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說我與那個少女的相遇一定是命運安排的。


    我想在誰也聽不見的時候悄悄說一次這樣的話。


    若那天第一個到事務所的不是我的話,可能事情就不會這樣發展了。這對她而言是不是更好,我不想就這種結果性的話題進行討論,我隻會說或許會有這種可能。


    我騎著從高中就開始用的自行車,在道路上嘎吱嘎吱地(這是自行車的老舊部位發出的聲音)跑著,然後將自行車放進偵探事務所所在的大樓停車場。


    一進大樓我便看見一個坐在地上的少女。對她一見鍾情。


    ……不,關於這種感情的動搖等一下再說明。那個少女在從警衛室看不見的位置跪坐著,抬頭看著天花板發愣。身上穿著的衣服一塵不染,看來價格不菲,我認為她的年紀與這座大樓毫不相符。


    十歲前後吧。也就是最花樣的年紀。肌膚如白桃般白皙,透著光澤,看起來並不是因為體弱多病而泛白的,於是我放棄了走向電梯。


    若隻是從如此極品的美少女麵前路過,是不可能讓人生豐富起來的。我打算盡快把她釣過來,因此我快步走到她麵前。她似乎也聽到了我的腳步聲而發現了我這個人。隨即她便明白我正向她走去。


    少女合上發呆的嘴,瞪著從正麵靠近的我。胸前抱著一個綠色的背包。抱著背包的少女,真美好啊,趕緊換個地方吧。我這祥想著的同時也看清了她的狀況。


    少女背後是很大的玻璃窗,可以看見窗外被寒冷的空氣凍得縮頭縮腦的上班族們。今早突然降溫零星下起了初雪。


    “幹嘛啊你?”


    這是少女的第一句話。和年紀相符的可愛聲音被稍稍提高了一點。嘴唇微微撅起。我最喜歡這種女孩了。


    雖然我覺得這樣的我肯定不討對方喜歡的。


    在近距離從正麵看到她的正臉後,使我更加鍾情於她了。隻是,她的唇因寒冷而有些發紫,並打著顫。雖然不是因為害怕我而發抖的,但我不喜歡這樣。


    在這種情況下還是長話短說比較好吧。


    麵對她的質問,我誠實地在自我介紹之前先向她告白了。


    “若你在這裏不是為了跟人有約的話,那能不能陪陪我呢?”


    我省去了繞圈子的比喻和掩飾的詞句,直截了當地釣她。啊,被她瞪了。


    “我可不會去警察局的。”


    少女一臉堅定地瞪著我,從嘴裏擠出這句話。


    “嗯……?那當然,我也不想去那種地方約會啊。他們一定會拆散我們倆的。”


    若是少女對警察說我在勾搭她的話,警察一定會加倍保護出走少女(應該)的。這個社會真是太嚴格了。


    “那你到底要幹什麽啊?”


    “你才是,在這裏幹什麽……啊啊,你誤解了陪我的意思了吧?”


    少女眼中浮現疑問,抱緊懷中的背包加強戒備起來。移動著雙膝使勁將身體往後縮,“疼!”她的後腦勺撞上了玻璃。


    我被她用手掌撫摸後腦勺的動作給迷得不由地跪倒在地。


    我在她麵前以跪坐的姿勢坐下,絞盡腦汁搜尋著能表示友好的詞語。


    “無法讓你誤解的詞句啊……嗯嗯。”


    我用食指繞著自己的頭發思考著。


    “嗯,這個怎麽樣?你要是沒什麽事的話就和我結婚吧!”


    怎麽樣?這樣說的話就不會誤解了吧?那麽我也會被定罪了吧,以法律角度而言。


    可惜對方似乎沒有高舉雙手或悄悄掉淚之類的麵對求婚所該有的反應。她隻是一如剛才對著天花板發呆的表情張大著嘴。雖然我覺得以她的年齡應該學過結婚這個詞語了。


    “你在跟我開玩笑嗎?”


    “我可不會把求婚當玩笑哦,我可是個傳統的日本男人。”


    符合現在所謂的蘿莉控的年紀的女孩,也是可以和以前的古人結婚的,沒關係的。


    然後,少女便用戒備之外的眼神看著我。


    那眼神可以有多種解釋。


    按照我的判斷,最有可能的應該。


    不可能是好奇心吧?


    “你難道是蘿莉控?”


    “好眼力啊,省去了自我介紹的麻煩了。”


    這就是我花咲太郎和少女上真桑桃子的相遇。


    “話說回來,最近的女孩子連這麽難的詞語都知道啊。”


    我一邊在偵探事務所裏尋找可可粉,一邊和名叫上真桑桃子的少女說著話。桃子坐在接待客人用的椅子上,饒有興味地環視著四周。


    暖風從開啟的空調中緩緩吹出,事務所裏漸漸暖和了起來。


    我邀請桃子來事務所,她雖然一臉警惕但終究還是來了。似乎是敗給了熱可可和點心的誘惑。若是造一座童話裏的點心屋的話,究竟能釣到多少女孩呢?我不禁開始幻想。


    雖然她本人說“如果你敢打電話給警察我就殺了你。”,不過我是不可能浪費這麽美好的命運邂逅的。我開心地動手準備做熱可可。


    “你指什麽?”桃子反應冷淡。


    “我是說你竟然知道蘿莉控。”


    “老爸的書上這麽寫的。”


    “原來如此。”


    老爸啊。在我這一代的人,沒有人這樣稱呼父親,這稱呼很新鮮。可是,可可粉到底放到哪裏去了昵?所長應該常年備著的才對啊。


    “你是蘿莉控可卻又是偵探?”


    桃子有些意外地問道。她似乎是看見了桌子上放著的事務所宣傳單才知道我的工作的。


    “是啊,我不認為有什麽矛盾的,很奇怪嗎?”


    “奇怪,應該說蘿莉控本身就是變態吧?”


    聽見她的話我回過頭,卻無法反駁,隻能苦笑。桃子從鼻子中哼了一聲,誇張地將頭扭向一邊。她的一舉一動讓人覺得不管她怎樣惡作劇,或出言不遜都無法讓人生氣。


    “世俗偏見散播的範圍相當廣啊。”


    “變態,你剛說了什麽?”


    “我隻是感歎要去愛你這件事是如此之難啊。”


    桃子麵朝著窗戶,伸展開雙腳,臉上毫無害羞。


    我為自己的告白沒能傳達到她那裏而感到惋惜。


    對蘿莉控而言,沒有春夏秋冬,這個社會一年四季都是寒冬的景色。盡管這條路很艱難,我們也絕不退縮,隻能接受現狀勇往直前。


    就算前方是荒郊野林,也要堅定自己要走的路,我們有著這樣的滿腔熱情。


    “先不對這種冠冕堂皇的平等發牢騷了,沒有可可粉了。”


    可可粉似乎用完了。不過冰箱裏有兩杯冰可可。要是把冰可可放進微波爐裏……應該會爆炸吧。


    “不好意思,可以換咖啡嗎?”


    “如果有牛奶的話。”


    “沒問題。”


    要不要加糖呢,我閃過一絲疑問,從冰箱裏拿出牛奶和裝有咖啡粉的罐子。從手感來看,牛奶和咖啡粉倒是裝得很滿。


    “話說,你為什麽會在這棟大樓裏呢?”


    我在調節咖啡機的時候問桃子。雖然沒期待她回答,不過她警惕地回答了。我很高興。


    “因為外麵很冷,我就進來了。”


    “哦,那我可得感謝季節了。”


    雖然還早,不過這應該是今年的聖誕老人給我的禮物吧。活生生的人肉,腦中浮現出讓人討厭的詞語,我馬上用冬天的禮物覆蓋掉了。


    咖啡機開始自動運行後我便離開水池邊,坐到桃子對麵的椅子上。桃子沒有表現出厭惡,隻是那雙像是在探索著我的雙眼從剛才開始就一直沒變。


    “那邊架子上的點心可以隨便吃


    。”


    我指著所長買來的一大堆點心。要是隨便動了一定會被罵的,不過現在要招待桃子,若是顧前想後地考慮太多豈不是很失禮?而且處理好眼下的情況必然和我的將來息息相關。第一次約會要是失敗了就不可能再有第二次了。


    “會有其他人來這裏嗎?”


    看了一眼點心後,桃子用眼光朝房間入口示意了一下。我猜她是不是在擔心隻有我們兩個人獨處,可她盯著門口的表情似乎是不想別人進來。


    “再過一會兒的話,”所長和同事誰先來呢?“會有一個名叫埃利奧特的外表非常漂亮的外國人會來,不過他可不是蘿莉控,真遺憾呐。”想都不用想,一定是他先來。


    “遺憾的好像是你。”


    口齒清晰的回答。我覺得我越來越喜歡桃子了。桃子一臉對我沒有好感的樣子,用和看著牆壁一樣的眼神看向我。


    “我說的是指有蘿莉控嗜好的奇怪大人。”


    “這樣啊,我也無法說明普通的大人應該是怎樣的,那麽大概我是奇怪的吧。”


    我聳聳肩。但桃子卻說出了我所不知道的普通大人的定義。


    “所謂普通的大人,就是看見我這樣的人之後馬上會想要帶我去警察局的人。”


    “啊——也是,他們會做這種很不值的事情呢。”


    “那你為什麽不這樣做?”


