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結束了結束了……!」


    期末考結束的當天,走在回家路上的翠高高舉起手臂伸懶腰。


    頭上頂著一望無垠的夏日晴空。


    「實在太感謝朝霧同學了!真的幫了我大忙!」


    兩人這幾天都是一起準備考試,幾乎是翠單方麵向達哉請教,托達哉的福,看來應該能避免暑期輔導了。


    「這樣子暫時可以把書本……」


    「……」


    「把書本好好讀過幾遍,哈哈哈……」


    翠感覺到來自身旁的達哉視線,臉上泛起苦笑。


    一起讀書之後,達哉才知道,原來翠的目標是距離滿弦崎有些距離的鄰近城鎮大學,但是以翠目前的成績,今後不加強努力的話,恐怕會很辛苦。


    「那個……你不考慮音大嗎?」


    在念書時的閑談時,達哉詢問過翠,如果以她的實力,進入音大朝職業音樂家邁進應該沒有問題。


    「嗯~~那條路還是不要了。」


    要進入音樂大學,必須從懂事之前開始接觸樂器,每日不間斷反複練習才有機會,像自己這種半路放棄過的人是不可能的,翠的表情清清楚楚地回答。


    「所以啊,我一定要讓爸爸媽媽接受現在的我。」


    翠決定不要消極以對,為了和過去劃清界線,為了向前邁進,希望能在雙親麵前來場完美的演出——達哉暗暗決定要支持這樣的她。


    「放暑假之後,練習音樂的同時,也要複習這一學期的課程喔。」


    「噫……饒了我吧。」


    明白即將來臨的暑假將沒有好日子可過,翠不禁垂頭喪氣。


    「不過……才剛結束考試,稍微喘息一下也不錯。」


    「對對對,就是啊!我好想去逛夏季大甩賣,還有……去海邊!海水浴!對了,必須買泳衣!還有我想想……」


    達哉微笑看著彎著手指計算接下來要做什麽的翠,女生這個時候總是有很多幻想,令人有些羨慕。


    「呃……對了,朝霧同學要不要一起來啊?」


    「嗯?」


    「一起來玩啊,順便當成期末考考完的犒賞。」


    「喔,好啊,如果遠山不介意的話。」


    「好,那就走!」


    (那個……這樣子算是約會嗎?)


