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實在無法接受!”


    “……就算你這麽說也沒用,這附近的溫泉旅館都是這種樣子。”她一邊悠閑地吃薯片一邊這麽說——即使這樣依然無法令人信服。


    奧芬提高音量說道:“那你等於是在說,這條街上的旅館全都是欺詐溫泉嗎!?”


    “是呀。”愛麗思依然是一副平靜的模樣,輕描淡寫地說。


    但是坐在一旁的席娜撕開麵包,做出否定的態度。她是愛麗思的母親,和愛麗思並排坐在一起確實給人這樣的感覺,隻不過歲數差距比較大,很難一下就看出來。


    “不是的!”她敲著桌子叫道,“這不叫欺詐!裏麵可是加入了經過科學合成的優質溫泉衝泡劑啊!比真正的溫泉效果都要好!”


    其樂融融的晚飯時間——才怪。


    菜肴其實還不錯。雖然作為旅店來說菜品有些過於簡單,但是有湯,有麵包,還有鳥腿,令克麗奧見了都大呼過癮。


    但是重要問題不在這裏。


    奧芬用一副死魚眼看著席娜,語氣懷疑地問道:“……那我就來問問,裏麵都有什麽成分?”


    她充滿自信地說:“著色劑和香料。”


    “這隻能叫染色水罷了,算什麽溫泉!”他立刻大叫起來。


    可是席娜卻一點都不在意的樣子,點點頭繼續說:“說到療效……隻要長時間浸泡,肌膚就會變得和水的顏色一模一樣。”


    “這算哪門子的療效!”


    “療效不止這一個。就算不是長時間浸泡,肌膚也會紅腫發炎呢,這都多虧染料的功勞。”


    “如果你堅持把這些都稱作療效的話,那我也有我自己的打算。”奧芬啪啪地拉響自己的手指——這時,坐在右邊老老實實切鳥腿的馬吉克發出為難的聲音。


    “算了吧。請冷靜一下吧師父。”


    “對啊。明明因為肌肉痛連動都動不了。”左邊的克麗奧說道。


    經過兩人的勸阻,奧芬歎出一口氣,打消了咄咄逼人的勢頭,坐到椅子裏。他拿起刀叉——這證明他確實已經恢複冷靜。接著他像沒轍了一樣說道:“真是的……以前當聽到我說想來這裏的時候,老師和蒂西都在笑話我。今天我終於知道理由了。”


    “對已經習慣在東部旅行的人來說,這裏還挺有名的呢。”愛麗思說著,做出一副無奈的神情,盯著一處虛空。


    “導遊手冊裏寫的明明是:這裏溫泉旅館眾多,並且無一例外都是上乘的水質,公道的價格。”克麗奧有些沮喪地說。


    愛麗思聳聳肩膀說:“確實有很多溫泉旅館,大家也都宣稱隻有自家的溫泉才是最好的——可是沒有一個人說是天然的。”


    “這就叫欺詐,懂嗎。”奧芬說道,他自己也能感覺到語氣中充滿了不快。他用叉子指了指馬吉克,“這家夥的老家也是開旅館的。說到大陸首屈一指沒人光顧的地方,他家的絕對排得上號,就算這樣也沒有搞欺詐哦,沒有搞欺詐。”


    “說了多少遍了,身為罪魁禍首就不要在這裏吹噓了好不好。”


    無視馬吉克的吐槽,奧芬緊緊地閉上眼睛搖搖頭,盡管如此他還是能感覺到旁邊人發出的視線像針一樣戳在他的身上,渾身不自在。


    奧芬睜開眼睛,一臉平靜地說:“說到底,欺詐是不對的。我們就不在這裏免費給你們做義務勞動了。”


    “……怎麽了,怎麽口氣變得這麽快?”愛麗思的眉毛之間出現了微微的皺褶。


    不知為何克麗奧也用尖尖的聲音為她幫腔:“對啊奧芬。總比沒事做要好吧?”


