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請、請你別這樣。這麽突然。”


    “這並不突然。”


    帕提拉緊弓箭,盯著龍特。


    與其說她在盯著龍特,不如說她露出了對龍特訴說著什麽的複雜的眼神。


    “至今為止,我一直在觀察你。但是,你果然……有點異常。”


    “哪裏有!”


    這在龍特看來是很荒謬的指責。帕提的弓箭並不是那種僅憑這種曖昧的感覺就可以對準他人的隨便的武器。


    弓的體積雖然不大,但是一箭就能輕鬆地射穿人類的頭蓋骨。這是把強弓,正因為帕提擁有從其纖細的外表難以聯想到的力量才能拉動。


    帕提將這把弓對準了龍特,同時提出了無理的質問。


    “請你冷靜下來!如果我做錯了什麽事我道歉!求你了,先把那個放下!”


    龍特拚命嚐試說服她。雖然嘴巴上說著讓對方冷靜下來,但龍特自身也完全慌了神,在旁人看來非常慌張。


    望著他那滑稽的樣子,帕提露出了不快的表情。


    “不要再演戲了……”


    “你說我在演戲?我演哪出戲了!?”


    “那次你明知這把弓的威力,卻仍然無視。”


    “那是因為……”


    龍特支支吾吾不知如何開口。畢竟帕提說的是事實。


    雖然一度對弓箭的威力膽顫,但龍特還是無視了自己被射的可能性。


    那對帕提來說才是重要的事實。


    “人沒法那麽輕鬆地就戰勝死亡的恐懼。孤獨就更不用說了。再加上年紀輕輕的話,那就更是了。”


    “……”


    “沒錯。如果你隻是一個普通的膽小鬼的話,我……我也就可以信任你……”


    帕提的表情扭曲了。


    比起她那可稱作少女的外表,她所經曆過的事情要多得多。


    而且作為侍從守護著主人蘇菲,作為武裝力量保護整個村子的責任都沉沉地壓在帕提的肩膀上。


    人要說出決心很簡單。


    “為了眼前的患者拚上性命”這種身為醫生理所當然的話語如此。


    “將人生奉獻給醫療”這種豪壯的誓詞亦然。


    僅僅嘴巴上說,是很簡單的。


    但實現起來,那可就不是“辛苦”這種詞語所能形容的。


    又有幾個人能夠無懼於被素未謀麵的人無情地用弓箭射死,埋頭於其他事情呢。


    不僅如此,一名少年既沒有別人的幫助,也沒有來自國家、宗教的大義名分,僅僅懷抱著給多種族治療這種籠統的理想奔走於世間,為了尋求靈藥甚至踏入這片樹海。


    世上可能有這麽愚蠢的事嗎?


    可以理所當然地接受這種事嗎?


    能夠相信那樣的人……身為敵人的人族嗎?


    “你很可疑。越看,越想越覺得你的行動很不自然。”


    帕托利西亞·提亞弗雷斯特和村裏的姑娘不一樣。


    她是熟知殘虐的戰爭的年長者,率領並守護幸存者的責任人。


    她唯有思慮,警戒,監視龍特。


    “就算是在和蘇菲大人的問答中,你也隻是順勢敷衍地應和。除了那個首飾以外就沒有其他身份證明的你,在蘇菲大人回憶往事的時候也隻是在點頭而已。”


    “那是因為……就算勉強說出已經死去的人的近況也無濟於事不是嗎?”


    “我的意思是,我哪兒都找不到可以相信你的理由!”


    一陣風嗖地掠過龍特的耳朵,劃開了一道口子。


    那是帕提的第一箭。


    再移動一個手掌的距離,那支箭就會射穿眼睛直達腦部吧。


    與死亡隻有咫尺之遙。龍特心裏直發怵。


    就連發怵的樣子也隻會成為自己的疑點之一,這實在是太過分了。


    “不要裝出一副害怕的樣子。我知道你隻要有那個心的話,壓根就不把我的箭當回事。”


    “那不是裝出來的……”


    “那你解釋一下,那天晚上你為什麽能做到那種事!為什麽你會擁有淩駕於闇的生物的闇!你隱瞞了什麽!你不是裏庫拉玖的間諜嗎!?”