    一想到這件事情,內心突然小鹿亂撞,雖然不久前還一起讀書,但是兩人一起出去玩又另當別論。


    「什麽時候好呢?我們早點去吧?」


    「這個,不過我星期六不行,因為要打工。」


    「那就星期日……抱歉,星期日不行,我要和菜月出去。」


    翠合起雙手向達哉低頭道歉。


    「那就下次再約。」


    翠遺憾地低下視線。


    「時間好難約喔,難得要一起出去玩,結果卻不了了之……哈哈。」


    確實是不了了之,達哉也覺得可惜。


    星期天。晴朗無雲的天空底下,達哉陪同麻衣前往火車站,主動提出邀約的人是麻衣,雖然不曉得她的目的是什麽。


    「哥哥,快點快點,這邊啦。」


    「唔。」


    在麻衣的帶領下,來到了和翠光顧過一次的咖啡廳,由於逼近假日的午餐時間,門口前開放式陽台幾乎已經坐滿了人。


    麻衣手指店門口的菜單上的巨無霸咖哩。


    「哥哥,這個這個,我好想吃看看。」


    話說回來,每次麻衣經過這裏,也沒有說過要來光顧的話,隻見她現在神色慌張地環顧四周,還不時看著手表。


    「為什麽不進去?」


    「唔、嗯,要啊……那個。」


    四處張望的麻衣,視線停留在遠方的某物上,接著……


    「唉呀~~?那不是麻衣嗎?」


    一回頭,菜月一邊揮手一邊朝這兒走來,還有翠也跟在旁邊。


    「啊,好巧喔,菜月!」


    「真的~~」


    聽起來就像是套好的對話,麻衣與菜月互相強調巧合。


    「你們出來買東西嗎?」


    「對啊,在站前的百貨公司挑泳衣。你們呢?」


    「嗯,我和哥哥來吃這間店的名產。」


    「那麽,反正大家都要吃飯……不如一起吃吧,好嗎,翠?」


    「咦?好、好啊。」


    「哥哥,我們進去吧。」


    「喔,好。」


    走進去坐好之後,點了飲料與巨無霸咖哩。


    「菜月,你真的要點嗎?」


    「是啊,因為量很多,大家可以一起分擔,我們有四個人,不用怕。」


    體驗過巨無霸咖哩真正恐怖的翠隻能無力地苦笑。


    「我去洗一下手。」


    結束點餐,菜月緩緩起身。


    「咖哩很快就會來了唷?」


    「嗯,你們可以先吃。」


    菜月匆匆忙忙消失在店內的洗手間。


    「我、我也是……那個,你們慢慢坐。」


    麻衣急急忙忙起身,露出尷尬的笑容消失在店內的洗手間。


    留在現場的達哉與翠不禁麵麵相覷。


    「嗬嗬。」


    「哈哈。」


    最後,兩人忍不住笑了出來。


    「哈哈哈,她們到底在想什麽啊?」


    「是啊。」


    「那兩個人會回來嗎?」


    「天曉得……如果那兩個家夥沒有回來的話,咖哩怎麽解決?」


    萬一菜月沒有回來,又要再一次吃掉那道巨無霸咖哩。


    (……真是的,不會丟下我們不管吧?)


    話說回來,她們是為了營造自己和翠獨處的場合,達哉也無法對愛管閑事的青梅竹馬以及妹妹麻衣生氣。


    「不過……這樣子看下來,店裏幾乎都是情侶。」


    喝了一口剛才送上來的冰涼飲料,翠環顧店內一圈。


    經翠這麽一說,達哉也仔細觀察,星期日的午後,咖啡廳非常適合當成約會的地點,就如同翠所說的,店裏幾乎坐滿情侶。


    「沒錯,說不定別人也以為我們是情侶。」


    「咦……喵、喵哈哈哈,是、是嗎?」


    達哉若無其事的一句話,反而讓翠發出羞赧的微笑。


    (咦?她怎麽了嗎?)


    如果是平時的她,應該會大聲笑著說出「怎麽可能!」、「才沒那回事!」之類的回答,翠意料外的反應使達哉不知所措。


    (遠山該不會真的——)


    自己與翠的距離確實在這幾周之內急速拉近,那位活潑開朗的翠不時會向自己訴苦、傾吐心聲,難道她已經把自己當成「特別」的存在——達哉否認腦中閃過的念頭。


    (說不定是自己想太多了……才會認為我們的關係急遽升溫。)


    究竟她是真的對自己有意思,還是單純對自己抱持男性朋友的好感,能夠確認的方式隻有一個,達哉心想。


    (說吧……把我自己的想法告訴遠山。)


    利用現在突破這個曖昧不明的狀態,菜月與麻衣不是特地留下這種大好機會——達哉暗自下定決心,深深吸一口氣。


    「遠山——」


    「——抱歉久等了~~為您送上巨無霸咖哩炸蝦飯。」


    「啊,來了來了,朝霧同學。」


    必死的決心瞬間在看準時間出現的咖哩麵前變得支離破碎。


    「哇,飯量是不是比上次更多啊?炸蝦也變多了!」


    「好、好像沒錯……呼。」


    達哉不禁感歎自身的運氣竟然這麽背。


    轉眼間進入暑假的第一天,達哉來到翠的家。


    (有點緊張。)


