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請問是花咲先生嗎?”


    “是,我是太郎。”


    “啊,花咲太郎先生。”


    “請問您是哪位?”


    我一邊拿著聽筒應答對方,一邊和坐在旁邊的座位上的埃利奧特玩將棋。我的銀將被他吃掉了。


    “真冷淡啊。我們的關係不是已經親密到一整晚都同床共枕了嗎?”


    我舉著桂馬的手停在了半空中。處於優勢的埃利奧特從容不迫地眺望著棋盤。


    “你的沉默是不是代表你已經想起我了?”


    “先生,您是叫長良川吧?”


    “那是我競爭對手的名字。”


    “真是的,您開什麽玩笑呢,那天我們隻不過是稍微聊了聊關於飼養鸕鶿的話吧。”


    猶豫了半天,我放下了桂馬下了王手。但是輕而易舉就被埃利奧特的王將給幹掉了,留下桂馬在敵陣的旁邊彷徨無措。我已幾近被逼迫到了絕境,隻不過是在垂死掙紮罷了。


    “你這種故弄玄虛的說話方式真的挺像偵探那麽回事兒呢。最近過得怎麽樣?”


    “不好意思,我這裏快沒電池了。”


    “喂,你現在拿著的,是事務所的固定電話吧?”


    “我是指我身體內的電池快用完了。哈哈哈。”


    我用實在稱不上高明的話技企圖結束和他的對話。先不開玩笑,話說這家夥的名字到底是什麽?我本來對“長良川”這個名字還挺有信心的,得知搞錯,內心還是有絲動搖的。


    “這電話號碼,是你查黃頁查出來的?”


    “你在山上不是給了我名片了嘛。不過變得和撈金魚的網一樣皺巴巴的了。”


    可惡,當初一時的耍帥真是失策了。我有氣無力地將角行向右上方向移動。又是一招王手。因為他每次都是單獨的一招一招,所以還不至於被他立馬幹掉。


    埃利奧特擅長波狀攻擊。他早就預想了好多步,計劃好他的連環攻擊了吧。若說我是在“玩”將棋的話,那埃利奧特就是在“下”將棋。


    “最近這段時間業內業務量激增,我們也受到這股風潮的影響忙得不可開交。若是想找我這個朋友聊天的話,請問能不能等半個世紀之後再打來?”


    “你真是冷淡啊,小太郎。”我又不是你的青梅竹馬,拜托你不要用這種像叫小狗一樣的名字來叫我行不行?不過若是桃姬的話,就算她叫我旺財之類,一聽就知道是隨口亂掰的名字我都會欣然接受的。


    “在掛之前我暫且問你一聲,你找我有事嗎?”


    “有有。你是偵探吧。我有事想要拜托你。”


    “你就是犯人。”王手。我逃,他也王手。放上被吃掉的銀將又是王手。我絕對在被他玩弄。


    “在聽取委托內容之前,僅憑對方的工作和性格為人態度就變了一百八十度,我覺得不像是專家所為啊。”


    “作為專家,我隻要知道委托人的性格為人就能把委托內容猜個八九不離十。”


    “總而言之,我先說委托內容。你不用想太多,就接了吧。”吵死了。


    棋盤上的王已經退無可退。失去了全部可以依靠的士兵,失敗已經成為定局。無論怎麽看都是輸了。


    自敗戰中退卻這種事雖非帝王所為,但是,就算悲慘也要苟且偷生不正是庶民的一貫宗旨嗎?


    於是我右手握住王將,決定三十六計走為上策。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我要躲在暗處靜靜等待著反擊之時。目前的當務之急是盡快前往書店購買將棋入門指導書籍。


    “嗚——”我雙手平展,從位置上站起。人力飛機起飛嘍。無視埃利奧特“等一下”的大叫。我權當你是在叫町珠惠(十二歲)。


    我鬆開的聽筒自我的耳際滑落,隱隱傳出那個叫什麽川的人的話語聲。委托內容就這麽鑽入了我的耳中。


    “我希望你能幫我找找看我要殺死的人。就拜托你了偵探。”


    不開窗就覺得熱。但覺得熱開了窗的話,蚊子軍團就會大舉進攻惹人心煩。“這到底~要~怎麽辦~”桃姬哼唱著抱怨,啟動了驅蚊的小機器。放入電池啟動後,機器的內部就會有什麽東西開始咻咻地轉動,似乎會發出蚊蟲討厭的聲響和氣味。我想把這個無限旋轉的東西放在手上玩耍,不過剛剛才玩了一下就被桃姬罵了。


    反省。於是我把幾本書和雜誌堆了一堆權當枕頭來用,橫躺在房間一角讀起了回來時買的將棋入門手冊。哦哦,原來銀是可以往斜麵移動的棋子……這本書是不是太過“入門”了點,連門前都還沒到吧?我想知道的是進門之後的事啊。


    紅色的光芒自天窗灑落。在夕陽的映照下,大氣仿若在熊熊燃燒,緋色的雲朵像是要衝向宇宙一般,向著遙遠的天際移動。這束從天空射入的光芒是一天之中最為柔和的。


    光芒柔和,就算一直盯著看也不會覺得刺眼。光芒這種東西,在一天之中不斷重複著誕生、成長和死亡也說不定。仿佛想要燃盡大氣一樣放射出萬丈華光,卻又同時讓人感覺到安和詳靜的夕陽是因為將死才會如此平和嗎?所以才會不僅讓我感覺要平穩,還透出一絲寂寥之意。


    就像桃姬能夠喚起殺人事件一般,我的目光也被夕陽吸引住了。一動不動地躺在地板上,我對著華彩的天際無限遐想。


    這時,一瞬間我似乎忘記了夏日的炎熱,產生仿佛身在沒有溫度的世界中小睡一樣的感覺。這可絕對不是因為書太無聊,看著看著犯困的緣故。


    “嗯——嗯——真頭疼啊,這可真頭疼啊。”


    “你想要我來問問你在煩些什麽嗎?


    忙著看外賣小鍋什錦飯菜單的桃姬頭都不抬地問我。要不叫來吃吃看吧?不過這種東西無論哪個都挺貴的。下次要不要多給桃姬一點飯錢呢。隻要不訂我那份,應該勉強還是買得起的吧。


    “那麽你肯聽我說嗎?”


    “你打電話給知心姐姐試試吧。”


    你還記得三個星期之前在山裏碰到的那個殺手嗎?”


    雖然我們兩人的話有點牛頭不對馬嘴,不過好歹還是能夠繼續交談下去。我們平日交談就和現在差不多,就像是一連串問號的重疊。桃姬把小鍋飯先放在了一遍,眯起眼睛開始回憶。


    “那個大叔?好像叫做、木曾川吧?”