    “如你所說,因為我是蘿莉控啊。我迷戀你嘛。”


    我重新調整歪了的帽子,誠實地表明了我的動機。


    桃子看來是厭煩了我的告白,眼神犀利地默默看著我。


    於是我隻能將另外一個理由也告訴了她。


    “同時也因為我很信任你。”


    “信任?”


    一瞬間,她臉上毫無隱藏地露出迷茫的表情,我點點頭。


    “你是靠自己的雙腳站在這裏的。你也知道警察是什麽東西。你可以自己去警察局的。可是你沒有去。所有我也沒必要帶你去。”


    我像是在說繞口令似地快速講完,然後微微一笑。


    “……什、哎、什麽嘛,突然認真起來。”


    她明顯地動搖了。幹燥的臉頰上染上少許紅暈,放在桌子上的雙手不安地撥弄著大拇指。像是在責備我似的撅著嘴,對上她那慌張的眼神,我不禁微笑起來。


    唇邊殘留著笑意,站起身頭也不回地朝水池邊走去……剛才那樣很酷吧。


    現在在心中暗自對自己剛才的演說打分的我一點兒也不酷吧。要是能像埃利奧特那樣毫無意識地自然說出來就好了,因為那家夥沒有羞恥心。


    說起來,他以前似乎說過“我以前分手的女友是個很有行動力的人。我一直在向她學習。”埃利奧特是那種會和女友把一根根手指全都勾過來發誓的男人,可一談到女人的話題卻基本上都是分手的前女友。那個前女友一定是他印象最深刻的一個吧。我也有過這樣一個人。不過那個人的位置可能會從今天開始由桃子替代了。我內心充滿著這個令人興奮的預感。


    不過,若這種想法太過強烈的話,可能會發展成犯罪的原動力,所以還是注意一下吧。戀愛雖是自由的,但也是得有節製的,不然就會使得蘿莉控的立場更糟糕的。


    不過隻憑時間的流逝來判斷一個人的感情的正確與否,果然還是無法讓人接受啊。


    我將煮好的咖啡倒入寫有壽司二字的茶杯裏,然後連同牛奶、勺子和糖一起端出去。桃子已經調整好了心情,臉上紅暈盡失,麵無表情。我注意到點心堆裏裝有脆餅的袋子被放到了桌子上。


    “請喝。”


    我將牛奶和咖啡放在桌子上後推到她麵前。桃子臉朝一邊小聲道了聲謝謝。然後對我的笑臉說“惡心”。


    桃子在咖啡裏放了很多牛奶,然後用我準備好的小勺子攪拌了一下。接著往那個茶杯裏的淡褐色飲料吹了好幾口氣。她很怕燙吧。或許應該給她冰可可比較好。


    不過總不能給因寒冷而發抖的孩子喝冰可可吧。


    桃子將杯子湊近嘴邊微微喝了一小口,立刻吐了吐舌頭,像在忍受什麽痛苦似的閉起了一隻眼睛。我看著她的反應,判斷並不僅僅是因為咖啡太燙的關係,於是我便輕輕地把糖推到她麵前。


    “要放幾塊?”


    “不要。”


    桃子又喝了一口,這次似乎可以忍受了。


    我以前也這樣逞強過。想到我曾經也這樣被周圍的大人們微笑著看著時,就羞愧得想要鈷到地下去。


    “喝完咖啡你有什麽打算?”


    她似乎很討厭其他“普通”的大人來這裏,所以還是快點先把正經話說完吧。雖然這個事務所沒有什麽普通的大人,盡是些小屁孩。


    桃子將茶杯包在雙手中,抬頭看著我。茶杯在我和桃子之間冒著一縷白氣,使得我們無法看清對方的嘴巴。


    “什麽什麽打算?”


    “我是問你有什麽要去的地方嗎?”


    我將手肘擱在桌子上,雙手十指交叉,向桃子確認她的意向。桃子明明知道我在問什麽,卻故意皺起眉。


    “你怎麽看我的?你是偵探吧,應該能看穿吧?”


    “嗯,啊啊。我猜你是離家出走吧。”


    “你不是很清楚嗎?你卻問離家出走的人要去哪裏,你腦子在想什麽啊?”


    桃子將茶杯重重地放在桌上。由於裏麵的咖啡還沒怎麽動過,有幾滴濺到了桌上。


    “說的也是啊,剛才的說法太不直接了,我反省。”


    “要是隻把反省掛嘴邊的話,小學老師可是會生氣的哦。”


    這樣啊,那我采取行動吧。


    “要是你沒有要去的地方的話,暫時先來我家住吧?”


    桃子瞬間僵住,似乎對我的提議異常訝異。


    “你到底想幹什麽?”


    僵住的身體最先活動的是上唇,然後是睫毛。長長的睫毛代替僵硬的眼珠微微顫抖著。


    “我隻不過想裝親切抓住對方的弱點而已。”


    哈哈哈,出乎意料爽朗的笑聲從我嘴中溢出。似乎招來了不必要的厭惡,桃子的神情變得戒備起來,正因為如此,現在才必須要發起進攻。


    “我隻是想表明我對你的親切不是那麽單純的。這樣能不能得到你的信任呢?”


    我看著她的臉,繼而微笑起來。雖然比不上埃利奧特那華麗的笑臉,不過也不至於像枯葉吧,雖然我不能十分肯定。


    “一般來說不是應該反而更不能相信了嗎?”


    麵對桃子的嘟囔,我既不搖頭也不點頭地回答:“我認為坦白目的的人是可以相信的。滿嘴純粹的親切啦善意啦什麽的,若無法證明那個人真的是打從心裏善良的好人的話,那跟騙子有什麽兩樣?”


    桃子聽完我的話,吃驚地瞪大了眼睛。


    話說,純粹什麽的作為語言來說本身就很奇怪。要是在無菌室也就算了,暴露在外麵的空氣中好幾年的東西怎麽可能保持純粹呢?我被她所吸引並不是因為她的純粹。要詳細道來她的魅力恐怕話題會扯很遠,我人生的第一章也就完全浪費掉了,因此我隻能強忍眼淚自我克製。


    “你果然是很奇怪的人。”


    桃子用之前一直沒有過的柔和語調評價道。她臉上的表情也放鬆了下來,凸顯了其稚童的臉龐。


    “我可能真的很奇怪,可是我保證我很誠實。在得到你同意之前我保證不對你出手。”


    “同意?”


    “那個啦,就是剛才向你求婚你還沒同意我呢。”


    竟然忘記了這麽重要的事情,我很傷心啊。我一臉認真地說完,桃子再次用蔑視的眼神冷冷地看


    著我。


    我剛欣喜稍微打開了她的心扉,沒想到她的溫柔立刻像初雪般融化殆盡了。


    “你周圍就沒有人帶你去警察局嗎?”


    “大家都非常能理解戀愛的年齡差呢。”


    “我覺得那隻是他們裝作沒看見而已。”


    桃子在吐槽我之後眼神閃爍了一下。一直以來直言不諱的作風,咬著嘴唇欲言又止。


    趁著桃子糾結的眼神還未結束的當兒,我瞄了一眼手表,考慮著等一下要怎樣處罰埃利奧特的遲到。


    “有件事我得事先說好。”


    “嗯?”我的心和眼珠均被桃子的聲音所吸引,正麵轉向她。


    桃子緊握著雙拳,指甲掐進掌心,手背上突起青筋。


    “我要是在你身邊的話,你可是會倒大黴的哦。”


    這和威脅又有些不同,更像是預告。不,她的話語中充滿自信,她是想說她身上扯有一堆麻煩事吧。


    算了,不管是什麽我都沒有猶豫的餘地。


    “這個世上本來倒黴的事就很多,而你帶來的厄運也會很多。若這兩者要我選其中之一的話,我想答案是顯而易見的。”


    我想以我特有的方式來證明我對她的支持和熱情,所以我這樣回答了。可是桃子卻手扶額頭誇張地歎息著。


    “……你還真是毫不猶豫昵。”


    “這個社會的構造注定是不會給蘿莉控有猶豫餘地的選擇項的。”


    “不會對自己人生感到迷茫的人真是很可怕啊。”


    “啊啊,那是因為我的名字叫花咲太郎嘛。”


    我至今才報上名字,不配稱為紳士啊。


    聽到這個名字後,桃子眨了兩下眼。


    “花咲太郎?這是真名嗎?”


