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座的司機也聽到了陸敏敏的嘀咕,不由聊了開來:“毒品?粘上毒品這玩意兒,一輩子可就毀了,一旦沾上,就有癮,就算戒掉,隻要再次看到毒品,也一準還沾上,哎!”


    後座的陽夏愣了愣神兒,沒說話。


    倒是陸敏敏頗有些不滿的辯解道:“也不是,要看是什麽人吧!對於那些意誌力薄弱的人來說,戒掉這個是有點困難。但隻要意誌堅強,時間久了,一定可以完全戒掉的。師傅,話可別說的這麽絕,搞得好像沾上這個的所有人到頭來都沒救了似的。”


    司機撇撇嘴,不以為然:“你們這些孩子還是太年輕了,這天方夜譚呢不是?你看哪個吸了毒的到最後平安終老的?勸你們也離那些人遠遠的,如果是親人,那也沒辦法,就送戒毒所,回來後每天膽顫心驚的看著,就成了。”


    陽夏掃了司機一眼:“師傅您嚐過?”


    司機瞪大了眼睛:“當然沒有!”


    陸敏敏偷笑。


    陽夏有些疲累,支著額深鎖眉頭:“那您為什麽說戒不掉呢?沒有試過,怎麽就知道一定是絕路一條呢?人都是不同的呢!”她勾了唇角笑,卻終究是一臉倦容的閉上眼睛假寐。


    司機盯著後視鏡,撇嘴,沒接話。


    *****************************這就是個分隔線***********************************


    楚陽住在特護病房裏,外麵總有兩個當兵的守著,進來出去的,陽夏總覺得不太習慣。


    所以,她要麽進去了,呆很長很長的時候,和楚陽你瞪我我瞪你,卻很少說話。要麽出去的時候,磨磨蹭蹭到很晚才回來。


    楚信和楚恒來的不多,用老爺子的話說就是:“好在打小是一個皮糙肉厚的小夥子,這點傷,算不得什麽,哪有那麽弱,指著我這把老骨頭天天去看的?”連帶著拉著楚恒也陪他在家下棋,沒工夫去看自己兒子。


    方雅衡之前去得勤,後來有天,老爺子喝著茶,悠悠的盯著她手裏提著的食盒,目光有些……嗯,難看。楚恒見了,低笑,拉長了調調沉聲道:“天天當電燈泡,雅衡,你說你圖的什麽?”


    方雅衡不明所以:“我給兒子送飯,怎麽了?我可不像你們,對自己家的孩子那麽冷漠。”


    楚信咳了咳,淡定的跳了馬。


    楚恒挑眉,倒也未認真看棋局,隻隨意挪了象,然後說道:“你那麽想看他,他可未必有那麽想看到你。雅衡,楚陽……他不是小孩子,多給他些空間吧。當初弄丟了陽夏,他應該很後悔,現在,多給他們些機會獨處吧。”他們都在盡力挽回那段並不開心的婚姻,隻是結局,未曾如他們所料的那般圓滿。但終歸,有缺憾的圓滿,也算是老天的恩賜。


    楚老爺子捧著茶杯笑咪咪的移了車,不說話。


    方雅衡冷哼一聲:“你們這樣想,陽夏可未必。她可是巴不得早一天離開楚陽,遠遠的,再也不受牽連呢!”她想起陽夏的態度,就生氣。


    楚信茶杯撂在棋盤上,清脆的響聲,方雅衡嚇了一跳,看著老爺子,聽他一字一句的說道:“時至今日,你還對那孩子存有偏見。你總覺得她配不上楚陽,但你又怎麽知道,時至今日的楚陽,還配不配得上她呢?”


    方雅衡愣了半晌,沒了聲音。站那兒許久,又靜靜折回廚房,歎氣:“那我做的這些,就咱們吃吧,陳嫂也省得做了。”


    楚信笑咪咪的又移了車,大笑:“將!”


