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麽,這些家夥要怎麽處理呢。”


    奧芬抱起胳膊,麵朝街道的大樹樹幹上,五個捆住雙手的男人被吊在那裏。旁邊停著一輛馬車,看來他們正在做野營的準備,但由於突發的事件已經被搞得一團亂。克麗奧站在他背後,幽幽地說:


    “真殘忍—”


    她指的可能是把襲擊者吊起來這件事。奧芬頭也不回地說:


    “有必要可憐這些突然拿武器襲擊過來的人嗎。再說了,給裏最先衝過來的人一記亂砍的人不是你嗎?”


    “我沒亂砍啦……雖然那個人因為手指被弄破哭了一會兒……我沒想到刀子這麽快啦。”


    克麗奧像是剛想起來那樣晃晃身子,奧芬無奈地說:


    “我如果不用魔術幫他接上,真的會斷啊,真的。”


    說著,麵向克麗奧拿肩膀頂頂她。克麗奧已經換下弄髒的緊身褲,穿上了經常穿的襯衫和牛仔褲。襯衫是深駝色,男式(也就是馬吉克的),她擔心濺上血,來回檢查了好幾遍。


    “說到底,你對著一群隻拿小棒槌和短棍棒的人揮刀舞劍,已經夠殘忍了。”


    “嗬嗬……把我調教成這麽壞心眼的女人的,究竟是誰啊?”


    “所以我說,你究竟是在哪學會這些詞的……”


    克麗奧的小身子扭來扭去,奧芬無奈地製止她後,她有點不高興地說:


    “奧芬你不也是,對著這群隻拿小棒槌的人,發出的魔術火焰一下就在森林裏拖出十米遠。”


    說完她指了指左手邊的森林。那裏有一棵數米寬的大樹,已經被連根拔起。地麵上也留下了好幾米長的焦土痕跡。奧芬故意不看這些,裝模作樣地說:


    “為了保護你我可是拚了老命。”


    “像這種假惺惺的謊言聽了反而讓我火大。”


    克麗奧真的擺出生氣的樣子和奧芬拉開距離。接著,她慢慢地靠近扔在地上的劍——這把劍她當時隻揮了一下就濺上了血,嚇得她趕緊丟了。她在離劍還有一米遠的地方停下來,回過頭說:


    “我說,這把劍必須要我來把血擦幹淨嗎?”


    奧芬想也不想地回答:


    “自己的東西自己負責。”


    “但是……那上麵有血啊。”


    “你砍了人,當然會有血。不要的話就扔了,反正不是什麽大不了的東西。”


    “受不情願的少女指使去進行血的善後處理,你要說我有惡趣味我也認了,奧芬。”


    “那就請那位少女以後不要再拿劍了!”


    聽完奧分的話,克麗奧像發牢騷那樣用指尖戳戳劍柄,說:


    “老年人總是無法原諒年輕人犯下的錯誤,那就叫嫉妒。——by父親·死亡兩小時前。”


    “你的嘴巴真是越來越不饒人了……”


    奧芬半睜著眼說。他又看了看吊起來的那五個人。他們全都昏厥過去——或者,即使醒著也沒辦法反擊,隻是癱在那裏罷了。


    雙手都被綁死,吊在半空,在這樣的狀況下還能精神飽滿大吵大鬧的人幾乎是沒有的。


    克麗奧還是不想碰劍,繼續在那裏說著什麽。


    “停止訴說的話,無論是誰都會死——死亡之前。”


    “你老爸……都快死了還在不停說著這種話嗎?”


    “如果說隻有一種死亡是有意義的,那就是遺言——這是聽完醫生的死亡宣告後說的。”


    克麗奧朝這裏拋了一個媚眼,接著開始朝劍上沾到血的地方撒沙子。


    ◆ ◇ ◆ ◇ ◆


    實在非常奇妙,他感覺十分幸福。如此舒適的感覺讓他覺得死了都值。


    安全!——實在!——不冷——不熱——不餓肚子——沒有高利貸!——想一想,如此好的條件在至今為止的人生中絕對無法想象。


    就這樣……熱淚盈眶了一段時間後,多進終於意識到一件事。


    “這該不會是……最普通不過的事了不是嗎……”


    想到這裏,他覺得無限淒涼。多進用柔軟的毛巾擦拭水晶煙灰缸,突然一個寒戰,他把領口裹了裹。


    身高一百三十厘米左右的『地人』——隻生活在奇耶薩爾西瑪大陸南方地人領地瑪斯馬圖利亞的土著民族。傳統的民族服裝為包住整個身體的毛披鬥篷(在室內也不脫,此為禮儀)。他戴著一副厚底眼鏡,年齡十七,因體格矮小,顯得與實際年齡不符。


    多進朝背後看了看,他所在的房間裏——用品擺放還算整齊,是一間接待室。不知是地理位置偏僻,還是房間裝飾的原因,房間擺設非常平民化。


    除此之外,房裏還有另一個地人。


    “……竟然讓本大爺……來掃地……”


    另一個地人忿忿地說著,胡亂揮舞撣子。他的本意是想把衣櫥上的灰彈下來,但最後隻是把灰全部撒到空中去罷了。


    多進歎了一口長氣。把擦了一半的煙灰缸放到桌子上,說:


    “哥哥……像你這樣是永遠也無法打掃完的。”


    “你說什麽?”