    對對,就是這個名字,那個大叔。不過,把和我同齡的人叫做大叔,也即是說,在她心目中,我也屬於大叔那一類?哇,這個問題可嚴重了。


    “那個殺手,今天打電話到事務所來了。”


    “嗯—一那個大叔,之後沒有被抓啊。”


    桃姬很佩服地低語道。說來沒錯呢。警察同誌們給我加把油啊。還有那個中村青年。他最近不知怎麽樣了,有沒有在現場展示他的名推理,把現場搞得一團混亂呢?


    “不過路易,你什麽時候開始和殺手大叔煲電話粥了?”


    “我可沒有和從事那種可能會因拖欠債務被抓去吃牢飯的人成為好友的打算。”


    不過對方卻一副自來熟的說話口氣,單方麵地認定我和他是朋友。


    桃姬用指尖拿著外賣單,繞到了我的麵前。我和窗戶之間沒多少距離,她肯定感覺手腳活動不開吧。事實上,桃姬好不容易才找到了落腳的地方蹲了下來。她的背脊遮住了夕陽,隻有幾束光芒如漏網之魚一般透了出來。


    今天的桃姬穿的是短褲,哎……我的幻想泡湯了。


    “來來,繼續繼續。他不會是發表了殺人預告說要殺了你吧?”


    “你為什麽要一臉興奮的樣子啊……他問我是不是可以幫他找人。”我給他的名片上應該有白紙黑字地寫著隻負責尋找貓狗才對啊。


    “搞什麽,就這點事啊。那麽,你接了?”


    “當然拒絕了。”我覺得是拒絕了吧。最後王將忙著逃命,電話就在這麽含糊其辭的狀態下掛斷了。我既沒有自信也並不確認這算不算回絕。但是不拒絕的話會被罵吧……不,事情應該會更嚴重。


    “明明是個小型事務所,這麽挑三揀四的沒關係嗎?”


    估計桃姬是把小型企業和貧窮這個單詞掛上鉤了。她的口氣中含著開玩笑的意味。在我回答之前,夕陽和著習習涼風自窗口而入,我閉上了雙目。任由涼風拂過臉頰,等待著這絲涼意遠去。然後,我睜開了眼答道。


    “我現在和埃利奧特合作,正忙著找個離家出走的小孩呢。”


    在找尋走失犬科洛的同時尋找埃利奧特接受的委托中離家出走的人。自接受委托已經過了一周了,卻還是沒有找到離家出走之人的蛛絲馬跡。


    離家出走的是個十六歲的高中女生。名字叫中家莊。姓氏的讀音到底是“nakaya”還是“nakaie”我是已經記不清了。名字倒是挺令人印象深刻的。


    “有什麽成果嗎?”


    “說不清。”雖說不能說完全沒有發現,但是也沒有特別大的進展。


    她參加了期末測試,而現在已經是暑假了,也不必理會出席日數。再說,失蹤事件的犯人已經被逮捕了,所以家長也沒有那麽心焦。不過,再不找到點線索也不行了。我心中也有一絲焦慮之意。


    現在可不是下將棋的時候啊。不,我們這是在一邊下將棋一邊討論調查方針。對於比起一般人,專業性強不了多少的我們來說,目前為止所進行的調查已經是我們能做到的極限了。像離家出走這種事情,若是沒有案件性的話,警察不會輕易出動,所以少女的家人才會找上了我們的偵探事務所……我也認識幹警察這一行的人,但是估計他也不會來幫我的忙。


    “比起找什麽離家少女,我對那個殺手拜托的找人委托更有興趣。”


    “想象一下找到之後會發生的事吧,我果然還是喜歡充滿笑容的平和情景啊。”


    不過,要是找到那個離家少女把她送回家的話,少女也會一臉不滿吧。


    “離家出走,也就是說是本人自願離開家的吧?放著不管不就行了。”


    桃姬的口氣不怎麽好。我隱隱約約明白其中緣由。


    “但是家人會擔心的。”


    “那我家呢?我已經離家好幾年沒回去了。”


    我眯起眼睛望向一臉滿不在乎伸手指向自己的桃姬。


    家家有本難念的經。有不少事情也不得不去收拾做個了結。


    我是名偵探,不是家庭裁判所的人。不會去做家庭訪問,也不可能和所有認識的孩子的家庭做正麵交涉。所以我隻能盡力做好自己分內的工作。


    若有人拜托“請幫忙照看一下我的孩子”,那麽我就會幫忙帶小孩。


    若有人拜托“請幫忙找找我離家出走的孩子”,那麽我就會盡力去找並送回家裏。


    “比起這些事,先解決晚飯問題吧。你有什麽想吃的嗎?”


    “我要點這個。”


    桃姬毫不猶豫地選擇了菜單上印著“本店推薦”字樣的“秋天的菜飯”。


    啊,看來她已經鐵了心要從這張菜單裏麵選了。


    算了,偶爾一次也不是吃不起。我被食欲,不,睡眠欲打敗,默認了這小小的奢侈。


    “嗨!”第二天出現在事務所裏的男人穿著深藍色的西服,我從旁邊看著都覺得熱,但當事人卻是一臉的若無其事。然後他的頭……這是什麽呀?他戴在頭上的那和西裝同色調的詭異尖頂帽。這家夥到底怎麽回事。 “我是木曾川。”沒錯沒錯。就是這個名字。哇——哦。


    出現在麵前的木曾川先生笑容滿麵,態度輕鬆隨意。他大大咧咧地坐在了接待室的椅子上。簡直就像在用行動表示:我已經不再滿足於電波,所以本人親自來你的工作場所搞侵略了。他“呼——”地舒了一口氣,把手當扇子向臉上扇風。他這也太自來熟了吧。


    “從外麵走進來,這個開足冷氣的房間簡直就像天堂一樣啊。”


    你進來的話,就算天堂也變成地獄了。


    正想要外出搜尋離家少女的我和埃利奧特這下出師不利,隻能站在原地踏步不知所措。“給我停下——!”你這家夥不要給我得寸進尺!心裏這麽想,但聽到木曾川的口令,我們兩人都停下了腳步。看到這一幕,木曾川捧腹大笑。


    “您是來委托工作的嗎?”


    “沒錯!”


