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園”?至少這片地上沒有呢,這片地上」


    少女這麽說道。


    那麽妖精們,真正要去的地方是。


    「妖精她們呢,沒有要前往的地方,也沒有回歸的地方——隻是永遠地繼續著旅程而已」


    麵對伊織的問題,少女這樣回答。


    這就是,被稱為“劍之妖精”的存在所謂的宿命。


    ————————————————————————


    「戰鬥戰鬥戰鬥,存活下來的一方吞食被打倒一方的靈魂,進而成長。這就是被稱為戰爭妖精的東西」


    伊索德這樣重複道。


    「成長、變強的戰爭妖精接著和其他的戰爭妖精戰鬥,繼續由強的一方取代弱小的一方。就這樣戰爭妖精,變成集千萬死者靈魂於一體的高密度存在」


    「……?」


    靠在巴士站上,伊織站起身。連帽衛衣已經被血濡濕,伊織觸及的一切東西,都被添上了對這個世界來說可以說異質的鮮紅色彩。


    相對的伊索德,現在連衣服都沒亂。這就是現在兩者的差距。


    「——而且,既然是被“妖精之書”認可的戰爭妖精,為了世界上漂浮不定的所有靈魂,應該成為“傳誦者”,不是在這裏而是別的場所——開啟就連伊索德她們都不知道的前往“樂園”的門扉。包含戰爭妖精在內所有靈魂應該回歸的場所……那正是“樂園”喲」


    「你是說……靈魂應該回歸的場所?」


    「數百年一次,出現在這個世界的“書”,會選擇引導死者靈魂前往“樂園”的傳誦者——為此戰爭妖精進行著戰鬥。“書”為了選擇自身不會動搖的稱職的傳誦者,戰爭妖精不得不和戰爭妖精戰鬥。終究戰爭妖精是,決定人間生死輪回,不可以中斷的循環——伊索德我們命名為“圓環之蛇”的偉大潮流的一部分喲,一部分」


    悠然走向伊織眼前的伊索德,就像誇耀自己勝利一樣大放厥詞。


    「這樣你就明白了吧,大哥哥?像大哥哥們這樣,說著不想前往“樂園”,不想戰鬥的,這種腦子壞了一樣的話的“鞘之主”和戰爭妖精,就是否定這個“圓環之蛇”的異端分子喲,異端異端!這種就被伊索德我們稱為“死之蛇”——看吧,這樣就明白了吧?」


    「啊啊……都到了你那叮當的聲音讓我滿腦子回響著不愉快的那種程度了」


    聽見伊織的回答,伊索德停止了笑聲。


    「……是不是手下留情得太多了呢?還在耍這種反抗性的嘴皮子」


    「!」


    伊索德邊踏步邊揮動錘子,像球棒一樣旋轉著。巨大的錘子,帶著撲麵而來的風壓逼近伊織。


    『咿呀呀!』


    在克莉絲發出不成體統的悲鳴的瞬間,伊索德的錘子不知為何被彈了回去,伊織的身體直接撞飛了巴士站。


    「嗚、呃——!?」


    「出現了呢,“哀哭”……就這樣還想成為傳誦者真是笑死人了」


    自身也因為反作用力後退的伊索德,撥開頭發皺著眉頭。


    「至今為止被認為是“死之蛇”的異端分子雖然不斷出現,那幫家夥都很弱所以不要緊,因為很弱。不想戰鬥的天真家夥,放著不管也會被其他戰爭妖精打倒吞噬罷了——但是,大哥哥們這種屬於不好對付的,無知但又強大的“死之蛇”。說著不想戰鬥,不知為何被“書”寵愛沒有中途退場,還成為傳誦者候補的礙事者!真是,礙事!」


    「又不是、喜歡才被選上的!」


    背後撞上時裝店的展覽窗,伊織盡管全身增加了新的傷口,但還是立刻站了起來。本來伊織受的傷,就不是被伊索德錘子直接攻擊造成的,大多都是被小型飛行道具之類的東西造成的,根本沒有可以稱之為致命傷的地方。


    但是,這樣下去伊織也沒有勝算還是事實。


    過去擊退派屈克的時候無意識用出,和帕西瓦爾戰鬥時保持著意識使用的,平時的克莉絲使不出來的強大力量,被帕西瓦爾和伊索德稱作哀哭。恐怕這就是,賦予擁有傳誦者資格的戰爭妖精的力量吧。


    對於除了保護自己的“塚守”之外沒有其他武器的克莉絲來說,哀哭是少數可以用於伊索德的對抗手段,但是克莉絲也不是想用就能用出來。某種程度上說這甚至不能算是力量。


    「……結果,還是隻能接近戰了」


    『咦咦!?伊織,接近戰是什麽意思!?』


    「小孩子不知道也無所謂」


    不管內心不平靜的克莉絲,伊織逼近了伊索德。那個錘子的破壞力是個威脅,但是伊索德自身,也會稍微受到錘子的重量和離心力影響。伊織的切入點就在那裏。不管怎麽說,就算拉開距離,“鐵槌”也會毫不留情地飛過來吧。


