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瓷趴在桌子上,以手支頤對著陸冠英挑挑眉,開口帶了些戲謔:“陸莊主這就同意在下去治腿疾了?”


    對於落瓷的問題,陸冠英沒有正麵回答,隻是說道:“今次前來,是奉家父之命請武大夫到莊上做客的!”


    落瓷看著窗外的夕陽,明玉般的手指在青案上有節奏的輕輕敲擊。回頭時伸了個懶腰,一臉興致對身旁的空青和紫荊道:“聽說太湖附近景致很是不錯,在嘉興呆了這麽些年都沒好好的去看過一回,趁著這個機會走一遭也好!”


    一如既往,她得不到兩個裝酷的家夥什麽答複,說句多餘的話,做個多餘的表情。


    不過陸冠英聽到落瓷的答複,倒是舒了一口氣。側身給落瓷引路,笑道:“敝莊周邊確是有些峰巒之勝,武大夫這邊請!”


    路過小乞丐那一桌時瞥見他一直關注著他們這邊的交談,便停下腳步略低下頭問道:“小哥覺得這七裏香的菜肴如何?”


    小乞丐撇著嘴,扒拉幾下那一桌豐盛至極卻沒動過幾筷子的菜緩緩道:“尚且勉強咽得下去!”


    說完啪的一聲放下筷子,從腰間取出幾個金瓜子放在桌子上起身先一步下樓去混入人流不見蹤影。落瓷彎了彎嘴角,心道果然。


    由於出發的時候已經比較晚了,乘了半響馬車,到太湖邊登上早就預備在一旁的畫舫之時,天已經全黑了。除開舫上搖曳著的四個燈籠微弱的亮光暈出一小片水域外,並不能看到遠處的景致,所以落瓷第一次站在太湖沒能感覺到傳說中煙波浩渺的美勝。


    距離歸雲山莊還有不少一段水路,留下外麵甲板上劃槳的下人之外,陸冠英把人都引到了艙裏。船艙裏的布置十分清潔精致,隨行的小廝取出茶葉與爐上燒好的開水準備泡茶,卻被紫荊起身不容置疑的接了過去,小廝的動作有些僵硬,不知所措的向陸冠英請求指示。


    對於紫荊有些無禮的行為倒是沒說什麽,揚手示意小廝退下去。當然,落瓷是他請去的客人,就算有什麽不滿,這個習慣了在土匪與書生之見轉換身份的人也不會表現出來。所以落瓷隻能尷尬曲著食指揉了揉鼻尖。


    倒是紫荊難得開了口:“主子飲茶甚為挑剔,有些個避諱怕是那位小哥不知曉!”


    好吧,這話說了比沒說更糟糕。站在角落裏的小廝蓮意聽後臉都憋紅了,紫荊的話不但是打他的臉,也是打了歸雲莊的臉。說得好像他多無用,歸雲莊多會怠慢客人一樣。氣氛比剛才更僵了,但紫荊絲毫不受影響熟練的洗茶慮香最後斟上四杯茶。


    陸冠英傾身探鼻招手聞聞那嫋嫋茶香連讚道:“好!同樣的茶同樣的水,姑娘沏出來的茶確比蓮意的好了不知幾倍。蓮意,你可得學著些!”


    蓮意委屈的捏著拳,心不甘情不願的嘟噥了一聲:“是。”


    陸冠英喝完一杯把被子放在紫荊麵前示意再續一杯,一邊對落瓷道:“想不到武大夫身邊的小婢都能有如此手藝!”


    落瓷幹笑了兩聲,實在不好作答。心道,我也沒想到啊,居然有一天天上砸餡餅給她揀了個皇家刺客來沏茶。


    湖上忽然起風,吹得船艙兩頭的布攏來回晃動,吹進來的風讓落瓷瑟了一下。空青看著陸冠英皺了皺眉,越發對他不滿起來。陸冠英被看得莫名其妙,有種心虛的感覺,雖然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要心虛。卻見空青起身關上船艙兩頭的竹門又坐回來。其間除開紫荊倒茶的聲音以外沒人發出任何聲響,都隨著空青的動作移動視線。待空青又重新坐了下來,陸冠英環顧這個不透一絲風的密閉船艙,看著空青的眼神頗有些“這人神經病”的意思。


    蓮意在一旁更是心中咆哮,為什麽這兩個如此沒有自覺,把歸雲莊的地方看得比自個兒家裏還要隨意!


