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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說起興建於國立市某處的寶生邸,那是從鋼鐵、化學,到鐵路、流通、出版,甚至是本格推理小說,各行各業肆意涉足經營,並且超乎必要的死命吸金的巨大複合企業——「寶生集團」的總裁寶生清太郎的宅邸。在寬敞得浪費的餐廳裏,清太郎的獨生女麗子一如往常地享用著晚餐。


    雖說一如往常,這晚餐好歹是出自於舉世聞名的世家餐桌。包括以烤得恰到好處的紅椒漬為首,然後是南瓜冷湯、奶油煎鮭魚、香草烤羔羊,餐點味道與豪華的程度,遠遠淩駕在這一帶的高級餐廳之上。另一方麵,接連不斷將端上的料理送進嘴裏的麗子,胃袋容量也遠遠淩駕一般ol。


    「甜點方麵,準備了覆盆子慕斯及義式芒果冰淇淋兩種。」


    您需要哪一種呢?麵對向自己請示意見的管家,麗子仿佛理所當然一般的做出選擇:「謝謝,我兩個都要。」


    盡管攝取了如此大量的食物,麗子卻依然保持苗條體態,從未發胖。原因出在她的職業。她工作的地方不是什麽「寶生集團」東京總公司的社長室——而是警視廳國立市警署的辦公室。而且,身為一介新人刑警的她,每天都被討厭的上司頤指氣使。因此她的勞動量恐怕遠遠淩駕一般ol。這也就是她怎麽吃都不會胖的原因。麗子反而很認真的擔心,不知自己會不會因為過度壓力而消瘦。


    這樣的她,眨眼問將端上餐桌的兩種甜點掃進強韌的胃袋裏,然後啜飲著高腳杯內的紅酒,唐突地對身旁服侍的管家發問。


    「欸,影山,這個家裏有腳踏車嗎?」


    在管家耳裏聽來,她的問題應該很莫名其妙吧。不過影山卻以指尖輕輕推了推銀框眼鏡,帶著沉穩的表情回答她的問題。


    「大小姐,寶生家中從家用噴射機到電動輪椅,各種交通工具應有盡有。區區腳踏車當然也有。而且多到可以拿出來叫賣了。」


    「這麽多?」聽了影山所說的話,麗子毫不掩飾驚訝。在這座奢華的宅邸中,麗子從未見過腳踏車這種平民化的交通工具。「在哪裏啊?給我看看!」


    那麽,我來為您帶路——影山恭敬地行了一禮之後,便帶著麗子前往夜晚的庭院。


    在遼闊到據說連園丁都會失蹤的寶生邸庭院中,影山漫步穿越,引領麗子來到某座建築物。鐵卷門緊閉的森嚴外觀,猶如恐怖分子的指揮所,或者是秘密結社的基地。「——這棟建築物是什麽啊?」


    影山在入口處的鍵盤上敲打著像是密碼的數字。


    「是老爺的秘密車庫,而且是腳踏車專用的。」


    影山這麽回答的同時,車庫的鐵卷門開始上升。出現在門後的空間簡直就像腳踏車博物館。擦得光亮的各種腳踏車擁擠地並排在一起。


    「居然有這種地方。想必這也是爸爸亂花錢所成就的結果吧。」


    「是的。寫做『成就的結果』,念做『成果』。此處正是大量放置了老爺短暫熱中於收集腳踏車的成果。您還滿意嗎?」


    「嗯,非常滿意。」麗子隻能歎著氣點了點頭。「話說回來,雖然這裏有很多種腳踏車,但其中最……」


    「是,其中最推薦的是這台。」影山走向陳列在車庫一隅,造型十分罕見的黑色腳踏車。「這是七〇年代風靡一時,附有小型懸垂把手的少年用腳踏車。大小姐,請看看這個設置在後方台座上的巨大方向指示器!當時的少年們個個都為如此嶄新的造型而癡狂。如今已經很難看到保存狀態這麽好的東西了。您覺得如何呢?」


    麗子仔細端詳著影山介紹的腳踏車。


    「喔,昭和時代的男孩子都騎這種花俏的腳踏車啊——欸,影山!為什麽我非得特地來看這種懷舊的腳踏車不可啊!」


    「您不喜歡嗎?」影山難得露出困惑的表情。「那麽大小姐,您到底是在找什麽呢?最貴的腳踏車?最漂亮的腳踏車?還是金腳踏車?又或者是銀腳踏車?」


    「不,我正在找的是非常普通的鐵腳踏車——不對!」


    麗子忍不住跺著腳譴責影山:「這是哪出鬧劇啊。你以為在演『金斧頭,銀斧頭』嗎?就算是這樣,我當然是扮演池中女神,而你才是扮演樵夫的角色吧!」


    「您生氣的點是這個嗎?大小姐。」


    「不,不對。呃,是什麽來著?」得冷靜下來才行。麗子恢複原本的自我大叫。「對了!我在找最快的腳踏車。金的也好銀的也好,隻要夠快就行了。好了,快點把最快的腳踏車拿來吧。」


    影山聽從麗子的命令,暫時消失在車庫深處,然後抱了一台腳踏車回來。腳踏車構造單純,就算說僅由車架、輪胎、把手、坐墊,還有踏板與鏈條所構成也不為過。麗子看著那極簡而散發獨特機能美的車體,呢喃著說:


    「沒有附煞車呢。難不成這是競賽用腳踏車嗎?」


    「正是如此。平常看到的腳踏車中,沒有速度比它更快的車種了。老爺到底是打著什麽樣的算盤買下了這台腳踏車呢?老實說,這點我也百思不得其解……」


    「我也有同感。」爸爸是想成為自行車賽車選手嗎?麗子難以推測父親真正的用意,不過這先姑且不提——「這台腳踏車不能騎上馬路呢。不行吧,就算再怎麽快,沒煞車也太危險了。」


    「哎呀,隻要躲著警察偷偷騎就行了,大小姐。」


    「這是該對現任刑警說的話嗎?」


    麗子狠狠瞪著影山裝模作樣的臉。「我說影山啊,你是不是誤會了什麽啊?」


    「這個嘛,別說誤會了,我完全不明白大小姐想做什麽。速度快的腳踏車有什麽問題嗎?話說回來——」


    一瞬間,影山眼鏡底下的眼眸射出明亮的知性光輝。「前不久在立川發生了一起事件。那起事件的搜查觸礁了嗎——?」


    雖然影山表麵上是個侍奉寶生家的忠誠管家,但是另一方麵,這男人也在犯罪搜查上發揮出卓越的能力。這點對麗子來說難能可貴,同時也令她大為惱火。


    「這個嘛,要說觸礁也的確是觸礁了。」


    麗子曖昧地點了點頭,不過她隨即在眼前揮了揮雙手。「可是你別誤會了。犯人幾乎已經確定了,解決事件隻是時間上的問題,隻不過還有些矛盾的地方就是了……」


    「是。您說的矛盾點是?」


    不敵影山那仿佛要穿透自己眼裏的視線,麗子對他丟出了觸及事件核心的問題。


    「如果有個腳力很強的人,騎著這台腳踏車全力疾駛的話——」


    「是——全力疾駛的話?」


    「你覺得能夠在十五分鍾內往返五公裏的距離嗎?」


    「在十五分鍾內往返五公裏?」


    影山僅是輕輕點了點頭,瞬間就理解了這個問題的本質。「也就是時速四十公裏吧。嗯,聽說公路自行車賽的顛峰『環法自行車大賽』的平均速度,差不多就是那麽快,可是,一般人不太可能騎出這種速度吧。不過,假使是自行車賽的職業選手,或許就能辦到也說不定。」