    “很像投稿到廣播電台的筆名吧?隨你喜歡怎樣叫都可以。”


    “那麽,花太郎。”


    “哦,中學時的外號呢。好懷念啊。”當然,是假的。


    我對桃子給我取的帶有諷刺意味的名字報以一笑,卻反招她一臉不快。似乎不滿意自己取的名字和別人重複了,她提議:“剛才的不算”。


    然後她一邊用食指搓著大拇指,一邊打量著我。


    隨後指著我頭上戴著的綠色帽子,不懷好意地笑了出來。


    將那由帽子和顏色所聯想到的外號說了出來。


    “路易。”


    這是我第一次見到桃子的笑臉,因此也沒有任何理由去反駁了。


    雖然我不明白究竟是什麽贏取了她對我的信任,不過也因為這個原因,子決定住在我家了。“我要住到外麵暖和起來才走”她這樣告訴我她的居住期限。


    比起幾個月之類的具體時間,我反而更喜歡她這種能讓我想入非非的模糊說法。希望在春天來臨之前,桃子都能度過一個舒服的冬天。


    “路易有解決過殺人事件嗎?”


    “怎麽可能。我可不是那種偵探。”


    同居生活開始後的第五天,桃子一邊看著電視一邊說起這個話題。我剛開始隻以為是她在飯後茶餘對偵探這一職業抱有幻想才問的。


    “什麽叫不是那種偵探?”


    “我是專門找貓狗的偵探。應該說世界上百分之九十九的偵探都跟殺人事件無關。”


    我邊在廚房洗碗筷茶具邊回答她。為了不讓水聲和電視裏的背景音樂遮住我的聲音,我特意提高了音量。從廚房裏看不見桃子的反應。


    “是嘛。真失望啊。”


    “可我覺得,每次出門旅行都要跟殺人事件扯上關係的話還不如太平點好。”


    若我真成了那種所到之處必有殺人事件發生的體質的話,我就考慮開個旅行策劃公司。標題就用保證絕對有殺人事件發生的行程。


    哇哈哈哈哈。怎麽可能嘛。


    “那你有沒有看過屍體?一次也沒有?”


    “參加葬禮時有過,所以並不算一次也沒有吧。不過他殺的屍體倒沒見過。”


    最後出席的葬禮是中學的時候吧。同學的父親死了,依稀記得是平時晚上舉行的葬禮。老實說,我沒有對屍體認真默哀過。


    因為並不是關係特別好的同學,況且還是他父親。麵對頭一次見就已經斷氣了的大人,我實在沒辦法流眼淚。


    可聽到戰爭時動物園裏的大象的故事時,雖不是當事人卻還會流淚。人類的感情還真是奇怪啊。


    洗完餐具後用毛巾把水分擦幹。最後再洗了一下自己的手,然後我關上了水龍頭。我用毛巾擦著手,把頭探向客廳。


    “很失望嗎?”


    桃子凝視著電視機的畫麵,不帶抑揚地低語了一句“超級失望”。


    桃子雙手撐在後麵,伸直了雙腳。她現在看的電視節目上出現了一群動物。


    那是棲息在大草原的草原犬鼠。鏡頭拉遠看整體時覺得挺可愛的,不過一旦近看就會凸顯那張長得像老鼠的臉,田園氣氛就會消失殆盡。


    或許我對老鼠一直都存有偏見,在我看來,它們就是“一團肉”。


    “路易一點兒也不可靠。”


    桃子盯著草原犬鼠,突然說道。


    “公主,你有什麽不滿意嗎?”


    “沒有,路易大笨蛋。”


    “我被無緣無故地罵了啊……”


    桃子的手離開地板宜接躺了下來,然後翻過身背對著我。現在似乎不適合繞到她前麵去逗她,所以我隻是拿過被子替她蓋上。“我會睡著的啊。”桃子不滿地嘟噥著。


    之後我便半睡半醒地看了會兒電視。時而豎起耳朵聽桃子的呼吸聲來判斷她是否睡了,不過她好像似睡非睡。


    在自己家裏還能感到其他人的氣息,從我離開老家後就再也沒遇到過了,我不禁有些不好意思起來。


    ……不久,草原犬鼠的特輯節目結束了。


    桃子口中溢出的話語從薄薄的牆壁上反彈到我耳中。


    “我看見過,很多。”


    “……什麽?”


    我愣了半晌,遲鈍地問道。


    桃子沒有回答,像在說笨蛋是無藥可救的。


    “………………………………………………”


    進行了短暫對話後,我們身邊慢慢安靜下來了。我無意把心中對她萌生的愛意強加給她。強迫她並不是我的本意。


    因為我是以真正的紳士為目標的……這份熱情裏沒有摻雜虛假成分,雖然我這樣表明我的誠意可能會得罪真正的英國紳士們。不管怎樣,互不強迫的關係是最開心的。


    現在,警察並沒有開警車來迎接我或桃子。


    桃子的父母也沒有逼近這裏的征兆。


    很順利的同居生活,我的生活中早就迎來了春天。


    ……我能如此春風得意的日子,卻也隻到今天為止了。


    讓日常生活嚴重扭曲的“事件”即將來臨,和我印象中的偵探理想相差太遠。


    從明天早上開始,因“我們”的相遇而展開的故事就會真正開始了。


    我睡眼朦朧醒來,看見的是微微發紅的朝陽和簇擁的雲彩……“嗚——”


    身子冷不防打了個顫。露出被子的雙肩立刻冷了下來。我慌忙重新拉好被子,看著吐出的白色哈氣不禁苦笑。溫暖的季節還很遙遠啊。


    我卷著被子挪動身體,打開了暖爐的開關,順便戴上帽子。我那頂綠色的帽子就如同近視的人一定要戴眼鏡那樣重要,已經成為了我生活的一部分。不過呢,這個世界上還有偵探連去理發店都不摘帽子的呢。和那種人相比,我的帽子還沒在頭上生根吧。


    桃子裹著被子睡在我邊上,雙肩隨著安靜的呼吸有規律


    地擺動著。我看著她的睡顏,尋找著有沒有能讓我鑽進被窩的空間,但很可惜,她裹得太緊,絲毫不留縫隙。想起第一天同居的時候,我曾提議如果怕冷的話可以一起睡,然後被她罵道“你一個人睡大街上去吧!下流的家夥!”想到這兒不禁微笑起來。


    平時冷若冰霜的桃子在感情外露的每一個瞬間都讓我心跳不已。很久都沒有這種遠離凡俗生活的戀愛感覺了。我能切身感覺到這種生活中的躍動。


    我看著她的睡顏,感到心滿意足。然而,身後傳來一陣與窗外的朝陽不符的沉悶的敲門聲。我鑽出被窩回頭看向大門。


    竟然有客人一大早就敲門的……我可不記得認識這樣的人。那麽在外麵的一定是我不認識的人吧。桃子也被這敲門聲驚醒,坐了起來。


    “……是誰?”


    桃子指著門,不安地看著我問。我盡量不在臉上呈現不安的神色,微笑著打岔:“我去開門。”


    “要是外麵是我老爸怎麽辦?”


    “我會跟你父親有禮貌地打招呼的。這點禮儀我還是懂的。”


    “你那能叫禮貌嗎?簡直就是討打。”


    桃子似乎也習慣了我這種說話方式,朝我苦笑道。雖然她的身體因外麵敲門的人而僵著。


    “無所謂,反正路易什麽都不會問我。”


    “我不是問了你很多嗎?比如願不願意和我結婚等等。”


    “不是,不是你的幻想,是關於我出走的原因之類的。”


    我停住了前往大門的腳,隻把頭和肩轉過來。桃子連我的被子也卷在了身上,蓋被子的方法相當失敗,把她纏得像放晴娃娃一樣。


    “因為不喜歡家所以出走,難道不隻是因為這個原因嗎?”


    “這也是原因之一吧。”


    “我也一樣啊。”


    “誒?”


    好了,讓外麵的人等也要有個限度。雖然我穿著睡衣,但也沒辦法。對方在這種非常時間造訪,應該也不會指望我能正常接待吧。


    我拉開大門的鎖,擰開門把向後拉。門外客人的臉突然出現在門縫之間,我不禁倒退一步。一個個子很高的男人正在俯視我,麵色慌張。


    那個男人低頭鞠躬道: “一大清早打擾您真對不起。”然後,在他身後站著一個一臉無精打采的中年男人。他們的臉讓我很難認為他們之中有一個是桃子的父親,重要的是,他們身上有股特殊的危險氣息。


    高個兒男人和中年男子向我表明了刑警的身份。這次輪到我全身僵硬了。“我說那個,戀愛是屬於民事,刑警應該不會幹涉吧?”


    “哈?啊,請隨意。”


    年輕男人盡管不明所以,卻仍然敷衍了我。噢噢,我和桃子的關係得到警察的公認了。我很想這樣高興一下,可看來我和他似乎不在說同一件事。


    總之,我先聽聽這兩位自稱警察的人要說什麽吧。那個中年男子似乎是前輩的感覺,他離開大門兩三步,在二樓的過道上眺望外麵街道。


    看來負責解釋的是那個年輕刑警了。“實際上。”那個刑警開口道。


    “昨晚,發現了這棟公寓的住戶屍體。”


    “……屍體嗎?”