    被叫成哥哥的地人把視線轉過來。蓬亂的黑發,不知為何腰上還掛著一把劍。身上披的毛皮鬥篷和多進相同,但沒有戴眼鏡。這個地人手抓撣子,抱起胳膊,慢慢地開口:


    “我要和你說清楚,多進。”


    “嗯。”


    多進不耐煩地回應,隻聽對方繼續說:


    “為什麽本大爺——身為瑪斯馬圖利亞的鬥犬的波魯卡諾·博魯坎大人,非要從事這麽低等的工作不可!?”


    說到最後,他又向前豎起一根手指。


    多進按住自己的太陽穴回答說:


    “我說……哥哥,麻煩你冷靜想一想。”


    “你說冷靜!?”


    地人——自稱博魯坎——情緒變得激昂,他大踏步地朝多進跑來。


    “你說我現在——拿著撣子——到處去打掃灰塵——這種事要是給那些我至今為止經過奮戰埋葬掉的強敵們知道了的話!他們肯定會在那個世界飲泣!甚至,會把我扔在生薑醬油裏泡死!”


    博魯坎的走到離他很近的位置上來,捏緊的拳頭幾乎碰到了鼻尖。多進朝上看他(其實他們的身高沒差多少),隻見博魯坎麵朝虛空悲壯地揮灑著淚水。多進輕輕地說:


    “你說的強敵是指——?”


    “就比如駐守在多多坎達第十三大街上,恐怖的赤紅魔王丹迪·克普利茲jr.!”


    “啊啊……就是肉店的那隻狗。哥哥說,明明是隻狗卻在吃豬肉火腿,太狂妄了。然後就和它打起來了。”


    多進冷冷地說,但博魯坎就像沒聽到那樣繼續他的演說。


    “還有天空的黑色霸者邁克·馬格諾裏·莎妙艾斯!”


    “呃……大概是一起搶奪掉在路上的硬幣的一隻烏鴉。”


    “自深淵中蘇醒的惡魔智慧!瘋狂博士多古·薩佩魯!”


    “……?啊!你是指那隻很擅長模仿的八哥吧。我說過就算你從它的籠子裏偷到食物也不見得會好吃,但你就是不聽。”


    “擁有一百個僵屍手下的魔女!絕無僅有的傀儡師米德·蕾因!”


    “……現在你又要說那個觀賞人偶戲劇後給我們糖果的米德婆婆嗎?你根本沒和她戰鬥啊。”


    “…………”


    博魯坎臉上淌下一道汗水,不說話了,隻一會兒,他又緩過勁來,像舞台表演那樣朝旁邊一轉。


    “你還要為他們證明清白到什麽時候!?”


    “呃,這個……不用質問為何要證明……因為他們根本沒有特意想要證明。”


    說到底,根本沒有證明的必要


    啊——


    多進小聲嘟噥,博魯坎又大聲叫起來。


    “我說錯了嗎!”


    他捏緊拳頭,麵朝天花板咆哮。


    “你能理解嗎?他們的犧牲是如此壯烈!而我——卻在這裏手拿撣子——用鼻子哼著歌——像個勤勞的新婚主婦那樣——做掃地抹桌的工作!”


    “呃……你不用一而再再而三地強調這點……”


    但博魯坎的頭搖得像撥浪鼓。


    “我做不到!雖然觀念主張各不相同,但他們也都作為戰士勇敢戰鬥到了最後一刻!然而,我卻在這裏拿撣子做這種掃地抹桌的——”


    “啊。我想起來了,食堂的婆婆說如果掃除工作能快點做完的話,剩下的時間會烤煎餅給我們吃。”


    “我教你,弟弟。用撣子的訣竅就在於節奏感。若是不想讓有些東西落上灰,就要先墊上塑料布。”


    博魯坎的態度一百八十度大轉變,轉眼間就回到了衣櫥那裏開始打掃。多進總算安心了,他打算繼續擦拭剛才擦到一半的水晶煙灰缸——但是卻發現煙灰缸自桌上消失了。


    “奇怪……?”


    多進不解地朝四周看了看,無奈地發現哥哥的口袋很奇怪地鼓了起來,因為鼓起的大小和煙灰缸的形狀一模一樣。


    (究竟是什麽時候……)


    多進覺得哥哥隻有這點值得學習。


    多進隻得放棄煙灰缸,拿起旁邊的雪茄煙盒擦起來,這時,接待室的門響了,多進以為是那個婆婆,抬頭一看,是一個瘦體格的年輕男人。


    “喲。”


    男人笑著打招呼。他身穿皺皺的襯衫,和一件沒有徽章的軍隊夾克。腰下掛劍,這把劍絕不會像博魯坎的那把一樣隻是個裝飾。


    “啊。您好——薩魯大哥。”


    博魯坎突然發出非常恭敬的聲音。停下撣子,低下頭。


    “哦。”


    名叫薩魯的男人麵帶著微醉環視房間。他並不是想檢查有什麽東西被偷走了,而是毫無意義的張望罷了——多進如此想。


    他似乎沒發現少了一個煙灰缸。薩魯露出淺笑,口氣輕薄地說:


    “你叫博魯坎吧……你的情報很正確——就在剛才,我們抓到了一個魔術士小鬼。”


    “啊,是嗎?”


