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在鬧市間的景致轉了幾圈,眼見天色遲暮,終於奔向了此次外出的重頭部分——孟河河岸。


    孟河景致本就秀麗,而今更是聚集了許多前來祈福或尋求姻緣的男女,雖有些喧鬧,卻也總多了分人氣。


    葉正陽知曉葉孤城喜靜,便拉著他尋了處人稍少些的清靜地段,從一旁小販車上拿起一盞蓮花樣式的花燈便衝他道:“城主可喜歡這盞?”


    是非常普通的蓮花花燈,被少年提在手裏,燭火在燈芯處燃燒著,看上去倒是分外精致。


    葉孤城於是點點頭。


    少年用他很熟悉的溫柔目光看了他一眼,然後便移目到孟河邊的一座石橋處。


    拱橋彎彎。


    水波蕩漾著,橋下水麵上漂浮著大大小小姿態各異的河燈。大多是蓮花模樣,中間蓮心處盛開著一朵一朵火光,顫抖著花瓣,在人們期許的目光中,承載著人們的願望隨著水波搖曳向遠方。


    葉正陽定定的看著,忽然說道:“城主你看那些河燈,人們明明知道他們最終都會被孟河淹沒,卻還是執著的將心願書寫在其上,任它漂流。”


    他向小販要了毛筆,提筆就在燈上寫了“葉孤城”三個大字。


    葉孤城看著他,不置可否。


    葉正陽卻忽然莞爾一笑:“有些事明知道結局不會那麽美好,可卻還是願意去飛蛾撲火。”他望進葉孤城琥珀色的通明眼眸中,聲音無比溫柔道:“城主,也來寫下我的名字吧。”


    小小的蓮燈被少年提起來,暈黃的光線從薄薄的紙間透射出來,恍惚間便將少年白皙的手指染上了些斑駁,葉孤城看著他,終於也執筆,在那同個花燈上寫下了少年的名字。


    並非是為了尋求千裏姻緣而虔誠的書寫下愛慕之人的名字。


    少年看著並列在一起的兩個名字,忍不住伸出另一隻手緊緊地攥住了葉孤城。


    他一開始,便是這個打算。


    他們不需要浪漫的相遇,也不需要命運的安排。


    他們的名字合該便被書寫在一起,就像他們的人生,也早已相互滲透、交織。


    無論如何,與君相伴,誓死不離。


    這是少年從一開始到現在,以及一整個綿長的未來裏,都想要向葉孤城傳達的訊息。


    葉孤城站在原地,看著放開了他的手的少年走到河邊,然後小心翼翼又略帶虔誠的將河燈放入河中,直至河麵上又再開出一朵嬌豔的蓮花,才終於找回了自己的心神。


    他看著少年的背影,不覺彎了唇角。


    蓮燈在河麵上越飄越遠,直至再也看不見,葉正陽才有些意猶未盡的轉過身來。


    不過……


    他家城主大人呢?葉正陽歪了歪腦袋,有些納悶,葉孤城可不像會去湊熱鬧的人,那他到底去哪兒了呢?


    葉正陽四處張望片刻,便聽到那人用清冷的嗓音喚他:“正陽。”


    他回過頭來。


    葉孤城正站在橋上,手提一盞半濕的河燈,與他遙遙相望。


    以葉正陽的目力,自然看出了這盞燈便是之前他放出的那一盞。卻原來是河燈被風吹到另一岸,讓葉孤城運起輕功給提了回來。


    “我聽說若是對方也收到了自己的燈,那便是好姻緣吧。”葉孤城難得的出聲解釋一句,便不再說話。


    拱橋上白衣出塵,清冷的劍客手提蓮燈,將他孤傲清絕的身姿暈染了些暖色,葉正陽看著對方在燭光中微微泛紅的臉色,終於將麵上的詫異轉變成了最溫暖的笑意。


    火樹銀花不夜天。


    夜涼如水,此情,卻溫暖如斯。


    原來竟並非他一人執著。


    人潮擁擠。


    他緊緊握住葉孤城微涼的手,手指摩挲間衝他道:“啊,的確是好姻緣。”


    少年想,大抵他這一輩子,都不能忘懷白衣劍客長身而立,提著花燈對他露出清淺笑意的模樣。


    他將從此無所畏懼。


    因為燈火闌珊之中,少年聽見自己說道:“城主,我也總在人群之中,等著你。”


    ……


    當葉正陽意猶未盡的和葉孤城一道回到花府中時,花滿樓也已經自毓秀山莊趕來了。


    葉正陽看到久違了的花滿樓自然高興,當下也忘了自己當初對對方的解釋,便驚喜道:“七童,你來了!”


    花滿樓聽到他的聲音先是一怔,隨即也溫雅的朝他道:“正陽,許久不見。”


    他總是個最體貼的朋友,他從不會去打探別人的私事,哪怕是自己曾受到欺瞞,也絕不去逼問。


    葉正陽看著對方這樣,忍不住有些內疚。


    於是他便拉著葉孤城的手向花滿樓介紹道:“七童,這是我兄長葉孤城。”而後又對葉孤城道:“這就是我總向你提及的花滿樓。”


    花滿樓溫和的笑笑,衝葉孤城點頭道:“隻恨在□帶殘疾,不能一見當世絕代劍客的風姿。”


    葉孤城看著他,也道:“你很好。”


    “七童自然好,”葉正陽笑眯眯的拉著葉孤城的手,乖巧道:“兄長自去席間便好,不必管我。”


    葉孤城畢竟是一城之主,再兼之他極少出門,這次來到花家總也不會是單純與花如令慶賀壽誕。


    所以他方才出現,便被幾大門派的掌門以及一些勢力的首領們注意到了。


    隻是礙於葉孤城積威已久,方才沒有直接圍上來。


    可如酒宴即將開始,無論如何,葉孤城總該有個表態。


    於是葉孤城點點頭,剛準備離開卻遲疑片刻,才道:“喝酒傷身,切勿貪杯。”


    “噗!”葉正陽忍俊不禁,口中忙道:“我知道了,兄長大人放心,到時您,可千萬莫要飲酒才是。”


    於是在葉正陽的目光中,葉孤城僵硬著身子向花如令那桌走去。


    今日本不是花如令壽辰,但各方勢力到達人數不少,這一方宴席總是應該。


    但因為不是正式場合,所以倒也沒有那般多的講究。


    花如令本想將葉孤城迎至首位,卻被本就不在意這些的劍客婉拒,於是一桌大人物觥籌交錯,推杯置盞,到底在其間飲下了幾分真心,幾許交情,卻是誰也不知。


    花滿樓本就是幺子,再加上眼睛不便,花家便是忙到人仰馬翻,花如令與幾位兄長也舍不得讓他去操持。


    是以今天席間,他便得與好友相伴,樂得自在。


    隻不過……


    葉正陽看花滿樓麵上表情愉悅,問道:“陸兄竟沒與七童同來?”花滿樓聽了身體卻是忍不住僵硬一下,伸手揉了揉自己的額角,才又綻開一個溫和的笑意,頗有些頭痛的道:“陸小鳳與……”他斟酌片刻,方才說道:“陸小鳳與阿九喝醉了酒,正在毓秀山莊小憩呢。”


    阿九……!?


    葉正陽吃驚的張大了嘴,這種神展開,是怎麽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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