生刑警……」出發生什麽事了嗎……?」


    兩人似乎是聽到騷動聲才趕過來的,不過他們出現的也太晚了。麗子無奈似地雙手叉腰,輕輕地歎了口氣。但是出現的晚、也還算出現的巧上麗子彷佛要展現一下威嚴般挺起胸膛,指示兩位警察進行事件的善後工作。


    「立刻把這個男人帶回國立署。先用妨礙公務的現行犯罪名羈押。此外,這個男人應該就是殺害兒玉絹江的真凶。那麽,接下來就拜托你們了……啊,等一下,不對不對……不是這個男的……犯人在這邊……那邊那個人不是犯人,這……該怎麽說呢,他是我的夥伴……所以不要逮捕他喔。」


    7


    「真是非常感謝您,大小姐。我差點就被警察帶走了呢。」


    場景再度拉回轎車車內,駕駛座上的影山近乎挖苦地反複道謝。顯然,他似乎因為自己對逮捕犯人做出極大貢獻,卻又差點被銬上手銬這件事頗有怨言呢。唉,這也不能怪他啦。


    「都是因為你平常就怪裏怪氣的,才會被人誤認成罪犯。而且還帶著奇怪的武器——不過這回倒是真的派上用場就是了。」


    一麗子用雙手把玩借來的伸縮警棍。「話說回來,我有個問題想問你。」


    「您要問為什麽犯人是前田俊之嗎?」


    「應該說,為什麽你會這麽想?這點我怎麽樣都無法理解。」


    被麗子這麽一間,影山開始進行最後的解謎。


    「其實我也不確定前田就是犯人。畢竟現場遺留的死前訊息,很有可能真的是絹江夫人留下來的——也就是說,兒玉吾郎很有可能是真凶。不過另一方麵,如果死前訊息是被捏造出來的,那麽捏造死前訊息的犯人會是誰呢?想到這裏的時候,我突然感覺到一陣怪異又不合理的感覺。」


    「不鴿是?。」


    「是的。就像之前已經推理過的一樣,現場遺留下來的死前訊息是『吾郎』兩個字。可是為什麽是『吾郎』呢?為什麽不是『和夫』呢?如果殺害絹江夫人的犯人試圖要嫁禍給誰的話,和夫不是比吾郎更適合嗎?因為事件當天,和夫在晚餐的餐桌上,和絹江夫人大吵了一架,而且還順勢說出『我要宰了你』這種恐嚇的話。我認為對犯人而言,沒有比和夫更理想的代罪羔羊了。」


    「這倒也是。明明有和夫這個最適當的人選,犯人卻選擇了吾郎。這是為什麽呢?」


    「是。這時我想到了兩種可能性。第一個可能,是和夫自己就是殺害絹江的犯人。」


    「畢竟要偽造死前訊息,絕不會寫自己的名字嘛。可是和夫有不在場證明。雖然是不倫之戀的女方證詞,但他的不在場證明還算可信。」


    「是的。所以另一個可能性就浮出水麵了。」


    「另一個可能性?」


    「就是犯人並不知道和夫曾說過『我要宰了你』這句話。如果沒有聽到這句話,自然就不會產生要嫁禍給和夫的想法。那麽,不知道和夫說過這句話的人,又會是誰呢?」


    「原來如此,所以才會想到是前田啊。宅邸裏的人,隻有前田沒有同桌用餐。獨自一人在別邸用餐的前田,並不知道晚餐時發生的大騷動。」


    駕駛座上的影山輕輕地點了點頭。看來所有謎題都解開了。」麗子已經沒有什麽想要繼續問的問題了。至於其它還不清楚的細節,等到了明天,前田本人應該就會親口說明了吧。時間已經過了午夜,精疲力竭的腦袋已經無法思考了。對了,話說回來,既然過了午夜的話——


    麗子突然覺得胃裏空空的,於是便想起了之前沒吃到的鵝肝。手表指向淩晨兩點,正是讓人忍不住想吃消夜的時間。


    「欸,影山1一麗子朝駕駛座探出身子說。「你肚子餓不餓?」


    不過影山連眉毛都沒動過一下。「我並不覺得特別餓。]並且像平常一樣愛逗弄人的這麽回答。「不過大小姐若是有想去的地方,那就請您帶路吧。可是,有提供鵝肝的餐廳現在已經休息了。」


    「這倒也是|一麗子一瞬間陷入沉思,然後突然想到一個有趣的問題。「欸,影山,你有沒有常去哪家店啊?」


    「您說我嗎?」影山似乎嚇了一跳般沉默了幾秒鍾,然後給了一個就他而言相當意外的答案。「當然有。」


    「騙人?真的有嗎?哪裏、哪裏、在哪裏?很近嗎?半夜也有開嗎?是什麽樣的店啊?」


    為什麽白己會異常興奮呢?這點就連麗子本人也不清楚。如果硬要說的話,大概是因為她從來沒想象過影山平常用餐的樣子,所以麗子不由得興起了好奇心吧。麵對這樣的一麗子,影山也用帶著些許興奮的語氣吹噓著。


    「那是隱藏在五日市市街旁的名店呢。在上海習藝多年的主廚,使用國產上等食材,再以珍藏的醬汁與不外傳的烹調方法,調理成極致珍品——」


    「是中華料理啊!」


    「是的。」影山在駕駛座上自信滿滿地點了點頭。「是最強的中華拉麵。」


    「中華……拉麵?」影山出人意表的選擇,讓麗子不禁啞口無言。接著她拚命憋住不知道為什麽不斷湧上心頭的笑意,好不容易才抬起頭來。然後,麗子帶著很有大小姐風範的開朗笑容,以略帶做作的語氣,對駕駛座上的管家這麽說:


    「好像是家很有趣的店呢。可以馬上帶我去嗎?」


    「遵命,大小姐|


    影山恭敬地這麽回答後,便猛轉方向盤,同時用力地踩下油門。


    在這彷佛整個國立市都陷入沉眠的寂靜夜晚,輕快的引擎聲響了起來。


    載著大小姐與管家的豪華禮車,一路疾駛向令他們垂涎的深夜晚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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