    一大早就給我這種刺激的詞語,不,應該說在我人生中留下了這個過於刺激的詞語。年輕刑警像是觀察似的看著我一臉的困惑,準備繼續說明。


    “那個,是誰呢?”


    “205室的川口豐彥先生。”


    “啊……竟然是川口先生。真讓人無法相信啊。”


    我自己都覺得我的話缺乏誠意,但還是象征性地惋惜一下。那個自稱本口的年輕刑警似乎也知道我沒有誠意,隻是輕輕地點了點頭就過去了。


    “所以我們才輪流詢問公寓裏的其他住戶。昨天是不是看見過川口先生?”


    “嗯……”我被從外麵流入的冷空氣給激起一身雞皮疙瘩。不禁苦惱起來。


    白天我是在事務所的,所以不可能知道公寓周圍的情況,回家後我也不出門的。我甚至都不太記得川口先生的臉,就算看見過也不知道。還是回答“昨天沒有看見他呢。”比較好吧。


    在本口刑警身後望風的中年刑警似乎也沒期待我能說出什麽目擊證詞,繼續問道:“那麽最近幾天有沒有發現他有什麽異常的舉動嗎?”我也隻能模糊回答:“我覺得沒什麽不一樣的地方。”


    事實上,我絲毫不記得曾跟川口先生說過話,甚至是打招呼都沒有過。說起來,隔壁的山口和再隔壁的竹口最近幾天也沒有見過呢。


    這棟公寓通風良好,可能連人情世故也流出去了吧。


    “是嗎?”本口刑警的臉上露出些許沮喪。說是沮喪,應該是從我這個角度看去,比我高的他低頭俯視所造成的錯覺吧。我們之間高度的差距使我覺得他垂下的劉海很有壓力。我甚至覺得平時戴慣了的帽子此時也變得沉重了起來。


    “一大清早就打擾你真不好意思。不過我們必須得趕在大家上班上學之前來詢問……”中年刑警對於他們在非常時間敲門作了補充說明。我合糊地點了點頭:“川口先生的屍體在哪裏被發現的呢?”


    作為一名資深偵探,本不應該對此產生興趣的,但我還是不由自主地問了。本口刑警毫不猶豫地比了個大概方位。


    “他是被發現倒在大路的岔道上的。確認有外傷。”


    “那麽說是他殺?”


    本口刑警在聽見我無意間說漏嘴的可能性之後不禁麵露難色。


    “那還不知道。”


    中年刑警替他回答道。之後示意本口刑警該走了。


    “要是有什麽發現的話請聯係警察。”兩人留下這句話後走了。我鑽出門外目送他們離去,發現他們兩人筆直通過其他住戶的房間朝樓梯口走去。想來我的房間應該是最後一間了吧。因為是在二樓最裏麵。


    關上門,重新鎖好。然後將手掌壓住胸部,深呼吸。


    自從在偵探事務所上班後,身邊有人死掉這還是第一次。那個警察說是外傷,那應該是他殺吧?在日本,大多數的人都與之無緣度過一生,或許有一天我也會被殺。想到這,我不禁打了個冷顫。


    腦中一片混亂,眼珠亂轉,不知道要看著什麽發呆才好。太厲害了,殺人事件啊。雖然連臉都記不起來了,隻不過是住在同一棟公寓裏的人,不過被卷入殺人事件還是很讓我受打擊的。難受,心髒很痛。


    不過,我並不喜歡今後遇到什麽事都不再會有這種的心跳感。


    我絕對不想去習慣殺人之類的事情。


    “啊呀,一大早就遇上這種事。”


    我朝著桃子硬擠出笑容。


    桃子神情異樣地看著窗外。也許是屋子裏暖和了起來,她把被子整個扔在了一邊。我坐到她身邊,準備疊被子。不知為何,一坐下就覺得耳朵裏咕嘟咕嘟作響。


    “不過,還好不是來找你的搜救隊,也不是什麽蘿莉控殲滅隊的刑警。”


    桃子的視線離開窗戶,轉向我。


    “要是警察問起我來你要怎麽回答?”


    “那當然是介紹說是我的年輕妻子啦。”


    “再見,路易。”


    “那我就說是年齡相差很多的姐姐。”


    “你在挑釁我嗎?”


    說完,桃子望向大門。


    似乎是想對已經關上的大門說些什麽。


    “關於剛才的事。”


    “嗯?”


    我停下疊被子的手,視線停留在她微動的唇上。像是被我的視線嚇了一跳似的,她撅著嘴低下了頭。


    “沒什麽。”


    “呀,你這樣欲言又止我會很介意啊


    ,你快點說嘛。”


    我衝到桃子的腳下,跪下。桃子就勢用腳底踹了我一腳後俯視我。


    “你會相信我的話嗎?無論我說什麽。”


    “你認為我不會嗎?”


    “……我不認為。”


    嘟噥的話語中不知為何透著不愉快。


    “你和我老爸不一樣,明明是個外人,卻……”


    “因為是家人所以一定要什麽什麽的……這種時代或許已經結束了。”


    我用這種老頭子才會說的陳舊話來打哈哈。我也和父親的關係不好。當我和父親說我要去偵探事務所上班時,他滿臉的不信任,直到最後都不承認。從那天以後,直到我離家的最後一天,他都不同意我養貓。


    暫且不說這個,我現在必須要認真聽桃子接下來要說的話。既然她向我確認會不會相信她,想必她接下來的話應該很重要。於是我坐直身體。桃子對我挺直背正座的姿勢想要說什麽,但最終還是沒有說,隻是慢慢地說道:“剛才你們說的那個什麽殺人事件。”


    “不不,還沒確認是他殺。”我模仿剛才那個警察的語氣說著,可是我沒辦法說完全部的話。


    因為我被桃子接下來的話給驚得說不出話來了。


    “住在這隔壁的人是犯人哦。”


    桃子看向那薄薄的牆壁,像是在對隔壁那個人說話一樣。


    我順著桃子的視線凝視著那堵乳白色的牆,眼珠再次開始亂轉起來。我也該去配副矯正視力的眼鏡了吧。


    “山口先生?”


    “我不知道他叫什麽名字。不過是隔壁的人殺的肯定沒錯。”


    桃子的語氣中充滿自信和自嘲。


    “你憑什麽斷言?難道你看到了殺人現場?”


    不可能是在和山口閑聊的時候套出來的吧。若真是那樣的話,剛才早就應該跟刑警回警局接受調查了。可是,屍體是昨晚被發現的,桃子應該沒機會知道啊。


    桃子若無其事毫無證據地確信道:“我覺得應該是的。”


    那口氣像是在開玩笑,毫無理由的。也就是說“……是第六感嗎?”我實在想不出其他合適的詞語了。


    “是啊,我從以前開始,就有感覺會知道誰是犯人。”


    “……那真是太厲害了。”


    真是超有名偵探天賦,不,應該相反,是名偵探克星的天賦啊。省略過程和推理直指犯人啊。


    我想象著隔壁的人貼牆偷聽的情形,不知不覺地壓低了聲音。


    “沒有任何證據吧。”


    “嗯,沒有。我根本就不認識死者嘛。而且我跟殺人犯打過招呼。剛才透過窗戶看見他在外麵走。”


    桃子一臉悠然的口氣,沒有絲毫顧慮。不習慣殺人事件的一般人——我則對她的大聲慌亂起來,不過話說回來,至今好像也沒聽到從隔壁傳來山口的自言自語或哼小曲的聲音啊,應該沒關係吧。


    雖然伸出手掌拍拍牆壁它就撲啦撲啦地直掉粉,但或許隔音性能不錯也不一定。當然,也可能是我從來都不感興趣也沒注意過山口的生活吧。


    “原來如此,犯人……就在身邊啊……”


    先不說關係,就距離而言,我和桃子現在離殺人犯最近啊。


    不行,光想想心跳就加快了。毫無關係的被害人和毫無關係的殺人犯。可是他們卻都在我無法觸及到卻又被牽扯進去的範圍內。


    我的日常生活似乎即將發生根本變化,或許會嚴重扭曲。我對此感到不安。我作為善良的市民還是應該早點報告情況比較好吧。現在去追刑警的話還來得及嗎?


    不行啊,他們的交通工具可不是我這種偵探能比的,他們可是駕駛著警車啊,不可能追得上吧。


    “可是證據卻隻有你的第六感,我沒自信能跟剛才的刑警說明啊。”


    這其實可以拜托能言善辯的埃利奧特來解釋的,不過那家夥跟這棟公寓還有川口先生都沒有關係,也不好牽扯上不相幹的人。要是講了多餘的話,可能反而會被懷疑。而且埃利奧特粒子隻對女人才會起戲劇性的效果,這也是很令人頭疼的問題。要是男人就不管用了。


    “我剛才說的你真的相信?”