    聽完哥哥的回答,多進想到了馬吉克。真可憐,希望他沒受到虐待就好。


    多進又看看博魯坎,隻見哥哥眼睛眯得像蛇一樣,用諂媚的聲音說:


    “那……重要的是,那個黑魔術士呢……?一副臭屁樣,掛著〈牙之塔〉的紋章的……”


    “那邊有其他的人負責。雖然報告還沒來,但應該沒問題。有五個人,個個身強力壯,我有下令他們必須用奇襲來搞定。”


    薩魯說完聳聳肩,把手放在下巴上繼續說:


    “因為情報屬實,麥克唐勾老大想要犒勞你們一下,不過要等到晚飯之後——他想先讓那個魔術士小鬼吃點苦頭,可能會拖點時間。”


    他又笑了笑。


    “你知道我們的老大有多痛恨魔術士嗎?”


    “不——不知道。”


    回答的是多進,博魯坎也是一副很想知道的樣子。


    不過多進不大喜歡聽一些殘酷的話題。


    薩魯嘿嘿地笑了兩聲。


    “對於我們這些手下而言其實無所謂——如果你們還想繼續在這裏做打掃工的話,對老大的興趣——哦,不,應該說,對老大崇高的宗教教義不要有任何叛逆行為,這是為你們自己好。”


    說完這些,薩魯離開了接待室。他的鞋底拖在地板上發出嘶嘶的聲音,腳步聲走遠後——多進慢慢開口說:


    “隻有五個人,我不認為能把那個高利貸怎麽樣。”


    “…………”


    博魯坎不理他,繼續拿撣子彈灰。


    “我不管喲,都怪哥哥說漏嘴,說這附近有魔術士……要是遭到報應和我無關。”


    “嗯,這個……道歉的話,應該就沒事了吧?”


    博魯坎聲音顫抖地說。多進則冷冷地回答:


    “如果那個高利貸的弟子沒事的話說不定可以。如果被這裏的人虐待至死的話——我們就會被那個高利貸殺掉。”


    “嗚…………”


    就算是博魯坎也察覺到了事態的嚴重性。他艱難地呻吟了一聲,撣子都拿不穩了。博魯坎背對他,無奈地說:


    “逃……逃吧,怎麽樣?”


    “這村子在〈森林〉正中央,要怎麽逃啊。連路也不認識。”


    多進歎一口氣,看了看接待室裏最大的一麵牆,牆上畫的是村子周邊的地圖。


    廣袤的戰士之鄉〈芬裏厄森林〉——中央有一個紅點記號,這裏就是〈偉大心髒〉的村落。


    ◆ ◇ ◆ ◇ ◆


    “就是這裏,馬吉克被抓走的地方。”


    暗夜中——


    奧芬說著把臉從草叢中露出來。克麗奧抓著他的肩膀站在後麵。她在剛才的裝扮上有套了一件長袖耐磨夾克衫。雖然看上去很熱的樣子,但總比隻穿一件襯衫就在森林中穿行要好。


    她站在旁邊,朝這裏東張西望。


    “應該沒錯——剛才奧芬把那些俘虜一會兒正著吊一會兒反著吊,還在下麵燒火來刑訊逼供,終於把情報逼出來了。”


    “……你到底想說什麽?”


    奧芬閉起眼睛問道。克麗奧用裝傻的聲音說:


    “沒啥。我的意思是說,就算你已經壞到無可救藥的地步,就算全世界都是你的敵人,我都始終站在你這一邊啦?”


    “就算你這樣說也無法從我這裏拿到零花錢的。”


    無視克麗奧的抗議,奧芬閉起雙眼仔細傾聽周圍。除了克麗奧的呼吸聲外,森林裏一片寂靜——當然,森林裏是絕對不可能一點聲音都沒有的,在夜間更是如此。蟲鳴……以及野獸的腳步聲。樹葉的摩擦聲。這裏離村莊不遠,還有流水聲。


    現在——根據奧芬的感覺——應該接近淩晨了。從街區到這裏要花很長的時間,但現在行動,還為時過早。


    奧芬睜開眼。星光照亮視野——一片集落在森林中延伸開去。雖然看不到有人站崗,但估計肯定會有暗中盯梢的人。關於房屋方麵,森林裏沒有養馬的必要,隻能看見豬圈和其他的牲口小屋。人類的房屋十分質樸,多數是小倉庫一樣的棚屋。村子中央有一座體育館一樣大的大房子,還有一些很高的住宅。這些房屋都是像教堂一樣的尖頂,發揮的職能大概也是一樣——尖尖的屋頂上刻有雕像,但並不是基姆拉克教會的聖印——


    “……是龍族!”


    奧芬低聲說。


    正如〈芬裏厄森林〉的象征——一隻被塗黑的巨狼的身姿,十分鄭重地聳立在前方。若不是有星光灑下來,否則在暗夜中隻會把它當成普通的玻璃製品。


    “這下麻煩了。”


    奧芬說完,身後的克麗奧問道:


    “為什麽?”