    “我……我是……”


    龍特低聲地呻吟。


    喉嚨裏發出聲音。


    帕提的疑慮有一部分確實看穿了本質。


    然而。


    “我並不是那麽厲害的人物。我……是一個普通的見習醫生,隻是想得到藥的材料……”


    “龍特·奧爾法利昂!!”


    還嘴硬嗎——帕提顯出不耐煩的樣子拉緊了弓。


    她的眼角泛起淚光。


    帕提也很想相信,相信這個不知從哪兒冒出來一視同仁地幫助眼前的人,充滿善意和努力的少年。


    她希望少年能讓她信任。她希望少年能夠解釋其可疑的地方是有相應的理由,以此來否定自己,告訴自己那是誤會。


    然而龍特並沒有回答,而是不斷地重複明擺著地事。


    帕提不能信服。


    如果放過了他而使得自己失去同伴的話,帕提給自己定下的存在價值就會蕩然無存。


    然而。


    “到此為止了。”


    弓弦發出嘭的一聲被彈開……不,是斷成碎片飛散開來。


    原本緊繃的弓因失去力道而震動,而箭矢則順著那股勁頭彈向背後。


    龍特和帕提對這一現象一顫全身僵硬,遲了一瞬才四處張望……隻見蘇菲就站在旁邊。


    她將蘊含在手指上紫色的魔力的餘輝,像是撣去露珠似地揮去,靜靜把手抵在腰上。


    “蘇……”


    “蘇菲……”


    “帕托利西亞,就算是你,我也不允許肆意妄為。”


    “是……對不起。”


    帕提跪在地上。


    “還有你……”


    嬌小的身體俯視龍特,蘇菲打消了念頭歎了口氣。


    也許是因為上次的會麵稍稍放鬆了警惕,感覺蘇菲的態度更加溫和了。


    “光的種族在夜裏偷偷摸摸地遊蕩,會讓人生疑的。”


    “那是因為……已經沒多少時間了,而我終於要找到那棵樹了,所以……”


    “不用找借口了……要我說的話,如果你不事先告知的話,就算真的被帕托利西亞射殺也沒資格抱怨。”


    “是的……”


    說的也是。自己差點就忘了。


    龍特所處的立場並不允許他擅自采取可疑的行動。


    “這次就放你一馬。但是,從今以後,還是別做這種事了。如果你不守規矩的話,帕托利西亞以外的人也不會給你好臉色看的。你知道嗎。”


    “但是……”


    “我想這已經是非常寬大的處理了。”


    “是、是的……”


    不肯罷休的龍特,敗給了蘇菲的的壓力。


    確實,雖說在夜間行動,但也不會得到預想的結果。人族在森林的闇之中行動困難。一旦看漏了混入闇中生長的果實,從探索的效率看,要再次尋找和發現到它的結果將是令人絕望的。


    自己因焦急任意行事是事實。別人都給予忠告了還堅持硬來,這也太過蠻橫了。


    蘇菲所說的完全合理。


    龍特明白自己不應該再堅持下去,於是退了下來。


    確認龍特垂頭喪氣地走回村子後,主人和侍從再次麵對麵。


    “帕托利西亞。”


    “是。我甘願接受處分……”


    “別這麽說……我也理解你為什麽會鑽牛角尖。如果那小鬼是間諜的話,而村裏的人正不斷地被他籠絡,


    就連我也……在你的眼裏,我看起來挺喜歡他的吧。你想剝奪我的責任和義務嗎?”


    “絕對沒有。”


    “嗬嗬嗬……別那麽害怕。村子由我和你守護。”


    蘇菲站在崖邊,俯視月光籠罩下星火繁榮的村子。


    對闇的種族而言夜晚並非休息的時間。既有像蘇菲這樣隻能在夜晚正常出行的人,也有在夜裏感覺變得敏銳,在夜裏進行捕魚狩獵等工作的人。


    蘇菲和帕提自二十年前的某一天來,就一麵沐浴在這片土地賜予些許的恩惠之下,一麵守護這平凡的生活至今。


    這是與社會隔絕的內部的和平。她不知道這將持續到何時?應該持續到何時?