    “麻煩你去劈個柴再來說這種話。”奧芬拿出與她爭辯的態度,憤憤地說,“說到底,沒有溫泉的話,我們還待在這裏幹嘛呢。如果繼續還像今天這樣累死累活的話,那我明天就走人。”


    “是麽。”


    一聲極短促的聲音,是愛麗思發出的。不帶任何感情,類似於單純的響聲。就像是叉子碰在盤子上的聲音,又像是馬吉克把分來的薯片掉在桌子上的聲音,聽不出任何意義,隻是一個響聲。毫無生氣,簡直不像是從人嘴裏發出一樣的,響聲。


    “…………”


    奧芬沉默了,覺得似乎應該等待一下。他連呼吸都暫停下來,隻為繼續等待。如果完全聽從自己的反射神經的話,他恐怕會永遠等待下去。現場沒有任何變化,沉默依然持續。他突然回過神,皺起臉。


    “唉?”奧芬發出短促的疑惑。


    愛麗思似乎完全沒想到他會發出疑問,於是很詫異地眨眨眼睛問道:“?怎麽了?”


    “不,那個……”奧芬不自覺產生了一絲怯弱感,他說道,“就是……可以嗎?我們明天就離開這裏。”


    “這難道不是你們的自由嗎。”


    不像是在諷刺——如果真的是諷刺的話,那麽眼前的這位女子就是個世間罕見的天才諷刺家,奧芬心裏產生了這樣的想法。隻不過天才過頭了的話,也就失去了意義,會讓聽的人根本察覺不出自己受到了諷刺。


    所以,這應該不是諷刺。


    盡管奧芬覺得很納悶,他還是說——“……我知道了。我們明天就走。你們也都沒意見吧?”


    “嗯嗯。”


    “可以啊。雖然還想再觀光一下,不過仔細想想,無論在哪裏都是觀光。”


    聽見身邊的兩人表示同意,奧芬重新把視線投向愛麗思。她做出根本不在意的樣子,把鳥腿切得整整齊齊,對他們的事情沒有絲毫關心——


    (根本完全無所謂。)


    奧芬這才算是搞懂了。是的,她已經完全無所謂了。無論發生任何事,對所有的一切——都發自內心地覺得無所謂。


    夜空。


    無論從大陸的任何位置仰望,夜空都是不變的。似曾相識的星星總是排列成相同的形狀,無時無刻地注視著每一分每一秒都在變化的夜晚的大地。從某種意義上說,不變的天空像是一麵鏡子,以最正確的形態映照出處在不同世界的大地。這對仰望天空的人類來說,不僅僅是得到藉慰,應該還存在更高的價值,不過這或許也隻是人類的夢想罷了——


    奧芬望著天空。


    然後意識到了一個真理,那就是——


    (……就算再怎麽眺望天空,也不會犯困呢。)


    劈柴的結果,帶來的是全身的肌肉酸痛,根本沒有力氣再去支帳篷。隻能簡單把倒掉的帳篷收拾一下,奧芬和馬吉克鑽進睡袋,睡在那個後院子裏。可能因為地勢較高的緣故蟲子很少,這點雖然很好,但相對的也比較寒冷。奧芬就像一副被收在畫框裏的畫一樣裹在睡袋裏,久久不能入睡。


    (這該……怎麽說呢。)


    他挺起身子,向旁邊另一個睡袋看了一眼,隻見馬吉克已經完全睡著了。可能是幹活幹累了吧。


    奧芬歎了一口氣,摩擦自己的胳膊,自言自語:“總是,睡不著啊…………”


    雖然很疲憊,但是一閉上眼睛腦子裏就會想起很多無意義的事情,即使想累了,也久久無法入眠。


    就好像是,有什麽事還沒做完似的。


    他再次抬起頭,這次看的不是天空——而是這棟旅館。在暗夜中,這棟建築變成了一座高聳的黑影,仿佛萬籟俱靜。雖說並非是由於這片荒涼的後院的緣故,整個建築就像是一棟廢棄的大屋。


    一邊目測屋頂的高度,奧芬一邊爬出睡袋。他站起來挺了挺身子,周身的疼痛已經消退得差不多了。


    他低聲念誦道:“看我跳躍,天之雪嶺……”