    桃子像是抓獲了深海魚的新種類似的看著我,眼中滿是驚奇和疑惑。這孩子竟然自己問出這種話。


    “因為我沒有理由懷疑桃子公主啊。”


    我恭敬地向她行了一個騎士禮。當然,還是被她說了“惡心”。


    桃子冷哼一聲,她的心情完全體現在了撅起的嘴唇上。


    “……哼。我倒要看看你的相信能持續幾天。”


    “比起相信,我覺得應該說是信賴才對。”


    我糾正她的用詞,她拾眼看著我。眼中有著憤怒,還有懷疑?


    “那麽路易你可以開始行動了,努力搜集證據然後把這件案子給解決掉啊。”


    “那可不行。”


    “為什麽啊?”


    “因為今天也得去找迷了路的小狗狗啊。”


    這是我成為偵探的原因,不能因為一點別的事就動搖的。


    她似乎不滿我的偵探目標,將臉別過一邊。不過我相信自己能夠在找狗的同時不背叛對她的信賴。


    在我們互相進行早晨問好之前,屬於我們的早晨就已經開始了。


    不管怎樣,為了每天的糧食,我得去上班了。


    一大早我就跨越了幾座人生中的大山,之後終於迎來了普通的早晨。


    真不想去上班啊。將這種上班族的心聲緊緊藏於心中後,我做完了出門前的準備。然後我開始準備早飯,順便將桃子的午飯也準備好。現在讓她一個人去外麵買盒飯的話不太好吧。


    “無論誰來敲門你都不能開門哦。”


    我像是在叮囑小孩子似的跟她說。不過視線盯在漫畫上的桃子,似乎注意力都集中在那上麵了,完全把我的叮囑當耳邊風。


    “特別是隔壁的山口先生吧。知道了知道了,我比你清楚。”


    心不在焉地敷衍完我後,桃子揮著左手趕我走。我把這當作她送我出門的禮儀,走出了家門,接觸到了外麵過道的空氣。


    “啊——今天也還是很冷啊。”


    寒氣消去了皮膚上的溫度,但隻要一想到和桃子的同居生活還能繼續下去就不會畏懼這股寒風了。我誇張地做著抬腿運動走在過道上。


    正當我要下樓時,猛然看見最危險的山口先生在樓梯下麵吸煙。“哇哇哇哇!”我一腳踏空差點沒摔下去。幸好抓住樓梯上生鏽的扶手,拉住了下滑的身體。


    此時,我感覺到我的日常生活已經嚴重扭曲了。山口先生霸占著我的必經之地,嘴裏煙霧繚繞。


    我滑倒的腳步聲和我的慘叫引起了山口先生的注意。他抬起臉,若無其事地向我打招呼:“啊呀呀,真危險啊。”嘴裏叼著的香煙也隨著他的嘴唇上下擺動。我甩了甩頭。


    山口先生是位三十來歲的男人,單身。外表特征為額頭很寬,中等身材不胖不瘦。與我印象中的大叔形象不太一樣,至少看起來沒有眼神混沌隻穿一條褲衩。可是桃子說他是殺人犯。


    ……在我的人生當中究竟看漏了多少殺人犯啊。我自己一點都不知道。


    下了樓梯後我在山口先生麵前駐足。是不得已的。若我表現得不自然說不定會被他懷疑。那樣的話桃子就變得最危險了。


    “早上好啊。真少見呢。”


    和殺人犯說話這是第一次。而且第一句話竟然是早上的問候,應該說我很有禮貌呢還是該說我蠢呢?


    “是啊,好像的確沒在早上碰見過呢。”


    “啊,是啊。而且……”


    “嗯?”


    “不,沒什麽。我也到了會賣弄關子的年紀了啊。”


    “太郎先生幾歲了?算了,其實我也是因為一大早就有人來敲門被吵醒了而已。”


    山口先生苦笑道。是那兩個警察吧。“警察也去你家了吧?”


    “是啊。說是川口先生死了。”


    山口先生是以怎樣的心情來說這件事的呢?比起他殺害川口先生的動機,我反而對這個比較感興趣。犯人的作案動機會在被抓後登在報紙上,但是被捕之前殺人犯在日常生活中的心態卻隻有他本人才知道。所以,我很好奇。


    “我跟川口先生也沒什麽交往,對他沒什麽印象呢。”


    “是啊,老實說,我也幾乎沒跟他說過什麽話。”


    可是他死時的臉肯定無法忘記吧?若我現在說漏了這句話的話,山口現在一定會當場把我滅口吧?殺人犯一旦被別人揭露的話,一定會把對方當成夏天的蚊子般給弄死吧。


    “不過很可怕啊,川口先生竟然是被殺死的。”


    “誒?真的嗎?我也問過警察,不過他們說還不知道啊。”


    我語氣中帶著玩笑。說這話時,我的嘴唇和臉頰異常幹燥。


    我覺得我腦中的意識開始遠離了。為了讓自己的頭腦冷靜下來,大腦中的血量在減少。這就是和殺人犯說話的感覺啊。


    “話說太郎先生你是偵探來著?你會不會接手這個案子呢?”


    我看不到山口先生說話的表情。我的視線焦點集中不起來。即便現在的我無意識地用食指指著山口先生的鼻尖,隻要對方不提醒我,我一定不會發現我正指著他。好在,他並沒這樣提醒我。


    “不可能,我的專長是找出走失的貓和狗,人的話可不行啊。”


    “哈哈哈,人和貓狗不一樣是哺乳動物嘛。”


    “說的也是啊……我得去上班了。”


    “好的,路上小心。最近外麵很危險啊,千萬要小心啊。”


    山口先生調侃著目送我離去。


    他也是用那張祥和的臉送走川口先生的嗎?我朝他微微點了點頭後,從他麵前經過。然後,像是突然把臉上麵的布給取下了一般,我的視線焦點又回來了。環視周圍,沒有人,不由地鬆了口氣。


    我把停在樓道下的自行車給取了出來,將剛才一直憋著的氣大口大口地吐了出來,吸了幾口冬季特有的寒氣,即便如此,也凍結不了剛才殘留的精神疲勞。


    我渾身冒著冷汗。


    在知道了山口先生就是殺人犯之後,與他對話竟也成了一種疲勞。我為了不讓他察覺出異樣,拚命地掩飾自己的不安。一旦引起他懷疑就會招來危險。


    我覺得能一邊想著“這家夥可能是殺人犯”一邊還能和對方交談的名偵探一定不是人類。在我所能看到的三百六十度範圍內,不存在那樣的偵探。桃子和偵探不一樣,她是偵探克星。


    “不過我還真的是對那孩子的話深信不疑啊。”


    就因為長得可愛,所以連說話都那麽有說服力嗎?我深深體會到了可愛的力量。名偵探是會從說話口氣中看穿真相的吧,遺憾的是,我似乎不行啊。


    所以與其站在真實與謊言的邊界,煩惱著到底是該選○還是該選x,還不如去從一開始就相信○比較好呢。


    我一腳踢掉自行車的撐腳,把自行車從公寓推到公路上。在這之前我裝作不經意地回頭看了一眼公寓,山口的身影進入視線。於是我決定了今天一天的行動。


    我騎車圍著公寓轉了一圈,最後將車停在了公寓後麵a確認四周沒有人之後,我開始攀爬公寓的圍牆。


    在爬到樓梯口附近,正好看見了山口的後背。看樣子他還在抽煙。


    “……偷看女人換衣服也就算了,我竟然淪落到要偷看男人的後背。”


    我調侃著自己,眼球變得幹澀起來,其他五官也跟著緊張起來了。山口開始動了。一想到他有可能上樓梯走到我家去我就變得不安起來。


    普通人對偵探的憧憬在此時會變成恐懼。


    “啊啊,我得先請假……”我取出手機。從電話簿裏找出號碼,將手機放在耳邊。“……喂喂……啊,埃利奧特?嗯,我是花咲,今天我要遲到一會兒。哎?你問我為什麽要壓低聲音?我現在在玩偵探遊戲啦。”


    電話那頭似乎很吵,為了防止他再問我,我當機立斷先掛了電話。


    我決定監視山口先生。在他離開公寓出門上班之前。


    我得確保桃子的安全。


    “……山口先生在警察到訪查問時心跳有多快呢?”


    吸煙是為了平息當時的緊張吧。我從來都沒有看見過他抽煙。雖然每次見到他時都是沉默不語的。


    我並不是要去抓犯人的偵探,所以沒必要頭頂鍋子遮遮掩掩。隻要注意言語,扮演對任何事都漠不關心的鄰居就好。


    ……怎麽感覺我倒像是形跡可疑欲騙大眾的犯人了呢?