    「都說了都說了,這隻是小聰明而已吧!」


    看起來要迎擊衝過來的伊織,伊索德揮起錘子。千鈞一發地躲開,對著伊索德的頭部使出迅雷般的一擊。


    「——哼!」


    用錘子的柄架開克莉絲的尖端,伊索德對著伊織的臉伸出了包裹著白手套的手。


    「!」


    從反射性地縮成一團躲避的伊織身邊,白熱的光柱一閃而過。發出染血的連帽衛衣蒸發的聲音,異臭隨之傳出。


    「看吧看吧!」


    伊索德兩手抓住錘子轉動身體,砸向伊織。


    「克莉絲」


    『嗯!』


    為了躲過砸向自己的錘子以免被從上擊潰,伊織展開了塚守。


    「……咕!」


    被不可視的力量壓製,錘子的前端砸在了柏油路上,伊織立刻再次刺向伊索德的胸口。


    「都說了是小聰明,小聰明!」


    伊索德放開錘子向後飛去的同時,雙手伸向伊織。


    「克莉絲,再來一次!」


    『ok!』


    為了抵禦伊索德的攻擊,伊織也向前伸出左手,比以前力量上升的克莉絲的塚守,偏移伊索德的飛行道具這種程度,應該還是可以做到的。


    但是,就像嘲笑伊織的計算一樣,連“魔性之血”都難以消去的劇痛襲向伊織的全身。


    「……呃!?」


    緊接著,伊索德放出的規格外的“魔矢”之雨,把不可視的盾牌和伊織一同吹飛。


    「咕、呼——呼」


    大量鮮血在柏油路上四濺,撞在護欄上的伊織,用左手按住淒慘的傷口,幾乎是無意識地搜索者伊索德的身影。


    「……和你說件好事吧,伊織哥哥?」


    伊索德站在和剛才同樣的地方。把手撐在腰上,一邊擺弄著雙馬尾的頭發,一邊擺著冷淡的傲慢態度對著伊織。


    「大哥哥能戰勝帕西瓦爾,隻是運氣好而已。而且還有夥伴——尤其是,知道的吧?大哥哥能贏多虧了伊索德出手相助吧,出手相助?」


    「……?」


    滿足地露出笑容的伊索德麵前,出現一個黑色池子般的東西。


    不——那是黑影。


    應該是伊索德的錘子矗立的場所,如同黑色水潭一般的黑影聚集在一起。而在中央,漆黑銳利的槍尖向天屹立。


    「……辛苦了,愛德華」


    這麽說著,伊索德雙手握住染血的長槍,把他從影中拽出來。


    「太天真了,大哥哥。“秤之妖精”的“變形”要比戰爭妖精優秀得多。這種程度的事情,沒想到吧?」


    「唔……咕!」


    本以為從伊索德那裏奪下的錘子,立刻沉入影中,抓住時機變成長槍刺穿了伊織的腹部。帕西瓦爾的戰爭妖精——是叫秤之妖精來著,想起來有小狗和魔獸,


    以及巨劍三種形態的使用方法,早應該想到伊索德的錘子也會有複數的化身。


    「伊織!」


    變回人形的克莉絲,不管嘴邊一片鮮紅,不斷親吻著伊織。但是,就算補給了新鮮的魔性之血,伊織所受的傷也不是短時間內就可以愈合的。名叫愛德華的秤之妖精的槍尖從胸窩刺到伊織的內髒,再從背後穿出來。脊椎沒被打碎就已經算是幸運了。


