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正陽在心裏讚歎了幾句宮九的好手段之後,便衝花滿樓問道,“七童,我見你氣色不太好,可是有什麽心事,”


    他心知是鐵鞋大盜的事一直困擾著花滿樓,可如今與舊友重逢,倒的確是發現花滿樓憔悴了不少。於是便出聲寬慰道,“不如說給我聽,也好過你一人苦惱。”


    花滿樓卻是搖搖頭,半晌才歎氣道,“今日下午你不在,卻是不知道我與陸兄阿九一同中了迷煙,被軟禁在毓秀山莊……”


    花滿樓的聲音總和他這個人一般,溫暖而幹淨。可當他提及到糾纏他十數年的夢魘時,他的聲音便忍不住泛起淒苦的意味。


    葉正陽自然聽得出來,於是他問道:“既然是花伯父令花平將你們困在毓秀山莊,且你們既然尋到破綻,卻又為何陸兄和九公子都醉倒在毓秀山莊了?”


    聽了這話,花滿樓臉上的表情竟有些奇異,他忽然噙起一抹和平素溫和皆盡不同的溫柔笑意,低聲道:“鐵鞋在暗,我們在明,我爹他雖說鐵鞋到來,可我冷靜下來思索,竟是覺得其中疑點頗多。”


    他緩了一口氣道:“關心則亂,我怕鐵鞋有更深的陰謀,因此便與陸兄和阿九商量,他們二人留在毓秀山莊,待明日爹壽誕再前來不遲。”


    “所以宮九並未陪在你身旁?”葉正陽低喃一聲,頗是驚奇:“我還道他那種人,若是看上了獵物便絕不放開。”


    他的聲音極小,饒是花滿樓耳力過人,竟也未聽明白他究竟說些什麽。


    葉正陽又道:“鐵鞋此番卷土重來,必定有大陰謀,不過七童放心,我與家兄俱在,兄長定看不過鐵鞋為惡不仁。”


    花滿樓聽了露出柔和的笑意,將臉轉向他的方向笑道:“一段時日不見,正陽竟不與兄長鬧別扭了?”


    葉正陽一怔,這才想起來自己之前對花滿樓和陸小鳳所撒的謊。他心裏有些歉然,但到底不能讓人知道他奇特的來曆,於是隻好微微鼓起臉頰,頗有些氣鼓鼓的道:“兄長是不世出的劍客,我若習劍,便當走自己的路,一味在意兄長的成就,卻是我自己著相了。”


    說完他斂下眉眼,攏起眉目間的歉意,刻意跳開話題,替花滿樓斟上一杯酒,便舉杯道:“七童不知,我在家中也很少飲酒呢,今日與七童重逢,當浮一大白。”


    酒杯碰撞,留下一地清脆的聲響。


    ……


    對於生性風流的陸小鳳而言,沒有什麽能比美人相伴更令他愉快。可他不僅生性風流,淩駕於這個愛好之上的,卻更是嗜酒如命。陸小鳳的人生裏可以沒有女人,但是卻絕對不能沒有酒。


    不過他雖好酒貪杯,又極喜歡欣賞美人,可若是說到陸小鳳最大的愛好,卻是結交朋友。


    尤其是意氣相投的朋友。


    所以當他和宮九一同喝了半天的酒之後,他終於仍是很清醒的說道:“阿九,我該給你道個歉。”


    這些時日已經習慣被叫做阿九的九公子“哦”了一聲,眯著一雙狹長的眼睛笑著說道:“我還以為陸兄不會說呢。”


    陸小鳳也奇道:“莫非阿九你早就知道?”


    宮九道:“自然知道。不過……”他又舉起酒杯,淺酌一口悠然道:“不過我更想知道,好奇心旺盛的陸小鳳是什麽時候開始不懷疑我了的?”


    陸小鳳緊緊盯住宮九,然後在對方戲謔的目光中說道:“就從剛才。”


    “剛才?”宮九重複一聲,然後便大笑起來:“好你個陸小鳳,不愧是陸小鳳!”


    陸小鳳給自己倒了杯酒,頗享受的聞了聞酒液的芳香,說道:“若是一個身居高位、總是風度翩翩的公子哥兒形容落魄的出現在你麵前,且那時正是懸案迭起,你懷不懷疑?”


    說罷他不等宮九回答,便沉下臉肅然道:“若這個公子哥兒還對你同為男子的好友心生傾慕,且你的好友也開始對他態度改觀,你又當如何?”


    “我自然會以為他是哪處來的敵人,”宮九微微笑道:“可事實證明,我表現得還不錯,這不,你已經不再懷疑我了。”


    “你是不錯,”陸小鳳少有的冷聲道:“就連花滿樓都不得不承認,你是個很吸引人,很有魅力的……男人。而作為他的朋友,我相信自己的判斷。”


    宮九的目光有一瞬間失神。


    他還是終於知道,為什麽四條眉毛的陸小鳳總是被他的朋友們寬待著。


    因為此時此刻,即使是他這麽個為世界所不容,也同樣不屑於這個世界的獨行者,竟也因為這個浪子的一席話,覺得人生若是真能得一知己,倒是再無所求。


    宮九終於露出屬於他的笑容。


    嗜血又冰冷的笑意。


    他對陸小鳳說:“無論如何,鐵鞋大盜都必須死。”


    陸小鳳驚奇道:“你竟相信花滿樓的感覺,認為鐵鞋大盜還活著?”


    宮九道:“難道陸兄不是?”


    陸小鳳道:“我寧願不是。”


    宮九的笑忽然又變成了仿若少年般的純真,他笑著喝幹杯中的酒,溫聲道:“七童說他還活著,那即使他死了,我也需得讓他活過來,再重新體驗一次煉獄之苦方才罷休。”


    陸小鳳苦笑起來,長歎一聲道:“九公子,你可真不是個好人。”


    宮九道:“你呢?你此時也不像是七童口中那個心腸比豆腐還軟的陸小鳳吧?”


    陸小鳳吃吃笑道:“你可別這麽說,我這人最是心善,是決計不會放任看你報複鐵鞋大盜的。”


    “陸兄大可閉上眼去。”宮九勾起唇角看著陸小鳳:“隻是我對七童勢在必得,還望陸兄行個方便。”


    “嘖”陸小鳳咂咂嘴,揮揮手道:“這是你自己的事,至於成或不成,也是你們自己的事。”


    “這是自然。”宮九微微一笑,仰首間用寬大的袖袍遮擋住自己的表情。


    他雖是抱著特異的心思去接近花滿樓,可這麽些時日的相處,他也不得不承認對方真的是一個非常體貼的朋友。


    宮九雖然不需要朋友,也不缺乏敵人,可對於花滿樓,他卻是願意為對方多著想哪怕一分一毫。


    畢竟無論如何,自他母親被父親親手害死以後,他這一生,還是第一次有人對他那樣溫柔過。


    溫柔本身就是一種潛移默化的毒藥。


    九公子不得不承認,花滿樓對他確實有了不小的影響。這種影響他不知道是好還是壞,可單單是他能夠在對方的身上汲取到那麽一份溫暖,他就不能放任不理。


    花滿樓是他宮九的人。


    是寵也好,是罰也好,自當由他說了算。


    那麽害他自幼盲了雙目的鐵鞋大盜。


    宮九伸舌舔了舔流在嘴角的酒漬,目光中燃燒起奇異的火焰。


    他的心裏啊,總有那麽一頭猛獸在咆哮。哪怕它暫時陷入了緘默,可一旦爆發,那猛獸便會將所有試圖侵略它領地的敵人統統撕碎。


    如今,這頭沉睡的野獸,也該蘇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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