    這是第二次的造訪,和上次不同的是今天是一個人過來,在翠的迎接下,達哉進入開著空調的客廳。


    「外頭很熱吧。朝霧同學,需要麥茶嗎?」


    達哉環顧客廳之後。發覺和上次不同的是放置著一個譜架台與豎笛,看來她從今天開始便要全心全意投入豎笛的練習。


    翠使用的豎笛是以百香果樹製造而成,由於對溫濕度的適應能力較弱,最好避免在屋外練習,所以練習地點選在她家。


    對音樂應該是一竅不通的達哉,翠一直誠懇希望他能陪自己練習。


    「比起一個人練習,有人在旁邊看比較會有緊張感,才能集中注意力……啊,當然,朝霧同學可以視自己的情況而定……可以嗎?」


    達哉沒有理由拒絕,以前麻衣也說過相同的話,雖然隻要聆聽就好,不過能感覺到被他人需要是很開心的一件事情,更重要的是,達哉自己現在也漸漸喜歡陪在翠的身邊。


    「或許這是我最後一次的表現機會……我不希望留下遺憾。」


    她的目標就是希望在雙親麵前表現出現在的自己,和過去做出了結,達哉相信目前的她一定可以實現這個目標。


    「啊,隨便坐就好。」


    翠端著放有麥茶的托盤從廚房回來,暫時和達哉聊開。


    「喔,在涼爽的房間這樣悠哉喝茶……真的有放暑假的感覺。」


    嗯~~翠伸了個懶腰,同時躺在沙發上。


    「喂喂喂,你該不會忘了我今天來的目的吧?」


    「呃,是什麽?」


    翠故意反問,於是達哉呆然地輕輕歎了口氣。


    「哈哈,開玩笑的啦,我是故意配合朝霧同學演出啦。」


    從沙發上起身的翠拿起豎笛,翠的表情立刻嚴肅起來,一副準備認真吹奏音樂的模樣。


    「豎笛的練習具體而言該哪裏著手啊?」


    「嗯,現階段我打算從基礎重新開始練習。」


    自從音樂發表會結束、退出社團之後,每天雖然會接觸豎笛,但是感覺十分生疏。


    翠挺直背脊,站在譜架前。


    「……有、有點緊張。」


    翠看了達哉一眼,有點不好意思地搔搔頭。


    「雖然真的有點生疏了,但是你不要笑喔?」


    「你放心,我怎麽可能會笑你。」


    達哉的回答使翠鬆了一口氣,於是她擺好姿勢。


    「原則上要練習的是long tone與音階練習。首先long tone就是使每一個音保持平穩,必須以固定的氣量拉長吹奏時間。」


    翠將吹口置於嘴邊,緩慢悠揚地吐出氣息,客廳回蕩著達哉熟悉的豎笛音色。


    長時間吹奏相同的音節後,翠將吹口拿開嘴邊。


    「嗯,果然很有基礎練習的樣子。」


    「看起來好像很簡單吧?不過實際上很困難喔,朝霧同學要試試看嗎?」


    「咦?不行不行,我辦不到啦。」


    「凡事都要體驗看看,別害怕,稍微試一下就好。」


    翠微笑地遞出豎笛,達哉勉勉強強試著吹氣,可是不管怎麽用力,吹出的永遠都是「嘶~~」的空洞氣音。


    「嗬嗬嗬,不能光靠蠻力吹啦。」


    翠說得沒錯,光憑蠻力根本無法發出聲音。


    「……唔,不行,我放棄了。」


    達哉舉起白旗,將豎笛還給翠。


    「嗬嗬,不錯的體驗吧?」


    達哉凝視著重新進行long tone的翠。


    (原因在哪裏?是吹氣的方法有差嗎……﹒)


    下一瞬間翠突然將豎笛遠離嘴唇,而且麵紅耳赤起來。


    「嗯?怎麽了嗎?」


    「唔、嗯、沒……沒事……沒事啦……唔……」


    從翠一直盯著吹口的視線,達哉總算明白了。


    (啊……間、間接接吻……?)