    伊織從喉中吐出血塊,拚死支撐起身體把手伸向克莉絲的裙子。


    「伊織——?」


    「閉……嘴!」


    壓低聲音說著話的伊織腦中,開始染上純白色。


    比平時攝入的更大量的克莉絲的血,讓伊織體內發出巨大的轟鳴。已經完全不是過去熟悉的感覺了。


    但是,並沒有失去意識的感覺。伊織和克莉絲已經把這份力量化作自己的東西了。


    靠著放在牛仔褲後口袋位置的手的幫助,伊織慢慢站了起來。憑借被吟遊詩人他們稱為“死之蛇”的力量和克莉絲的血的活性化,以比平時還快的速度傷口開始愈合。


    把克莉絲抱在腋下,伊織搖搖晃晃地靠在護欄上,擦掉嘴唇上的血做了個深呼吸。


    把有自己身高數倍長的愛德華像扁擔一樣握在手裏,伊索德走向伊織,嘴裏說道。


    「……這可是真正的真正的最後的機會了喲,大哥哥」


    「什麽……?」


    「現在立刻舉起白旗投降,承諾回到狩獵戰爭妖精這一側,這樣的話就饒了你,不然的話——」


    「就說了」


    把被血弄髒的眼鏡塞進連帽衛衣的口袋中,伊織打斷了伊索德的話。


    「最初我就說過了,真囉嗦啊……聲音吵得慌語氣也煩人,差不多該閉嘴了吧,你這家夥」


    「——」


    伊索德眯細了雙瞳。


    「……就算能自在使用傳誦者和“死之蛇”的力量,以為能和伊索德勢均力敵就大錯特錯了——」


    「你耳朵不好用嗎?還是說腦子不好使?都說了叫你閉嘴吧,剛才就在說了」


    伊織放開克莉絲。


    「……第二輪了。上吧,克莉絲」


    「嗯!」


    伊織把變成劍飛出的克莉絲的柄握在手中。簡直就如同身體的一部分,馴熟地待在伊織手中。


    「……真笨的大哥哥!笨蛋!真~是笨蛋!」


    用槍擺好架勢,伊索德踏地而出。比起使用錘子的時候,明顯動作更快了。


    但是,並不是現在的伊織無法捕捉的速度。


    「真是多嘴的小鬼呐——!」


    將伊索德的突刺用塚守擋開,伊織反過來斬向伊索德。


    「狂妄!不過是區區“死之蛇”!居然想違抗康沃爾之吟遊詩人的伊索德!」


    伊索德展開白翼在空中移動,朝著地上的伊織放出魔矢。


    「大哥哥真是,什麽都不知道呢!什~麽都不知道!自己究竟要做的是多麽過分的事情!要是那個孩子就這樣,不履行傳誦者使命的話會怎樣——」


    「不知道呢……你們那邊任性的理論什麽的,那種東西,我們才不管,根本就不想聽」


    快速側閃過飛來的光矢,伊織揮動了克莉絲。從劍尖放出了強烈的衝擊波,將剩餘的箭矢一掃而空,直奔伊索德。


    「……切!」


    『公主大人!?』


    「吵死啦!這種程度沒問題啦!沒問題的!」


    用塚守防下衝擊波的伊索德,被輕輕甩開,背後貼到了大樓的牆壁上。


    伊織以路燈為踏腳台衝向了那裏。


    「——從出生的瞬間開始就說不得不去做那個,不得不去做這個,就這樣被別人決定怎麽受得了。這家夥也有隨心所欲生活的權利吧……隻是偏離了你的設想,就想用蠻力做些什麽,也太自大了吧——!」


    「沒有、沒有呢!戰爭妖精沒有反抗命運的權利!而伊索德我們,有著矯正錯誤的義務和權利!自大的是大哥哥這邊喲!」


    「就算這樣,就采取最淺顯易懂的做法嗎……!」


    盡管自身並不追求戰鬥,自己的生存方式卻要遵從脅迫者的指示,將戰鬥貫徹到底——伊織他們的立場,從始至終都完全沒有變化。伊索德無論如何都要否定伊織他們的生存方式的話,和她的決鬥也是不可避免的。


    『公主大人,宮本伊織的力量明顯比之前強大了!如果有個萬一,這裏還是暫且——』


    「住口、愛德華!」


    一腳踢開忠實的黑西服的提案,伊索德揮起槍。愛德華的槍尖挾著白色光輝和克莉絲的刀刃相交,火花四濺。


    「咕——」


    伊織被嬌小的的伊索德壓製,失去了平衡落在地上。但是,撞在柏油路的一瞬間,伊織的背後展開了青白色的光翼,讓他的身體漂浮在虛空中。


    「——!」


    伊索德一下子睜大眼睛注視著伊織,但伊織自身並沒能立刻理解自己身體上發生的事情。


    「派屈克使用過的那個……看起來不像」


    映在伊織眼中的,正是和克莉絲平時背後展現出來的光之翼類似的東西。散發著讓人以為是螢火蟲一樣的磷光,按照伊織的伊織慢慢展開,讓他站在空中的,的確和派屈克他們用過的“磷翅”是截然不同的東西。