    “算了,管他呢。”


    我甩開雜念,集中精神一心一意地進行監視。


    吸氣,吐氣。隻是做這種簡單的動作卻也令我覺得辛苦。


    “鄰居是殺人犯這件事,實在是會影響心髒和健全的人生。”


    不知道有哪本教科書能寫上我這親生經曆的訓言呢,哪怕隻是寫在書的一角也好。


    之後山口先生在不到三十分鍾內換好衣服,開車離開公寓了。他在上二樓後又下樓來的這段時間裏應該沒有朝我家看吧?我在他離開後進入公寓藏身於隱蔽處二十分鍾左右,觀察他是否有再回來。然後騎車去事務所上班。


    可惜我去了事務所之後上街轉了幾圈也沒有找到狗。還被埃利奧特說臉色不好,讓他擔心了。若要比皮膚白皙的話,現在的我可不會輸給他。隻不過我總覺得他那白皙的肌膚有幾處是人工的。


    事務所裏放著所長拿來的報紙,回家之前我看了一下晚報上刊登的川口先生的事。川口先生是在深夜被發現屍體的。頭部有幾處嚴重的外傷,現場沒有交通事故的痕跡。因此判斷為他殺案子進行搜查。我即便不用地圖也能去案發現場,這讓我心情很複雜。在自己近距離的地方竟然有人被殺了。


    於是我渡過了收獲甚少的一天。


    “叮鈴叮鈴。”


    在回公寓的路上,我口中模仿自行車鈴的聲音,騎車衝散了一群在路上盡情奔跑著的剛放學的小學生。看起來是一群低年級的小學生,男女生相互嬉戲著,時而發出怪聲。他們毫不在意往來的車輛,盡情玩耍的身影很是炫目。悲哀的是,要是此時我下車連同自行車一起衝進他們中間的話就是犯罪了。


    趕上星期五放學的時間和一群不讓道在馬路上嬉戲的小學生,又不能加快自行車的速度,我隻能像螞蟻爬似的走在馬路上。將近五點的時候,太陽差不多也下山了。不知為何,身體開始感到一股寒氣逼近。


    進入公寓的入口時,看見山口先生蹲在入口旁邊,那身影融入漸漸降臨的夜色中。我不由地腳踩地停住了自行車,我沒有刹車。


    山口先生像蹲在便利店門口的不良少年般蹲著吸煙。一片黑暗中,隻有他嘴巴四周被桔黃色亮光所包圍,像是夏天玩煙火的孩子一樣。他微微彎著嘴唇,用陰暗的眼神拾眼看著我。


    “喲,回來啦。工作辛苦啦。”山口先生跟我打招呼道,身上穿著跟早上一樣的衣服。我踏平地上的土和雜草,陪笑道:“你好啊,你也工作辛苦啦。”


    山口先生站起身,將煙蒂掐滅在便攜式煙灰缸後也回我一笑,似乎找我有事。


    “這麽冷的天還在外麵吸煙,真痛苦啊。連冷風也混在碳酸物質裏一起吸進肺裏


    了啊。”


    “那為什麽不在家裏抽煙呢?”


    “之前被房東罵了,讓我不要在房內吸煙,躺著吸煙太危險會引起火災,啊哈哈。”


    “這可不是開玩笑啊。要真那樣連我家都會燒起來啊。”


    “也是哦,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山口先生打著哈哈。我回他一笑後向他點了點頭準備離去。他像是要消除我轉動自行車輪子的聲音般再度開口。


    “川口先生死亡的這件事登報了呢。很轟動啊。”


    我真不希望他那麽自然地主動提起這件事。這使得我也不得不自然地回答他。


    “報紙上的事竟然離自己這麽近,這還是第一次呢。”


    “是啊,搜查好像也變得很正式了。真讓人吃驚啊。”


    是啊,我附和了一聲。然後轉過身。結果,他又跟我說話了。


    “說起來,太郎先生好像和誰開始同居了嗎?”


    “……誒?”


    我裝著傻回頭。是要蒙混過關呢還是裝沒聽懂?我保留兩方麵的餘地作出反應。


    “因為我聽見隔壁有聲音,所以懷疑是不是小偷什麽的。”


    從山口先生的語氣中感覺不出什麽。很普通的關心口吻。可是我不能忘記,正是這樣的一個人,有可能殺害了別人。這個人的態度無法成為證明他清白的證據。


    “是的,其實我和前幾天釣上的女人一起同居了。”


    “是嗎,私生活可真亂啊。年輕人。”


    山口先生一臉羨慕地吐著白氣,把便攜式煙灰缸放進胸口口袋裏。


    “啊,下周六是清除路溝的日子,到時要麻煩你或者你女人啦。”


    “好的。”


    這次我朝他點了下頭真的離去了。說是離開,其實也就是距離很短的樓道背麵而已。我飛快地下車鎖車,拎起硬鋁箱跑上樓梯。是奔上去的。“啊——冷死了。怎麽這麽冷。”嘴上說著急奔的理由,反而惹人懷疑。


    我連跑帶跳地跑到二樓過道最裏麵的房間,拿出一串鑰匙找著房門鑰匙。有些粗暴地打開門衝進房間裏。


    關上並鎖好門後,我背靠在門上緩緩吐出一口氣。


    “太過於緊張山口先生”自我意識過強還是我有被害妄想症?


    先入為主觀念真是害人不淺啊。我幾乎要懷疑山口先生的任何一舉一動了。若現在圍著餐桌一起吃飯,他隻不過是沒有用筷子用了勺子而已,我也一定會懷疑他有什麽企圖。


    “人類就是這麽喜歡杞人憂天啊。”


    我用沙啞的聲音哼著歌脫下鞋。“我回來了。”沒有反應。急忙跑進去。


    “桃子?”


    “嗯……你回來啦。”


    她在。在房間正中裹著被子看著我的漫畫。枕邊堆著兩座漫畫小山。桃子仍舊埋頭於漫畫中,舉起左手象征性地揮了揮。我鬆了口氣,繼而苦笑。要期待她出來迎接我是件很難的事啊。


    “漫畫很有意思嗎?”我問她。


    “嗯。”桃子的聲音中透著興奮,我覺得。


    算了。我在桃子身邊坐下,伸手調整了一下帽子。


    “有沒有什麽可疑的人來敲門?”


    “沒有沒有。誰都沒來,無聊死了。”


    “我可是在外麵碰到山口先生了哦。出門的時候和回來的時候,兩次。”


    “哦,你跟他說了你就是犯人?”


    “我要是真這樣說了,現在估計要麽成英雄要麽就成屍體,現在還晾在外麵吹寒風呢。”


    我聳著肩回答。桃子隻說了一句“沒意思”後再度埋首漫畫書中。身體連同被子一起彎成蝦米狀,在地上蠕動著。


    我從冰箱裏拿出在超市抽獎得到的瓶裝烏龍茶,放在嘴邊。啊,若是桃子要喝的話怎麽辦?直接對嘴喝不太好吧?可是我已經碰到了,那就沒辦法了。我把深褐色液體灌入喉嚨裏。等一下寫上專用不就好了。說不定桃子見了反而會賭氣直接對嘴喝呢。


    我倒覺得這樣無所謂。


    “你早上說的那件事我有些在意。”


    我用右手抓住瓶子上部,對桃子說。


    “什麽啊?”


    桃子仍舊專心漫畫,心不在焉地敷衍我。她似乎在看《monster》。我從書的封麵判斷的。


    “你說你有感覺會知道誰是犯人,也就是說你至今為止已經遇到過很多殺人事件了?”


    “是啊。我周圍死了很多人啊。連媽媽和弟弟都死於旅遊時。”


    桃子抬起臉,語氣沒有抑揚,這讓人聯想到凍結的湖麵。


    她把合上的漫畫放在旁邊的漫畫堆上,坐起身,和我麵對麵。


    “路易,你還相信我的話嗎?”


    “當然。今天碰見山口先生的時候我還在疑神疑鬼的想會不會被殺呢。”


    我看著桃子的眼睛說著事實。不過,我控製了音量。萬一被山口先生聽到的話,說不定今天半夜會來滅口也不一定。


    也許應該想想今晚預防的對策。不過我想不出什麽方法。


    “剛開始是媽媽死了。是被殺的哦。”


    不知是不是相信了我說的話,桃子開始說起了往事。我坐在電視機旁,把烏龍茶的瓶子在手心上滾來滾去,微微地點了點頭。


    我是要表示我正在聽,讓她繼續說。


    “我五歲的時候,去國外旅遊了。因為賓館裏的果汁太貴了,所以我們去了一家叫什麽店的像便利店一樣的商店去買。路上等紅綠燈時,發現媽媽不知什麽時候被刺已經死了。”


    “…………………………………………”


    敘述的人語氣沒有絲毫悲傷,所以聽的人也不知道要怎麽反應才好。


    “我從媽媽死去的前後時間裏一直抓著她的手。”


    桃子說著,舉起自己的手。當時的那隻手一定比現在還要小吧。我猶豫著要不要去握住她的手,最終我還是什麽都沒做。


    “媽媽死了以後,我的腦中不知怎地立刻浮現出了犯人的臉。我把這件事告訴了傷心的爸爸,剛開始他還很認真地聽我說,可是當我說出實話後,他就生氣了。我說我憑感覺知道的,他好像以為我在開玩笑。”


    桃子說到一半,語氣裏透著一股淒涼。父親的不信任在她幼小的心靈上留下疤痕了吧。在我高中的時候,也曾有過類似的經曆。


    所以我不由地產生了帶有同情的共鳴。但我並沒有因此而高興。


    寒風從門窗的縫隙間吹進來,吹著我的脖子。連我的腋下都覺得涼颼颼的,使得我扭著上半身。桃子像在嘲笑這樣的我似的蠕動著雙唇。


    “那之後的第二次旅遊時,弟弟也死了。你想聽我說嗎?”