    “不是不是。他就像是那種明明身體很健康,卻還跑到醫院來見好朋友的老爺爺老婆婆一樣的人。”


    我忙插嘴糾正。聽了我的話,埃利奧特“嗯”地一聲展顏一笑。


    “也就是太郎的朋友嘍。”


    “我不太喜歡你的解釋呢。”


    “不不,我可是很喜歡小太郎的。”


    “請你不要參與到我們的對話中來。”


    我揮了揮手示意他閃一邊去。“你欺負人!”木曾川孩子氣地鼓起了雙頰。居然若無其事地突然出現在他人麵前,這家夥真的是殺手嗎?本人雖然如此宣稱,但是我還一次都沒有見過他殺人的景象。


    “埃利奧特,要不你先去吧。搞定了他的事情之後我會聯絡你的。”


    再繼續說下去的話(雖然我很不情願),木曾川殺手的身份搞不好會暴露給埃利奧特。知道了殺手先生的真實身份,絕對不會有什麽好事,反而危險性增加不少。


    完全不能體會我的良苦用心,埃利奧特揚起一臉想要偷懶的奸笑,開始胡亂猜測。“不不,其實我真的完全不想和這種人打交道。”但是若是放任不管,估計此人就算呆到身上長蘑菇也是不肯離開的。


    埃利奧特隨口應著“知道了知道了”,把我最為正當的意見當成借口處理,出了事務所。“要把門窗關好哦。”“知道了——”這家夥把我當三歲小孩嗎?


    “……那麽,我們開始吧。”我和木曾川二人獨處。在密室中和一位殺手二人世界。通常情況下我會被宰掉吧?


    “你的判斷很正確。小太郎。”木曾川笑著目送埃利奧特出門之後,對我說道。


    “別叫我小太郎。”


    我從自己的辦公桌那裏搬了張椅子過來,放到木曾川的對麵。然後坐下,和尖頂帽男麵對麵。我決定不要再胡亂發名片給別人了。


    “這是你的私服?”包括那頂尖頂帽在內。


    “沒錯沒錯,我和你是帽子同伴呢。”


    “我和你不是同伴。”


    照他的理論,五湖四海皆兄弟,所有的棒球選手都是朋友了。


    “嗯——”木曾川一手支在接待室桌子上,身體微微前傾觀察著事務所的內部。要不要乘現在報警?不過就算接通了我也肯定要去見閻王爺了,這樣的話就沒有意義了。就算威脅他“我要報警了”,他給我來一句“你反正橫豎都是死”的話,那就和剛才那方案的結果沒什麽區別了,毫無意義。


    “這裏沒有擺放什麽一下子就挑明‘the·偵探!’這種感覺的裝飾品呢。真無聊。”


    以上是觀察了事務所一圈的木曾川的感想。到底要放什麽才能符合這家夥的想象呢。煙鬥?還是戰壕外套?


    “你有什麽事?”


    先和木曾川閑話家常了幾句之後,再奔向主題。我心想,幹脆把木曾川交給一無所知的埃利奧特來對付吧,我躲在暗處欣賞事情發展應該會很有趣。不過這麽做我很有可能會被街上埃利奧特的粉絲五馬分屍,所以還是算了。那群人裏麵說不定真的有他夫人啊。“通過電話太失禮,所以我直接


    上門拜托你找人了。”木曾川說道。


    “我應該已經拒絕你了。”


    “咦?你什麽也沒說就把電話掛了。我不記得你有拒絕啊。”


    木曾川從容不迫地說道。因為我這邊也不確定到底有沒有拒絕,所以他說沒有那就沒有吧。“那麽我現在拒絕。”這樣事情就完美解決了。


    “咦——你說什麽了嗎?”木曾川學著少女漫畫的主人公,開始裝聾作啞。那些女孩子都練就有一身自動屏蔽自己不想聽的話的特殊技能。


    “我是專門找貓找狗的,找人的話有點……”我無視他的話認真地向他解釋原因。


    “你隻要把人當做是用兩條腿走路的貓狗就行了。”


    “你別像我們這裏的所長一樣說話啊。”


    順便說一句,所長今天跑到河灘邊上寫生去了。他是打算用畫的畫來交換飯團嗎?還是說那些畫哪天不定能派上用場?


    以前的所長可是很認真工作的,還會批評小時候的我。


    “所以說……”“我相信太郎的勇氣將能拯救全世界……!”


    “你不要用這麽快的語速來打斷我的話行不行。話說,你不覺得你太小看太郎的勇氣了嗎?”


    太失禮了。把全世界的太郎全部集結起來的話,能把木曾川給埋了。大概可以吧。


    “不過聽到你被叫做太郎,我就不禁想起數學書。就是那個太郎拿了一百日元去買蜜柑的那題。這裏沒有那個叫花子的朋友嗎?”


    “這裏是沒什麽女人的事務所。”


    話說,在法律允許的年齡範圍之內能夠雇傭的女性估計無法成為我心目中的花子。


    “若是你打算繼續閑聊的話恕我不奉陪了。我得快去追埃利奧特才行。”


    埃利奧特和我這幾天正在盤查街上的漫畫吧。委托我們尋人的母親告訴我們,中家莊把存折和銀行卡都扔家裏麵了,也沒有動用存款的跡象。一個女高中生靠著手邊的那點錢能夠長期留宿的地方就那麽幾個。不是漫吧就是朋友家。要麽就是拜托毫不知情的行人,看能不能提供住宿。這幾種可能性越往後就越麻煩。


    “若是露宿的話不就不用花錢了。”


    埃利奧特一臉毫不在意地提出了第三種可能性。若是把這種可能性也考慮在內,搜索範圍不就變成全城了嗎。所以我們暫時把目標定在漫吧和朋友家,正逐步進行盤查。但是結果卻不盡如人意。說來最近到處都是漫吧。長此以往可是會一起倒閉的。


    “啊,那麽就快點說完委托的事回家吧。”


    “喂,我不是說我拒絕了嗎。你幹嘛要無視啊。”


    “就是這個人。你找到了之後我會負責殺掉。嗯,太完美了。”


    無視我,自說自話說起委托內容的木曾川從懷裏取出照片。饒了我吧,我才想拍張你的照片然後貼的滿街都是啊。我都這麽強烈地表示拒絕了,他卻蠻橫地把照片塞到了我的手中。我被逼無奈收了起來,隻瞥了一眼。“…………………………”


    隻看了一眼我卻再也無法收回自己的目光。咳咳咳。我劇烈地咳了起來。冷氣入喉,感覺異常幹渴。


    “你迷上她了?”