    身


    體重量消失的一瞬間,他輕輕地一跳,飛躍起數十米的高度——直接飛上了旅館的屋頂。抬頭一看,是和剛才在下麵看時一模一樣的夜空。


    他放眼望去,整個溫泉鄉展現在他的眼前,一直延伸到了很遠的地方。


    大大小小的旅館鱗次櫛比,除此以外別無他物,實在是個很奇妙的地方。這座溫泉鄉從某種意義上說是山腳下的那修沃塔市的延續。擁有直達的馬車路線——除此以外沒有任何和外界連通的道路——以此來運送行人和貨物。移動的消費直接形成了整套的經濟體製,為這兩座城市——或者也可以說是分成兩部分的同一座城市——帶來活力。奇耶薩爾西瑪大陸上的其他城市基本都毫無例外地擁有自給自足的運作體製,從這一點來考慮,這座溫泉鄉其實是非常特殊的存在。還有就是……


    (這裏是沒有溫泉的溫泉鄉。)


    他內心無奈地發出歎息。


    (這種莫名其妙的地方難道還有很多嗎?大家都說東部簡直像魔界,或許真的說對了。)


    他想了很多事情。


    大陸東部,以前曾經去過一次。那已經是五年前的事了。和現在比起來,變化太大了。


    (五年前嗎。確實很多事情都改變了。)


    他又把視線向上移,依然是一片星空。星星高掛在天上,從來不會墜落。一成不變的風景。他苦笑了,隻有夜空如此永恒,未免太不公平。


    如果選擇變化,隨之而來的就是痛苦;如果選擇不變化,隨之而來的便是悲劇。


    隻有人會痛苦。換句話說,隻要是人誰都會覺得痛苦——這或許是一種人人平等的幸福。


    (……原本是打算在這座溫泉鄉好好慰勞一下自己,做最後的休息的。)


    他自言自語,毫無感慨或是感動。


    (算了,能夠提早出發正如我所願。畢竟要把全大陸都找個遍才行啊,阿莎莉……)


    念著姐姐的名字,奧芬一個人露出微笑。就在這時——


    他的笑容瞬間消失了。他眨眨眼。在寂靜的夜晚空氣中突然泛起一股波紋,使他不由戰栗。


    (有人……?)


    無論在什麽情況下,腳步聲隻分為兩類。奧芬回想起老師說過的話,在屋頂上趴下身子。分類的方式非常單純。


    『你能聽見的腳步聲,和聽不見的腳步聲。』


    查爾德曼·帕達菲爾德老師是個沉默寡言的男人。教室以外的所有人都會這麽想,表麵上確實是沒錯——但他有時也喜歡開一些很冷的玩笑。不過說到底,無論是什麽樣的玩笑他都不會再說第二遍,從這點來看確實足以稱得上沉默寡言。


    老師也說過這樣的話。


    如果是嚐試不發出腳步聲的情況下發出的腳步聲,那就確定是人類無疑。


    這到底是確實的忠告,還是一句玩笑。當時的奧芬還無法做出判斷——就算是現在,他也沒有確信。


    但是他有自己的做法。如果聽到腳步聲,絕對不能依賴聲音,必須要移動到能看見敵人的位置。


    如果做不到的話就必須隱藏自己。他整個人趴在房頂上,靜觀其變。說不定隻是他的錯覺。這裏隻是溫泉街罷了,不可能會有什麽危險……


    腳步聲漸漸變得清晰起來。雖然對方有隱藏腳步聲的意圖——但卻隻是單純地拖著腳在地上行走而已,這樣是無法完全杜絕腳步聲的。隻靠兩隻腳承受全身重量的人類,如果想要走路不發出聲音,必須費一番工夫才行。


    所謂的工夫,打比方的話就是使用柔軟的鞋底之類——而對方卻沒有這麽做。由此可見,隻是一個輕腳走路的普通人。


    若是在大城市,在午夜時分輕腳走路的人並不是很稀奇。隻要有相應理由,無論是誰都可能會這麽做,況且這裏還是娛樂設施豐富的觀光場所,會有這種情況不足為奇。


    奧芬聚精會神地觀察周圍。亮燈的窗戶很遠——民宿·森林樹枝所在的位置與其他的旅館距離較遠,聽不見任何喧鬧聲。應該沒有觀光客會特地到這裏來才對。


    (……難道是傍晚時離開旅館的那個研究員回來了……?)