    楚恒也笑:“就咱們三個,將就著吃吧。”


    這廂,陽夏買了楚陽愛吃的水果,然後慢吞吞的踩著高跟鞋,慢吞吞的挪到病房前,門外守著的兩位兵哥哥對她目不斜視,陽夏硬著頭皮進去了,皺著眉問楚陽:“為什麽還會有人在外麵守著,他們究竟怕什麽?不會還真的認為你是逃兵吧?”她憋了好多天,才終於開了這個口。


    楚陽看她一眼,目光越過她看向門處,抿了抿唇,解釋道:“在,保護我。”


    “噢……”陽夏拉長了尾音,也明白了他的意思,以後她再覺得別扭,一旦有了這個理由,再次見到,她也覺得對他們目不斜視,視若無睹就挺好。陽夏從袋子裏變戲法似的舀出好幾樣水果:“你想吃哪個?蘋果?橘子?還是鳳梨?還是彌猴桃?”水果市場離醫院稍有些遠,陽夏貨比三家,挑挑撿撿,水果個頂個的水靈飽滿,於是,路程加上她的磨蹭,時間線就拉得有些長了。


    楚陽眨了下眼睛,試探著問:“我能喝水麽?”


    陽夏怔了怔,冷臉:“不能。”瞪著眼睛看了他半晌,末了還是妥協了,給他倒了杯水,一臉的惱怒,“我跑了那麽遠給你買水果,結果,結果你卻想喝水!”


    楚陽笑,接過水杯:“就是突然想喝水了,別生氣,你買的水果我會吃的。”


    陽夏訥訥的,驚覺自己逾了界,低著頭,有一搭沒一搭的擺弄著手機。


    楚陽的病房寬大,窗子采光也好,陽夏低頭的時候,臉龐沐浴著陽光,這個季節,不冷不熱,陽光並不刺眼,楚陽盯著她的麵龐,看啊看啊,看了好久,然後微抿了唇,笑了起來,八顆牙齒,白得晃眼。


    他這一輩子,麵對熟悉的人,笑容是極少的。以前秦墨總說,你丫沒事老冷著一張臉裝什麽酷啊!也就勾引下那些未成年白癡少女!以為你是天生冷情的鑽石王老五,美貌兼俱家勢,有資格冷酷到底。


    楚陽那時大概除了冷,就是麵無表情,即使笑,也總是極其輕微的勾了唇,雖然溫暖,卻總是透出一種距離感,從不泄漏心思。老爺子說他天生就是當臥底的料,喜怒不形於色,人前人後兩種態度,很好。


    可是這一次,他是真的,發自肺腑的,麵對自己熟悉的人,笑得如此坦蕩,如此,沒有距離。


    陽夏擺弄著手機,額前的碎發垂落下來,掃過臉頰,有些癢。她後知後覺的發現氣氛太沉悶了,照舊低著頭,有一搭沒一搭的問著:“喂,楚少校,這次回來,有什麽打算?”故意輕鬆的語氣,聽著,卻有些不倫不類。


    她問他有什麽打算,本來就是消磨時間,閑聊,也沒指望他能說出什麽自己的安排,無非就是隨口那麽一問,他再隨口那麽一答,然後,兩個人就不會再那麽尷尬。


    可是楚陽顯然沒朝這上麵意會,而是思考了片刻,最後珍而重之的回答道:“轉業。”


    陽夏聞言猛的抬頭,有些不可思議的看著他,脫口而出的反問:“為什麽?”


    他一向把軍人當做自己的終身職業,當作一生唯一的信仰,沒有什麽事比這個更重要。還有這次,拚了一身傷搏回來的艱難戰役,上麵高興了,讓他連升兩級也不說不定,可他,說轉業就轉業,就這麽放棄了?


    有點,不像他的作派。


    楚陽卻抿了唇,側臉的線條棱角分明,磨了幾分銳氣,多了幾分平和,淡然開口:“沒有為什麽。隻是我今年27歲了,當兵九年,該做的想做的,都做過了。年少的時候總覺得,一輩子一心一意的去做一件自己喜歡的事,挺好。可是後來,慢慢發現,理想很豐滿,現實很骨感,糅雜了太多複雜的東西,肮髒的,可恥的,不屑的,卻又無力改變的,於是,理想就變得不是那麽重要了,然後,就想再嚐試去做別的事情。”他很少一口氣說這麽多話,更少說到自己的心裏話。


    陽夏沉默了很久,半晌,抬起來,臉上是細碎的陽光跳躍的影子:“也好,做什麽選擇都好。”