    “不,我是蘿莉控。”


    關於這一點我一定要好好證明一下自己的清白。不過,這個人……喂喂喂。


    “我們再過十年找女高中生談戀愛的話,也會被人看做蘿莉控的。”


    請你不要沒事找事引我感慨自己年華不在行不行。而且現在這種事情根本不是重點吧。


    我簡直也想立馬取出某張照片,進行比對。不過立時便注意到了木曾川的視線,忍住了衝動。這張照片。大波浪的中長發,冷冰冰的表情。緊抿的嘴唇,很明顯是瞪著照相機的視線,以及那水手服。


    這張從正麵拍攝,就像是從畢業紀念冊中取出的照片和我們的委托人,那位離家少女的母親給我的照片上的人物一摸一樣。不同的隻是拍照的時間地點而已。


    木曾川想要找的人,就是埃利奧特所接委托中的離家少女。哇——哦。


    那麽,是否有有效利用這個“偶然”的方法呢。木曾川還沒有察覺到他要找的人就是我們正在尋找的人。我若能在不引起他懷疑的情況下套出他所掌握的情報那是再好不過了。木曾川的委托人,也就是對少女持有殺意之人的視點和少女母親的視點不同,從中應該可以從另一個方麵窺見中家莊的日常生活。說不定能夠對中家莊的搜索起到一定的幫助作用。我想要比木曾川先一步下手。


    “謝謝你啊。”我幾乎是粗暴地將照片扔回了木曾川的懷中。原來如此。離家出走行蹤不明,所以殺手無法下手,於是就找上了我幫忙。恐怕還有一層原因就是中家的家和我的事務所位於同一條大街。


    “光隻有一張照片請恕我無能為力。”


    “那麽,我告訴你詳細情況的話你能幫忙找找嗎?”


    “我不是這個意思……嗯……”我裝出一副犯愁的樣子。這個委托自然是不能接的,但是能不能采取拖延戰術套點情報出來呢?


    “不過,說自己是什麽山之少年,結果這麽糜爛墮落……居然有人想要殺害年輕的女高中生,真是令人難以相信呢。不可饒恕。”


    我稍微錯開了矛頭攻擊的方向,嚐試和殺手先生閑話家常。若能聊得興起就算走漏了點消息他也是不會懷疑的吧。


    木曾川小心翼翼地把我還給他的照片收好。“也難怪。人都是有感情的動物啊。”他發表了一番無關痛癢的意見。脫下了帽子整了整之後,又重新戴上。


    “小太郎也有無法原諒的人吧?”


    “我有點無法原諒這個國家的法律居然不允許我和桃姬結婚。”


    “真是宏偉的理論呢。變態停留在想象的階段那就是英才。但若是付諸行動就變成蠢材了。”


    木曾川很高興地說道。他的經驗已經豐富到對變態這一行為有如此獨到的見解了嗎。話說回來,他的本職工作就是殺人,和變態所為也相差無幾了。


    “殺死自己無法原諒之人,把他們從自己的人生之中剃除。不是去尋找幸福之路,而是把自己現在正在走的路打造成幸福之路。世界上抱有這種想法的人多不勝數。我這份工作做了幾年,深刻地體會到了這一點。”


    “……你為什麽做殺手這一行?”


    “嗯……你這麽一本正經地問我,我反倒不知道怎麽回答才好了。”


    木曾川以手掩口,低聲說道。他盯著窗戶的方向望了一會兒,然後看似很痛苦地開了口。


    “並不是正義感這種感情方麵的原因,是我覺得自己適合這份工作。不就是這樣嗎。對於殺人我完全沒有抵抗情緒,所以就選擇了這份工作。”


    的確是一張滿不在乎的臉。啊,不,他根本就是感情缺失吧……也還沒嚴重到那種程度。


    這個人若是家人死了也不會哭,但是自己養的狗死了卻說不定會嚎啕大哭。不知為何,我隱約能夠感受到他是這樣的性格。


    “找不到工作的那會兒,我回憶起了小時候殺死昆蟲啊青蛙啊什麽的記憶,突然就像受到了天啟一般靈光一現,說不定有人就需要這種能夠殺人如麻的人。


    伴隨著“砰”一聲虛幻的效果音,他張開雙手,擺了個就好像被天雷擊中的姿勢。老天爺,拜托您別亂給這種人出主意行不行。


    “你把我剛才說的,好好修飾一下再發表哦。”


    老兄你把這裏當什麽地方了。他這是變得愛說話了,還是得意忘形了啊。


    我覺得差不多也該涉及中家莊的話題了。


    “話說,你說你找不到剛才那照片上的女孩吧。應該不是居無定所之類的吧


    。”


    我詢問木曾川。佯裝自己毫不知情。我並不清楚他到底手頭上握有多少情報,可不敢隨隨便便地套他話。


    “啊,她離家出走。好像是學校的期末考試考砸了,在被父母罵個狗血淋頭之前就逃掉了。”


    沒想到他毫不在乎地就坦白了。不過光憑離家出走這一個消息是無法確定中家莊身在何處的,所以就算說了也沒什麽大不了的。不過,離家的動機我倒是第一次聽到。


    我從埃利奧特那裏得知,來委托尋人的中家莊的母親隻說是“大概對生活有什麽不滿吧”,並沒有說明詳細情況。是覺得女兒的出走動機會讓她蒙羞嗎?


    真令人頭疼啊。埃利奧特應該和中家的父母說過要把知道的全說出來。難道,中家的雙親並不清楚女兒的內心想法和動機嗎?這也不是不可能啊。


    “最近的年輕人在某些方麵真是有行動力呢——”我裝出一副佩服的樣子。


    “差不多是這樣沒錯。”


    木曾川的反應有些含糊其辭。我簡直有種在和他玩老爺爺老奶奶過家家的感覺。兩個人哆哆嗦嗦,雙手包裹著不存在的茶杯,“哦——”地輕輕抖了抖身子吐出一口長氣。


    一邊玩過家家,我一邊開動腦筋。話說能夠得知中家莊出走動機的委托人到底是誰呢?和中家莊親近的人,還有就是和考試有關的人。或者是兩種皆有。


    “你自己嚐試找過了嗎?”


    我用一種嘲笑他怠懶的口氣問他。木曾川並沒有對我的言行和態度起疑,憤慨地微微前傾了身子開口說道:


    “那自然是找過了。下山不久就有人委托這事,之後就一直找到今天。不過包含著尋人的委托我也是第一次碰到,真的是束手無策了。”


    說完,木曾川收回了前傾的身子,向後仰把椅子折騰得略吱略吱作響。他就像一隻被自行車前輪攆了個四腳朝天的青蛙,高舉著雙手表示投降。


    “尋人的確是非常辛苦的。我們也正在苦戰中。”


    下山後馬上就接了委托,也就是說是七月初的事。的確那時候中家莊就已經失蹤了。那麽考試那幾天呢?