    他馬上否定了這個想法。不對。研究員有兩個人,可是聽到的腳步聲隻有一個。


    腳步聲越來越近,他的意識也越來越敏銳。全身的肌膚在適應了夜晚的空氣後,將神經末梢也溶入其中,這樣會產生一種視覺與聽覺融合的錯覺。這個錯覺即是一種武器——他如此相信。這樣可以分辨出很多東西,特別是正在接近的東西,以及遠去的東西。他把自己的呼吸聲也消除了。


    腳步聲在旅館大門外停了下來。


    被屋頂擋住,使得奧芬看不見腳步聲的主人,不過他微微浮起上半身,做好可以立即出擊的態勢。隻要登腳一跳,迅速就能控製住對方。先不去考慮與地麵落差過大的問題,與地麵的距離是八米,想要安全降落,需要用到魔術。


    萬一在他起跳的同時,對方具備足夠的反射神經與行動力,迅速向他發動攻擊的話——比如使用飛行道具之類——能不能防住就隻能靠運氣了。


    奧芬無奈地做出判斷。隻要不是什麽大事,還是不要輕易出動為好。如果是破壞窗戶、撬鎖之類行為的話,就無視吧。


    可是——


    有一股氣味傳了過來。


    “…………?”他皺起眉頭。


    一種刺激性的感覺,遮蓋了清香的夜氣飄然而來。一股強烈的刺激性臭味充斥了他的鼻腔。


    (是燈油……的味道!)


    實在是出乎意料。他不假思索地迅速衝了上去。先從屋頂上站起來,不等先觀察地麵就撲向空中——


    “看我跳躍,天之雪嶺!”


    喊出咒文後,魔術構成式被釋放到空間中並迅速擴大。成形的構成式瞬間將重力中和,將奧芬下落的速度減弱。殘存在感覺中的墜落感,依然留有對撞擊地麵的恐懼,但實際接觸地麵時,腳步的感覺卻非常輕盈。在這樣的心理落差中,奧芬差一點跌倒,但他迅速調整方向。


    在旅館大門的旁邊站著一個男人。身高和他差不多,但體格比他要大一點。雖然光線很暗看不清楚,但整體的體型給人感覺非常勻稱。他的動作很像年輕人——強悍且迅速,毛毛躁躁。看到突然從房頂上飛下一個人,他不禁停下了手上的動作。


    在他的手裏拿著某樣東西。是個壺。燈油可能全都裝在壺裏。這個男人的動作很明顯,他正準備把燈油往旅館的牆壁上潑。


    奧芬盯著那個男人——說:“放火?你這玩笑開得有點大。”


    “嗚……”


    這個男人顯然無法理解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怎麽會從房頂上躥下一個人來呢?他抱起那隻壺,背朝奧芬往旁邊一躥,撒丫子就跑。


    “你還想跑!”


    雖然一看就知道是什麽情況,可奧芬還是發出了一句喊聲,並向逃跑的男人追去。男人異常的慌張,以至於跑步姿勢都東倒西歪,但是速度卻一點都不慢。雖然說隻要從背後放出一發魔術就能搞定,但是對方手裏畢竟抱著一壺燈油,就算再怎麽控製力度,都很難保證不會起火燃燒。


    追趕了大約幾十秒鍾,轉了好幾個彎,漸漸開始不記得走了多少路之後,前方的男人終於放慢了速度,應該是體力用盡了。


    (還差十步就能追上——)


    奧芬憑直覺做出判斷,盡可能撫平因奔跑而變亂的呼吸,然後輕輕握起拳頭。


    想要從背後攻擊正在逃跑的對手其實很有難度,因為自己必須要以更快


    的速度持續奔跑。雖然撲過去壓製住對手是最好的選擇,但如果對方持有武器的話就相當危險了。


    又前進了幾步——還差一點就能追上。就這這個瞬間。


    男人的速度突然降為零。


    (什麽!?)


    奧芬睜大眼睛,心裏驚叫一聲。那個男人突然轉過身子——扔掉了燈油壺,弓起腿,舉了什麽東西。


    夜晚的亮度本身就不夠好。對方手裏拿的東西在他的眼裏一閃而過,並沒有足夠的光可以照亮。看不見的東西是無法躲避的,哪怕是往邊上跳都來不及。


    (不管了!)