    奧芬指指尖塔頂端的狼的雕像。


    “那是深淵之龍的雕像。既然有那種東西在……就表示這裏是龍族信仰濃厚的村落。”


    “龍族信仰?我好像在哪聽過。”


    克麗奧的語氣半懂不懂的。奧芬拿手按住克麗奧的頭,歎了一口氣,說:


    “我看你是啥都不懂……在龍族信仰者的眼裏,像我這樣的魔術士就是徹底的魔鬼或是天敵。”


    克麗奧的頭被按著,她稍稍思考了一會兒,說:


    “從你對剛才那五個人所做的事來看,說是魔鬼一點也不過分。”


    “我說你……算了算了。我現在最擔心的是


    馬吉克——既然他現在被這個村子的人抓走——”


    他想起克麗奧還在旁邊,就沒往下說了。遭到嚴刑拷打都算是好的,甚至會被折磨致死也說不定。


    奧芬在心裏咬咬牙。營救不能花太多時間。況且,說不定已經太遲了。


    (可惡……)


    “話說回來那個白癡,竟然會被區區普通人給抓走,看他回來後我要怎麽教訓他。”


    “上次你不是就強迫他做了一千次深蹲嘛,明明自己都做不到。他最後哭得那麽慘。”


    “……他一邊哭一邊做深蹲的時候,和你一起偷偷地把唯一的一罐桃子罐頭給吃掉了,你也別想賴掉。”


    “我不會賴掉啦。”


    克麗奧唯唯諾諾地說完,又問:


    “……但是奧芬,為什麽龍族信仰者會那麽仇恨魔術士呢?”


    “…………”


    奧芬眺望村子,沉默了一會兒。語調低沉地說:


    “龍種族到底是怎麽回事,以前和你說過吧?”


    “嗯……是在遠古時代,從神那裏偷取了魔法之力的種族吧?”


    “啊啊……”


    太古的時代——根據遺跡中發現的龍種族年代記的記載,是一千多年前。在眾神的國度,巨人大陸約茨哈姆,眾神擁有名為『魔法』的萬能之力。有六支種族將這種全能的力量的一部分轉化成了自己能夠使用的形式——也就是『魔術』——它們通過這樣的方式竊取了眾神的力量。它們是全世界的獸類中最為狡猾的六支種族——戰之龍種族、曠野之龍種族、深淵之龍種族、妖精之龍種族、紅之龍種族,最後是霧之龍種族。


    “六支龍種族逃過眾神的追擊,來到了這塊奇耶薩爾西瑪大陸……途中,和眾神派出的部署手下展開了激烈的戰鬥,全部擊退後,龍種族便選擇這裏作為棲息地。就這樣又過了幾百年,我們人類的祖先移民到了這塊大陸。這是距今三百年前的事……”


    “人類從曠野之龍那裏獲得了魔術的力量不是嗎?你之前說過了。”


    “不錯——在外形上幾乎和人類沒有分別的曠野之龍=諾爾尼——天人和人類之間產生了混血,誕生出魔術士——於是產生了人類魔術士這種大陸中特異的存在。明明不是龍種族,卻有能夠操縱魔術的力量。”


    說著用視線示意了一下深淵之龍的雕像。


    “龍族信仰者認為這是大不敬的行為。事實上在以前,造成魔術士泛濫的元凶的曠野之龍種族也打算將魔術士趕盡殺絕。龍族為何會如此厭惡我們人類魔術士,這個問題還不太清楚——記得以前,在阿倫塔姆的地下有個天人留下的木偶人,那家夥信口亂說的話我可不會輕易相信。”


    “……總而言之,問題的症結就在是否能使用魔術這點上吧?這很好解釋啊,難道不是龍族想獨占魔術的力量才這樣的嗎?”


    “這也很難說。我們這些魔術士使用的力量在龍種族之中還處於最低等的級別。當然也有魔術士放言,說人類的魔術已經淩駕了其中幾支龍種族……確實,霧之龍的大氣魔術和紅之龍的獸化魔術,若和我們的聲音魔術——特別是高等級的白魔術也包含在內的聲音魔術來比較的話,我們的魔術可能更上一籌。但是從另一方麵來說,若拿人類的綜合實力和霧之龍的來比較的話——人類不可能比得上霧之龍種族那種在地上任何環境中都能生存的強韌身體和生命力,也沒有紅之龍那樣的超高智能及自然係知識。龍種族應該不會認為人類擁有的力量會對它們造成威脅。如果是嫉妒……倒是有可能。”


    “嫉妒?”


    克麗奧問,奧芬做出苦笑,回答:


    “說了這麽多,大陸最繁盛的種族還是人類。但說到底——”


    苦笑從臉上消失,繼續說:


    “從最開始,這個大陸的支配者就是龍種族。”


    “哦……不過——”


    克麗奧不高興地撅起嘴說:


    “結果,到底為什麽龍族信仰者會如此仇恨魔術士,我還是搞不清楚。”


    “管他呢,我也不太清楚。”


    聽到這句話,克麗奧失望地抖肩。奧芬不得不來圓場,他繼續說:


    “龍族信仰者信仰的是龍族——作為大陸原住民的龍族才是正統的支配者。龍族中的一部分也討厭我們人類魔術士。君主的話是不得不聽的——所以那些龍族信仰者才會仇視魔術士。像這樣的說法可以嗎?”