    船行數裏,待下船之時天邊已經掛了一輪滿月。


    歸雲莊的管家早就候在那裏了,見了落瓷連忙施禮,然後對陸冠英說:“莊主在書房,吩咐說客人來了少爺你直接引了尋去便是!”


    陸冠英於是直接帶了人到書房。門一打開,落瓷一眼就看見書案後的人。與曾經記憶深處的某處柔軟極為相似。同樣的一身儒衫,同樣精鋼鍛造的輪椅,同樣溫靜寧和的氣息。落瓷怔了一下。不過也就一下,因為這個人又有那麽多不同的地方。武眠風當年是不留胡子的,臉上常帶著笑,雖然行動不便,但是精神很好。不像眼前這位形容枯槁,看似被病折磨了許久。她甚至還能在書房裏聞到淡淡的藥香。


    陸冠英已經先一步走到書案後把陸乘風給推了出來給他們互相做了介紹,陸乘風對落瓷似乎很感興趣,對落瓷表了不能起身的歉意之後便哈哈大笑:“真是沒想到在江湖中被傳的神乎其神的青衣妙手居然是位少年!”


    落瓷挑眉:“讓莊主失望了!”


    陸乘風擺擺手:“哎~後生可畏啊,真是老囉!”


    “陸莊主說笑了,晚輩慚愧!”


    陸乘風的書房和武眠風的很像,就連布局都很像。隻不過陸乘風份位不同,屋裏藏了好些武眠風一個鄉野郎中沒有的東西。看著這似曾相識的感覺,落瓷懷念之中夾著些許落寞。


    陸乘風見落瓷盯著他的那些個寶貝,便說道:“要不要賞玩一番?”


    落瓷收回視線連忙搖頭:“小可本俗人,隻是有幾分興趣罷了。搗弄些藥材還尚可,這些個雅物可是欣賞不來!”


    陸乘風嗬嗬笑了幾聲。


    陸冠英聽兩人說完方才插話道:“武大夫可真是謙虛了,若真是俗人也品不出先前那般的好茶了。”


    見陸乘風不解,就將先前船艙中紫荊泡茶的事說了,當然省略掉了紫荊的態度言語那一段。


    “喔?真有此事?那老頭子便不客氣要向武大夫討一杯茶喝了!”


    紫荊雖然嘴裏稱她作主子,但從也沒真正的把他們當過下人。於是望向紫荊征求意見!


    紫荊回答得很利落:“晚來不宜多飲,明日!”


    落瓷見氣氛差不多了便道:“想來今日邀晚輩前來也不隻是為了談畫喝茶吧。”


    “老夫隻是好奇武大夫為何會對犬子說那些話!”


    因為我腦抽,但這話不能說,所以落瓷笑得舉重若輕,緩緩吐出幾個字:“因為我是醫者。”


    這話從落瓷嘴裏說出來還真多了幾分蠱惑的意味:“以前曾聽城裏的大夫們說起過莊主的病狀,也聽說莊主對於就醫不是太積極。加上前次偶然間,晚輩曾遠遠的見過莊主一次。也就大膽得了結論。”


    也不管陸乘風信不信,反正這些話全是她編的,又加了一句:“莊主要主持這麽大的歸雲莊,有病症還是早些就醫得好。”


    陸乘風歎了口氣,其實他不是不想治好腿疾。不是故意拖著自己的病,隻是剛從桃花島出來之時,拖著兩條被挑斷腳筋的腳回到家中,嚇壞了父母,他可是家中獨子,是陸家的希望。前幾個月也找了些所謂最好的大夫看過,可哪個大夫不是說這挑斷了的筋怎麽還能接上,簡直癡人說夢。


    他也就死心,心想若是這世上還有一人能治好他的腿的話那便隻有他無所不能的恩師了。所以之後家裏人再有要給他找大夫看腿的意思便被他拒絕了。隻是人到中年,由於過度操勞加上腿上原本的毛病倒是折騰得他少了半條命似的。隻是平日裏依舊不願看大夫,隻是自己開些鎮痛的方子在吃,因為他相信他的師父,他那麽護犢子的師父是不會忘記他們師兄弟的。總有一天會走出怒氣,知道他們的無辜。這一等,便是這麽些年!