    “不想,比起這個我更想和你討論我們蜜月旅遊的地方。”


    “要是和我去旅遊的話你也會死的哦。”


    被她這樣一說還是有些心驚的。那冰冷的辭藻在一瞬間讓我覺得桃子是殺人魔,將周圍的人一個個殺害了似的。


    “弟弟死了以後,還有一些人也死了……之後發生了很多事,我才發現。”


    “……嗯。”


    “我周圍,好像死了很多人。不知為什麽,會死很多人。”


    喃喃著的桃子雖然沒有悲傷,卻一臉黯淡,也感覺不到平日的氣勢。


    似乎悲傷和平日的氣勢抵消了似的一反常態。


    這讓我感覺到她內心隱藏的另一麵。


    “所謂名偵探的體質吧。”


    我語氣中既不褒也不貶。桃子笑了。


    “這樣蘿莉控還會說喜歡我嗎?”


    因為桃子問了我這個愚蠢的問題,所以我隻好


    再一次愚蠢地告白了。


    “那當然。河豚有著致死的毒素,可是還是有很多人想吃不是嗎?”


    聽到我若無其事的回答後,桃子像是吃了一驚。我的答案就那麽讓人意外嗎?還是說她小看了蘿莉控?這個世界上還有比你體質更討厭的事情呢,怎麽可能就為這麽點事就卷起尾巴落跑呢?


    “……你的比喻要是再可愛點就好了,我可不想被你比作吃的東西。”


    她別扭地批評著我的比喻。毫不留情的話語中透著害羞。


    “禁止食物比喻啊……我問個題外話,桃子家很有錢嗎?”


    “應該吧,我家很大。”


    “這樣啊……”也就是說,她是有錢人家的公主啊。


    我眼睛朝著天花板,用手撫摸著下巴。


    巧的是,她頭上的發飾樣子很像皇冠……我是路易啊。正好,湊上了。還有個戴紅帽的上一代昵。


    我跪在桃子麵前,朝她微笑道。


    “好,你是我的公主。”


    “哈?”嗚哇,一臉厭惡的樣子。


    “白桃公主……桃姬。嗯,就叫你桃姬。”


    “你幹嘛突然說這麽惡心的話?”


    “公主殿下每次都遭遇危險,因為太具有魅力,沒辦法的事情。可是我會一直救你。看,完美吧。”


    桃子,從現在起對我來說她就是桃姬了。桃姬收縮著滿是懷疑,猜忌和厭惡的瞳孔,對我的發言皺著眉。


    “每次來救公主的不應該是哥哥嗎?”


    “現實生活裏沒這麽巧合啦,你就湊合著用綠帽的路易吧。”


    “話說桃不還是食物嘛!”


    啊,真的呢。“真奇怪啊。怎麽會又是食物呢?”“嗯,路易是很奇怪。”“一定是我肚子餓了吧。好吧,我們去吃飯吧。今天是紀念日,我們去外麵吃吧。”


    我朝氣勃勃地快速決定好,馬上就站起身來。將烏龍茶放回冰箱後,微笑著朝還坐在地上的桃姬伸出手。桃姬盯著我伸出的手。


    “什麽紀念日?”


    “我們兩個人都決定好了外號的紀念日。”


    “我可不要像紀念笨瓜二人組一樣的紀念日。”


    我無視桃姬的反對,把手再向前伸了伸。


    “去吃飯的時候順便去幫你買個電話吧。也許不能防暴,不過可以跟你保持聯絡。”


    最重要的是,這樣也許能在白天收到她的短信。這樣的話,百無聊賴的白天也可以變成幸福的坩堝了。恩?坩堝是好的意思嗎?算了,管它呢。


    既然是要待在會招致殺人事件發生的桃姬身邊享受幸福,使用的詞語有不好的意義也應該的。


    “走吧,桃姬。”


    “非要用這個名字嗎?”


    雖然語氣結尾是疑問,可是桃姬的表情似乎是肯定的。她把手交給我。


    那隻手很小,小到抓我的手都很困難,我這樣感覺。


    “好像從昨天開始就經常碰見呢。”


    第二天早上又遇見了山口先生。雖然沒有昨天那樣緊張了,可是手臂的血管還是在抽痛。喉嚨沒有抽搐。很好。“大概這一周是相遇強化周吧。”我拚命讓僵硬的臉部和舌頭看起來更自然些,然後隨便敷衍了他一句。


    山口先生剛才一直是靠著公寓牆壁低頭看著地板發呆的。看見我跟我說話後,他臉上便浮現出和藹的笑容,將手上的打火機撲滅。香煙還沒有點著火,所以沒有冒煙。他呼出的白色哈氣取而代之了。


    “太郎先生會參加川口先生的葬禮嗎?”


    隨著他的話題的轉變,我感覺心髒又被提起來了。犯人自己主動將話題扯到親手殺害的人身上,到底有什麽企圖呢?我摸不著。是想裝作事不關己呢還是在試探我?


    “那個,是什麽時候舉行呢?”


    “其實我也不太清楚。不過,怎麽說也是同一棟公寓的人嘛。”


    “說的也是啊。”


    我回答得含糊不清。為了掩飾我的緊張,我故意抬頭看了看川口先生的家。他的親人似乎沒有來收拾遺物呢。


    “太郎先生的事務所生意很好嗎?我想象不出呢。”


    有些唐突地被問起工作的事。我從喉間硬擠出渾濁的笑聲,之後發現我的臉也在笑。如果這兩者不同時進行的話,一定會被他懷疑。


    “其實我現在在負責一件很大的案子。”


    “哎—一”


    山口先生瞪大了眼睛。殺人犯睜開了眼睛。連人都能殺死的人,他用他的眼睛直勾勾地盯著我,是想找出什麽呢?說不定他的五感已經和我合成為另一種器官了。不難想象他會對發現的人做什麽。


    “是什麽樣的案子呢?殺人事件的犯人搜查?”


    哇哈哈。


    “不是,尋找走失的大型犬。”


    “哇哈哈。”


    山口先生的和藹笑容在我話音還沒落下之際就浮起了。想必是早有準備了,無論我說什麽都會笑。我也淡淡一笑,朝他點點頭,打算走人。山口先生的生活習慣由於殺了人而改變了,所以才會如此頻繁地和我碰麵吧。


    或者是由於桃姬的特殊體質而形成了山口先生出現在我周圍的命運?


    若有關她的能力的話都是事實的話,那麽繼前幾個人之後,我的生命或許也危險了。


    “…………………………”


    我沒去川口先生被害的現場,而是考慮躲起來確認山口先生出門去上班之後再去事務所,這樣的我是無法成為名偵探的吧。但我若是認真考慮去進行調查然後找出鐵證的話,就是在藐視警察了。不過警察似乎也不能斷定山口先生就是犯人。這種生活如果長期持續下去,那首先崩潰的應該是我的精神。


    一直帶著這種心理負擔的話,不管過多久我都沒法投身於找狗的事業中去。


    “一定要想個辦法……這樣決定後我要怎樣做呢?”


    告訴警察山口先生形跡可疑是最好的辦法吧。不過警察真的會把我的話當真開始行動嗎?這還是個未知數。若警察能對山口先生起疑就好了。


    除此之外,我也應該先做些什麽比較好吧。做做完美生活的美夢。


    “很難啊……”


    我知道正確答案。通過作弊知道的。可是考試時的答案是要寫上相應的公式才能推出的,這是個麻煩的結構。為了解出答案而發明了公式,可為了推算出答案又要使用公式,這真的是本末倒置啊。


    人類真的是把過程看得很重要啊。即便是人生也無法違逆。


    我們的最終下場隻有死亡。無論怎樣的過程,無論使用什麽計算公式,沒有第二種結果。可即便如此,我們也不想讓自己的人生和死劃上等號,所以拚命努力著。想要反抗命運。這是件了不起的事,可是我無法導出過程。


    我不認為我能像名偵探那樣,在過程中證明自己。我沒那種能力。


    我這樣一個平民偵探所能做的事隻能是。


    “把結果當作誘餌啊。”


    若能忍到下周六,應該會有辦法的吧。


    哇~星期六了——我很高興,可是我的神經卻比想象得要細了很多。


    到周六為止的每天都在重複這樣的對話。


    “太郎先生,有關川口先生的事——”


    “是啊是啊。”


    不知為何,每天都遇到的山口先生,不知為何,經常和我不知為何地討論川口先生的話題。


    每次我都要拚死克製不讓額頭上的黑線垂落到臉上,努力地維持笑臉和爽朗的聲音。一直這樣勉強著自己,導致胃很疼。慢性的疼。


    我還要忍著這種疼痛上班,而且每天回家後,桃姬


    都會問我和山口先生的對話並提出問題。


    “路易,你還是很相信我的話?”