    但是,一旦背負上了,從今以後也會守護下去。


    “那小鬼打算以後夜裏也行動嗎。那樣的話,我也能夠在其間監視他。”


    “蘇菲大人親自出馬嗎!?”


    “沒事,隻是滿月之前短暫的期間而已……而且如果可以的話,我也想見識下那可疑的靈藥。


    “你太貪玩了!”


    “嗬嗬嗬……實話說吧。這麽有趣的表演,隻有你能看到真讓人不爽。”


    “呃……”


    帕提歎了口氣。


    蘇菲是偉大的顯貴,但還是讓人覺得有些孩子氣。


    “隻不過……隻不過雷格爾那家夥從那孩子身上的什麽地方看到了作為他繼承人的器量了?這也讓我在意。”


    蘇菲繃起臉,望著龍特應該正在休息的那間破屋。


    “隻有那種程度的才能,作為被甚至被稱作醫聖的人的弟子實在名不符實呀。不,如果他是打算傳授技術和理論的話,應當早就教出不少弟子了。他隻選擇了那一個人,並給予他那個古老的首飾。意味著什麽呢……”


    “……”


    龍特回到村子後,對自己輕率的舉動反省了片刻。


    他無法否定自己多少有些敷衍了事。隻不過,帕提不太願意幫忙,所以兩人並非口頭上獲得確認而是通過行動來溝通。


    然而。


    “淩駕於闇的居民的闇……我真不希望是那種東西呀。”


    龍特習慣性地握住首飾,輕輕地咬緊嘴唇。


    他認識到自己有些地方讓人生疑。


    但那並不那種誇張的東西。師傅說過,那沒什麽好奇怪的。


    “隻是並非那樣的人絕對不會明白。”


    自己能夠一瞬間克服死亡的恐怖的原因。


    就算告訴她們,她們也肯定不會相信。


    反正這是自己的問題。至今為止在人類世界的時候,就算是多少有點不自然的行動,隻要堅稱那是偶然就可以了。


    但帕提、蘇菲還有阿尼艾斯……這些闇的種族擁有善戰的特性,對本來不可能察覺到的東西過於敏感。


    她們的能力極高,如果她們明白這並非錯覺並指摘出來的話,龍特也無法一笑置之了。


    其實,龍特自己也希望那不是什麽大事。


    但自己竟然隻是在生氣……


    深思了片刻後,龍特感到倦意纏身。


    就算打起精神做好心理準備通宵,終究還是這個樣。


    龍特原本在日間就沒有多少空閑。他每天都在拚命跟上獸人姑娘的腳力。沒可能不感到疲憊。


    就算決定在夜裏的森林裏探索,結果在夜半時分就睡著了。


    雖說時間不足,但還是不能超越體力的極限。


    “明天繼續吧……”


    他將破布抱在一起,蜷縮在說不上柔軟的床上。


    第二天早上。


    “早上好,波吉。”


    “哦,要吃早飯嗎?”


    “是的。”


    龍特從波吉那分得早餐。


    森林裏麵食物也很豐富。他其實可以馬上飛奔去森林,但他也想稍微享受一下所剩無幾的和村子的交流。


    自己還能像這樣和他們對視而笑幾次呢?


    平常的話,作為一個遲早要踏上旅途,孤身一人的流浪者,龍特反而會有避免和他人有深入的交流的傾向,但在這裏他無須因不舍而感到苦惱,他遲早是要被趕出這裏的。


    也許正因為那難以避免,所以才變得感傷起來。


    “我可聽說了哦。你馬上就要得到那個很厲害的藥的材料了?”


    “呃……前提是果實還在的話。動物,搞不好村裏的人會在不知情的情況下拿來吃了也說不定。”


    “村裏的人不會吃不認識的東西。看上去美味的東西往往是有毒的。這點上村子的人可是分得很清楚的。”


    “是嘛……不管怎樣那片區域內也許會有。”


    “喂喂,都走到這一步了還感到膽怯嗎?你明明就是因為應該生長在這裏才走進這種深山裏麵來的。”


    “話說這麽說啦……”


    被波吉一說,龍特注意到自己變得膽怯。


    這樣一來,自己仿佛在說就算找不到也沒關係。


    阿尼艾斯希望自己不要找到永遠留在這裏。自己是受到她的影響嗎?還是因為被帕提指出異常,對自己作為醫生的前途隱隱約約感到不安?