    “真是一點自主性都沒有。”


    “這個嘛……人這種生物如果自主性太過頭的話,就會蹬鼻子上臉,誤以為自己才是世界的支配者,最終導致自我滅亡。”


    “可能是這樣吧。”


    克麗奧一下就認同了這個說法。


    就是這樣,奧芬在心裏也如此認為。


    乘著夜色踏出腳步——夏天的森林,一到夜晚就會變得異常悶熱。濕氣濃到一揮手就能沾上水滴,在這樣的環境中行走,隻要稍稍注意便不會發出腳步聲。


    ——要是能這樣就好了。奧芬心裏這樣想。他用白眼看著克麗奧毫無顧忌地發出腳步聲向前走。


    從村外的樹叢,到最近的家畜棚——是個沒有亮燈的小屋——他們順著從垃圾場延伸出去的小路潛入村子裏。可能已經被守衛的人發現了也說不定——畢竟這隻是個小村莊。想怎麽監視就能怎麽監視,所以不如就這樣直接潛入算了。


    克麗奧身穿全黑——或者說是深紫色的耐磨夾克,她把劍鞘抱在胸前,靜靜地跟在後麵。她對細微之處十分在意,這件新買夾克的左胸已經被繡上了人形的印章——手拿劍和盾牌,十分寫意化。聽她說,這不是從事經商的艾瓦拉斯汀家的紋章,而是在幾代之前和她們家保持親族關係的貴族所擁有的家族紋章。可能由於克麗奧也是一副貴族容貌,佩戴這樣的紋章顯得十分美觀。當時的大小姐幾乎是被強硬地嫁到了艾瓦拉斯汀家,直到死也沒說出自己原本的姓氏,由這一點來看,說不定是個十分顯赫的家族。


    奧芬快速地穿過小路,沿著小屋的死角向村子深處挺進。雖然還不知道馬吉克被抓到什麽地方去了,不過若是在敵陣中尋找東西的話,他總是會先從中心地帶開始找起。這樣可以在搜索的同時掌握撤退的方法和時機。


    村子的中央能看見一棟大型的圓頂建築物——屋頂豎起好幾根煙囪,像一個工廠。沒聽說過會把抓到的俘虜關在工廠這種事,所以比較可疑的是旁邊的教堂一樣的尖塔。一般也不會把拷問場所設在普通信者出入的地方,這樣看來,關押馬吉克的地方或者在地下,或者在塔頂部——


    他們在小屋陰影處停下腳步,奧芬自言自語地說:


    “真麻煩——這裏不可能會沒有監視的人,出入口肯定會上鎖,如果是普通的鎖我倒是能用魔術來解決。”


    “……幹脆從看守那裏把鑰匙搶過來吧?”


    克麗奧也躲進陰影裏,小聲地說。奧芬搖搖頭。


    “搶過來是簡單——但要想不引起騷亂就很難了。如果是受過訓練的對手,想空手把對方一聲不吭地打暈實在是難上加難。要是使用魔法的話就需要喊出咒文……或者幹脆在村裏放火,趁亂闖進建築物裏,這樣的話就算把門都轟飛也不知道確切的地點。”


    克麗奧聽完一下變得勁頭十足,捏緊拳頭說:


    “我懂了……你想要把邪惡的綁架教團全部殺光是嗎,很好的決心,奧芬。”


    “蠢蛋——如果是那樣,這種規模的村子,他們隻要使用遊擊戰就足夠應付了。”


    “我當然是開玩笑啦。不過,如果真在村子裏放火絕對出人命的吧。”


    “這裏的教團如果已經形成組織的話,不可能連避


    難的地方都沒有就活活被燒死。隻要在放火之前製造爆音,把全村都吵醒就行了。”


    “……如果目的隻是為了製造騷亂,不一定非要選擇放火嘛。比如說——村裏的鏡子中突然出現全身香蕉的男人,怎麽樣?肯定會造成大混亂。”


    “……雖然我不清楚那是什麽東西……總之算了。”


    “那……奧芬全身赤裸,狂笑著奔跑穿過村子。我就趁這段時間大顯身手?”


    “……算了。”


    “那就趁村人全睡著的時候給他們穿上鼻環吧。到了早上肯定很刺激。”


    “……你啊,知道事情的嚴重性嗎?我們必須把馬吉克救出來啊。”


    “他的話沒問題啦。有一次我把他關在體育倉庫裏不小心忘記就那樣回家了,正巧又碰上連休,他還是活下來了。靠吃球裏的棉絮就挺過來了”


    “那、那實在是有夠慘……但是現在,他可能在這個村子裏遭受拷問。”


    “拷問!?……那把他帶回來後有必要讓我來給他按摩按摩,不然就太可憐了。”


    聽克麗奧的語氣那麽認真,奧芬一聲歎息,說:


    “我說……你的韌帶斷裂按摩對他而言就是酷刑,就算是我也受不了。”


    “不要給人家的按摩服務加上奇怪的名稱。但你上次那個鬼哭狼嚎的樣子倒是出乎我的意料。”


    奧芬用手止住克麗奧的發言。再怎麽說,『被瘋狂信徒抓走正遭受拷打的不幸的馬吉克』這件事,想讓這個小姑娘有個直觀的理解是不可能的。


    邊這樣想,邊往村子深處進發,就在這時——


    嘩嘩嘩——咻咻咻咻咻咻——……


    空氣中響起超大量的空氣被壓縮至一點的聲音——


    哢!——


    村子中心,噴射出巨大的火柱,直衝雲霄!