    『伊織、好狡猾!』


    伊織手中的克莉絲震動起來。


    『隻有伊織能飛太狡猾了!克莉絲也想飛!』


    「你這不也在飛著嗎——」


    對連狀況都搞不清淨說些不合時宜的話的克莉絲報以微笑,伊織抬頭看向伊索德。與此同時,伊織的身體高速上升。


    「——唷!」


    從下往上,看向擦肩而過的伊索德。確認受到衝擊的伊索德撞破玻璃,衝進大樓內部之後,伊織就那樣飛上屋頂。


    「給我乖乖……睡一覺吧!」


    伊織放出了衝擊波,伴隨著轟鳴大樓開始崩塌。


    包圍著早瀨藥子的世界取回了色彩,雨水開始落下。


    晚秋的深夜不斷落下的雨水,衝洗著她腳下流淌的鮮血,不知流向何處。可以的話希望能有把傘,身上的衣服都濕噠噠的,而且全身沾滿了鮮血,也不能到便利店去買。


    現在隻能趁著沒人看見,把她送到自己家裏去了。


    「……藥子大人,讓在下替你吧」


    走在藥子身邊的艾可杜恩,用非常嘶啞的聲音說道。但是,少年同樣遍體鱗傷,長發上也沾滿鮮血。每當把中心放到右腳上,嘴裏就忍不住發出痛苦的呻吟。


    「沒事」


    藥子發出帶有血腥味的歎息,搖了搖頭。


    「……這也是我的職責」


    藥子手中抱著少女。


    麵色青白的少女身上蓋著兩人份的外套,在藥子手中如同死去一般沉睡著。抱著如同死者的美少女,藥子走在下雨的夜路上。


    在周圍都是從舊時候就建成的住宅街上,有著在深夜裏不許有人出行的風俗,讓藥子不得不覺得有些幸運。


    「——」


    最後藥子在厚重的大門前站住腳步。


    「藥子大人——」


    「我一個人就好」


    讓艾可杜恩站在門前,藥子抱著少女從高牆上飛躍過去。雖然是魔性之血讓她跳得這麽高,但為了治愈藥子的傷口,已經快要失去效力了。


    在純和風的廣闊庭院一角伍聲著地,藥子將睡著的少女橫放到被水打濕外廊上,拭去臉頰上飛濺的血痕。


    「……那個少女,還活著嗎?」


    突然傳來的低語,讓藥子猛然


    回過頭去。


    「老師……!」


    能讓還沒變回正常人的藥子都無從覺察的,拄著拐杖的男子——英格蘭之吟遊詩人的席裏·沃克,或者說宮本康賴看著黑發少女發出歎息。


    「這個孩子……也是鞘之主?」


    「是的,叫作大路常葉」


    「大路……」


    重複著藥子的話,康賴扭頭看向周圍的庭院,好似想起了什麽一樣,大大點了點頭。


    「啊……搞不好是父親認識的那一家?」


    「我聽說過這件事」


    回話的藥子察覺到潮濕外廊內的房間裏有人活動的氣息,和康賴對視一眼,飛到了屋簷上方。


    「……常葉?」


    隨著拉開窗戶和紙門的聲音,傳來了老婆婆壓低音量的聲音。


    「常葉!?」


    壓低而震驚的聲音之後,又傳來拖拽什麽的聲音,然後門再次關上了。恐怕常葉的奶奶發現了失去意識的孫女,慌忙把她帶進房間裏了吧。


    「……這個少女就暫且可以放心了」


    低聲說話的康賴背後,展開像是不引人注目一樣降低亮度的光翼。雖然現在說有點奇怪,藥子看見這個,才終於對康賴真的已經不是人類了這件事有了實感。