    龍特握住首飾,心想那可不行。


    回想起來,那重要的每一天。


    回想起來,自己曾經對抗過卻敗下來,那種種對死的感想。


    為了有一天能夠對這一切進行複仇……


    “隻不過呀。”


    波吉漫不經心的語調阻止了正想逃入過去的記憶裏的龍特。


    龍特將手從首飾上拿開。


    “?”


    “雖然我用不了魔法那種便利的東西……但隻要有那個,就不需要那種麻煩的藥了不是嗎?像你這樣的醫生不覺得麵上無光嗎?”


    龍特苦笑。


    “我經常被人這麽說……但是,師傅說過,‘沒有魔法就沒資格救人,這種愚蠢的道理是不存在的’。”


    “話是那麽說啦。”


    人族之中,魔法的才能是很稀有的。


    而魔法的利用價值多種多樣,將其用在醫術上的人就更加稀少了。


    而那也產生了由經濟能力所帶來的差距。有錢人壟斷了那種魔法醫師。


    就這樣,人族單體的社會之中必然會人手不足,使得民間療法蔓延,也有人被錯誤的治療所害。


    眼下在人類社會中,像龍特這樣的藥師型的醫生也是必不可缺。


    “但我隻是聽說過而已……從前也存在著讓人起死回生的魔法……你聽到這種事……不會覺得現在付出的辛苦都沒有意義嗎?”


    “據說確實存在過。”


    真讓人懷念。


    從前經常和師傅進行這種醫術討論。


    在這片大陸上至今為止有許多的魔法文明曾蓬勃發展,卻又衰頹敗落。


    它們的興盛暫且不提,而他們又為什麽會衰落呢?


    在技術高超到能夠創造出新的種族的時代,製作eliir或許並非難事,那種能夠治愈一切的魔法也許也存在。


    師傅這麽說過。


    當你救回了別人一條命的時候,你覺得人就能活下去了嗎?


    “波吉。如果通過某種魔法,一輩子肚子都不會餓的話……那個人還會去製作料理嗎?”


    “嗯?你這問題真奇怪。那個嘛,就算肚子不會餓,吃到美味的東西還是會感到快樂不是嗎?”


    “是呀。隻不過肚子撐得滿滿的一定很難受。”


    “那個嘛……呃,這麽一想,就不好說了。”


    龍特將餐具還給波吉。


    “我曾經也苦惱過。師傅說過,當人


    能夠讓死者起死回生的時候,那個文明……也就發展到盡頭了。我不明白他這麽說是什麽用意。但是,大家都不用死的話,應該會發展到更高的水平。”


    “呃,一般來說是那麽回事。”


    “那我現在有些明白了。”


    “?”


    傳說中第二隆盛期,人類挑戰不老不死,創造出長壽族侏儒和精靈。


    剛實現了無限的壽命和對死的否定,那個高度的魔法文明突然就迎來了終結。


    關於其原因眾說紛紜,而雷格爾是這麽說的。人類肯定到達了那個境地,他們恐怕無法忍受……在沒有“死”的世界觀下生存下去。


    ——未死和活著是不同的。


    然而。


    ——你隻能成為不讓他人死亡的醫生。


    這兩句話在龍特的心中相互矛盾。


    “我到底是什麽……不對。”


    與波吉告別之後,仰望秋天晴朗的早晨的天空,龍特低聲念叨。


    “是我們。”


    龍特和獸人姐妹三人一邊大聲地相互呼應,一邊探尋“prince of thousand”。


    “米托拉——你在哪兒——”


    “我在這兒!看來不是這棵樹!”


    “請你仔細地找!因為隻有一個,也許藏在葉子後麵!”