    這次換成達哉整個臉紅。


    隔天,達哉也前往翠的家中陪同練習。一樣是從昨天的long tone開始。


    翠吹出一個長音,接著換氣繼續吹奏,雖然是基本練習,但是絕對不能輕忽,全神貫注在音樂中的翠,模樣與平時開朗逗趣的她截然不同,達哉不禁看得小鹿亂撞。


    「狀況還好嗎?」


    「嗯~~好像還是有點生疏。」


    相較於完全狀況外的達哉,翠似乎不很滿意。


    「這個練習必須維持一段時間,也可以強化透徹內心的感覺喔。」


    翠一邊喝麥茶潤喉,一邊解釋。


    「遠山全神貫注的模樣,看起來好漂亮喔。」


    達哉情不自禁說出心中的想法。


    「咦?呃、那個……你喜歡嗎?」


    早就已經喜歡上你了——真心話險些脫口而出,幸好在千鈞一發之際吞回肚子。


    「好、好了,休息一下再繼續練習練習。」


    「喔,加油!」


    就這樣,在外出打工之前的時間,達哉一直陪翠練習。


    起初開始練習時,豎笛的音色上有許多地方需要摸索,幾天下來,連達哉這個外行人也能感覺到明顯進步。


    (遠山真的很厲害。)


    默默看著她投入練習的模樣,翠突然停止吹奏。


    「好痛……」


    「怎麽了,遠山?」


    「啊哈哈,好像犯了一個初學者會犯的錯。」


    翠露出苦笑,同時注意自己嘴角,不過達哉一直不懂原因。


    「嗯~~你看這邊。」


    翠害羞地用手指著下嘴唇,並且嘟起小嘴讓達哉仔細看清楚,粉色的嘴唇內側黏膜已經滲出了鮮血。


    「啊,喂,你沒事吧?」


    「沒事沒事,因為在吹的時候,下嘴唇的負擔會比較大,感覺就是被夾在下排牙齒與簧片之間吧?」


    根據翠的解釋,吹奏豎笛的時候,牙齒經常會頂住下嘴唇的內側,如果長時間吹奏太用力的話,就會造成這種傷口,所以聽說也有人會夾著一片類似吸油麵紙的薄紙張來吹。


    「我已經習慣了,不算什麽啦……這算是之前偷懶要付出的代價。」


    看見翠自然地露出微笑,達哉再次覺得她真的很厲害,同時擔心像翠這種老手之所以會受傷,原因可能就是練習過度。


    「遠山,不要太勉強,可別小看傷口喔。」


    「沒問題,這點小傷根本不算什麽。」


    喝了冰茶滋潤嘴唇後,翠拿起豎笛重新開始練習。


    一旦開始練習,翠便沉浸在自己演奏的單一音色中,一整天下來,完全投入於基礎練習中,直到達哉去打工為止。


    「那麽明天見囉。」


    「嗯……啊,朝霧同學?」


    在門口送行的翠叫住達哉。


    「啊……沒、沒事,沒什麽,再見囉。」


    那一瞬間她似乎有話想說,隻見翠笑容滿盈揮手送達哉離去。她究竟想說什麽?一直到打工結束之後的用餐時間,達哉才知道這個問題的答案。


    「——各位先生女士。讓我們歡迎……今天的特別來賓!」


    在仁誇張的介紹下,從店門口探頭探腦進來的人原來是翠。


    「哈哈……大、大家好,不好意思又打擾你們了。」


    害羞笑著的翠出現在大家麵前,當她經過達哉的麵前時,順便對達哉使了一個眼色,並且用手示意「抱歉」。


    「不用客氣,翠是今天的主客喔。」


    菜月帶領翠登上壽星的寶座。


    「麻衣,是你們在搞鬼吧?」


    達哉小聲地問鄰座的麻衣。


    「搞鬼……哥哥真過分,這是當成上次不告而別的補償啦。」


    達哉是有些在意和翠在咖啡廳不期而遇的事情。


    「別在意啦,達哉。人多熱鬧的話,吃飯的氣氛才開心呀。」


    既然菲娜都這樣說了,達哉也不能繼續生氣下去。


    由於翠是今日的主要來賓,好幾項料理都是她親點的。


    「久等了,為您送上蕃茄香草薄披薩。」


    翠將左門送上來的剛出爐披薩大口塞進嘴裏。


    「嗯,好好吃喔!本來披薩應該是一個人吃不完的才對,就算是外送的小披薩,一個人也吃不完。」


    「那麽今天你就盡情地吃吧!」


    「嗯,我最喜歡菜月了~~」


    翠抱緊菜月,並且作勢要強吻她,晚餐在比平常更熱鬧的氣氛下進行著。


    (接下來遠山要做什麽呢……)