    “什——!”


    奧芬瞬間語塞,用手防住臉——身後的克麗奧發出一聲驚叫。爆風卷起地麵的沙塵,撞擊在小屋的牆壁上發出啪啪的聲音。火柱未曾消失,在村子中央——有許多煙囪的巨大建築物的正麵熊熊燃燒,離這裏明明有段距離,但熱波的轟鳴仍然席卷而來。整個村子被照得雪亮,肆意馳騁的火焰顏色是——


    (不是瓦斯爆炸——也不是汽油在燃燒——)


    純白的火柱——陸地的自然界裏不存在白色火焰。也不是靠任何觸媒產生的,這白色的火光——


    “這是……魔術發出的火焰!”


    奧芬本能地出聲喊道。村裏頓時騷動起來,每個小屋裏都有人跑出來。大家都被突然出現的火柱吸引,暫時還沒有人對奧芬他們發難。


    “魔術?這麽說……是馬吉克放出的嗎?”


    克麗奧問,她不停地拍打頭部彈去沙塵。奧芬慌張地說:


    “那家夥若是能使用這種程度的魔術,我就沒有任何東西能教他了。”


    “……哎?”


    “那個……根本不是人類的魔術——!”


    奧芬的聲音從喉嚨裏擠出來。魔術士能夠看見操縱魔術的力量——統稱魔力——魔術發動時,能夠讀取散布在空氣中的魔力構成。接著,也能從構成中了解施術者的力量。


    “搞什麽鬼!又是那個人偶!?”


    克麗奧叫起來,準備拔劍——奧芬製止她,接著說:


    “快停下。你以為用這種東西就有用嗎?”


    “什——什麽呀,隻有你知道這是怎麽回事兒,太不公平了。”


    克麗奧耍脾氣地說。奧芬在一瞬間,真想給她一個頭錘,好讓她了解一下事態。


    “你自己看!”


    他朝火柱的方向一指。純白的火焰已經消失了——火焰消失後,又恢複了月下的昏暗狀態。黑暗中,出現了一個模糊的影子


    他們所處的地方——距離村子中心還有數百米遠。如此遠的距離仍然能非常清晰地辨別出那個身影。那是在月光的照耀下,一隻巨狼的影子——


    “深淵之龍=芬裏厄!”


    奧芬全身顫抖了一下,叫出那個名字。明明一瞬間之前那裏還什麽都沒有。以前聽過的關於深淵之龍的傳說,此時充斥奧芬的大腦——


    “混蛋,我記得,芬裏厄好像擁有空間轉移的能力……”


    “什、什麽什麽?”


    事已至此,克麗奧還是一副興致盎然的樣子。奧芬隻覺得想哭,他繼續說:


    “所·以·說——是深淵之龍!其強大的力量在所有龍種族中也是屈指可數!”


    奧芬一邊喊一邊盯著聳立在遠處的巨大身影。長滿漆黑體毛的巨狼,若是沒有月光絕對會融入黑暗中不見身影。深淵之龍從不發出叫喊——也沒有腳步聲,更不使用語言,但它們依然會用語言來思考。它們是無聲之龍。軀體龐大,平常都生活在水中,但不表示它們不能上岸。甚至於,當它們在陸地上時,攻擊力反而會增強。


    對人類而言,有兩種龍,與之碰麵的話會有危險——最危險的是霧之龍。然後,比最危險的還要更加危險,毫無對策可尋的是——以魔術見長的深淵之龍。


    “嗚~!”


    奧芬的腦中思考著這些情報,發出一句呻吟。他看了看克麗奧,當然,他知道克麗奧不可能理解這些事情。


    但已經沒有時間說明了,深淵之龍太過危險。


    奧芬一下抓住克麗奧的肩膀。克麗奧正在一步一步偷偷地接近前方的龍族,她露出惡作劇的小孩被發現時的表情。


    (這家夥……根本沒搞清狀況!)


    奧芬意識到這一點,他緊緊盯住少女藍色的雙目。


    “快逃!”


    “…………哈啊?”


    隔了一會兒,克麗奧才發出一聲呆呆的回應——她完全沒想到會聽到這句話。奧芬焦躁地看看周圍。剛才的爆炸聲已經把村人全都吵醒了。每個小屋裏都有人跑來跑去。更有人跑出屋子,大叫著龍族出現了。


    不過,還沒有人注意到奧芬一行的存在,就算注意到,在村子正中出現龍族這樣的狀況下,也無暇顧及。


    奧芬又盯著克麗奧的眼睛看了一下。根據這兩個月來的經驗來看,要想讓這個小姑娘聽話,必須使她沒有反駁的機會。


    “順著我做在森林裏的記號,你一個人也能回到馬車那裏吧?”


    “唉?啊——嗯。但是——”


    “回去之後,隨便找個過路人,讓他幫你把藏起來的馬車開出來,然後去最近的警衛所。和那裏的士兵說明情況後,就在那裏等著。聽懂了嗎?”


    “嗯,你說的我知道了。但是奧芬——”


    “那就快去!我會想辦法救出馬吉克,然後去和你會合!”


    “那個——”


    “別廢話了快去!”