    「……怎麽了,早瀨」


    「沒什麽——」


    做了個深呼吸,藥子低下頭。


    「對不起,老師」


    「怎麽了?」


    「……因為被大路同學阻攔,還沒能達成目的」


    「不,沒關係了……今晚的話呢」


    「咦……?」


    「說不定,已經不需要你出場了呢」


    康賴淡淡低語,擦拭著被雨水打濕的眼鏡。


    「——這個時候,正是公主大人高興地揮動鐵槌的時候」


    「公主大人——?」


    「康沃爾之吟遊詩人——叫做白手套的伊索德,有著這個誇張名字的少女喲。說是少女,也是現在的吟遊詩人中最古老的了」


    藥子的腦海中,想起了和隻身的帕西瓦爾戰鬥的時候,孤身出現的黑色連衣裙的少女身姿。跟隨著身穿sp風的黑西服男子的少女,恐怕就是康賴所說的伊索德吧。


    「……不管怎麽說,你也受了傷,疲憊了吧。今晚就回家休息為好」


    「但是——」


    「好了回家吧。我也不得不跟他們合流了」


    「……是」


    藥子輕聲點頭,一口氣跨越高牆跳到了大路家門前的路上。


    「藥子大人!」


    「——」


    把手放在奔來的艾可杜恩頭上,藥子抬頭看向天空。


    冷雨一直不停的夜空中,從大路家屋頂上升起一道白光。目送著的藥子發出疲憊的歎息,邁步走了出去。


    「之後要怎麽辦?」


    「……今天回家休息吧」


    「那再好不過了,要是繼續和那個小子連戰的話,本打算無論如何都要勸阻您的」


    偷笑的艾可杜恩把長發像抹布一樣絞在一起。


    「——無論如何,快點去回收車子吧。這樣下去會感冒的」


    「是呢」


    「晚餐的時候,順便煮了點東西,回公寓以後簡單吃點吧,啤酒和葡萄酒也都涼好了」


    「艾可」


    「怎麽了?」


    「不用勉強裝出開朗的樣子喲——我所做的事情,現在已經無法挽回了」


    「那個在下也知道……唉,不太喜歡沉悶的氣氛呢」


    「……也是呢」


    藥子再次抬起頭看向天空,感慨頗深地小聲說道。


    「說是我們想要實現夢想的“樂園”什麽的,實際並不存在這種話,終於明白了——」


    從崩落的瓦礫中跳出,伊索德看著伊織急速上升。想讓這個旁若無人的少女在瓦礫衝擊下失去意識,果然這個打算還是太天真了。


    一口氣縮短了和伊織的距離,伊索德用飛燕般的速度接連不斷使出刺擊。而給予迎擊的克莉絲的刀刃同樣閃爍著光芒,動作快得都產生了殘像。在黃昏的世界中劍槍交錯的聲音回蕩,以伊織和伊索德為中心,周圍的空氣被刀刃帶動起風,開始形成了旋渦。


    「——哈!」


    盡管從錘子變成使用長槍,但多數時間還是單手可持的細劍比較占優勢。被伊織展開猛攻的伊索德,突然後退拉開三米左右的距離,背後的光翼大大地揮動。


    「咕、嗚——!」


    吟遊詩人的展翼,就連讓凡人變為超人的魔性之血的效果都可以無視,理應給鞘之主造成劇烈的痛苦,但伊織並未感受到類似的東西。這也許同樣是被“書”選中的人強大的一方麵吧。