    她能隱隱約約猜到點什麽,她知道他為難,可有些現實是無力改變的,比如,他被迫吸過毒,比如,這些會產生的後遺症,都會成為他將來人生路上的絆腳石。就好比他當初信心滿滿的去當臥底,卻從未想過,這會剝奪了他以後繼續成為一名忠誠的士兵的機會。


    可他什麽都沒說,她便也什麽都不去考究,隻一心一意的去做一件事,照顧好他。


    照顧好他就好。


    楚陽住院第六天的時候,秦墨和何景思兩人雙雙出現,提了好多補品,兩人的模樣,既不過分親密,也不太疏離,剛剛好的距離與禮數,嗯,好吧,這兩個將來會成為有名無實的夫妻,為了家族,為了……部落。


    楚陽歪頭看著秦墨,半晌,挑了眉,稀釋了所有的光彩:“秦總百忙之中還抽空來看我,真是讓我受寵若驚。”


    秦墨齜牙,本想上前揍他一拳,但想到楚陽受了傷,也就忍了下去,掃了他一眼,輕飄飄的拋出一句:“是,你都不知道我現在的時間都是以萬為單位計算,多少應酬等著我,就來你這兒這一會兒時間,我都流失幾千萬了都。”他翻了個白眼,走到楚陽床前,沒法兒揍人,隻好踢了踢床腿,照舊學著楚陽的樣子挑眉,“怎麽樣,大爺對你不錯吧!一聽說你回來了還受傷了,立馬帶著未婚妻前來,禮品帶了一大堆,表示對你的親切慰問!”


    楚陽拍手,麵無表情的扯了扯嘴角:“不錯不錯,想來我也值這個價錢。”


    秦墨暗挫挫的吐了口老血,陽夏笑,站在一旁不說話。


    何景思隨他們鬥嘴,走過去,拉著陽夏的手,神情有幾分溫柔:“前些日子見到的時候,看得出你心緒


    不寧,跟人說話的時候,眼神總是虛的,沒有焦距。現在楚陽回來了,你倒也明朗許多。”頓了頓,她又看向楚陽,“看到你平安回來,我心裏總算鬆散了幾分。總覺得要是你回不來了,就是我害了陽夏一樣。”


    楚陽抿唇,依舊麵無表情的一張臉,扯個笑都困難。


    陽夏有些窘迫:“哎景思姐,你說的什麽話,都是過去的事了,過去的事了。”


    好多事情過去了,就該隨著曆史的塵埃一同掩埋,人的大腦在儲存一些新的東西時,總會掩蓋掉一些舊的東西,日複一日,年複一年,有些事便漸漸淡忘。又不是深仇大恨,血海深仇,總記著,未免太累了。


    何景思卻搖了搖頭:“有些事情你不知道啊,陽夏,當然,你永遠也不會知道的。其實這樣就挺好的,這是最好的結局了。”那些隻屬於她和秦墨的,兩個人肮髒的小秘密,陽夏永遠也不會知道。


    陽夏被她的傷感弄得有些摸不著頭腦,看一眼楚陽,又看一眼秦墨,雲裏霧裏的模樣:“景思姐,你在說什麽呀?”


    秦墨一勾手,何景思的肩便被他勾在懷裏,緊緊的,隨後笑得像隻老狐狸:“沒什麽啊,她就是在感慨,別人都能覓得心上人,隻有她,要和沒有愛情隻有兄弟情的我聯姻啊聯姻啊!這日子一想就頭疼啊,景思你說是吧。”他微微低頭,看一眼若有所思的何景思,隨後笑道,“不過好在我們倆熟悉,沒有愛情,卻有親情,將來結了婚不至於弄個兩敗俱傷,各玩兒各的,就好。”


    何景思也順勢點點頭。


    楚陽沉思半晌,問道:“你們想清楚了?一輩子就這樣?勉強著?”