    落瓷見陸乘風遲遲不說話便道:“若是莊主不介意,晚輩想先看看您的腿。”


    “哎!我這腿上的病自己知道,不是不想治,隻是沒了希望!”


    他這麽說是一不想辜負陸冠英的一片孝心,也好早絕了給他再找大夫的心。二是也不想打擊一看就年紀輕輕經驗不足的落瓷。


    落瓷由陸冠英擼上陸乘風的袍子和褲子露出小腿。觀察了一陣,發現腿上部分肌肉已經萎縮,落瓷取了一根金針出來在陸乘風腿上紮了一下問道:“可有感覺?”


    陸乘風搖搖頭,落瓷又連續次了其他幾個地方,陸乘風都沒有感覺,一旁照拂的陸冠英眼神一點點暗下去。落瓷收了金針呼了口氣,陸乘風本就沒抱什麽希望,何況給他看病的還是落瓷這麽個小姑娘!所以反倒出聲安慰:“武大夫不必氣餒,命乃天定,就算是醫者也常有力不從心,此不過是老夫的命!”


    落瓷聽後狐疑的看了陸乘風和傷心的陸冠英一眼有些玩味道:“不錯,的確是命。不過與其說陸莊主的命,不如說是緣。否則也莊主也遇不到我了。白白浪費了半生好時光。”


    陸家父子被落瓷繞得有些暈,卻見落瓷走到書案邊,鋪上宣紙提筆寫了兩頁藥方。晾了一會兒才遞給陸冠英:“勞煩少莊主差人去慈安堂取藥,這是兩個藥方,每個各去三副。一個內服,一個依然是煎了兌水泡腳。七日之後,我再給你新的藥方。”


    陸冠英眼裏燃起了希望:“你是說父親的腿還有治?”


    落瓷笑了,反問:“我何時說不能治了?”


    陸乘風不敢相信:“可是……”


    “陸莊主可是想說腳筋已斷且肌肉萎縮?”見陸乘風沒反對便又自己答了:“如今最大的問題便是肌肉萎縮,所以晚輩才先用溫和的藥物讓肌肉軟化。待七日之後,晚輩再為莊主施針蘇活肌肉,暢通經脈。至於腳筋,倒是好接。”


    的確是好接啊,想當年武當俞岱岩被大力金剛指所傷,全身骨骼盡碎,躺了十幾年都還能爬起來繼續當他的大俠,現在不過是接一根筋罷了。那靠的是什麽啊,那是靠的神物黑玉斷續膏啊。恰好,這東西獨孤求敗不知道從哪裏搞到了方子。隻是這東西配置起來極不容易,至今落瓷的存活也隻有三瓶。想想其實還是有點兒肉痛的。


    “但莊主畢竟是陳年舊傷,怕是要花上半年的時間才能自如行走。”


    雖然聽起來是有那麽幾分理,但是陸乘風還是不敢相信這個一個雙十年華的少女可以做出來的事。


    看著陸乘風已經反應不能,落瓷輕笑:“嗬嗬,其實也沒什麽損失,陸莊主何不試試呢?”


    這才見他半信半疑的點頭。


    說完落瓷打了哈欠,陸冠英見狀連忙吩咐管家給落瓷三人安排住處。今天在慈安堂坐了一整天診,晚上又舟車勞頓,落瓷是真累了。別過陸家父子,便去找歇處了。


    陸乘風愣了半響才道:“冠英,把那方子遞與我看看。”


    陸冠英依言遞了過去,卻隻見恰一接到宣紙便瞪大了眼睛,手指發抖,不敢相信的再次確認的細看了一遍。


    “爹,你怎麽了?可是哪裏不舒服?”


    “快!快去把那女娃子給我叫來!”


    “啊?哪個女子!”因為落瓷穿的是男裝,陸冠英並未瞧出她是女子,現下十分茫然。


    “哎!大夫!青衣妙手!”陸乘風急得有些語無倫次。


    “喔……”這下陸冠英知道陸乘風是要找落瓷,還以為自家老爹又突然犯了什麽病,所以毫不遲疑的跑了出去。


    陸乘風視線再次聚在宣紙上,那筆跡他怎麽也不會認錯的,是他師弟武眠風的筆跡!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射雕之落瓷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一念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一念並收藏射雕之落瓷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