    「纏人!太纏人了!」


    伊索德朝著總算忍受住光之烈風的伊織使出高速飛踢。


    「咕——」


    連用塚守保護自己的時間都沒有,被幹脆踢飛的伊織後背撞在商店街裝飾入口的拱門上。


    「肚子也餓了,差不多該結束了!」


    伴隨著劇烈的加速,伊索德將愛德華擺出架勢衝了過來。帶著耀眼的閃光腳踏虛空的伊索德,其身姿本身就如同化作一柄白色光槍。恐怕這威力連她之前使用的重槌都比不上。


    「那種事情……我們這邊,也早就肚子餓了啊……!」


    但站在拱門上的伊織,就算看見眼前的東西依舊不為所動,直接以拱門為踏腳台反手握住克莉絲。


    「遲了!太遲了,大哥哥!」


    「……吵死了」


    在伊索德的突進觸及伊織的前一秒,伊織從牛仔褲後口袋取出了什麽,把那個對著伊索德。


    「!?」


    別說貫穿伊織的身體了,就算一瞬間被消滅也不稀奇的伊索德的一擊,無視了慣性法則,被伊織的手所阻止了。


    『公主大人,請退下!』


    槍尖微微顫抖,內裏的愛德華雖然發出警告,但由於震驚,伊索德還是遲了一步。


    「……看招!」


    以投槍的要領被伊織擲出的克莉絲,穿透了伊索德的胸口,讓她撞在一旁大樓的牆壁上。


    「……」


    吞下即將出口的悲鳴,少女按住胸口彎下腰。一瞬間翅膀的光輝減弱了,就像行將斷電的日光燈一樣明滅不定。


    『公主大人!?』


    「給我、住口……!」


    捂住嘴角,伊索德嗬斥聲音顫抖的愛德華。


    「這種、程度——」


    露出和年幼的相貌相符的憤怒表情,伊索德單手揮起愛德華。隨著軌跡光芒隨之四散,化作無數箭矢襲向伊織。


    「纏人的到底是哪邊啊,真是的——」


    左躲右閃伊索德放出的魔矢,伊織奔向她的身邊。


    「克莉絲!先暫且變回來!」


    「知、知道了……咿呀呀!?」


    從垂直牆壁的影中現出少女姿態的克莉絲,就這樣被重力拉扯著掉了下來。


    「——接住了,克莉絲!」


    伊織朝著克莉絲把左手抓著的東西扔了過去。


    那就是,世間萬物都無法對其造成損傷的——吟遊詩人的全力一擊都能返還——“妖精之書”。在克莉絲變回一次人類的時候,伊織偷偷從少女的衣服下拔出“書”,藏進了口袋。


    「是“書”嗎……!」


    在伊索德注意到擋下自己必殺一擊的是“書”的時候,克莉絲已經拿到書順勢沉入影中,立刻變成劍被伊織收入手中。


    「——再見了」


    劍一入手,伊織就使出一記右斜斬。攜帶著


    純白光輝的克莉絲的刀刃,發出驚人的衝擊波。


    「……!」


    伊索德用槍擋住衝擊波。


    大概,打算擋住。


    『公、主大——人』


    「愛德華——呃!!」


    主仆二人的叫喊都被轟鳴掩蓋。漆黑的槍從中折斷,伊索德被光之奔流般的衝擊波吞噬。


    釋放出最後的一擊,看起來似乎失去了力氣。


    「伊織!伊織!」


    被克莉絲啪啪拍著臉頰的聲音驚醒的伊織,慌忙起身,看著周圍。


    「那家夥呢!?」


    「那、那邊——」


    抱住伊織腰部的克莉絲,指向了倒在一片慘狀的柏油路中央的少女。


    「……」


    伊織深吸口氣,慢慢走近伊索德。


    伊織背後的光翼已經消失。恐怕“血”的效果也已經中斷了吧。


    按住重新開始疼痛的腹部,伊織凝視著伊索德。


    倒在地上的少女周圍漂浮著細小的光之粒子,恐怕是折斷的愛德華的殘留吧。就在伊織這麽想的時候,磷光逐漸變弱,最後完全消失了。


    「……不是人——」


    「!」


    呆呆看著光粒升上天空的伊織,聽到從少女口中漏出來的話語。


    「真……不是人呢,大哥、哥你——」


    依舊毒舌的伊索德的身體也,從四肢開始被白光包圍。


    「應該成為傳誦者的戰爭妖精,不打開門扉的話,靈魂們、隻能繼續彷徨在世界上——那、會帶來、何等的慘劇、大哥哥你、明白嗎……?」


    「……我才不管」


    帶上從口袋中取出的眼鏡,伊織小聲說道。被血弄髒的眼鏡,盡管已經不能盡到眼鏡的職責,但應該戴在臉上的東西不在那,還是有點不舒服。


    「我說過了吧?你們的說法太囉嗦了。想讓我們理解的話,別用那種繞圈子的說法,更直接地說不就好了……不過,也得看我相不相信了」


    「真是、傲、慢呢……」


    伊索德微微轉了轉頭,向上看著伊織。潔白的臉頰也沾上了點點血跡。雖然因為倒在地上無法確認,恐怕少女的身體前麵,被那個衝擊波刻下的傷口應該很大吧。


    「……後悔、吧——宮本伊織」


    「什麽」


    「就算同樣被打倒,在這,被伊索德打倒的話,明明就不用和那個男人、碰麵了呢……那個、男人——」


    「喂,你在說誰呢?」


    「不告訴你,才不會、告訴你呢——」


    嘴角上揚,伊索德的身體啪的碎裂,化作白色羽毛四散。


    「……!」


    周圍飄舞的羽毛化作白色光粒漸漸溶解消失。雖然帕西瓦爾那時候也看到過,吟遊詩人的末路。


    「嗚、嗚……」


    「……克莉絲?」


    發現的時候,克莉絲把臉按在伊織的腿上淚流滿麵。


    「喂、怎麽回事、克莉絲?」


    「不、不知道……」


    吧流下熱淚的臉在牛仔褲上擦了擦,克莉絲按住自己的胸口。


    「但是,這裏好痛——」


    「什麽?」


    伊織抱起了克莉絲。


    「哪裏受傷了嗎?」


    「沒有……但是、好痛的——」


    「……等一下」


    抱著蜷縮身體像個蝦子不停哭泣的克莉絲,伊織走了出去。


    魔性之血的效力已經幾乎完全消失,剛才的激昂感和萬能感如潮水般退去,取而代之不停催促著伊織的,是說不出來的不安感和遠處開始鳴響的鍾聲。


    但是,滿身瘡痍的肉體內充滿了伊織的焦躁感,幾乎沒法往前走動。回到現實世界的伊織他們,被冷冷的雨水毫不留情的拍打著。邁開左腳,吐出白色的氣息,伊織抱著克莉絲快步走向自己的家。