    中家莊的母親隻告訴我們女兒是參加了考試的,但是我們並不清楚是在什麽時候考的試。也不確定離家出走的時候成績單是不是已經發下來了。不過若是中家莊考砸的話,她應該不會把自己的成績單給別的同學看吧。而那種會因此離家出走的孩子就更不可能會主動把自己一塌糊塗的成績讓別人知道。弄丟成績單這一說雖然也不是完全不可能,不過中家一定會很小心地保管自己的成績單,所以被人撿到的可能性也很低。


    即是說,知道考試成績的應該隻有極少數。若是在發放成績單之前就離家出走了話,目標就更容易確定了。這麽考慮的話,委托殺害中家莊的人,應該是批閱試卷的教師。雖然不知道是哪門課的老師,不過既然已經推算到了這一步之後就簡單了。


    但若是她把所有的科目都考砸了話.我可又要鬱悶了。


    居然被像我這樣的菜鳥猜透委托人是誰,木曾川你的職業意識太薄弱了呀。


    ……不過這推理對於中家莊的搜索完全起不上半點作用啊。真無聊。我到底想要證明些什麽?撐死也就能在找到中家莊,把她送回家人身邊的時候,旁敲側擊地提醒她和家人注意,危險就近在身邊。到那時,我得注意措辭,不能刺激木曾川或是那個進行了殺人委托的教師。


    “……嗯。”


    “怎麽了,一直盯著我看。想要觀察的話找路上的行人觀察去。言歸正傳,我想要你幫忙找我說的那個人。”


    木曾川說著玩笑話。聽他的口氣,潛台詞就是“我嫌煩,你就幫幫忙接了吧。”我看著木曾川,開始考慮某種可能性。


    我將關於中家莊的一些情報有選擇性地告訴他,讓他去找人。這樣一來,發生殺人事件的可能性就增高了。在這種狀態下我帶上桃姬外出晃蕩,說不定就能很容易就發現中家莊。


    ……不過,這事兒果然還是不能做啊。發生了那起殘酷寵物事件之後,我比當初預想得還要更後悔利用了桃姬。


    對於桃姬這種與生俱來的體質,我雖然毒舌但是其實內心還是非常同情的。我從心底希望能夠讓她幸福。


    所以我不會成為什麽名偵探。就算能最大限度發揮桃姬本身體質作用的方式,就是把她放在不斷解決殺人事件的名偵探的身邊。


    我不願相信不斷將她卷入殺人事件之中,桃姬就會真的覺得幸福。


    “出於我自己的興趣我想問問,你是怎麽找的人?”


    我不覺得木曾川是那種一味向前猛衝的人,所以比起那種無頭蒼蠅式的地毯式搜索,他比較可能會基於委托者那裏獲得的情報行動吧。說白了,那種熱血白癡是不會來找我幫忙的。


    有可能委托人,恐怕就是某位教師將父母所不知道中家莊的交友情況,也就是把他在學校所看到的情報告訴了木曾川。木曾川循著這條線什麽都沒有發現的話,也就是說我可以把這條線從我的調查對象名單裏剃除了。


    委托人都想殺了中家莊了,所以絕無可能對她一無所知。


    甚至有可能對方手裏麵握有一些連我們聽了都會大吃一驚的情報也說不準。


    “若你願意接受我的委托我就告訴你。若是不願意的話,我可沒有理由告訴你。”


    到了最關鍵的地方他卻收手不肯說了。他明明不可能看破我現在兩難的處境啊。


    “話說,你要知道這些幹什麽呀?”


    木曾川說著,凝視我的眼底。就好像在揣測我的內心一般。


    可能是因為我剛剛多少有點追根究底的言行引起了他的注意,木曾川的態度中含著對我的懷疑。我可不想拐彎抹角地和他互探對方的想法。我並不擅長偵查和反偵察。


    “我剛才不是說了嘛,純粹是個人的興趣而已。我不是偵探嗎,所以對搜索方式這種東西很感興趣。”


    “哦——?那麽為了充實你的人生滿足你的好奇心,我奉勸你也差不多該接受我的委托了。人啊,若是不時刻注意自己的精神生活,是稱不上健康的。”


    你倒是說得輕巧。


    “打個比方,若是我把剛才所說的那人找到了的話,你會殺了她吧?”


    他現出一副“那是當然的”的表情。


    “剛才我不就告訴你了嘛。不過你不必在意。你不過是受我之托,當什麽都不知道就行了嗎嘛。”


    “所謂的‘當’,反過來說就是‘在意’。你的意思是要我承認自己協助你殺人?”


    “人在不知不覺之中其實都在間接殺死他人。”


    木曾川又在用一副“我是過來人”的口氣發表他的人生哲理了。


    “比方說你在車站前想要叫輛出租車。但是突然後麵急匆匆地衝出一個人,懇求你能不能讓他先乘。於是你很爽快地答應了他的請求。但是這輛你讓給別人的出租車隻開出了三十米就遭遇車禍,那名乘客死了。這算是協助殺人嗎?”


    “至少不會受到法律製裁吧。和你的情況完全不一樣。”


    “你所要做的讓步也就和這種情況差不多。讓出出租車這種為他人著想的心情是沒有罪的吧?你幫助我這種商業行為也是沒有罪的。”


    “話不是這麽說,我明知你會去殺人卻仍是助紂為虐。這可是要問罪的。”


    切。木曾川咋了一下舌。就憑你這點小伎倆,怎麽可能會有人上當。


    “隻要你不說就沒人知道。就連我到底是不是殺手,你也不清楚不是嗎?”


    這又不是團夥犯罪。木曾川不再下功夫說服我。


    “但是隻要認識殺手就已經


    構成犯罪了。就和隻要有名偵探的地方就會發生案件是一個道理。自從知道你是殺手的那一瞬間開始,我就不能眼睜睜地看著你逍遙法外而不采取任何行動。”


    “但是如果現在有人拿一千萬給你,告訴你如果你拿了這筆錢的話,地球上就會有某一個和你一生都不會有交點的人死去。即使聽了這番話,你還是會心動的吧?”


    “一千萬的話……”


    “那麽一億美金。”


    “………………………………”看到我沉默不語,木曾川滿足地笑了。


    “就是這樣一個和你毫無關係的女高中生。就算不認識的人死掉,隻要拿得到錢就是萬事大吉!”


    和我有關係啊。至少若我將屍體送回去,家人是不會高興的吧?


    自從我把被吃掉的狗骨頭送回去的那時起,我就已經清楚地認識到這一點了。


    就算這樣,我內心也無法接受……咦,那我應該怎麽做?在這裏和木曾川打太極,先套了情報蒙混過去,然後順利找到中家莊送回去。之後木曾川察覺到這件事毫不費勁地就把人滅了。


    這不也變成間接地協助木曾川殺人了嗎?區別隻是拿不拿得到那筆調查費而已。這樣一來,最好的方法就是讓警察來逮捕木曾川了。


    當然,也可以想法子讓木曾川放棄這次的委托。但是我沒必要幫他做到這一步。


    “話說,我們說到哪兒了?”


    “那個,說到關於找人的委托。對了對了,你就接了吧。”


    “不行。”


    和木曾川一說話,內心就怎麽也產生不了自己正在工作的感覺。而且這種套情報的工作埃利奧特比較擅長,我是負責體力勞動的。


    果然這次的工作分配出錯了。


    “喲,勤勞青年!和不認識的青年!”