    大概有蘋果那麽大。


    顏色不太清楚。龍特隻見過用黑墨水描繪的潦草的素描。


    “最好調查一下,前麵還有幾棵樹……”


    樹木漫無邊際地生長在複雜的地形,不知道哪裏是頭,生長到哪裏,還有多少顆。


    如果可以的話最好是將全部的樹徹底地搜尋一遍,但人手和時間都不足以那麽有計劃地行動。


    他們隻有像無頭蒼蠅一樣地找。


    就算被趕出村子也可以偷偷摸摸地繼續搜尋,但不管怎樣結果都差不多。


    prince of thousand結果的“旬”是秋天。而秋天將過。果實不久將枯萎落地又或者是落入鳥和動物的手中。


    或許已經來晚了。


    “找不到的話,就放棄嗎……”


    和波吉交談時的怯懦又抬頭了。然而遠處傳來的阿尼艾斯她們的聲音喚起了龍特的責任感。


    她們都幫到這份上了,自己卻先放棄實在是太難看了。


    在女孩子麵前裝樣子。就算是不通世俗的龍特也存在著這樣的意識。


    “加油呀……還有,如果可以的話……”


    在逗留期間迎來稱得上是大團圓的結尾。


    龍特不再迷茫。對甜蜜的妄想妥協是愚蠢至極。


    不要拒絕幫助。不要期待。


    能夠得到幫助,已經足夠了。就算沒有成果,那也是命。


    這樣想著,龍特想爬下樹……他看錯了堆積了落葉的落腳處,滑倒了。


    “哇,哇!?”


    胡思亂想不會有好事。龍特一瞬感到後悔,但已經來不及了。


    下方是山溝,如果掉下去的話或許會很疼。呃,不能那麽淡定。也有可能身負重傷。


    龍特一瞬間期待阿尼艾斯和米托拉回來救自己,但想到她們正分散開來,龍特陷入了絕望。


    “抓緊了!”


    鬥篷被什麽東西抓住了。


    “!”


    那是鐵鉤。


    連接的繩索被拉得筆直。披風也發出了尖銳的撕裂聲。


    “嗚!”


    龍特的屁股貼著懸崖,他一麵滑落,一麵握住繩索。


    不算粗的繩索伸的筆直,那一瞬讓人捏了把冷汗,但龍特總算停止了下落。


    “帕提!?”


    “蠢貨……小心一點。”


    一臉不快的帕提把龍特拉上來。


    將龍特拉上來之後,帕提也一聲不吭。


    望著紮滿泥土和枯葉的龍特,帕提有些擔心,想伸出手去卻不自然地僵硬住,然後表情僵硬地哼了一聲。


    她握緊拳頭,背對著龍特。


    “那個……謝謝你。”


    “囉、囉嗦。事到如今,如果你莫名其妙地死去了,我就沒法想蘇菲大人報告了。”


    “……”


    帕提對昨晚的事情感到尷尬。


    一生就那麽一次,拚上性命打算找出致命的疑問的答案卻被潑了盆冷水。蘇菲才調停完那場戰鬥,自己卻不由自主地在龍特陷入危機的時候伸出援手。


    現在可不是露出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的時候。


    不知為何對帕提複雜的心境一清二楚,龍特露出了苦笑。


    這個人在本質上比誰都要溫柔。龍特確信,正因為這樣她才將夥伴的安危放在第一位,不能全盤相信龍特,卻又無法讓自己變得冷血無情。


    “龍特!”


    “帕提,你救了他嗎?”


    阿尼艾斯和米托拉也飛奔過來。帕提複雜地轉換各種表情,然後一邊咂舌一邊跳到旁邊的樹枝上,拉開距離。


    “?”


    “為什麽帕提慌慌張張的。”


    “她大概感到不好意思吧……”


    龍特感到緊繃的氣氛稍有緩和。


    果然,離別讓人惋惜。龍特心想,如果有方法通過她們信服的方式解開誤會,從蘇菲獲得再次逗留的許可就好了。


    過了三天。


    “龍特,天快要黑了。”


    “對呀……可是,還是再找找看。”


    “嗯……找不到呀……”


    龍特留在了森林裏。


    龍特開始了在樹上和岩石地的洞穴裏睡覺,睡醒了馬上重新開始探索的生活。


    即便如此,還是沒有找到那顆果實。滿月的日子正逐漸接近。


    “喵……雖然不知道最後的一棵在哪兒……從前的人還真是做出了麻煩的樹呢。”