    奧芬揮舞胳膊怒氣衝衝地說,克麗奧也隻能一臉不高興地向後退去。她似有一肚子怨言。一邊向後走,一邊想著就算賣他個人情。


    “奧芬——”


    她還不忘留下一句話。


    “這一次我記下了——下次輪到我來命令你。”


    “煩死啦,傻貨!”


    受不了,奧芬快煩死了。這小妮子根本搞不清自己的立場,可惡。


    (就算是我一個人,要想保命也很困難——)


    奧芬握住胸前的龍形吊墜,做了一個祈禱的手勢。究竟是向誰祈禱,他自己也搞不清楚。


    (馬吉克那個蠢蛋,我記下了——就讓他來代替我聽從克麗奧的差遣!)


    擅自轉嫁麻煩後,奧芬使出全力朝龍族的方向——村子中心奔去。他感覺馬吉克應該會被關在那裏。


    龍族沒有動靜。一動不動地


    站在它最初現身的地方。它好像在注視什麽東西——奧芬從影子頭部的角度注意到了這一點。龍族站在距塔很近的地方。它的臉一直麵朝塔的上部。


    (如果馬吉克被抓到那座塔裏去了的話,我就必須要跑到龍族的正前方不可了……)


    奧芬思考著,穿過騷動的村莊。


    (可能會沒命。)


    村子已經不再漆黑一片,周圍亮起火把。這應該是跑出來的村民點上的吧。仔細一聽,村民對深淵之龍的出現沒有產生多少騷動——不,即使有些騷亂,也沒有到達恐慌的程度。


    (這沒什麽奇怪的——因為龍族是他們的守護神嘛……或者說,是他們自己這樣認為的。)


    這時——有聲音。


    〈是……就是……吧?〉


    “…………?”


    奧芬疑惑起來,停下腳步。剛才確實,有聲音在耳邊響起——


    (怎麽了?)


    他皺起眉毛,豎起耳朵。這裏是小屋與小屋之間的狹小過道。這會兒還沒有村民通過。其他的路及交叉點處能看見舉著火把的村民,他們都沒有注意到這裏,徑直跑走了。大家都在朝龍族的方向集中。


    (停在這裏也不是辦法……)


    奧芬咂了下嘴,繼續向前跑。村裏的人都在朝龍族的方向集中,從這點來看,要躲避的不隻有龍族,還有村民。這樣一來,要想救出馬吉克根本是難於登天。


    (那個混蛋,害我費這麽多功夫——帶回來後,看我怎麽收拾他——)


    又是,聲音。


    〈看來才剛開始。〉


    這一次聽得很清楚。


    (——不是我的錯覺!)


    這不是說話聲——無需震動空氣,聲音就穿過空間。直接傳達到大腦裏……


    (是深淵之龍的暗黑魔術……我應該沒有被設定成目標,就算這樣也能聽到嗎!?)


    深淵之龍的魔術,能對精神進行支配——這看似和人類的白魔術相同,但根本性的不同點是,芬裏厄的魔術不僅對生物有效,對非生物也同樣發揮作用。也就是,森林的樹木就不用說了,土壤、大氣、水,以至於空間都能受到精神的支配。


    剛才的火柱,可能就是支配空間並產生振動的結果——或者,是利用振動進行轉移時,產生的餘波造成的。


    (不管如何——雖然我早就知道,但這威力真不是蓋的)


    奧芬驚慌地承認這一點。


    和人類使用魔術時需要用聲音做媒介相同,深淵之龍的魔術需要用到視線。但現在深淵之龍沒有看這裏。也就是說,奧芬現在不在龍族的施術範圍之內。縱使如此,仍然受到了念力傳話的影響。


    (這樣看來,更加不像能簡單對付的對手了……話說回來,為什麽龍族會突然出現在這村子裏?)


    據傳,深淵之龍一直在守護這座〈芬裏厄森林〉。對進入〈森林〉的人類毫不留情。假設龍族的目的是要毀滅這個村子的話,隻要在遠處凝視一分鍾,就能把這種程度的村落毀滅得一幹二淨。但龍族偏偏挑在村子的正中現出真容,而且一動不動,什麽也不做。


    (該不會——真的是這個村子的守護神吧?)


    他在心中重複這個疑問,走出小路拐到大道上。突然——


    “你是什麽人!”


    突然響起的盤問讓奧芬停下腳步。他小聲咂咂嘴,腰往下沉了沉——這是在防範對方撲上來。回頭看去,一個高個男人站在那裏。


    男人右手持火把,左手拿著一根祭祀用的錫杖。火把的亮光照在男人身上,是一個留胡子的,體格健壯的中年人。


    在男人的身後,還有幾個跟班摸樣的男人。一眼看上去像是村民,但是個個體態壯碩,確實很像跟班。而且最後一男人感覺上與其它人不同——他身上有武裝。腰佩長劍,穿沒有徽章的軍隊夾克,是個臉上掛著笑的青年。年齡在二十二、三左右。


    持錫杖的男人首先發話。粗野而又幹脆的聲音說:


    “什麽人?你不是這個村裏的人吧?”


    “……我嗎?我是——”


    就在奧芬準備說點什麽蒙混過去的時候,錫杖男人已經做出了行動——他狠命把錫杖往地上一敲。


    同時,男人把空著的左手伸進懷中,掏出一個黑色鐵塊。奧芬急忙後跳。二話不說,男人手裏的東西磅地響了一下。


    “手槍!”