    好像一直在外麵斟酌著進來的時機似的,飛彈牛在絕妙的時間點說著人話笑著用兩條腿走了進來。咦,他這樣子已經算是人類了?可能就是呢。沒錯是所長呢。腋下還夾著本寫生簿。


    “請問您是?”木曾川開口問道。我毫無修飾地直接告訴他“是這裏的所長”,聽了我的說明,木曾川發出奇怪的感歎“哦哦,是boss啊。”難不成殺手先生不隸屬於任何組織或是事務所?


    “熱死了——”所長毫無顧忌地一屁股坐在了地板上,大口地喘著氣。他用力抓撓著頭頸裏側的樣子在我看來就像一隻很愛惜自己毛皮的大熊。


    “畫了畫兒了嗎?”我詢問所長今日的成果。這句話既是客套話也是對所長的諷刺


    “嗯。而且在河灘上,一個女高中生還哇哇大叫著說好尊敬我昵。”


    “你付了多少錢?”


    “我真要扁你了哦。像你這種黃毛小兒是無法理解我高深精湛的藝術手法的。”


    要說你的皮膚的確是呈現出熏烤過的色澤,但是與其說是銀色還不如說是茶褐色吧。


    “嗬嗬嗬,其實有個隻屬於大叔我的青澀酸甜的秘密,本來不打算說給別人聽的,不過你這家夥既沒眼光疑心又這麽重,作為證據,我就特別給你看看我畫的那女孩子的畫像。”


    渾身都似在散發著老人臭的大叔裝模作樣地握緊了寫生簿。


    然後他啪啪啪地翻開,將那幅畫展現在我和木曾川的麵前。


    我驚得簡直要口吐白沫了。


    不由自主地和處於敵對關係的木曾川對視了一眼。我們兩人像金魚一般不斷開合著雙唇卻蹦不出半個字。我們注視著寫生簿上的人物畫,用眼神無聲地交流著。“對吧?”“嗯,沒錯。”


    “怎麽了,親眼見證了這個二十一世紀最令人感動的畫像,兩個人都啞口無言了?”


    “你碰到這個人了嗎?在河灘邊?”


    我哆哆嗦嗦地伸手指向畫中女孩。


    這個怎麽看都是我們兩人正在找的女高中生的側臉啊。


    “這當然了。大叔我還沒有感情纖細多愁善感到能夠光憑記憶就描繪出過去夢中情人的樣子。自然是碰到了,意氣相投才會畫下來的。”


    聽到這句話的瞬間,得到了確實“證據”的木曾川狂喜地跳了起來。“啊!”而且他還比我先一步衝向了事務所的入口。大門被重重地打開,木曾川連門都沒有關就沿著走廊一路狂奔。


    可惡,我為了套他話才把他拖住,但結果怎麽會搞成這樣!


    嗚——哈哈哈!


    “就是因為會發生這種事情才沒法悠閑地搞什麽推理!”


    因為這種看似毫不起眼的偶然,會打亂目前為止的所有過程!太無聊了!


    我去追比我早一步出門的木曾川。由我來直接妨礙木曾川的工作。


    因為我接受的委托,就是把離家出走的少女帶回去!


    “喂,你們兩個,不用那麽急著籌錢來買我的畫的!”


    把遲鈍的飛彈牛放一邊,我重重地關上了事務所的門。


    木曾川無視電梯,而是把緊急出口的門打開一道縫鑽了進去。他是打算走樓梯走到一樓嗎?我也走下樓梯,沿著他走的路線追去。從下方傳來“啪啪啪”的跳躍之聲,看來他沒有往上跑。再說他也沒有逃跑的必要。


    激烈的運動給雙腳和腰部帶來了巨大的負荷,產生了麻痹之感,不過幸好沒有扭傷。我向著後門疾馳,不久就到了外麵。一瞬,陽光刺目,我眯起了雙眼。我用變得狹窄的視野追逐著木曾川的身影,發現他正試圖繞到大樓的前側去。我再次追去。木曾川見我追來顯然有點驚訝,飛快地打開了自行車的鎖騎上了自行車。因為停車的場所不同,我的自行車離這裏有段距離,而且恐怕先到一步的木曾川為了妨礙我動了一些小手腳,我的自行車似乎被他踢翻在了地上。這家夥什麽素質。


    “你這混蛋!給我付調查費!或者給我把那幅畫買下來!”


    “又不是你的功勞!再說誰會買啊!你們這幫人難道還做美術品欺詐買賣這一行的嗎!”


    我不就是說說嘛!我運氣想要對他吼叫。在這種熱死人的天居然還要和他玩警察捉小偷的遊戲,想想就心煩。這種糟糕的情況還讓我不禁想起了過去的某段記憶真是氣死人了。


    “……咦?”


    我跨上了扶起的自行車,自暴自棄地正打算使出全力追趕的時候,突然發現應該早就疾馳向前的木曾川踏著自行車來了一個一百八十度大轉彎。不知為什麽他折了回來。我停下原本的動作,從上了一半的自行車上下來,擺出戰鬥姿態。木曾川就像到達了朋友家的小區,想找地方停車一樣將車停在了我的麵前。然後張開了他形狀端正美好的唇。


    “河灘在哪裏啊?在哪個河灘的哪裏啊?”


    他連珠炮似的衝出一堆問題。不好意思我隻能回答你“不知道”。


    雖然內心吐槽個不停,但是我不得不承認這是一個很好的問題。木曾川沒頭沒腦地衝了出來害的我也失去了判斷能力,忘了確認地點就跟著追了出來。木曾川雖然人沒有從自行車上下來,但是心思已經飛向了大門口,應該說是樓裏麵的偵探事務所裏麵去了。我站在他的麵前,擋住了他的視線。


    “我不會讓你去事務所的。”


    “哦,看來你熱血沸騰了呢。”


    木曾川嘴上開著玩笑,眼睛深處卻沒有一絲笑意緊緊地瞪著我。


    “不過,我也有我的工作。讓我去見那個大叔。”


    “不能把大叔交給你。”


    這是最糟糕的爭執。為什麽我非得賭上五十多歲的大叔和殺手一決勝負不可啊。似乎木曾川也很快就察覺到了這場口水仗的可笑之處,他睜圓了他那雙散發出好戰之意的眼睛,“嗯”地以手支起下顎。


    “那個大叔幾歲了?”


    “啊?”問題實在太過唐突,我愣了一下。木曾川自己問了問題卻不等我回答繼續說了下去。


    “大概五十歲左右吧。順便說一句,他那身材,就算是恭維也不像是平日有在鍛煉的樣子。那個布丁一樣的肚子是怎麽回事。真想直接摸摸看呢。”


    “你什麽意思?”