    阿尼艾斯在發牢騷。米托拉和龍特也麵帶苦笑表示認同。


    有這麽一個假說。由於擁有特別的藥效,所以這種植物是被設計成其他的大部分樹木的養分和魔力都會集中到那唯一的一個果實。


    prince of thousand。那正是通過從他人身上榨取養分成長起來的王子。


    龍特有時會想,在不知道出自何方這一點上,與其說是王子倒不如說是不守貞潔的女人生下的孩子。


    “能夠再幫我一會兒嗎。還剩兩三天……蘇菲所說的滿月未必隻有一天,所以也差不多要進入摸不清還能延期多久的時期了。”


    “嗯……”


    “說的也是。”


    阿尼艾斯和米托拉的聲音稍稍變得低落。


    貓獸人就算在夜晚的黑暗裏也沒有問題。她們也不覺得辛苦。不管是哭泣還是歡笑,能夠和龍特一起的時間僅剩這一點了。


    “蘇菲大人也真小氣……稍微放寬一點也沒關係呀。”


    “別這麽說,阿尼艾斯。我們去找找那邊那棵樹吧。”


    “喵……”


    兩人離開了。


    “呼……”


    龍特坐在地上。龍特還是掩蓋不住疲勞。他身上積蓄的疲勞讓他產生了,今天回村子一趟也沒問題吧,這種想法。


    “泡澡嗎……離開這裏的話,就很難泡上澡了吧。”


    龍特泡了多次澡,總算是領悟到將身體融入水熱水中的樂趣。


    習慣了的話確實很舒服。大量的熱水帶來的適度的溫度刺激和漂浮在水中的感覺似乎能祛除疲勞。


    最重要的是,以阿尼艾斯、米托拉和帕提為首的村子的女性也隻有在泡澡的時候會毫不介懷地袒露出裸體。


    也許


    是由於那種解放感,龍特覺得每當一起泡澡關係就能一點點地變好。


    “我可沒做什麽虧心事。”


    雖然沒人看穿他的心事,但龍特還是收起表情站了起來。


    一直坐著抱怨疲憊,也對不住陪著自己的阿尼艾斯和米托拉。雖然自己夜視能力差所以要花上很長時間,但還是去調查一棵吧。


    就在龍特鼓起幹勁站起身來的時候,遠方傳來阿尼艾斯的喊聲。


    “啊——”


    “!?”


    “是阿尼艾斯嗎!?你怎麽了!?”


    “有發現!她肯定是發現了什麽!?”


    龍特猛地衝了過去。由於期待,疲憊不堪的身軀一下子充滿了力量。


    龍特趕到的時候,阿尼艾斯剛從樹上一個翻身落到地上。


    “這是!?”


    “你看,龍特。看這個。”


    這裏正好是在夕陽的照射下,因此阿尼艾斯拿出的東西就像放出美麗的光芒。


    那確實如同文獻的記載,是個蘋果大小的,不,比蘋果還要再大一點的白色果實。


    “這是白色的嗎。真的是從這棵樹上摘下的?”


    “嗯!!”


    “我未曾在這附近看到有其他的這個樣的果實,我想大概就是這個了。”


    龍特信服了。


    那麽說來,阿尼艾斯曾經說過沒見過蘋果。


    如果她是從那裏找到這個的話……恐怕,不會有錯了。


    “太好了……謝謝,謝謝你們。”


    龍特對兩人表示感謝。


    包括自己能夠留在村子裏,如果沒有這兩人的話自己絕對找不到這個。


    “真是太好了,龍特。”


    “從今以後不能給你幫忙了嗎?”