    才剛聽完影山尖銳的指摘,麗子便不禁為之讚歎。看來這次事件也隻能仰賴這男人的推理了。認命了的麗子,開始對影山述說事件的詳情——


    2


    立川市發現了死於非命的女性屍體。寶生麗子接獲第一手消息前往現場,是在即將進入梅雨季的六月上旬平日。在立川市砂川町的住宅區一角,從五日市幹道市區轉進小巷子的一棟透天厝,有人發現了屍體。


    麗子穿著黑色褲裝,配上黑框裝飾眼鏡,長發綁在後腦杓,以這一身工作打扮抵達了現場。她在屋子門前發現了沐浴在燦爛陽光下,閃爍銀光的銀色塗裝jaguar。麗子忍不住想掉頭離開,提前去享用午餐—


    —雖然內心受到這種衝動所驅使,但畢竟這是工作。麗子下定決心,心不甘情不願地穿過屋子的大門。


    掛在門柱上的厚實名牌,以金色的古風字體寫著「佐佐木」的姓氏。


    豎立在眼前的是兩層樓的老舊日式房屋。穩重的瓦片屋頂與門麵加寬的玄關別具風格。麗子在製服巡警的帶領下進入屋內。


    經過木地板的走廊後,可以看到寬敞的餐廳。又黑又亮的木地板上擺著餐桌跟椅子,牆邊有低矮的廚櫃及小型電視。跟英文的「dinning room」相比,這個充滿懷舊味道的空間更適合用「食堂」兩個漢字來稱呼。不過,這間食堂中央的奇妙光景,卻讓人不得不萌生詭異的感受。


    「這、這是什麽……」


    看到的那一瞬間,麗子不由得倒抽了一口氣。


    食堂裏的長方形餐桌旁放著四張椅子,除此之外還有另一張椅子。那是在家庭餐廳經常看到的兒童座椅。狀似梯子的台座上設有小小的椅麵與靠背,是為了讓矮個子的幼兒能夠跟大人同桌吃飯的椅子。可是如今那張椅子上——卻坐著一位老婦人。不,應該說被放在上麵吧。


    年長的女性好像很局促地坐在狹窄的椅子上。上半身穿著藍色羊毛衫,底下是深棕色長褲。說實話,老婦人的衣著實在很不起眼。她的身體一動也不動。嬌小的她,在身體緊緊塞進兒童座椅裏的狀態下,身體已經變得冰冷了。


    「為、為什麽要對被害者做出這種事情……」


    麗子看著老婦人的屍體,聲音顫抖了起來。「對死者的褻瀆」,她腦海裏浮現出這句常見的話。


    當然,麗子並不認為將屍體放進兒童座椅裏的行為可以用這麽單純的一句話來解釋,可是——


    「這無疑是對死者的褻瀆啊。你不覺得嗎?寶生!」


    此時,喜歡用常見的話語解釋一切的人物正好在食堂裏出現了。不用說,這個人就是風祭警部。國立市警署引以為傲的年輕精英刑警,他的真實身分是以「犧牲省油率也要講究帥氣」而為人所熟知的著名汽車製造商「風祭汽車」創業家的少爺。曾被謠傳會不會是花錢買下警部頭銜的他,正是麗子的直屬上司,也是導致她壓力過大的元凶。


    「啊,警部,早安。」麗子以指尖推了推裝飾眼鏡後,先以問題代替寒暄問候上司。「您剛才說了對死者的褻瀆是嗎?」


    「啊啊,沒錯。因為真的就是這樣啊。死後將人放進兒童座椅裏,讓這副模樣暴露在眾多調查員麵前,甚至還被拍下照片。對死者而言,沒有比這更屈辱的事情了。」


    這麽說的風祭警部,身穿著醒目到讓人忍不住想問他是不是準備要參加婚禮的純白西裝。這種不合時宜的打扮,不也是一種對死者的褻瀆嗎?盡管在心中這麽低聲挖苦,麗子姑且還是做個稱職的部下,讚同了警部的主張,


    「的確,警部說得或許沒錯。那麽,這是起仇殺事件嗎?」


    「不,要斷定是仇殺還太早了。妄下結論是偵辦的大忌喔,寶生。」


    嘖嘖嘖,風祭警部咂著舌,在麗子眼前搖動食指。看了他那已經超越裝腔作勢、到達滑稽程度的舉動——你以為自己是宍戶錠(※日本的演員,常扮演刑警。)嗎?麗子忍不住在心中這麽瘋狂吐槽。


    當然,警部完全解讀不出麗子的心理,所以臉色一點都沒變。他是那種會發自內心誤以為自己很帥氣的人。


    在這樣的風祭警部指揮下,麗子等人開始正式進行調查。


    被害者的身分,證實為住在這個家的佐佐木澄子。澄子今年七十二歲,靠年金度日。丈夫過世後,她獨自在這棟房子裏生活。從屍體脖子上留有像是被繩子勒過的痕跡看來,澄子應該是被人勒斃的。食堂跟其他房間都沒有遭到破壞的跡象,被害者錢包內的財物也沒被動過。


    「看來這似乎不是單純的強盜殺人案呢——會是仇殺嗎?」


    「…………」剛才我已經這麽說過啦。結果警部不是回答我說「妄下結論是偵辦的大忌」嗎?您忘了嗎?麗子以冷冰冰的視線瞪著上司。


    仿佛肌膚感受到麗子投來的冰冷視線,風祭警部渾身顫抖了一下。


    「不、不,暫且先不論斷是不是仇殺,總之,先找第一發現者問話吧。」


    麗子與風祭警部前往其他房間,跟事件的第一發現者見麵。


    發現佐佐木澄子屍體的是一位名叫丸山美鈴的年輕女性。丸山美鈴每天上午都會到佐佐木家幫助澄子處理家事,是所謂通勤的幫傭。聽說今早她也一如往常地來到這個家,在玄關處按下門鈴。


    「——不過隻有今天沒人回應。我心想,太太是不是外出了,於是拿起手機打電話找太太,可是電話也打不通。覺得忐忑不安的我繞到後門一看,後門的鎖是開著的。我打開門窺探屋內,廚房沒有異狀。不過,當時我稍微看到了廚房旁邊餐廳的景象,我忍不住大聲尖叫。因為我看到坐在兒童座椅上的太太。」


    「你立刻知道她已經死了嗎?」風祭警部問。


    「我無法正確判斷太太是不是死了。可是因為那景象顯然很奇怪,我很肯定這情況不對勁。我立刻衝進廚房,近距離觀察太太的樣子。我就是在那個時候知道太太已經過世了。」


    「原來如此。所以你馬上打了一一〇報警吧。」風祭警部重重點了一下頭,然後轉換話題。「話說回來,澄子女士平常的生活情況怎樣呢?她既然雇得起幫傭,可以想見,以靠年金過活的人來說,她的生活還算得上寬裕。」


    「是的,您說得沒錯。聽說已故的先生從事不動產方麵的生意,是個很厲害的資產家。繼承了遺產的太太,生活上感覺好像到死都不用為錢所苦的樣子。」


    「嗯。的確,她在到死都不用為錢所苦的情況下過世了——」警部言詞上稍微展現了一點黑色幽默。「順便請教一下,在你眼裏看來,澄子女士是個什麽樣的人呢?」


    聽了警部的問題,丸山美鈴麵露沉痛的表情,雙手貼在胸前。


    「太太是個生性溫柔,人見人愛的人。不僅受附近鄰居歡迎,對身為幫傭的我也很好。」


    「原來如此,真是個了不起的人呢。」警部感慨地點了點頭,然後溫柔地將手放在她肩上,對著她耳邊低訴惡魔的耳語。「——那麽實際上又是怎麽樣呢?」


    於是丸山美鈴仿佛聽到魔法的咒文般,態度為之一變。


    「是。太太本性惡劣,人人都敬而遠之。不僅被附近鄰居疏遠,每天還把身為幫傭的我當奴隸使喚。好像有錢最大一樣,不管對誰都擺出一副臭架子。除此之外又頑固小氣、愛刁難人,而且還愛慕虛榮!喜歡自吹自擂和講別人壞話,更勝過對他人感恩!明明自己借了書都不還,借出去的錢卻連一百元銅板都要討回來!啊啊——真受不了,有錢人就是……」