    利用這個好機會,邀請她去自己的房間吧。不,還是送她回家?半路上再順便去哪邊逛逛,順便閑聊……達哉開始構思各種情況。


    無視達哉的胡思亂想,菜月對翠與麻衣提出邀請。


    「等一下在麻衣的房間集合好嗎?」


    「嗯,好啊。」


    「那就打擾你們囉。」


    女生彼此聊得非常愉快,身為男生的達哉根本沒有插話的餘地。


    用餐過後,達哉逃跑似地回到自己的房間,縱身倒在床上,茫然地凝視天花板。


    (呼……我怎麽一直胡思亂想啊。)


    一旦有翠在身邊,感覺就很幸福。好想一直和她在一起毫無疑問那就是「喜歡」的情感,可是那不過是自己一廂情願,雖然很想確認她的想法,不過如果她隻是把自己視為一位男性友人的話……


    好想知道翠的想法。可是這個時間不對、肯定會有電燈泡——。


    (……不、不會,不是這樣。)


    後麵那些話隻是自己的借口罷了,單獨陪她練習的時間裏,機會隨時都有,是自己故意視而不見。


    已經肯定自己喜歡翠了,然而如果隻是一廂情願,一旦向她告白,萬一搞砸目前良好的關係該怎麽辦……就是因為抱持著這種多餘的想法,才會在無意識中錯失告白的機會。


    不隻如此,就是因為自己一直把她放在心上,才會不敢親口向她表白,真的該好好反省這些丟臉的事情。


    (真正的關鍵,還是必須親口告訴她吧。)


    ——叩叩。


    「來了。」


    聽見敲門的聲音,達哉慢吞吞地下床,一打開門就發現翠害羞地站在門口。


    (不行不行,一直想著遠山,竟然連幻影都出現了。)


    達哉若無其事地關上門,準備回到床上。


    「等、等一下,你為什麽關門啊!」


    從關起來的門後麵傳來的聲音,毫無疑問就是翠,於是達哉慌慌張張轉身打開門,站在眼前的人是翠沒錯。


    「抱歉抱歉……有、有事嗎?」


    「嗯,菜月她們說要在朝霧同學的房間玩,所以要我先上來。」


    「好、好啊,請進。」


    「打擾了。」


    翠進入達哉的房間。


    「哇~~想不到這麽整齊,我以為會很亂。」


    「……你好像是第一次進到男生房間吧?」


    「咦?是、是啊。」


    必須向她表明心意——難得剛才下定決心,但是事出突然,達哉完全沒有做好心理準備。


    (冷靜、冷靜、接下來……)


    然而越假裝鎮定,心跳越劇烈,喉嚨也越幹,什麽話都說不出來。


    另一邊的翠也不敢與達哉四目相接,不發一語地環視周圍。


    「……那個。」


    打破沉默的人是翠。


    「剛才麻衣幫我算了塔羅牌……主要是算戀愛運。」


    聽菜月說過麻衣的塔羅牌很準。


    「那結果如何?」


    「她說,戀情有發芽……可能會和你身邊的異性墜入情網。」


    「你覺得準嗎?」


    麵對達哉的疑問,翠的臉頰微微泛紅,她低聲細語說:


    「應該……算……有準……?」


    翠的回答莫名其妙變成疑問句。


    「那個……啊,朝霧同學認為呢?我想知道朝霧同學的想法……」


    翠的聲音微微發抖。水汪汪的杏眼凝視達哉,細長睫毛晃動不止。


    要是不利用這個機會直接告白,恐怕再也沒有機會了。達哉下定決心,直直凝視翠回答。


    「我……我想……我墜入情網了。」


    「……咦?」


    「我和眼前的遠山墜入情網了。」


    「咦?咦?咦咦咦~~?」


    翠的眼睛張到不能再大,發出驚呼。


    「等、等等,朝霧同學的意思是『喜歡』我嗎……?」


    「你沒說錯。」


    「——!騙、騙人……」


    翠似乎不能相信,她用雙手托住臉頰。


    「我沒有騙人,我——我喜歡遠山,非常喜歡喔。」


    剛才始終不敢表白的心意,如今化為言語吐露出來。


    「遠山……是怎麽想的呢?」


    「我、我……」


    臉紅的翠一邊擺動手指,一邊在尋找詞匯。


    「我也喜歡……朝霧同學,和麵前的朝霧同學墜入情網了。」


    翠直直回望達哉,清清楚楚地告白,相互確認彼此心意的下一瞬間,一股無法言喻的成就感與滿足感源源不絕湧上心頭。


    「謝謝……不過,我真的有資格和你交往嗎?」


    「我才想要問朝霧同學這句話。」


    「嗯,我還以為遠山早就看穿我的想法了。」


    「那、那句台詞是我要說的,我的舉動不是很明顯嗎?」


    兩人麵對麵相互傾訴心意。


    「嗯……老實說,有時候我也看得出來,不過我沒有信心,懷疑是自己一廂情願,所以一直不知道如何開口。」


    「是、是嗎……嗬嗬……哈哈。」


    「哈哈哈。」


    兩人不知不覺對看而笑,接著重重歎一口氣。


    (結果我們是兩情相悅,怎麽沒有早點說呢。)


    雖然是結果論,但是根本繞了一大圈,達哉不禁苦笑。


    「那個,所以我們就是正式的男女朋友了吧?」


    「唔、嗯,應該沒錯。」


    一旦確認彼此的關係升華了,達哉無法抑製自己的感情。


    「所以,我可以……抱遠山嗎?」


    「咦……啊。」


    不等翠的回答,達哉先一步將翠摟在懷中,比外表看似更纖細、仿佛稍加施力就會折斷的身體、鮮豔的秀發、雪白光滑的肌膚,以及自然散發出來的香氣,處處充滿女性的魅力。想再更進一步的接觸達哉把自己的想法坦白說出。


    「可以親你嗎?」


    翠倒抽一口氣。才剛接受彼此的感情,馬上就索吻,未免太心急了,達哉也是這麽認為,但是麵對懷中心愛的女孩,他很難克製自己的衝動。


    「這是我的初吻……」


    「所以我不行囉?」


    「……討厭啦,除了你還有誰有資格?」


    翠悄悄閉上雙眼。於是達哉很有默契地親吻粉紅色的嘴唇。


    「嗯、呼……」


    甜蜜柔軟的觸感,仿佛全身將要融


    化,不過就是身體的一小部分,竟然能讓人如此幸福。


    從今天的此刻起,十年後、二十年後——不,恐怕一輩子都難以忘懷,和喜歡的女孩子心靈相通,初次接吻的這個夜晚,還有要永遠感謝,一起帶給自己難以忘懷回憶的遠山翠這名女孩。