    “……”


    兩人悲傷地望著龍特。


    龍特一時間不知道說什麽好。


    “回村子裏吧。還剩下一點時間。”


    他有些害羞。


    “我幫你們擦背。”


    那是獸人最親愛和感謝的表現。


    龍特通過自己提議,將最大限度的感謝和平靜的離別的決定包含在內。


    “……”


    “……”


    阿尼艾斯和米托拉露出稍稍不自在的表情笑道。


    “我們還能見麵嗎,龍特……”


    “米托拉,你太著急了。”


    “因為……因為……”


    米托拉掉下了眼淚,稍稍有些嗚咽。


    雖然一直貫徹著抑製姐姐的角色,但因為關係到自己的生命,米托拉對龍特的感情更加深。


    “還沒到說再見的時候哦,米托拉。所以還不能,所以……還不能露出那種表情。”


    “嗚……嗚……”


    姐姐哄著米托拉。


    龍特時至今日才切實感覺到自己被她們所喜歡……他感到心痛。


    即便如此,自己也已經不能留在這裏了。


    龍特是一隻候鳥,是一個負有責任的大人,但還沒能成為獨當一麵的醫生……敵國的,敵對種族。


    所以要劃清界限,必須要劃清界限。


    正因如此,蘇菲才不打算延長期限的吧。她為了村子的安全……為了米托拉和阿尼艾斯,最重要的,為了龍特。


    龍特從她身上感到這層思慮。依龍特看,她那除了與雷格爾的回憶之外還有些地方讓人捉摸不定的瞳孔裏,具有成熟的氣質。


    “走吧。回到村子裏……總之先製成藥。然後再給大家打聲招呼……”


    達成目的的安心感和帶有現實感的對離別的思緒。


    仿佛要將這所有都斬斷一樣,森林裏閃起一道光。


    “!?”


    “剛剛那是什麽!?”


    “欸?”


    龍特和阿尼艾斯立馬緊張起來,米托拉也一邊用手拭去淚水一邊因異變抬起頭。


    就在附近,閃起一道如同雷電般的閃光。


    如果是雷電那還好說。然而並沒有發出轟鳴聲,僅僅是險惡的氣氛……


    不,是闇在洶湧澎湃。


    “呃!?”


    “嗚喵!?”


    “啊……這、這是蘇菲大人的!?”


    龍特感到一股仿佛心髒被抓住的感覺。


    比起最初的夜晚體驗的殺氣更強烈的壓力。


    “蘇菲對我……不,那不可能。不對。”


    “龍特?”


    “那個人沒有理由藏匿起來,對我放出這種殺氣……出事了!?”


    龍特將“prince of thousand”的果實交給米托拉,然後跑了開去。


    真正的吸血鬼的殺氣。那是對誰放出的呢?


    野生動物比人類更敏感地察覺到力量的差距,絕不會與之對抗。


    發生了什麽事。


    龍特感到非常不好的預感,握住首飾狂奔。


    龍特越過了一道山脊。蘇菲就站在他前方。


    完全暗下來的森林。


    以樹梢的夾縫間,沒等日落就露臉的月亮為背景,一個男人站在那裏。


    他身穿黑色禮服,眼戴墨鏡。


    身穿具有城市感覺的服裝的男人,左腕上帶著具有奇妙的存在感的鐵手套。


    那是個身材高大,年輕的男人。


    蘇菲和他正在落葉的地攤上相隔二十步距離對峙著。


    “你好呀,見習醫聖……”


    “!?”


    側眼望了龍特一眼,男人手插在口袋裏,用冷淡的口吻叫喚道。


    “你認識這個男人、這個‘宵闇獵手’嗎……龍特·奧爾法利昂?”


    蘇菲生硬地質問龍特。


    龍特咬緊嘴唇一動也不動。男人推了推墨鏡笑嘻嘻地說。


    “你們關係挺好的嘛,美少年。打擾你們真是不好意思。”


    “回答我,龍特·奧爾法利昂!”


    龍特幹得發疼的喉嚨發出些許響聲,承受了蘇菲的視線,將視線轉到男人身上。


    “這個人是……”


    “讓小鬼來介紹讓人有些不自在。”


    男人打斷了龍特的話。


    “但目睹到吸血鬼大人的尊榮也不能自稱為‘某人’……我是聖教廳瓦利烏斯大司教直屬國土淨化隊。弗蘭克·瓦爾尼特例騎士。”


    吐了口氣。


    “總而言之,我就是‘宵闇獵手’……殺小孩並非我的興趣,但如果是吸血鬼的話就另當別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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