    我跟不上木曾川這幾乎是半自言自語式的話,用稍稍強硬的口氣問他。木曾川聞言泛起一個滿足的笑容,用就像是戰勝了我一般的語氣說道。


    “是偵探最擅長的推理哦。”


    說完木曾川騎車轉向絕塵而去。


    跟不上事態發展的我對木曾川的反應遲了一步,隻能眼睜睜地看著他越來越遠。


    木曾川通過大叔,也就是所長的體格和年齡,推算出了中家莊的所在地了嗎?我皺著眉苦思冥想,努力地順著腦中錯綜複雜亂成一團的線索。


    “……啊!”


    所長上了年紀沒什麽體力。而且外麵還這麽熱,不會喜歡長距離移動吧。那麽理所當然會想要盡量縮短移動距離。而且回到事務所的時候所長手上也沒有拿著類似自行車或是汽車鑰匙之類的東西。他徒步移動的可能性很高。


    那麽距離事務所所在大樓最近的河灘就是見到那名女高中生的地方!哇啊,雖然沒有確實的證據,但是總覺得這個推理很靠譜!再加上看到剛才那人自信滿滿向前急行的背影,連我都忍不住要相信這個推理了!現在的我能夠理解鶴島先生他們相信中村青年的心情了!


    現在可不是佩服的時候。這次我是真的騎上了自行車踩動了踏板,追逐木曾川的背影。雖然輸在了起跑線上,但是沒關係。


    看那殺手的小細胳膊小細腿,體力應該拚不過我,我能贏!


    “看吧,果然笑到最後的都是那些有體力的人!偵探萬歲!”


    智力,體力,有時候還要加上一點點運氣。


    “哦,追上你了!”


    縮短兩人之間的距離,我向著幾秒鍾之後就幾乎能於之比肩的木曾川大喊。木曾川扭頭看到我頓時僵住了臉,用力踏起了腳踏板。不過,就算這樣,對我來說他的那點加速度也算不了什麽。


    看,形勢逆轉了吧。“嘿喲!”“啊哈!”木曾川突然伸腳一踹追趕上來的我自行車的前輪。自行車的輪輻受了他重重的一腳,我開始把不住車把。在摔倒之前我總算勉強足尖點地。順著慣性滑行了一陣子,好歹避免了一場車毀入亡。


    “哈哈哈,再見了明智君!”


    乘此機會,木曾川悠閑地再次拉開了和我之間的距離。“嘿——!”我伸腳用力蹬向地麵加快自行車的起跑速度,再次追了上去。“你這家夥既不是怪盜也不是怪人隻不過是個殺手吧!”


    這人到底在幹些什麽,簡直蠢透了。一介女高中生的生命安全真的會受這種在這裏忙著吵中學生級別架的人的威脅?雖然心生懷疑,但是我的手和腳仍是忙著動個不停驅動自行車向前飛馳。


    我的車前輪再次逼近了木曾川的車後輪。然後,我開始抱怨了。


    “你剛剛這樣很危險的!”“不危險的話你不就跑到前麵去了!”他用歪理來回敬我的話。


    “話說我也不想殺高中女生啊!你想想,是高中女生啊!”“你邏輯分明地說些和你做的事完全自相矛盾的東西,我哪能搞得明白!”“高中女生可不是什麽邏輯,是夢想!”“我呀,幾年前想著高中女生真是花樣的年華啊!想得鬱悶得不得了,晚上睡都睡不著哪會做什麽夢!”“你腦子是不是壞掉了!”木曾川見我和他並駕齊驅,右腳又離開了腳踏板開始蠢蠢欲動。我機敏地感覺到了他想要妨礙我的意圖,也準備好了左腳迎戰,而且我還順利地製敵先機一腳踹上了對方車前的籮筐。木曾川“哇啊”地發出了一聲怪叫,連人帶車往旁邊的牆上撞去。牆壁刮擦著自行車和木曾川的整個側麵,無論是龍把還是車體,還有車手的肩膀和腦袋,所有的地方都受到了傷害。當然,速度也一下子降了下來。機不可失,失不再來,想要不受妨礙甩掉他就隻有現在了!我由於用力踹了一腳木曾川車子的籮筐,所以不可避免也稍微失去了一點平衡,不過比起木曾川的情況要好的多,我更快重新掌握平衡。車把左右大大地搖晃了兩次,我順著車把的方向小心地確保著車體的平衡,終於車子開始成功向前直行。好,一口氣往河灘推進!


    “加速——嗚啊!”我正想大吼一聲加速,突然背後強烈的衝擊讓我的尾音胎死腹中。後頭部傳來巨響,我頓時眼冒金星。重心的前傾導致後輪便漂浮在了空中。


    “可,可,可惡!”突然,我的後背清晰地感受到了夏日的暑氣,然後,就是天旋地轉。


    自行車翻倒在地,我的人也在慣性作用下被甩了出去,用一種人體馬路清掃機的氣勢滾出了老遠。“嗚嗚嗚……”果然最疼的還是腦袋。那混蛋到底做了什麽!我躺在地上,睜眼確認這個顛倒的世界,很快就明白發生了什麽事。木曾川折了根伸出圍牆的大樹的枝條當凶器向我投擲。而且擊中我頭部的很不巧正是樹木被折下,十分尖銳的那一頭。木曾川不再沉浸在他投球動作的餘韻中,慌忙上了自行車踩踏起腳踏板,想要甩掉因頭部劇痛而惡心不止的我。視線仍舊有點模糊不清,但是我還是嚐試追逐木曾川。我騎上了急急忙忙被我扶起、龍頭還歪向一邊的自行車。


    “你安心吧,剛才那東西不是銳物。沒事的。”“你依賴投擲道具實在是太卑鄙了。”“告訴你,人生可不是遊戲,哪有什麽規則可言!”“你那後半句是不錯,但被你一說就全毀了!”


    我們兩人之間保持一個車身的距離相互破口大罵。不知在旁人的眼中,我們兩人到底是個什麽樣子。


    “盡使些小花招,你同行精明幹練的形象都被你毀光了!”想要踹我車籮筐的木曾川的腳和我的腳重疊在一起,都想方設法地用自己的腳後跟去踹對方的小腿。簡直像血管爆裂一般的劇烈的痛楚瞬時傳遍全身,疼得我眼淚都要下來了。


    “你才是有哪點像偵探了。連推理都不會,你這不是詐騙嘛!要真是偵探的話,就不該用體力而是用智力來懲奸除惡吧!”