    “當然了當然了。”


    “那你快點抓住犯人啊。”


    “不行不行,我其實已經辭掉偵探的工作了。”


    “那你每天都去哪裏上班了啊!”


    這樣的對話稍微緩和了我的神經和疼痛,讓我靠著這個熬到了星期六。要是再讓我這樣持續過一個星期,我相信我一定會被周圍的人強製送進醫院的。所以,今天一定要做個了結。


    終於迎來了星期六,這天本來是踏入社會的人和孩子們開心的休息天。可是對我們這個小鎮而言,這一天是每年春冬必須舉行的半年一次的路溝大掃除。小鎮上每家每戶最低都要派一個人作為代表參加。由於冬天非常寒冷,這個活動引起了大家的強烈不滿。


    雖然反對聲很大,可這是自古以來的傳統,所以也就這樣持續下來了。明年的日子應該也一樣吧。


    雖說我們公寓也是屬於鎮上的,可明明連小鑲的傳閱板報都不傳到公寓裏來,卻隻有在這種時候將我們當作鎮民看待,真惡心!雖然我也這麽認為,可還是每年都來。因為要是不來的話就要支付相應的費用。


    雖然偵探事務所也偶爾有清掃陰溝的工作,難不成是把我們當作街道清潔工了嗎?我們可不是修理清掃專業戶。


    “不過這可比解決殺人事件開心多了。”


    大家拿著巨大的鐵鏟鏟著淤泥和垃圾。


    路溝清掃已經開始了。原則上,每年都是從早上八點開始到中午結束的。剛開始會感覺連手指都要凍僵了,但隻要用鐵鏟玩鏟泥差不多一個小時左右後,就會大汗淋漓的。基於上述經驗,有的人穿了平時穿不慣的雨靴,有的人為了防寒頭上還包著毛巾。


    我也為此穿上了專門去鞋店買回來的便宜雨靴。還戴了手套防護,當然,頭上不會少了帽子的。要是沒有了帽子我就不是路易了。或許這樣反而比較好。嗯……真意外,我已經將自己定義為路易了。


    路溝內部似乎與外麵幹燥的冬季空氣隔絕了,淤泥和垃圾濕漉漉地攪在一起。


    這種粘土一樣的東西會釋放惡臭,所以才要舉行大掃除。可是若不把它們挖掘出來的話,惡臭也不會彌漫到街上了。就好像特意進入叢林深處硬把某個蜂窩給驅逐出去一樣,多此一舉。所以每年都聚集不到人。


    說不定有人會把用過的凶器扔進去藏起來,萬一我看見了就不去動它當沒看見。我開始了我的幻想。先不管這個,我今天不是為了來這裏握著鐵鏟參加鎮上舉辦的大掃除的。


    我前幾天去了警察局,找到了之前來上門詢問的警察,告訴他隔壁的山口先生形跡可疑。我不認為他會把我的話當真,不過把事實告訴警察是很重要的。對我來說,這是一個可利用的武器。


    雖然撒謊是違反信條的,但這次也是不得已而為。要以虛張聲勢來定勝負。現在,還活著的人的健康,特別是內髒,正因為這件事而日益衰弱。還是早點除掉山口先生比較好。


    我慢慢地靠近山口先生,持續著挖泥工作。將鏟子插到淤泥底部,運用肱二頭肌和杠杆原理,把淤泥全部鏟了上來。然後倒在了撒在公路各處的泥堆上。這之後泥堆的清除工作也很辛苦啊。


    很適合穿雨靴的山口先生注意到了我,和藹地笑笑向我示意。我也回他一笑,然後隻牽動嘴唇地淡淡說道:“還是快點逃比較好哦。”


    山口先生的動作停止了。我卻沒有停。敲了兩下腰,再度將鐵鏟插入淤泥中。


    “你在說什麽?”


    山口先生閃爍著迷茫的眼光裝傻問。這眼神用在大叔身上真浪費。


    “警察在懷疑你。懷疑你是殺害川口先生的犯人。”


    周圍充斥著鐵鏟鏟泥,金屬和石材摩擦的聲音。小聲說話的話,在旁邊工作的人基本上聽不見吧。除了山口先生以外。


    山口先生似乎沒有裝傻的閑工夫了,凝視著我整個人僵住。我真擔心他握著鐵鏟的雙手會不會發抖,但我依然繼續說著。


    “那個人是便衣警察。”


    我用不起眼的方式指著右邊。山口先生生硬地轉過頭去看,那是一個與鐵鏟完全不相稱的美形帥哥,正被一群中年大嬸圍得水泄不通,似乎隻有頭部上方才能逃出去了。要是把握好場地和狀態的話,可以以埃利奧特為中心做一個大雪人。被那樣包圍著還能露出微笑,我必須得為埃利奧特幹杯。


    “鎮上好像的確沒有那號人物呢。” -


    “他裝作是今年才搬來的鎮民。”


    是我拜托他讓他來客串一回特別嘉賓的。埃利奧特對山口先生和川口先生以及殺人事件完全一無所知,純粹以為是來參加路溝掃除的。


    山口先生像被鐵鏟前端鏟去了柔和的麵具一般驚慌失措。指尖不住顫抖,兩肩也因緊張而僵硬著。像是惡心似的用手慌張地去捂住嘴巴。看樣子應該是非常恐慌了。


    他此時就像這一周以來我的神經一樣,對周遭一切疑神疑鬼以致疲憊不堪。


    即便是沒有殺人經驗的我,現在也能換位想象他的感受了。


    應該說是窺視深淵的人……吧。雖說對方是近似於怪物的殺人犯,但終究也是一個人。


    就好像楱星怪獸,也是有人心和弱點的。


    “手裏的活要是不繼續的話可是會被懷疑的,便衣警察在看著你昵。”


    正巧,埃利奧特適時朝這邊輕輕揮了揮手。當然,是對我揮手的。不過,周身散發出耀眼光芒的他在清掃路溝,總覺得像是在舉行童話或神話裏才會出來的妖精泉儀式,雖演出了神秘感,可是看起來有些滑稽。


    可是埃利奧特的即興客串真是太捧了。他本人這樣做雖然沒有什麽特別深刻的含義,可是這卻恰恰能夠在山口先生麵前證明了我和他是有關聯的。


    山口先生被我一說,再度開始清除淤泥。看起來他不會立刻抄起鐵鏟往我頭上鏟的樣子,我稍微鬆了口氣後繼續清掃和故弄玄虛。


    “這究竟是怎麽回事呢?”


    既不否定也不肯定,山口先生問我。我強裝笑顏,拚命讓自己一起來遊刃有餘。


    “我從別人那兒知道了你是殺害川口先生的犯人。”


    “誰告訴你的?”


    “那當然是警察了。”其實是我未來的妻子。


    我一邊鏟著淤泥,一邊趁桃姬本人不在幻想著和她的關係。這種幻想不會發出電波什麽的,所以應該也不可能會傳到現在正在我家裏睡覺的未來妻子那裏吧。那真是太遺憾了。


    “警察正在搜集證據什麽的,估計最多下周初應該就有結果了。”


    “這樣啊,就要被發現了啊。”


    “山口先生現在一定也覺得很危險吧。”


    我和他麵對麵看著。他想要擠出笑容,可是卻失敗了,結果隻是讓眉毛更靠近眼球而已。我則凝固住臉上的笑容,努力讓它不變形。


    要是一旦解除笑容換上別的表情的話,肯定會因害怕而吊起眼皮的。


    “會害怕被抓是因為這個世上的某處留有足夠讓你被捕的證據。”


    山口先生不禁笑了起來,雖然隻是皮笑肉不笑,但臉頰肌肉的變化顯示好像並未包含嘲笑的意味。


    “很有偵探風格的話呢,剛才那句話很酷哦。”


    “哇哈哈。”


    心髒上下收縮,像去骨火腿一樣。啊——呼吸困難。


    我和他兩人同時鏟出淤泥,堆在泥堆上,這使得越堆越多的泥堆快要垮掉了。於是我們兩人用鐵鏟敲打著泥堆把它弄得堅固些。而我現在所要做的事就跟這一樣。


    我是無法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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