    完全沒有一絲打倒強敵的成就感和滿足感。


    冷冷降下的雨水中,車頭燈的閃著光芒。


    光之輪中,一瞬間,迷人的女性身影出現了。


    無視刺耳喇叭聲,女性走在被雨水打濕的道路中央,彎下腰撿起了什麽。


    身邊黑色的跑車高速衝過,周圍再次回歸到隻有雨聲的靜寂之中。


    「沒想到會發生這種事呢……」


    發出歎息的tt指尖抓著的,是被血和雨打濕的,小小的白色手套。


    「——呐,怎麽辦,以後?」


    在附近的巴士站停下,tt回頭問道。


    「……看起來那個少年,是個前所未聞的異端分子,已經是個不容置疑的事實了」


    在有屋簷的巴士站的長椅上坐下的席裏·沃克,用嘶啞的聲音說道。


    「所以呢?」


    抱著雙手站在一邊的菈·貝露,對之前的話表示讚同。


    「……不能就這麽置之不理呢」


    「要打倒那個孩子嗎?」


    整理了下機車服的衣襟,tt加快腳步走到屋簷下。


    「——但是呢,就算戰鬥輸掉的可能性還是有的吧?更別說那個公主大人都被幹掉了不是嘛?那麽,大家隻能一起上了吧?」


    「我反對」


    坐在席裏·沃克身邊的“男爵”回答道。


    「確實他是沒有前例的存在。但是,就算這樣,我想也不能立刻排除掉。在用點時間時間觀察下再做出判斷不好嗎?包括他的特異性,不也能解釋為何“書”都允許了那個存在嗎?」


    「……原來如此,我明白“男爵”要說的意思了」


    把眼鏡往上推了推,席裏·沃克說道。


    「……但是,究竟還有沒有這個時間了呢?」


    「也是呢」


    看著巴士站的時刻表,tt誇張地表示讚同。


    「從根本上說,“書”出現在世界上,就宣告了戰爭妖精的戰鬥已經邁入終局,五、六百年也隻有一次對吧?」


    「聽說上一次出現是在法國大革命之前……對吧,“男爵”?還知道當時事情的,伊索德不在的現今,隻有你了吧」


    「啊,是的呢」


    「那麽,為什麽這回,僅僅二百多年“書”就出現了呢?也太早了吧」


    「這二百年間人類增加了,同時死者也增加了不是嘛」


    燈光消失的百貨商店,簡直就像一個巨大的墓碑。完全看不出抬起頭的席裏·沃克對“同僚”被消滅這件事,有感覺到一絲悲哀或者驚訝。淡淡觀察一切事象的冷靜學者的視線,似乎穿透了夜晚的黑暗,看著不在此處的什麽東西。


    「……現在這個世界上死者的靈魂幾乎要滿溢而出。要是就這麽放著那個少年不管,世界上死者的靈魂隻會更多。尋常的戰爭妖精和鞘之主已經無法打倒他們了。看情況,他的壽命至少還有半個世紀以上,“圓環之蛇”的循環會不得不停止了吧」


    「世界能否堅持還說不好——」


    撥起因濕氣變重的頭發,菈·貝露發出歎息。


    「那麽,果然隻能打倒他們——宮本伊織和克莉絲塔蓓兒」


    席裏·沃克拄著拐杖站了起來。


    「就是說,誰上啊?」


    「我反對,這個立場是不會變的」


    搖著頭的“男爵”重複道。接下來tt也誇張地聳了聳肩,搖晃著白色手套。


    「我也是,雖然公主大人很有幹勁就交給她了,今天看見結果變成這樣,我自己本來想出手的意思也沒有了」


    「……我來動手吧」


    張開冷笑著的嘴,席裏·沃克說道。


    「……想起來,宮本伊織得到


    “書”也好——這之前他成為鞘之主這件事本身,我都有責任。搞不好,我在這個時間點轉生成為吟遊詩人,就是為了這個」


    「也就是“書”選擇了你?」


    「這個……我也不知道」


    話音未落,席裏·沃克走了出去。從腳下的黑影中立刻出現的黑色外套的美女,為席裏·沃克撐起了傘。


    tt目送著發出不規則腳步聲遠去的詩人背影,放下手套,抱起不知何時出現在腳下的貓笑了起來。


    「——但是呢,如果連學者先生也輸給宮本伊織消失了怎麽辦?」


    「那個時候,才真是隻能守望著了呢」


    “男爵”說道。


    「——應該有六個人的吟遊詩人,雖然隻是一時,減少三人的情況可從來沒有過。就算那個少女的想法產生變化,打算履行傳誦者的職責,要是輔佐的隻有我們三人的話,搞不好連打開前往“樂園”門扉都做不到」