    「那麽我差不多該回家囉。」


    達哉送翠出門,翠堅決不要達哉送她回家。


    「你確定要一個人回去嗎?已經很晚了。」


    「嗯。今天我想在回家的路上,一個人享受幸福的餘韻。」


    幸福——聽見這句話從翠的口中說出來,達哉非常開心。


    「好吧,不過隻限今天喔。」


    以後不管怎樣都要送你回去,達哉強調。翠也乖巧地點頭。


    「不過……總覺得有點不好意思。」


    「是、是這樣啊,那我明天該用怎樣的表情見遠山呢?」


    彼此對看的眼神充滿了喜悅與害羞。


    「我、我……怎麽辦,我好像變成非常清純的少女了。」


    「我怎麽知道怎麽辦,那不是遠山真正的模樣嗎?」


    「討、討厭啦……我要回家了。」


    耳朵紅通通的翠一個轉身,踩著碎步離去。


    「路上小心喔,到家的話撥一通電話給我。」


    「如果我有想到的話。」


    翠輕描淡寫的回答讓達哉有點擔心。


    「騙你的啦。我一定會打電話——拜拜!」


    翠轉過頭看著達哉,她依依不舍地用力揮手直到走到轉角。


    本來以為交往後,每一件事情都會產生劇烈的改變,結果分別時候的情景與平時差不多,達哉有點掃興。


    「……呼。」


    彎過轉角直到從達哉的視線中消失之後,翠重重吐口氣。


    (怎麽和平常沒有兩樣……不應該這樣子的。)


    然而下一瞬間,與昨天畫下分水嶺的事情在腦中蘇醒。


    (我和……朝霧同學接吻了。)