    奧芬急促地叫出聲。因為夜視的關係,子彈打偏了,連通過自己身邊時該有的衝擊感都感覺不到——不過若是使用的火藥很廉價的話,子彈是發不出衝擊波的。


    “先是龍族,然後又是手槍——王室不是已經發布取締命令了嗎?”


    奧芬低聲說,持槍的男人笑了——笑容全在長滿胡須的下半張臉上,眼睛保持原樣。


    “人類的法律在我們的〈森林〉根本沒用!我乃龍族的禦使,〈心髒〉的教主麥克唐勾!”


    教主——麥克唐勾繼續按動扳手。麥克唐勾使用的是很普通的手槍,沒有槍身。一般來說,手槍隻在近戰時能發揮很好的效果,所以是左手使用。奧芬對其他手槍的使用也很熟悉,他知道,隻要拉開距離就不會被打中。


    不過,總有碰巧打中的可能,一旦被打中就有可能造成致命傷。幸好,第二發也射偏了,而奧芬是不可能給他機會繼續射擊的。


    “看我施放——”


    “果然是魔術士!”


    隨著麥克唐勾的叫喊,跟班全都一擁而上。奧芬不管這些,繼續集聚魔力。


    反正一開始,這些家夥連我的名字都沒問就開槍攻擊。


    (這種時候就算讓一兩個人受重傷也不關我的事——!)


    “光之——”


    他明明打算在恰到好處的時機發動魔術——但咒文突然遭到了妨礙。


    “嗚——!?”


    左肩一陣劇痛,不知何時那裏插著一把刀子。要不是施放魔術的關係轉了一個身,刀子就會插到喉嚨裏。


    奧芬發出呻吟,他的視線正好對上了站在麥克唐勾身後放出刀子的人——就是那個佩劍及身穿軍隊夾克的男人。他壞笑著朝這裏看。眼神就像在挑釁——仿佛在說:這種程度的話,還不至於吧?


    磅!——槍聲第三次響起,但是偏了。奧芬忍住刀子帶來的疼痛和重量,低下肩膀,準備再次發動魔術——


    這時,突然從旁邊有人襲擊——一個湊近過來的跟班拿火把準備打他。雖然隻要動動左手就能躲過,但時間上已經來不及了。火把閃著火苗,照頭上就打了一下,發出一聲撞擊。


    “混賬——”


    奧芬嘀咕一聲,抬起堅硬的鞋後跟朝跟班的膝蓋砸去,膝蓋被撞裂,對方尖叫著倒地。接著又有跟班從眼前逼近過來。這次是奧芬先發製人,一個右擊掌打在他胸口上。敵人發出“嗚”的一聲,緊接著,奧芬放出魔術。


    “看我吹出,天使呼吸!”


    刹那間,手掌與男人之間的氣壓猛烈膨脹。受空氣擠壓,男人的身體朝後飛了出去——直接打中麥克唐勾,發出呻吟。


    被打飛的跟班壓在下麵,麥克唐勾一陣亂罵。奧芬心想這是你自找的,然後轉身。


    (得快點——把馬吉克——救出來——)


    這時——


    (什…………!?)


    奧芬一陣愕然,停下腳步。他一回頭就發現深淵之龍站在他眼前。


    “哦哦……!”


    背後傳來麥克唐勾的聲音。在一種仿佛被熱病纏身的絕望感中。


    “我主聖明——!”


    我主聖明。奧芬心裏不斷重複麥克唐勾說的話。


    龍族……一直,一直注視著這裏。


    深淵之龍——傳說裏被稱作沉默的龍族戰士。存在於女神的住所〈芬裏厄森林〉,將那些衝女神而來的愚蠢人類全部消滅,大陸最強的戰士。如果把擁有大陸最強破壞力魔術的戰之龍以及曠野之龍比作國王和王後的話,深淵之龍無疑就是戰士。


    向戰士挑戰是愚蠢的。根本沒有勝算。


    近距離觀察這匹黑狼,感受到的力量是壓倒性的。安靜美麗的綠色眼珠,直直地注視著這裏。大概隻需一瞥,就能把人類的軀體化作塵埃。暗夜裏發出黑亮光澤的漆黑體毛,由於皮膚分泌出油脂而不隨夜風擺動。嘴巴不張開,所以看不見紅舌。


    大陸最美麗的野獸。就在眼前,深淵之龍=芬裏厄。


    月光下,戰士的視線朝這裏射來。


    “為什麽……要看我……?”


    奧芬情急之下,問出自己根本沒思考過的問題。問過後,他才覺得,龍族根本沒有理由會特意跑到他眼前來盯著他。還是說,這隻龍族當真是這個村子的守護神,想要將身為入侵者的自己解決掉嗎——


    〈就是這個男人嗎?想來奪取你們東西的人。〉


    (…………?)


    龍族和不知在哪裏的什麽人進行對話,奧芬對談話內容完全無法理解。


    〈你們,為了守護自己的所有之物,而想要借用我的力量嗎?——〉


    (不要啊——!)


    奧芬咬緊所有的神經,準備與龍族的魔術抗衡——


    接著,如同被黑暗包圍般的沉默降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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