    「住口——!什麽都不要再說了——!」


    風祭警部突然捂住耳朵,緊緊閉上眼睛大聲疾呼。


    「——?」麗子歪著頭,向喘著粗氣的上司問道:「您怎麽了?警部。」


    「沒、沒什麽,我不知怎的火大了起來,感覺好像自己被批評了一樣……」


    原來如此,的確,丸山美鈴激進的發言,大概有一半也適用於警部。話雖如此,幫傭不可能看出警部是個本性頑劣的公子哥兒,所以這無疑隻是偶然。總之,代替心理受創的風祭警部,這回換麗子繼續詢問幫傭。


    「被害者的人品我們大致了解了。這樣的話,她周遭一定有討厭或痛恨她的人才對。關於這點,你有頭緒會是誰嗎?」


    「想殺害太太的人是嗎?不不不,我根本無法想像太太身邊會有人抱持如此可怕的想法……」


    「是


    嗎?大家都是好人呢。」麗子深深點了點頭,然後效法剛才警部做過的,將手放在幫傭肩上。「——那麽實際上呢?」


    「是。其實我大概知道一個人,是個名叫平澤健二的男人。他是太太的外甥,沒有留下子嗣的太太,現在唯一一個親戚隻有他。」


    「唯一的親戚?這麽說來,該不會隻要澄子女士一死,那個平澤健二就能得到她的遺產吧?」


    「是,應該是這樣沒錯。正確說來,雖然太太對外甥平澤健二沒太多感情,卻打心裏喜歡平澤的獨生女美奈。對太太而言,美奈大概是近似孫女的存在吧。所以太太似乎不反對讓平澤健二繼承自己的財產。沒記錯的話,遺書上應該也是這麽寫著的。」


    「是這樣啊。」麗子盤起雙手,然後忽然意識到。「那麽,死者坐著的那張兒童座椅原本是給美奈坐的椅子羅?」


    「是的。平澤健二偶爾會帶著妻子江裏子跟女兒美奈到這個家裏來玩。當時美奈坐的椅子就是那張兒童座椅。」


    「喔喔,真可疑啊。」從創傷中複活的風祭警部從旁插嘴。「那個叫平澤健二的男人極度可疑呢——順便請教一下,那個叫平澤的男人最近生活狀況如何?是否為錢所苦?說起來如此可疑的他,平常到底是幹什麽的?」


    「目前無業。所以他十分有可能為錢所苦。」


    聽到無業這個字眼,警部跟麗子忍不住麵麵相覷。雖然有了妻子女兒,丈夫卻無業,這是怎麽一回事呢?麗子對丸山美鈴提出單純的問題。


    「那個叫平澤健二的人失業前是做什麽的?」


    於是丸山美鈴對麗子他們說出了意想不到的職業。


    「其實他曾經是自行車賽車選手,不過現在已經引退就是了。」


    3


    「那個幫傭說得沒錯,平澤健二過去曾經是自行車賽的職業選手。」


    行駛於五月市市區的便衣警車內,風祭警部輕快地操控著方向盤,同時得意洋洋地對副駕駛座上的麗子說:「雖然實力不到頂級,但平澤似乎擁有還算不錯的人氣與高額收入。不過,平澤大約四年前發生摔車意外傷到了腰,自此之後成績始終低迷。結果在無法恢複過往榮景的情況下,兩年前他就這麽從第一線上退隱了。之後一直都沒有固定職業——以上是某位在立川自行車賽車場打滾了約三十年的消息靈通人士所提供的情報。」


    「您的情報來源還真多呢,警部。」麗子發自內心感到佩服。


    「還好啦。」警部露出欣喜的表情。「對了對了,說到情報,我還有另一個寶貴的情報喔。」


    「是什麽情報呢?」


    「其實國立市最近開了一家道地義式料理的店呢。下次我想帶你一起去……」


    「啊,警部,好像就是那邊了。」


    麗子打斷上司的邀請指向前方。


    警部輕輕咂舌,把車停了下來。


    從被害者自家所在的立川市砂川町出發,沿著五日市幹道往東行駛五公裏。那裏是交雜著全新住宅與從前遺留下來的田地,被稱為國分寺市北町的地區。嫌犯平澤健二的家就坐落該區域一隅。白色外牆的兩層樓建築,還有鋪著草皮的美麗庭院。單就外觀來看,感覺平澤家過著相當富裕的生活,但不難想像實際情況已經火燒屁股了。


    麗子與風祭警部下了車,來到平澤家的玄關,按下門鈴。出現的是個身穿運動服,身高體重都遠遠超越日本人平均體格的青年男子。他就是平澤健二沒錯。警部掏出警察手冊表明來意後,平澤嚇了一跳似地瞪大了原本細小的眼睛。


    「——您說阿姨被殺了?這是真的嗎?刑警先生。」


    總覺得平澤的反應有點矯情,是錯覺嗎?麗子以疑惑的眼神打量嫌犯。平澤健二帶著狐疑的麗子與風祭警部前往自家客廳。


    「內人去幼稚園接女兒了。不好意思,請兩位將就一下。」


    平澤將寶特瓶茶飲送到刑警們的麵前,然後在正對著麗子他們的沙發上坐下。


    「話說回來,兩位到底想問我什麽事情呢?」


    「沒什麽,隻是例行的問題罷了。不會花你太多時間。」


    風祭警部翻著手冊發問。


    「你跟澄子女士是什麽關係?」「澄子女士的為人?」「澄子女士的樣子有沒有什麽奇怪之處?」「話說回來,你現役時代的年收入是?」「賭自行車賽的必勝法是?」——等等。


    的確,無論哪個都是很常見的問題。


    麵對這樣的警部,平澤滔滔不絕地道出了中規中矩的答案。看樣子他好像事先就料到會被訊問了。隻不過,說到現役時代的年收入時,他隻回答一句「秘密」便閉口不提,關於必勝法則是斷言「沒有」。


    過了一會兒,客廳充滿了和緩的氣氛。平澤臉上露出遊刃有餘的表情。就在這時,風祭警部仿佛將此刻視為決一勝負的關鍵般,瞪著平澤單刀直入地問道:


    「話說回來,平澤先生,昨天晚上九點的時候,你人在哪裏做些什麽呢?」


    昨天晚上九點,這是經過驗屍之後推測出來的被害者死亡時間。正確一點說,佐佐木澄子應該是在以晚間九點為中心的前後一小時之間遭到殺害。


    簡而言之,警部發問的用意在於調查不在場證明。平澤似乎也馬上感覺到他的企圖了。遊刃有餘的神色自他臉上消失,轉而浮現不高興的表情。


    「刑警先生,難不成您是懷疑我殺了阿姨嗎?要瞎猜也該有個限度吧。我才不可能殺害阿姨。」


    「喔。所以你昨天晚上有不在場證明羅。」警部那挑釁似的態度,在部下麗子看來也是可憎到令人想痛打他一頓。如果是嫌犯的話,應該更是這麽想吧。


    平澤仿佛壓抑著湧上心頭的怒火般用力握緊拳頭,這麽回答了警部的問題。


    「是啊,要說不在場證明當然有。因為昨晚我家來了客人。」


    「——嗚。」警部瞬間倒抽一口氣,然後故作鎮靜的說:「喔,是什麽樣的客人呢?」


    「是我從學生時代開始的朋友,叫做福田跟鬆下的兩名男性。我邀請他們來家裏玩。他們在晚上七點的時候到我家拜訪。然後我們閑聊一會兒,吃吃內人親手做的料理,接著喝酒——最後他們大約在晚上十一點左右回去了。」