    一想到這件事情,心裏便小鹿亂撞,才發覺嘴唇上還殘留著達哉些許幹澀的觸感,不禁用手指輕輕抵住嘴唇,閉上雙眼,腦袋立即閃過達哉靦腆的模樣。


    「——翠。」


    聽見自己的名字,一回過頭,菜月正從前麵跑來。


    「怎、怎麽了,菜月?」


    「呼、呼……那個、那個……我要去超商,要不要順便陪我去?」


    於是翠陪同上氣不接下氣的菜月走在回家的路上,纖細的弦月高掛夜空,微微照亮兩人前進的道路。


    「啊,那個……因為菜月是我最好的朋友,所以我想第一個告訴你。」


    來到河邊小徑,等到菜月調整好呼吸,翠說出口了。


    「……朝霧同學向我『告白』了。」


    最後的幾個字幾乎小聲到快要聽不見,翠告訴菜月這個事實。


    「哇,什麽時候的事?那你的回答是?」


    「……我說,我也喜歡他。」


    「太棒了!恭喜你,翠!」


    菜月拉著翠的手,開心地雀躍不已。


    「耶,太棒了太棒了——這樣我們的辛苦就有代價了。」


    「謝、謝謝……」


    相較於高興的菜月,翠的表情有些陰沉。


    「那個……菜月,真的沒問題嗎?那個……我和朝霧同學……」


    自己真的有資格取代青梅竹馬的菜月和達哉成為情侶嗎……這種焦慮的心情仿佛小小荊棘殘留在翠的心中。


    「噫——!可惡啊啊啊——!竟然把我的達哉哉哉——」


    翠目瞪口呆地望著態度急速轉變的菜月。


    「騙你的啦?我才不會放在心上,你以為我喜歡達哉嗎?」


    「是、是啊……嗯。」


    「哈哈,我是不討厭他啦。畢竟實在認識太久了,可是……就是因為認識太久,反而因為太熟悉而無法產生戀愛的感覺。」


    「是、是嗎?」


    「對啊,而且翠是我最要好的朋友,達哉也是我最重要的青梅竹馬,既然你們相互喜歡,我一定會支持你們的!」


    菜月一如往常地露出爽朗無瑕的笑顏。


    「我本來以為如果達哉真的交了女朋友,我應該會手足無措、茫然若失,甚至會一直吃醋,不過如果是翠和達哉,我就放心了,祝福你們,你們絕對是天生一對喔。」


    「菜月……謝謝你……」


    凝視菜月的翠瞳孔泛著淚光。


    「啊——好了好了,別哭喔。」


    看見翠壓抑淚水,不斷哽咽,菜月急忙摟著她的肩膀安撫她的情緒。


    「嗚……菜、菜月一定一定也會交到很棒的男朋友,我保證。」


    「嗬嗬,謝啦。」


    幸好有和這位女孩子當朋友……翠感慨良多地緊緊抿上幸福的嘴唇。


    「不過呢,唯一讓我失落的……就是翠比我早一步交到男朋友。啊~~好受打擊喔!」


    「咦~~?那、那是什麽意思啊!」


    菜月不小心說出了心聲,翠急急忙忙吐嘈。


    「嗬嗬嗬。」


    「哈哈哈。」


    兩人一如以往地對看,隨後由衷地相視而笑。


    「從今天起要開始進行指定曲的練習。」


    隔天,翠按照慣例歡迎達哉進入家中後,做出這番宣言。


    「基礎練習夠了嗎?」


    「嗯,感覺大致上恢複了,而且我爸媽回國的日期確定了——是八月十七日。」


    達哉確認張貼在客廳牆壁上的月曆。距離返國的日子,也就是翠向雙親展示成果的時間隻剩下兩個禮拜。


    然而,麵臨成果展示理應要充滿幹勁,翠卻無精打采的,不僅臉色難看,還經常垂頭喪氣。


    「是因為終於要進入正式的練習,所以會緊張嗎?」


    「我有一點擔心,畢竟已經好幾年沒有麵對『那首曲子』,真的有辦法完美呈現嗎?」


    苦笑的翠指的樂譜架上,放置一本見過幾次的紅色封麵樂譜。在相隔幾年之後,終於要解開封印了。


    「別擔心,你不是努力練習過了嗎?一定沒問題。」


    達哉大聲鼓勵翠。


    「嗯,沒錯。」


    天生就有才能的翠勤練到嘴唇都快滲血了,達哉相信不可能吹不了小學時候被指定的樂曲。


    「馬上正式開始吧。」


    含住吹口開始long tone。或許是因為緊張,吹奏出來的音樂也隱約起伏不定,感覺不如平時穩健。


    「呼……今天好像不太對勁。」


    「不是每個人都能隨時在最佳水平。我的狀況不好時,也經常會在工作上出錯啊。」


    雖然嚐試給她鼓勵,卻有種奇怪的感覺,翠平常一旦開始練習,就會全神貫注,幾乎不會說話,但是今天就像不想練習一樣,拚命開口。


    「好~~接下來練習指定曲。」


    像是要說給自己聽一樣翻開譜架上的樂譜。


    可是翠的手指在碰觸樂譜表麵的瞬間停下動作,看在達哉的眼中,翠的身體似乎在抗拒翻開樂譜。


    「如果狀況不佳的話,就不要勉強自己。」


    「可是我想盡早練習呀,時間已經不多了。」


    翠緩緩翻開樂譜,然而五線譜才剛進入視線,臉色便不知不覺變得鐵青。


    「啊,咦……?」


    正準備拿起豎笛時,指尖卻不停顫抖。


    「遠山,怎麽了——」


    達哉趕緊衝上前,抱住微微顫抖的肩膀。


    「咦……朝霧同學


    ,好奇怪喔,看見樂譜手指就突然發抖……怎麽會……」


    翠的眼瞳不自主地流下鬥大的淚珠。


    「好奇怪喔……為什麽、為什麽我……辦不到呢……」


    翠頓時全身發軟,達哉急忙攙扶住她的身體。


    「遠山,振作一點,遠山……!」


    「不行嗎……?我果然……辦不到嗎?」


    「沒那回事。怎麽可能會有這種事情——」


    用力攙扶的達哉放聲大喊,仿佛不大聲叫喊,翠就會消失不見。


    「當我看見樂譜的時候,就會突然想起來……那一天的事情……我在爸爸的麵前手足無措的模樣……因為我根本沒有練習……」


    「夠了,忘了那件事情。」


    達哉呼喚的聲音可能沒有傳進她的耳中,翠仿佛說夢話似地自言自語。


    「一個人好恐怖……好寂寞……看見杲滯的我……總是在身邊的爸爸……表情好失望……」


    「——遠山!」


    不要再胡思亂想了,達哉全力抱緊看起來很嬌弱的身體。


    「朝霧同學,我好怕……我好怕……」


    開啟樂譜的那一瞬間,長久封印在翠體內的當天記憶,伴隨心如刀割的痛苦一同蘇醒,一邊像小孩子般哽咽,一邊不斷落淚的模樣,就像是她當天的情況重現。


    該怎麽做才能消除她的痛苦與恐懼,達哉隻能抱著翠,茫然不知所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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