    木曾川鬆開了自己自行車的車把,伸手向我的車把。似乎是打算把我推開或是狠命的要我讓我失去平衡的樣子。“怎、麽能讓你得逞!”我也伸手想要阻擋他的攻勢。不知怎麽搞的,我們兩人的手很微妙地錯了開來,結果居然互相握上了對方的車把。“你給我放開,這讓我怎麽騎車!”“你才給我鬆開!”“以牙還牙以眼還眼這樣的暴力連鎖是不對的,冤冤相報何時了啊!”“先出手的你別給我裝無辜!話說以牙還牙什麽的太無聊了!難不成我比別人大一歲女朋友也得找比別人大一歲的才行?年齡什麽的不是問題吧!”“你這是什麽爛比喻!”“別廢話了給我滾道路一邊去!你這隻臭蟲!”“你當心我宰了你!橫豎宰一個還是宰一雙都沒什麽差別!”“怎麽可能沒有差別!就算宰了我也沒人付錢給你!”“那個小孩會付點感謝費給我的吧!”“你這話什麽意思!”“你這個畜生!居然對那麽小的孩子出手!”“你才是居然想要殺女高中生什麽的!就算對方是個上了年紀的老嫗那也是一條活生生的生命啊!”“你要是敢把這話在女高中生的麵前說,絕對會短命!”“你這家夥!”河灘!但是在那之前有堤壩!橋,河川和天空占據了我的全部視野。完了,停不了了!要掉下去了!


    “喂喂喂,握刹車啊刹車!”“還有腳不要再踩踏板了啊!”我們互相拉扯著對方的車把想要擺脫目前的困境,但是卻沒有成功。而且踩腳踏板這個動作幾乎已經變成了習慣性機械動作,不知道該如何才能停下來。


    “來不及了!”


    一瞬,我和木曾川對望了一眼。我看到了映在他眼中的我那張驚慌不安的臉,瞬時下定了決心。“跳車!”放棄自行車,從而避免從堤壩上滾下去。我是這麽打算的。但問題是我手上握著的是對方的車把,下意識之下的跳車居然是向著木曾川的方麵。“啊!”撞到頭了。和木曾川。“你為什麽要和我一起跳車啊!”木曾川的下顎重重地擊上了堤壩,他疼得神情扭曲。然後我們兩人一起滾下了延伸至河灘的堤壩,滾至最底下的時候身體猛地向上一彈,“嗚哇哇哇哇哇哇哇!”我們向著在陽光下波光粼粼溫和搖曳的水麵來了個潛水。


    從水下我都能看見我們兩人入水時濺起的高高水柱。身體的周圍以及口中溢出大量的氣泡搖搖晃晃地浮上水麵。雖然這條河不是特別淺,不過也不深,很快我的下巴就碰到了河底。反正空氣都吐掉了,不動的話身體就浮不起來,我就幹脆體會一下棲居於水底的遊魚的感覺,暫時靜止不動。河裏的水流動不止,發出排水溝流水一般的聲音。啊啊,水麵上是不是有穿著泳裝的小學生們在戲水呢……一旦陷入妄想中意識突然開始遠去,視線也開始變得模糊,我慌忙把臉透出水麵。木曾川已經出水複活,正在吐嘴裏麵的水。


    全身上下都濕透了,衣服濕嗒嗒地粘在身上。這感覺真是糟透了。稍稍俯了俯身,河水沿著濕透的發絲垂落到臉上,惹人心煩得不行。啊。帽子!


    我們兩人沉默地追逐著沿河漂流的帽子,拾起後重新戴回頭上。我的帽子先不說,木曾川的帽子濕透了之後,變得就像趴伏在天花板上的蝙蝠一般往下垂。


    我和木曾川依舊沉默不語。撞擊堤壩造成的傷口開始依次疼了開來,我們兩人花了好長時間才習慣了這種痛楚。衣服也變得破破爛爛了,我真是欲哭無淚啊。


    至於自行車,由於我們是在堤壩邊上跳的車,所以兩輛都遠遠地橫躺在堤壩邊上享受著日光浴。一瞬,我也興起了在堤壩上睡成個“大”字型把自個兒晾幹的想法。


    “上一次掉河裏邊兒,都是幾年之前的事了呢?”木曾川坐在河邊,低聲說掉。


    “我的話去年還進去過,被拉去幫忙撿垃圾。”


    “啊,這樣啊……”


    說到這裏,我們兩人心有靈犀地默認這個話題到此為止。突然。木曾川發出了大叫。難不成我兩次掉入不同的河川,導致我的存在被同化即將消失在這個世界上?好像不是啊。


    “啊——!我的菜刀掉河裏了!沒有!有沒有?你那裏沒有?”


    “你看,發生不好的事情了吧。”伏線回收。不過規模感覺有點小呢。


    因為這不是對對方罪孽的報應,而是沒有規律的偶發事件罷了。


    “喂,偵探,我現在火速委托你幫忙尋找失物!”


    “我怎麽可能會接。殺手什麽的你還是金盆洗手吧。”


    “那個可是我祖父的遺物!”


    “不要再把菜刀用在這種事情上惹你祖父傷心了!”


    “你想逼我去死嗎!都到這個地步了哪裏還有我能做的事情啊!”


    “吵死了你這個罪犯!”


    “吵死了你這個白癡!”“嗚哇!”他一腳踢向水麵飛濺起的水花灑了我一身。武器掉了居然改用水來潑我,你看看,他的攻擊這都墮落到什麽地步了!“嘿!”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加倍犯人!


    被潑了一臉水的木曾川就像小狗一樣,不停甩動著自己的臉把水珠甩飛,嚷著“你不是說用投擲道具是很卑鄙的嗎!”“別把大自然也規為道具一類,你這個白癡!”“樹枝也是自然的一部分吧!”“你這個大自然破壞者!你沒有環保意識的嗎!”“你也別老是把目標定位在幼童之類鮮嫩嫩水靈靈的東西上麵,用些老的忍耐吧!你太奢侈了!”


    “請問——”


    “是!”


    我們二重唱似的扭頭望向中家莊……是中家莊!我們的目標。她真的還在河灘邊上。她坐在堤壩上,用一種懷疑的目光俯視著我們兩人。雖然我們兩人是同時到達的,但是木曾川的菜刀掉在了河裏麵也沒法殺人了,所以這場勝負這算是我贏了吧?作為裁判的中家莊卻對我熱切期盼的視線視而無睹。


    “你們兩個男人是在進行潑水的彩排嗎?”


    “完全不是。”


    “那麽你們兩人是誰?”


    突然騎著自行車過來跳水。少女顯然對我們的行動感到非常困惑。


    就算你問我我也說不清啊。


    我和木曾川對望。兩人都像落湯雞,水珠不斷順著身子滴落。啊哈哈哈,兩人相視苦笑。


    然後我們兩人再次望向中家莊。


    “是不會靈光一現的偵探。”“是把吃飯家夥掉河裏的殺手。”


    中家莊用手指挖了挖耳朵,以一種很微妙的表情接受了我們兩人的自我介紹。


    然後,向著怎麽看都像是在快樂地打水仗的我們做了非常如實的評價。


    “聽上去完全不靠譜呢。”


    太失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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