    「喔,是這樣啊。所以說,七點到十一點之間,你一直跟那兩人在一起羅?」


    「當然。我和內人江裏子都一直跟他們在一起。」


    這麽說完,平澤像是突然想起什麽似地馬上補充說:「啊啊,不過我中途曾經短暫離席喔。大概離開了十五分鍾左右吧。」


    「十五分鍾?這段時間你做了什麽呢?」


    警部言下之意是「這段時間你殺了人嗎?」。不過平澤卻若無其事地回答:


    「沒什麽,隻是去抽煙罷了。福田跟鬆下兩人都不抽煙,而且我也規定自己不能在內人麵前抽煙。所以我獨自離開客廳,到二樓的陽台抽了兩根煙,然後才又回到客廳。」


    「期間大概是十五分鍾是吧。順便請教一下,那大概是幾點的事呢?」


    「這個嘛,沒記錯的話,那是在吃完飯正準備開始喝酒的時候……差不多九點左右吧。」


    「九點!」這時間跟被害者的推測死亡時間完全一致。風祭警部從沙發上向前挺身。「昨天晚上九點左右,你從客人們麵前消失了十五分鍾。是這樣沒錯吧。」


    「是的,沒錯。可是刑警先生,您該不會是想說——我在短短十五分鍾內去殺死阿姨,然後又跑回來吧?這是不可能的。阿姨家在立川市砂川町,跟位於國分寺市北町的我家距離有五公裏之遠。來回的話就有十公裏喔。」


    「可、可是十五分鍾跑


    完十公裏就是時速……時速……」警部額頭冒汗呻吟似地說。「總、總之,那不是全然不可能的事情!」


    「那個,警部。」坐在旁邊的麗子輕咳一聲,「是時遠四十公裏喔。」對不擅計算的上司悄聲耳語。警部恍然大悟似地表情一亮,再度轉頭麵向嫌犯。


    「以時速四十公裏移動的話,就可以在十五分鍾內往返兩家。隻要開車就能犯案了。」


    「或許是這樣也說不定,不過很不巧,我不能開車。因為我根本就沒有駕照。您可能會覺得我在說謊,可是這是真的。我可以若無其事地騎著腳踏車在賽車場的傾斜坡道上疾速奔馳,卻很怕在一般道路上開車。要是撞到了人該怎麽辦?」


    「你問我我問誰……你真的沒有汽車駕照嗎?」


    「是的。不光是我,其實連內人也沒有駕照。所以院子裏並沒有停放自用轎車不是嗎?我家根本就沒有什麽車啊。」


    沒有車跟駕照,所以不可能以時速四十公裏往返現場與自家,平澤是這麽主張的。不過,也常常有高中生無照駕駛,沒車的話,想辦法弄來就是了。再說,他又是個前自行車賽車選手……


    「如果是時速四十公裏的話,腳踏車好像也辦得到呢。」


    聽了麗子下意識脫口而出的話,平澤不悅地癟著嘴。


    「您說得倒簡單,時速四十公裏可是一流公路競賽選手才跑得出來的速度喔。我是自行車賽車選手,不是公路競賽的專家,沒有接受過以這種速度騎十公裏的訓練。這樣你懂了嗎?刑警小姐。簡單來說,自行車賽車選手是短跑選手,公路競賽選手則是長跑選手。而且——」


    平澤手摸著自己的肚子露出自嘲的微笑。


    「從第一線退隱下來都已經過了兩年,體能當然也會衰退。如果是活力充沛的現役時期也就算了,現在的我絕不可能以時速四十公裏跑完十公裏的距離。」


    是這樣嗎?對腳踏車不了解的麗子沉默不語。警部接著發問。


    「你現在已經完全不騎腳踏車了嗎?」


    「沒有不騎,隻是當作興趣偶爾騎騎而已。」


    「所以你有腳踏車羅。」


    既然如此,風祭警部仿佛這麽說似地從沙發上起身。「可以讓我們看看你的腳踏車嗎?」


    嗯,沒問題——平澤健二帶著兩名刑警走出客廳。


    腳踏車是停放在家門前或倉庫旁的東西,麗子心中存在著這種先入為主的觀念。不過,腳踏車似乎也是形形色色。平澤健二帶著刑警們來到了一樓的某個房間。鋪著木地板的雅致空間似乎是他的私人房間,架子上擺放著許多獎杯,腳踏車相關書籍則塞滿了書架。


    這個房間的牆邊停著一台腳踏車。不,應該說是刻意展示吧。在麗子眼裏看來,擦得光亮的腳踏車仿佛精致的工藝品或美術品。


    「喔,好棒的公路競賽車啊。」警部仿佛用眼神舔過一遞似的打量車體。「跟我在騎的很像。也就是說,這一台大概一百二十萬左右吧。」


    「不、不,沒有貴得那麽誇張啦。」出自警部口中的離譜金額令平澤目瞪口呆。「不過,我的也要三十萬左右就是了。」


    「哎呀,三十萬的車也很不錯喔。」


    「…………」怎麽?警部。剛才您是在假裝不經意地自吹自擂嗎?您隻是想吹噓自己的腳踏車要價一百二十萬吧?麗子對警部的厚顏無恥感到瞠目結舌。


    在這樣的麗子麵前,警部蹲下來仔細觀察公路競賽車的各個部分。


    「怎麽樣?刑警先生。有發現什麽可疑之處嗎?」


    麵對語帶挑釁的平澤,警部霍地起身,帶著滿臉笑容這麽回答。


    「不,什麽都沒有。無論是積在胎紋溝槽裏的泥沙,還是腳踏板的汙垢,甚至連把手的指紋也被擦得幹幹淨淨,一個都不留。保養得真是無微不至呢。」


    「湮滅證據」一詞差點就要從警部嘴裏竄出來了。


    「哈、哈哈。」平澤以幹笑聲回應警部的冷嘲熱諷。「就是說啊。別看我這樣子,畢竟我也是前職業選手,對腳踏車的保養自然相當講究——好了,已經可以了吧?刑警先生。差不多快到內人女兒回來的時間了。」


    平澤拐彎抹角地下達逐客令。兩名刑警心不甘情不願地前往玄關。風祭警部恭敬有禮地向平澤道別。


    「那我們就此告辭。不過,近期之內我們還會再來,到時候還請多多指教。」


    「是嗎?請務必再度光臨寒舍。」


    跟說出口的話相反,他的口吻強烈透出了「不要再來」的意思。


    不過就在踏出平澤家玄關的時候,兩位刑警正好迎麵碰上了一名濃妝豔抹的女性。女性右手提著超市的塑膠袋,左手牽著身穿幼稚園製服的可愛女孩。


    化濃妝的女性肯定是平澤健二的妻子江裏子,幼稚園小朋友則是女兒美奈。


    「哎呀,你好你好。」風祭警部對眼前的女性露出拿手的笑容。「你就是夫人吧。不好意思,你不在的時候還來叨擾。剛從幼稚園回來嗎?每天接送真是辛苦呢。順便請教一下,令媛幾歲了呢?喔,五歲啊。幼稚園念哪間呢?」


    「呃,那個,小女是上『海鷗幼稚園』……在立川市那邊……」


    江裏子含糊地回答,同時以視線詢問丈夫——這個裝模作樣的男人是誰啊?