    「哎呀呀,這樣啊,這倒也是呢。就算學者先生漂亮地獲勝,選出別的戰爭妖精作為傳誦者,那時候還是我們四個人不得不做六人份的工作呢」


    「……先不說那個,我還有一件掛念的事情」


    「什麽呢,女士?」


    「情況順利——話雖如此,不知道好還是不好,總之就算席裏·沃克打倒宮本伊織」


    兩手插進大衣口袋的菈·貝露背對著“男爵”和tt,走入大雨之中。


    「那個少年丟掉性命之後,出於對自己的戰爭妖精和“書”的執著,像我們一樣轉生的可能性呢?吟遊詩人之中,誕生最初就處於允許“死之蛇”立場的“監視者”的可能性呢?」


    「——」


    tt什麽都沒說,“男爵”也無言以對。


    菈·貝露駐足回頭看向後方的時候,那裏已經不見了老人和女騎手的身影。


    頂著一整晚的雨,在還沒到早上的時間終於到家了。


    說是天亮還有點早的時間點到家的伊織,在賴通和露緹琪雅的幫助下換好了衣服,和克莉絲一起倒在床上,就那樣陷入沉睡。


    等伊織醒來的時候,鍾表的針已經轉了十二圈了。


    「——喂,伊織」


    被賴通輕輕搖醒的伊織,立刻起了身。平常的話,激烈戰鬥的翌日肉體和精神都筋疲力盡,大多數都不能立刻起身,但是今天不知為何內心充滿不安,睜開眼睛跳了起來。


    瞥了一眼在自己身邊沉睡的克莉絲,伊織發出歎息,對著擔心的叔父擠出生硬的笑容,離開了床鋪。


    「……發生了什麽?」


    「現在,大路小姐家的傭人來樓下了」


    「咦?花山小姐……」


    「啊,是報上這個名字來著……說是大路小姐在她那寄存了什麽東西的樣子」


    戴上備用眼鏡穿上衣服的伊織,驚訝地和叔父走了下去。


    「昨晚的事情,常葉學姐她——」


    「沒關係,我和露都沒聯係她。要傳達的話也是你自己去」


    「我是這麽打算的……但是,花山小姐特地送來了什麽?」


    「不知道。總之,好像是大路小姐說想要當麵交給你的樣子,在玄關等著呢」


    「我現在就去」


    出房間前給克莉絲蓋好被子,伊織看見少女臉頰上殘留的淚痕,不由得皺起了眉頭。


    「怎麽了,伊織?」


    「——沒什麽」


    輕輕擺了擺手,伊織深呼吸後,快步走向玄關。


    「啊——宮本大人」


    在玄關等待的花山靜子,看見伊織低下了頭。


    「別叫我宮本大人了——那麽,今天到底是……?」


    「實際上,昨晚大小姐有封信寄放在我這,說是要我今天早上送給宮本大人」


    「信?」


    有事的話用電話發郵件就夠了,為什麽用信,還特意拜托花山小姐送到宮本家,盡管不知道常葉的真意,伊織點點頭,還是從花山小姐那收下了白色的信封。


    「雖然我也不知道,大小姐在考慮什麽……大小姐說如果過了一整晚想法改變的話,也許就不會讓我送過來了,因為早上什麽也沒對我說,清晨剛過我就給信送來了——」


    「學姐她?」


    「是的,因為這麽說了,我就照做了」


    「學姐什麽都沒說嗎?」


    「這麽說來……早上的時候發高燒了」


    「咦?」


    看見伊織變了臉色,花山小姐輕笑著搖了搖頭。


    「沒什麽,隻是感冒而已。如果熱度還不下降的話,也許就會讓常來的醫生過來檢查一下,不過這個周末,我想靜養一下就會恢複元氣了」


    「這樣啊——」


    那麽昨晚的事情就周一再說好了,伊織在雙重意義上放下心來。當常葉得知沒告訴她,伊織和克莉絲兩人就去迎戰伊索德的話,這下子就算常葉也會生氣的吧。至少為了減少一點她的怒氣,最好還是等伊織身體萬全之後再進行說明。


    「這樣的話,我就告辭了」


    「啊,特地讓您跑一趟,謝謝您了。也請向常葉學姐傳達要多保重身體」


    「好的」


    花山小姐離開宮本家,輕輕關上了玄關的門,露緹琪雅悄悄從廚房探出臉來。克莉絲睡著有個好處,她喜歡的香草哈根達斯,可以直接用湯匙吃光。


    「——呐,剛才,是誰?」


    「常葉學姐家的傭人——有寄存在她那的給我的信」


    「特意讓人來送信?什麽情況?」


    「我才想問呢」


    「難道是情書?……就你們的關係已經不用什麽情書了吧」


    「——」


    昨晚懾於伊織衝天怒火的露緹琪雅,今天也恢複到平時的她了。就算被伊織銳利的目光瞪著,也保持冷靜表情舔著香草冰淇淋。


    「你們啊,明明做了些狡猾的事情,結果現在呢?想隱瞞也早就暴露了」


    「不知道對你來說如何,對日本人來說,做事不能那麽悶頭往前上」


    「啊,果然做了什麽吧」


    「……」


    無視了賊笑的露緹琪雅,伊織帶著信走上二樓。


    「噢,伊織。給你的東西是什麽?」


    「是信」


    伊織把信封展示給走下一樓叔父,返回自己房間在椅子上彎腰坐下。


    常葉從祖母千景那裏,不僅學習剃刀,茶道和花道,而且書法也很擅長。毫無裝飾的白色信封人名部位,正是用平時看慣了的文字寫著伊織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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