    楚陽不知道秦墨和何景思的那些彎彎繞,隻是聽聞兩個人將就,一時麵上有些冷。


    秦墨眥著大白牙衝楚陽翻了個白眼:“嗬,說得好像當初你娶陽夏,你就有多願意似的!”說完,立刻後悔的做了個抹脖子的動作,看著陽夏的眼睛充滿“淚水”,“誒陽夏我不是故意的。”腳上的高跟鞋才算滿意的挪了開去。


    陽夏本想說沒事的,都過去了的,我不在意。


    結果楚陽卻蹙了眉,有些不悅:“我當初,沒有不願意。”


    沒有不願意,從來沒有,即使他那時不懂愛情也沒有愛情,即使,他也曾常常對她擺著一張麵無表情的臉,但他,從來沒有想過,不願意娶她。


    不管是責任,抑或是自己的複雜的心思,但他從未不願意娶她。很奇怪,卻又很無奈。


    說他冷血吧,好像還那麽點人性。可是說他有人性的吧,他有時候又把事情做得太絕了。


    好吧,秦墨大尾巴狼笑咪咪的點點頭,這孩子大概什麽都聰明,唯獨麵對感情這回事的時候,不太聰明。身邊有個於晴啊,那大美女,要家世有家世,要美貌有美貌,要才華有才華,他個榆木疙瘩愣是沒開出朵花。


    卻是在完全陌生的人身上,動了情,而不自知。


    傷害了別人,圍困了自己。


    秦墨越想,越覺得滿意,還好楚陽情商不高,娶陽夏之前,屏蔽除了她媽以外所有的女的,情史單純得可愛;娶陽夏之後,屏蔽除了她媽和陽夏以外的所有的女人,婚姻單純得可愛。不會有無窮無盡帶著誘惑的煩惱。


    也不知道這小子哪輩子修來的福氣。


    秦墨悠悠歎了口氣。


    陽夏自楚陽那句話後,就一直沉默,掛著嘴邊的笑意也沒有了。


    秦墨樂得看戲啊,覺得這小姑娘,哦不,前楚太太要爆發了,東拉西扯有一搭沒一搭的跟楚陽聊著,就是不走,等著好戲看。


    結果大爺他說得口都渴了,陽夏還沒有發作的意思,隻是給楚陽剝了橘子,然後又給何景思跟他剝了個彌猴桃,從頭到尾,沒有發作。


    秦墨走的時候,還小聲嘀咕著,沒天理啊沒天理,這前楚太太看樣子是在生氣啊,為什麽不爆發?為什麽不暴揍楚陽一頓,瓊瑤式的喊,你為什麽要這樣對我啊為什麽為什麽為什麽啊!然後楚陽就可以做馬景濤式的怒吼,我也不想啊我錯了你原諒我吧原諒我吧原諒我吧!然後跪舔陽夏。


    何景思在他身旁做嘔吐狀:“秦墨你真惡趣味,庸俗!以為全世界人都像你一樣的庸俗!”


    秦墨又眥牙,爪子摟著何景思的肩膀,一副高深莫測的樣子:“唉,楚陽的戲一輩子難得看一回,這小子打小一張麵癱臉,走遍天下無人敢粘,我挺想看他裝乖的樣子。”


    何景思怒:“你就作吧你!咱倆的婚不訂了,你就是個變態!還是嚴重的心理變態!”


    秦墨忙追上去:“誒!我就那麽一說,就那麽一說啊未來老婆……”


    陽夏站在窗前,看著樓下的兩個人打鬧,不勝唏噓。轉身麵對著楚陽,卻又沉默起來。


    沉默,沉默,又是沉默。


    以前沒什麽話說,現在還是沒什麽話說。


    楚陽看了看天,忽然覺得手心有些顫抖,慌忙掩飾著開口:“陽夏,你要是忙,就回去吧,我沒事的。穆團給我請的有看護,你不用擔心。”他拚命的壓製著心裏漸漸塔尖起那團*之火,拚命的,想把它熄滅,可是那玩意太強大了,太強大,他有些承受不住。


    目光灼灼的盯著陽夏。


    陽夏沉默著,沒說話。半晌收拾了東西起身,頭也不回的就走了。自始至終沒有抬頭看他一眼。


    楚陽顫抖著,死命的揪著自己的心口,末了,覺得全身都癢,都麻,難受得要命。他受不住了,按響了醫護鈴……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軍旅)非欺不可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雪初下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雪初下並收藏(軍旅)非欺不可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