    江裏子無言的發問似乎正確傳達給丈夫健二了。「這兩位是國立市警署的刑警。」平澤健二指著警部與麗子解釋。然後健二簡潔地告知江裏子佐佐木澄子被殺害的事。


    「咦,真的嗎!」江裏子驚訝地大叫,不過跟健二那時候一樣,她的反應感覺也有些矯情。麗子開始意識到這已經不是自己的錯覺了。


    對這對夫妻來說,佐佐木澄子的死恐怕不是值得驚訝的事情。


    「我剛回答完刑警們所有問題,現在他們正準備要回去了。這下正好,你送他們到門口吧。」


    「好的。那麽刑警先生,請往這邊走。」


    平澤夫妻憑借著完美的默契,合作無間地送走警部與麗子。


    「那我們告辭了。」莫可奈何之下,麗子隻好向江裏子打招呼道別。另一方麵,風祭警部拍拍戴著黃色帽子的美奈的頭,麵露假笑說:「再見啦,小姑娘。」


    於是美奈對著身穿白色西裝的警部揮動小手,說出沒有任何虛假,很像是五歲小孩會說的話。


    「——掰掰,穿著白色西裝的怪叔叔!」


    4


    「在那個年紀的女孩子眼裏看來,我像是個大叔嗎?」


    風祭警部一麵不滿地碎碎念,一麵坐進便衣警車的駕駛座後,馬上用後照鏡確認自豪的笑容。「嗯,怎麽看都隻像個帥氣的大哥哥啊……那孩子視力不好嗎?」


    「這個嘛,誰知道呢?」


    不,視力非但沒有不好,甚至還稱得上眼光卓越呢,麗子敬佩地心想。居然在第一次見麵的瞬間,就看出警部是個怪人,不愧是五歲的女孩子。像她這麽聰明的女孩,將來大概不會遭受虛有其表的有錢人茶毒吧。不過這先姑且不提——


    「平澤健二主張的不在場證明,有必要進一步查證呢,警部。」


    「當然。他提出的不在場證明太不自然了。福田、鬆下這兩名友人也有點可疑。簡直就像是犯人為了製造不在場證明而事先準備好的證人一樣。」


    警部一邊道出這些疑惑,一邊駕駛著便衣警車前往下一個目的地。


    到這天傍晚為止,刑警們依序拜訪福田與鬆下,並取得了他們的證詞。


    兩人的證詞與平澤健二供稱的證詞幾乎一致。他們跟健二共同度過了昨晚七點到十一點的四個小時。不過晚間九點左右,健二為了抽煙


    而消失在他們麵前。這段期間,兩人與健二的妻子江裏子談天說笑。過了約十五分鍾後,健二再度回到他們麵前。健二從兩人麵前離席總共就隻有這十五分鍾的時間而已—


    到這裏為止,兩人的證詞都跟平澤健二供稱的分毫不差。不過,福田跟鬆下的證詞之中也包含了平澤健二沒有提及的部分。他們異口同聲地說出這段內容:


    「抽完煙回來的健二不知道為什麽氣喘籲籲,滿頭大汗。而且他還故作鎮靜,好像不想讓我們發現一樣。」


    不用說,一得到這個情報,麗子與警部頓時喜形於色。結束對證人們的訊問後,刑警們再度回到警車內。風祭警部露出高興的表情開動車子,隨即詢問副駕駛座上的麗子。


    「你知道抽完煙回來的健二為什麽氣喘籲籲嗎?寶生。」


    「…………」知道是知道,不過您終究是想自己說吧?警部。


    「不知道的話,就讓我來告訴你吧。」一如麗子的想像,警部得意洋洋地說出答案。「這十五分鍾他並不是悠悠哉哉地抽煙去了,而是拚了命地踩著腳踏車啊。當然,是為了殺害佐佐木澄子!」


    推理的內容極其普通,很有風祭警部的風格。雖然沒有特別出色的部分,卻也讓人無法反駁。既然如此,接下來我們該做的就是在五日市市區沿街打聽吧。正當麗子思考著這種事情的時候——


    「接下來我們該做的就是在五日市市區沿街打聽。」


    警部也說了完全相同的話:「昨晚九點左右,平澤健二騎著公路競賽車往返五日市幹道。當時肯定有人目擊他的行蹤——好,我們走羅,寶生!」


    目標是五日市幹道。宣告似地這麽大叫後,風祭警部用力踩下了警車的油門。載著兩名刑警的車甩尾開始疾速奔馳。


    當天晚上,五日市市區的街道上出現了兩名拚命打聽的刑警。


    當然,這兩人正是麗子與風祭警部。他們一個接一個攔下返家途中的上班族與學生,煩人地反複同樣的問題。


    「昨晚你可曾在這條路上看過騎著公路競賽車疾馳的可疑人物?」


    可是,兩人的打探卻沒得到什麽成果。麵對出示警察手冊搭腔的刑警,趕著回家的人們隻是明顯地露出嫌麻煩的表情。於是風祭警部索性隱瞞警察的身分。「——啊啊,等一下,那位小姐。」


    聽到有人冷不防地從暗處出聲叫住自己,年輕女性不曉得是誤會了什麽,隻見她一邊大喊「警察先生!」一邊飛奔離去。看來她似乎是去找警察的樣子。


    警部深受打擊,「真、真沒禮貌,我就是警察耶!」麵紅耳赤地猛跺著腳。「我這個國立市警署引以為傲,前途一片看好的精英看起來像變態嗎!」


    「不,並沒有這回事……」


    與其說變態,被當成黑道分子的可能性還比較高,麗子心想。警部身穿的白色西裝,是幫派電影裏被子彈打死的黑道老大常有的打扮。當然,麗子不可能對上司說出這種話。


    「啊—不說這個了,警部,您看。」麗子轉移話題指向前方。


    夜晚的街道旁有間大放光明的便利商店。這一帶從地圖上來看應該是偏離國分寺市,再往西前進一點就會進入立川市的地方。有三名男子正單手拿著罐裝啤酒蹲在便利商店昏暗的停車場一角。


    其中一人穿著紅色無袖背心,另一個是印有骷髏圖案的t恤,最後一個則是肩上披著有點髒的牛仔外套。乍看之下,這三人感覺像是學生或打工族。


    不隻是國分寺,全日本的便利商店外頭,都看得到這種稀鬆平常的光景。不過這些閑得發慌的年輕人擁有一項特殊技能。不管是一個小時還是兩個小時,隻要有朋友跟罐裝啤酒,他們就能在什麽都沒有的停車場內輕鬆打發時間。因此,他們看到道路上行人的機會也多,可以期待有力的證詞。


    警部似乎也瞬間理解了麗子的雷下之意。他馬上踏進停車場向蹲著的三人搭腔。


    「啊啊,不好意思,方便跟你們打聽一下嗎?」


    「啥?」看似三人老大的紅色無袖背心男,以懷疑的眼神仰望警部。「什麽,你要幹麽?穿著白衣服的怪大叔。」


    「——!」年輕人的發言似乎激怒了警部。隻見警部突然從胸前口袋內掏出警察手冊,然後將它舉到距離對方的臉隻有幾公分的地方,露出有如爬蟲類般的笑容。「喂,你可以再說一次嗎?你說誰是大叔?五歲小孩倒還可以原諒,不過如果對象是你們的話,我可是絕對不會輕饒!」


    啊啊,警部,您果然還是對美奈那番發言感到耿耿於懷啊——麗子偷偷在心中輕聲這麽說,然後以冷冽的語氣勸諫上司。


    「請您住手,警部。恐嚇一般市民也太不像樣了。」


    「是嗎?這麽說也有道理。」警部遊刃有餘地收起警察手冊。「嗯——話說回來,寶生,你剛才說了什麽?」


    「說了什麽——我說『恐嚇一般市民也太不像樣了』。」


    「不對不對,是前一句,前一句。」


    「前一句?」麗子徹底理解了他這麽說的意圖。「——『請您住手,警部』。」


    沒錯,就是這個,風祭警部點了點頭,帶著得意的微笑低頭看著三人。看來他似乎隻是想讓眼前的三人知道自己正式的頭銜。實際上也是效果立見。三人一改之前的態度,同時站起身來。


    「警、警部?」「真的是警部先生?」「這個怪大……這個帥氣的大哥嗎?」


    我說啊,你們也誇過頭了吧。擅於逢迎拍馬的三人讓麗子不禁傻眼。另一方麵,風祭警部滿意地點了點頭,然後總算進入了正題。所謂正題就是打聽消息。


    「昨晚差不多現在這個時間,你們該不會也在這裏吧?」


    三名男子仿佛三隻並列的鴿子般上下地擺動脖子。


    得到預料之中的反應,警部輕聲叫道「賓果!」。「好,那真是太好了。那我問你們,昨晚你們有看到騎著腳踏車在這條路上奔馳的可疑男子嗎?」


    「是,腳踏車是有好幾台騎過去啦——不,我們有看到腳踏車經過,警部先生。」


    紅色無袖背心男連忙訂正語氣,警部仿佛訴說著「很好」似地點了點頭。


    「我們正在找的不是滿街跑的淑女車,而是自行車迷會騎著兜風的競賽腳踏車。大概可以用跟汽車相同,或是更快的速度奔馳在馬路上,怎麽樣?你們有印象嗎?」


    聽完警部所說的話,三人的表情瞬間同時產生變化。


    「啊啊,這麽說起來。」「有看到呢。競賽腳踏車。」「嗯,還騎得很快喔。」


    「就是那個。」警部耍帥的彈響指頭。「那台腳踏車往哪個方向騎呢?」


    於是穿著骷髏t恤的青年代表大家,伸出一根手指指向東方。


    「那台競賽腳踏車從這邊騎來——」這麽說完,這回青年又將指尖朝向西方。「然後往那邊騎去了。」


    由東往西——也就是從國分寺前往立川一帶。換言之,那台腳踏車以猛烈的速度從嫌犯家騎往被害者家。


    「騎腳踏車的是什麽樣的人?」


    「這個嘛,雖然您這麽問,可是對方戴著安全帽,而且又是瞬間發生的事情,我們不可能連臉都看得一清二楚。體格好像很壯的樣子,大腿也粗得嚇人,那絕對是職業的啦,身上穿的也是職業自行車賽車選手會穿的貼身運動衣和五分褲。不會錯啦——不,錯不了的,警部先生。」


    「不用客氣,被問到什麽老實回答就是了。」警部依序看著三人的臉,然後提出了重大的問題。「你們是在昨晚幾點看到那台競賽用腳踏車的?」


    三人把臉湊在一起密談了一會兒。然後他們自信滿滿地回答:


    「剛好就是現在。」「晚上九點左右。」「嗯,的確是這樣沒錯。」


    「原來如此,這樣啊。」警部重重點了點頭,然後轉身麵向麗子,「聽到了嗎?寶生。」發出難以壓抑的笑聲。「錯不了的,他們目擊到的腳踏車正是平澤健二的競賽腳踏車。昨晚九點他果然去了佐佐木澄子家。什麽在自家陽台抽煙根本是徹頭徹尾的謊言。」


    原來如此,看來的確是這個樣子。不過時間隻有十五分鍾。把花在殺人等等的時間也考慮進去的話,實際上用來移動的時間就比十五分鍾還短了。在這麽短的時間內,平澤健二真的有辦法在平澤家與佐佐木家之間來回嗎?麗子抱著些許疑問主動詢問三名男子。


    「競賽腳踏車經過你們麵前隻有那麽一次嗎?還是說……」


    於是三人之中個子最矮,披著牛仔外套的青年戰戰兢兢地舉起一隻手說:


    「不,我還看到了一次。競賽腳踏車從對向車道騎過去。因為速度跟第一次看到時一樣快,我想大概是同一個人。隻不過這次跟之前方向相反,是從那邊騎向這邊。」


    這麽說完,披著牛仔外套的他的手指從西邊移向東邊。也就是從立川到國分寺一帶。這樣的話,他目擊到的競賽腳踏車很有可能就是從佐佐木家折回平澤家的平澤健二。麗子向披著牛仔外套的他問道。


    「那是你第一次看到競速腳踏車後過了大約幾分鍾的事情呢?」


    「這個嘛,我想應該是第一次看到後過了五分鍾的時候。」


    「什麽,五分鍾!」吊起嗓子反問的是風祭警部。「你是說平澤健二隻過了短短五分鍾就回來了嗎?這怎麽可能。是不是有哪裏搞錯了?」


    麵對難掩驚訝的警部,三名男子理所當然似地歪著頭問:


    「平澤?」「健二?」「那家夥是誰啊?」


    啊啊,警部,這樣不行啊。怎麽可以泄漏嫌犯的名字……


    「嗚——不,不管是誰都無所謂!那跟你們無關!」


    警部驚慌失措地對三人暍斥一聲,借此掩飾自己的失言。然後他嘟嘟囔囔地自言自語,在普通百姓麵前透露了自己的想法。


    「不過,這就奇怪了……這間便利商店距離平澤家大約一公裏……從這裏到佐佐木家就當作還有四公裏好了。所以來回就是八公裏……十五分鍾往返十公裏的話是時速四十公裏……這樣也已經相當困難了,可是五分鍾往返八公裏的話就是……時速……時速……」


    警部額頭冒汗呻吟似地說:「總、總之非常困難!」


    麗子嗚咳地清了一下嗓子,然後小聲對他說:「是九十六公裏,警部。時速九十六公裏。」


    也就是逼近時速一百公裏。不用這麽快的速度,就無法在五分鍾之內往返這間位於國分寺的便利商店與位於立川的佐佐木家之間。那已經是腳踏車絕對無法實現的速度了。


    平澤健二是如何成功地殺害佐佐木澄子的呢——


    5


    ——麗子說到一個段落後,便偷窺似地斜眼觀察影山的表情。


    在擺放著許多腳踏車的車庫內,身穿西裝的管家坐在大小適中的登山車坐墊上,盤起雙手一動也不動。他那傾垂的側臉仿佛沉溺於思索的哲學家。看樣子他很認真傾聽麗子訴說事件概要。就在麗子這麽想的時候——


    影山伸得直挺挺的膝蓋突然咖啦地彎曲,同時他跨坐在坐墊上的臀部咻地滑了一下。影山連忙用力踏穩雙腳,重新調整姿勢。


    「嗯?」麗子一瞬間搞不清楚狀況,什麽話也說不出來。然後她對眼前的管家投以疑惑的視線。「影山,你剛才在打瞌睡吧。不行喔,別想掩飾過去。」


    「打瞌睡?您說我嗎?」影山深感意外似地大大搖了搖頭。「不,沒有的事。我並沒有機靈到可以邊睡邊聽大小姐講話。」


    「這跟機不機靈沒有關係!」麗子正顏厲色地斷言。「你剛才不就是睡著了?老實承認吧,不幹不脆的家夥!」


    麵對雙手叉腰窮追不舍的麗子,影山手指推著眼鏡拚了命地辯解:


    「不,我並沒有睡著。隻不過因為大小姐說的話太無聊了,我的注意力才會瞬間渙散。就隻是這樣而已。」


    「什麽叫做『就隻是這樣而已』啊!我說的話很無聊,還真是對不起喔——呃。」麗子下意識露出正經的表情反問。「你說無聊是哪裏無聊?世界上哪有這麽奇怪的事情啊。依照計算,平澤健二可是騎著時速一百公裏的腳踏車殺了人喔。這簡直就是奇跡嘛。」


    「唔,所以大小姐才想要尋找最快的腳踏車啊。」


    「嗯,是這樣沒錯啦……」


    麵對含糊其詞著回答的麗子,影山莞爾一笑。「大小姐,您這是白費工夫。」


    「什麽!」麗子氣得忍不住吊起眼角。「你說白費工夫是什麽意思啊!」


    不過影山卻帶著若無其事的表情對麗子丟出問題:「話說回來,大小姐。平澤健二及江裏子夫妻沒有駕照,而且也不會開車沒錯吧。」


    「嗯,這點似乎是錯不了。什麽跟誰借車啦,偷偷練習開車之類的,他們也完全沒有做過這些事情的跡象喔。」


    「雖然我認為是不太可能,但搭計程車往返兩家的可能性也可以剔除吧。」


    「當然,這點也已經跟計程車公司確認過了。再說,你覺得有哪個殺人犯會光明正大地搭計程車去殺人現場嗎?平澤健二不是那麽愚蠢的男人。他利用更狡猾的詭計製造不在場證明,最後終於殺死了佐佐木澄子。透過我跟風祭警部想像不到的方式,他成功達成了乍看之下不可能的殺人計劃。」


    當著揮舞拳頭極力主張的麗子麵前,「原來是這樣啊。」影山大大點了一下頭。然後他無奈似地緩緩搖頭,對麗子投以憐憫的視線。「——恕我冒昧,大小姐。」


    「嗯——什麽啦?」麗子一臉愣住的表情反問。


    麵對這樣的她,管家影山冷不防地說出辛辣言論:


    「警部一味的沉迷於破除這無謂的不在場證明,確實很糟糕,但跟著起哄的大小姐,也跟風祭警部旗鼓相當呢。」


    影山的聲音回蕩在寬敞的腳踏車專用車庫中。出自他口中的狂妄發言,宛如山中回聲般,不斷反複的響徹她耳中。旗鼓相當旗鼓相當……


    「……旗鼓相當?」麗子仿佛為了甩去討厭的回聲般左右搖頭,用雙手捂著耳朵大叫。「你、你說什麽!竟、竟敢說我是跟風祭警部旗鼓相當的笨蛋!別、別開玩笑了,誰、誰是笨蛋啊,是誰!」


    「大小姐,我從來都沒有說過『笨蛋』兩個字……」


    「就算沒說也等於是說了!跟風祭警部旗鼓相當一定是指這個意思啊!我說得沒錯吧,影山!」


    「是、是……這個嘛,您說得是,意思的確是很類似。」


    麵對怒氣衝天的麗子,影山也隻能畢恭畢敬地點頭。就結果來看,受到最大侮辱的或許是風祭警部也說不定,但麗子才沒在管這種事情。她逐步逼近眼前的管家,一心想知道他這番狂妄發言的真意。


    「你說『破除無謂的不在場證明』是什麽意思?破除平澤健二的不在場證明哪裏『無謂』了?這才是最重要的事情吧?」


    不過被問到的影山,卻用手按著鏡框說:「很遺憾,那並不是重點。」斷然地搖了搖頭。不服氣的麗子癟起了嘴。


    「我完全不懂你說的話是什麽意思。」


    「那麽我請問大小姐,您當真認為,案發當晚平澤健二確實以近時速一百公裏的速度踩著腳踏車嗎?」


    「——咦?」被影山鄭重其事地這麽一問,麗子不禁結巴起來。「不、不,我當然知道不可能有這種事情啦……」


    「就是說啊。


    聽您這麽一說,我就放心了。」影山一副鬆了口氣的樣子。


    「嗯——你說放心我也會覺得很為難的。」


    這男人到底有多麽瞧不起我啊?麗子這麽心想,忍不住生起氣來。


    「要不然影山是怎麽看待這起事件的?平澤健二應該確實的往返了自家與被害者家。可是,如果用腳踏車移動的話,不管再怎麽努力都來不及吧。話雖如此,他也不可能利用私家車或計程車。這樣的話,難道還有其他移動方式嗎?」


    聽了麗子的問題,影山露出嚴肅的表情這麽回答。「——當然是用腳踏車。」


    「所以說,競賽腳踏車騎不了那麽快啦……」


    「不,不是競賽腳踏車。」影山打斷麗子這麽說完,便在她麵前豎起一根手指。「平澤家應該還有另一台特殊的腳踏車。」


    「另、另一台特殊的腳踏車——那是什麽?比競賽腳踏車還快嗎?」


    麗子被挑起了強烈的好奇心,於是催促影山繼續說下去。影山站在車庫中央,對著麗子悠然地開始訴說自己的推理。


    「請您仔細想想,大小姐。平澤家有個上幼稚園的美奈。那個美奈就讀的『海鷗幼稚園』是在立川市吧。」


    「是啊,江裏子在玄關前是這麽說的。」


    「另一方麵,您詢問那三人的便利商店,位於偏離國分寺市的地方,距離平澤家約一公裏遠。幼稚園則是從那邊更往西去的立川市內,所以距離平澤家就更遠了。也就是說,平澤家和幼稚園應該相隔有一公裏以上。是這樣吧?大小姐。」


    「是、是啊。的確是這樣沒錯——欸,現在是在說什麽啊?」


    「是在說腳踏車的事情。」影山若無其事地繼續說。「平澤家和幼稚園相隔一公裏以上。如果距離這麽遠的話,母親應該很難每天用步行的方式接送小孩吧。在這種情況下,母親通常都會擁有一台用來接送小孩的腳踏車。」


    「或許是這樣也說不定——呃,等一下,影山!你說平澤家還有另一台腳踏車,難不成是。」


    「是,就是您說的難不成。」影山以認真的口吻說。「大小姐跟風祭警部太關注健二的競賽腳踏車,以至於忽略江裏子擁有的淑女車了。」


    「…………」聽了影山意想不到的發言,連麗子也啞口無言了。


    淑女車——那是價格低廉、缺乏設計感的通勤腳踏車統稱,多半提供家庭主婦平常外出購物等等使用。實際上不隻是媽媽,單身女性、上班族、學生,或是居住當地的不良少年也經常騎乘,可說是大眾化的交通工具。


    「淑、淑女車!」麗子忍不住大叫。「你、你在說什麽啊,影山。怎麽可能會有淑女車跑得比競賽腳踏車還快嘛!」


    「是。的確,世界上不存在如此高性能的淑女車。」


    影山帶著一本正經的表情點了點頭。「不過,江裏子的淑女車應該具備了一項競賽腳踏車所沒有的特殊機能。犯人在本次事件中正是活用了這項機能。」


    「特殊機能?這是什麽意思?難不成江裏子的腳踏車搭載了渦輪引擎嗎?」


    「您的想法非常有趣,可是卻錯得離譜。」影山幹脆地駁斥麗子的發雷後,便道出了自己的推理:「江裏子的淑女車是用來載送幼稚園兒童。既然如此,那台淑女車應該備有腳踏車專用的兒童座椅才是。」


    「腳踏車專用的兒童座椅……」聽影山這麽一說,麗子也恍然大悟了。「這麽說來,路上經常看到把兒童用的小椅子固定在後座貨架上的腳踏車呢。」


    「是,就是那個。」影山滿意似地深深點了點頭。「不過大小姐,被害者佐佐木澄子是個身材嬌小的老婦人。這樣的話,犯人能不能先殺害她之後,再將屍體放進腳踏車的兒童座椅裏運送呢?」


    麗子在心中描繪著老婦人坐在腳踏車兒童座椅上的模樣。費不了多大工夫,麗子就很自然地想像出那幅景象。


    「不是不行。腳踏車專用的兒童座椅上設有椅背,也有固定孩童身體的安全帶。說不定很適合用來搬運嬌小的女性屍體……咦?可是,這是怎麽一回事?難道佐佐木澄子不是在她家,而是在平澤家遭到殺害嗎?她在平澤家遭到殺害,然後被放上了兒童座椅,這樣運送到佐佐木家嗎?」


    「正是如此。」管家語氣從容鎮靜地點了點頭。


    「那、那是什麽時候的事情?」


    「犯人下手行凶應該是在死亡推測時間的晚上九點,不過,用淑女車搬運屍體卻是更晚之後的事情。恐怕是在路上不見行人往來的深夜時分吧。」


    「如果是這樣的話,那三人的證詞又怎麽說呢?案發當晚九點左右,他們目擊在五日市幹道上猛衝的競賽腳踏車。那到底是怎麽一回事呢?」


    「啊啊,大小姐!」管家懊惱似地緩緩搖了搖頭。「騎乘那台競賽腳踏車的確實是平澤健二,可是那隻不過是所謂的『掩人耳目』罷了。因此,不管他的腳踏車在幾分鍾內跑了幾公裏,那都跟事件的本質沒有任何關係。就是因為隻關心如何破除這種不在場證明,我才會說大小姐跟風祭警部旗鼓相當——」


    你還敢說!雖然麗子感到相當火大,但終究還是什麽都無法反駁。


    「——這次佐佐木澄子遭殺害一案,應是平澤夫妻所為。丈夫平澤健二大概是主犯,而妻子江裏子則是共犯吧。不用說,動機當然是覬覦遺產。健二從自行車賽車界引退後找不到固定工作,於是企圖殺害阿姨佐佐木澄子,借此一攫千金。」


    在擺放著各種新奇腳踏車的車庫中央,影山以平靜的語氣說明事件的概要。


    「案發當晚,稻田、鬆下這兩名客人被請到平澤家。此二人必定是健二為了確立自己的不在場證明而準備的。這點就跟風祭警部推測的一樣。隻不過,什麽騎乘競賽腳踏車奔馳在五日市的街道上,等到殺害佐佐木澄子後再全速折返自己家裏,平澤健二所想的並非這種高風險的犯罪計劃。」


    「犯行是在平澤家中悄悄發生的吧。在客人沒注意到的情況下。」


    「正是如此。那天晚上,平澤夫妻大概找了佐佐木澄子到自己家吧。又或者,是把人強行綁走也說不定。無論如何,案發當時,被害者就在平澤家中,沒必要特地跑到立川殺人。晚上九點左右,平澤健二借口抽煙,暫時消失在客人麵前。接著在江裏子應付客人的這段期間內,健二前往平澤家中的某個房間,殺害了佐佐木澄子。然後把屍體放進事先搬入屋內的江裏子淑女車上的兒童座椅上——您明白這是什麽用意嗎?大小姐。」


    「是死後僵直吧。」麗子馬上回答。


    畢竟,她好歹也是名現任刑警,還算具備了某種程度的知識。「平澤健二殺了人之後,要等到幾個小時之後的深夜,才會將屍體運送至佐佐木家。可是如果是夏天的話,屍體死後三、四個小時就會開始僵硬。如此一來,就很難把僵硬的屍體放進兒童座椅了。所以平澤健二才會在殺了人後馬上進行這項作業。身為前自行車賽車選手的他體格壯碩,就算靠自己一個人,也能將矮小老婦人的屍體放進兒童座椅。」


    「不愧是大小姐,您回答得真是完美無缺。」


    管家給予肉麻的讚美。把奉承話當真的麗子興高采烈地繼續說道:


    「結束這項作業後,平澤健二故意騎腳踏車往來五日市幹道一趟。為了影山所謂的『掩人耳目』。」


    「正是如此。平澤健二騎著腳踏車疾馳,假裝是要前往殺人現場的樣子,不過,他並沒有真的抵達佐佐木家,而是隨便找個地方就折返了。實際上,不管腳力有多強,他也不可能辦到十五分鍾內往返十公裏、而且還要花時間殺人這種超人般的犯行。犯人的目的,正是要營造出這種不可能的犯行好像


    真正發生的錯覺。事實上,風祭警部就被平澤健二的異常行動所惑,斷定這起事件是利用競賽腳踏車犯案。結果完全忽略了江裏子的淑女車。」


    就連麗子自己也沒留意到江裏子的淑女車。原來如此,怪不得會被揶揄成跟警部同一個等級,麗子心不甘情不願地同意。


    「——那麽,放在淑女車上的屍體是在深夜偷偷運送的吧。」


    「是的。兒童座椅上的屍體身穿藍色羊毛衫及深棕色長褲,此外,頭上大概還戴著小孩用的安全帽。雖然矮小的老婦人屍體實在不像幼稚園孩童,但看起來應該也和個頭較大的小學生相去不遠。至少,路上行人誰也想不到有人會用淑女車載著老婦人的屍體吧。騎乘淑女車的,應該是體力較好的平澤健二。當然,他不需要猛踩腳踏車,隻要不疾不徐地確實將屍體送到佐佐木家就行了。為了將風險降到最低限度,他大概選擇了交通量最少的淩晨三點運送屍體吧。」


    「的確,這種可能性很高——嗯?」


    這時,麗子突然察覺到某件事情。「等一下,說到淩晨三點,那距離晚間九點的案發時刻已經過了大約六個小時。這樣的話,放在兒童座椅上的屍體應該變得相當僵硬了才對——啊,原來如此。」


    這時,麗子心中保留到現在的一個疑問突然問得到了解答。


    「我知道了!所以在食堂裏的時候,佐佐木澄子的屍體才會被放在兒童座椅上啊。」


    「正如您所想的,大小姐。」


    正確答案——影山仿佛這麽說似地對麗子展露微笑。「佐佐木澄子的屍體在置於腳踏車兒童座椅內的狀態下逐漸僵硬。這個屍體恐怕是以很不自然蜷縮的姿勢硬化吧。如果就這樣把屍體放在地板或一般椅子上的話,看起來一定會相當不自然。因此,放在兒童座椅上才是最好的掩飾方式。所以平澤健二才會這麽做吧。」


    「也就是把屍體從腳踏車的兒童座椅上換到食堂的兒童座椅上——犯人的行動確實合乎邏輯,並不是『對死者的褻瀆』之類的曖昧行為。」


    「是的。一切都是出自於犯人的私利。」


    這麽說完,影山恭敬地行了一禮,結束了全部的推理。


    當然,沒有人能保證影山的推理全是正確無誤的。不過的確有方法可以驗證。最後影山指出了那點。


    「重點在於尋找目擊證人。之前大小姐與風祭警部似乎都傾注精力尋找晚間九點目擊到競賽腳踏車的人,不過那樣是解決不了問題的。真正應該尋找的,是在案發當晚、而且還是在深夜時分目擊到可疑淑女車的證人。」


    「看來是這樣沒錯。不過找得到嗎?」


    「當然,就算是交通量再少的時間帶,路上也不可能半個行人都沒有。午夜才回家的上班族、熬夜的大學生、每天固定在深夜散步的推理作家……諸如此類,應當尋找的對象多得是。其中一定有人曾在深夜中目擊到淑女車才對。找到這些證人,就能成為解決事件的關鍵不是嗎?」


    「是啊。的確,你說得沒錯。」


    麗子用力點了點頭,「這樣下去可不行。」然後輕聲這麽說。人的記憶隻要過了一晚就會變得曖昧模糊。而且今晚路過的人未必明天還能碰到。尋找目擊者是跟時間的競賽。今天晚上可不能就這麽白白浪費掉。


    麗子走向車庫的出入口宣告似地說:


    「影山,我現在要去五日市幹道。」


    「呃,現在嗎——難不成是騎腳踏車?」


    「怎麽可能嘛!」麗子斬釘截鐵地斷言。「不用管腳踏車了,快去準備四輪的車子。今晚我要找出目擊者。啊——當然,影山也會幫我的忙吧?你總不會讓柔弱的大小姐獨自站在深夜街頭吧?畢竟你是我忠誠的管家啊。」


    麗子在車庫出入口停下腳步,以試探的眼神看著影山。在麗子的視線前方,她忠誠的管家麵無表情,就這麽恭敬地行了一禮。


    「是。當然,請讓我同行,大小姐。」


    然後影山露出了仿佛打工小弟突然被命令要加班的表情,「唉」地輕聲歎了一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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