    奧芬心裏如祈禱一般,將全身所有的能量集中在右拳,筆直地朝對手打去。對方肯定也來不及避開,既然如此就隻能拚速度。


    刹那間的戰栗——


    仿佛像省略了某樣重要的東西似的,結果飛快地來臨了。沒有任何感覺。一瞬間後,奧芬與那個男人全都站在原地不動了。


    冷汗。感覺不到任何疼痛。奧芬所能想到的就這麽多。同時——


    男人當場癱倒下來。石板路上響起當啷一聲清脆的聲響。從男人手裏滑落了一把小刀。


    奧芬鬆了一口氣,往後退了兩步。他將急速奔跑的勢頭全部化作拳擊的力量注入了那個男人的身體。想必對方不可能再做出什麽還擊了。和這種動不動就掏刀子的人交手,怎麽防範都不過分。


    男人全身顫抖不已,除了不停地呻吟什麽也做不了——全怪他當時挺出半個身子準備發動攻擊,結果奧芬一擊打中了他的腹部。奧芬從地上撿起小刀,聳聳肩。隻不過那男人已經沒工夫去注意他了。


    “……怎麽回事。竟然帶著刀子跑到別人家去放火,太不正常——你不會這樣還想裝蒜吧?”


    “可……惡……”他的嘴一張一合——好不容易才吐出這樣的話。奧芬把視線投向他剛剛扔在路上的燈油壺。


    “似乎不是單純為了找茬取樂。你到底是什麽目的?”


    “…………”男人默不作聲,毫無意義地盯著馬路上的某一點,一動不動。奧芬歎了一口氣——他也不認為這個男人會老老實實地當場把來龍去脈全解釋個幹淨。


    細細一看,這個男人確實很年輕,和奧芬也差不了多少歲。可能是為了達到迷彩效果,他穿著全黑的針織上衣,臉上還戴了墨鏡。晚上戴墨鏡是看不清東西的,但他似乎一點都不在意。


    “算了。”奧芬手裏把玩著小刀,“放火和傷害都是未遂,也沒有目擊者,就算把你交給警察,靠裝蒜就能蒙混過去。但是我提醒你,不要再想有第二次。下次再讓我看到你,不給你來點私刑讓你記——”


    說到這裏——他突然停住了。


    男人依然縮在原地。奧芬依然保持居高臨下的姿勢看著他。夜晚的街道幾乎沒有燈光。但是,他突然發現可以看見自己的影子。影子從他的腳下延伸出來,在紅色的光芒中搖曳……


    “什麽!?”奧芬連忙回頭。隻見在後方——也就是剛剛跑過的方向,遠遠地出現了紅色火光。正好就在旅館的位置。


    “火……?”除此之外他說不出任何話。火勢已經起來了。夜晚被微微照亮。接著——


    嚓!


    耳邊傳來石子的聲音,回頭一看,那個男人已經站了起來,正準備逃跑。他一瘸一拐地,向火焰的相反方向逃去。


    “嗚……”是不是應該繼續追,奧芬產生一瞬間的猶豫,但是——“混賬!這下子隻能回去了!”


    他咬牙切齒地——向旅館的方向狂奔而去。


    他順著來時的道路,以更迅猛的勢頭向前衝刺。必須以最快速度回去才行。奧芬如同接到了威脅性的命令一般,使出渾身力氣向前跑。火光映照著天空,並越來越清楚地能聽見火焰燃燒時的劈啪聲。可是光著急也沒用,奔跑的速度不會因為這樣就變快。


    轉過最後的街角……


    他一刻不停地看著旅館,邊跑邊觀察。旅館似乎已經被大火團團包圍。


    他全身寒毛倒豎——可是靠近之後,才發現那隻是錯覺。仔細一看,火勢較強的隻有被潑了燈油的大門口而已。烈焰形成一道火柱,燒著了大門口以及正上方的二樓客房。放任不管的話當然極其危險,客房現在應該沒有人在裏麵,當然也沒有人會睡在大門口以及裏麵的大廳。現在應該也沒有人會在煙熏下造成窒息。


    火焰在夜風的裹挾下熊熊燃燒,奧芬衝到大門口——大聲地叫喚。


    “看我退卻——”解放構成式的同時,世界被重新書寫,“應鞭馬舞!”


    伴隨咒文,一陣清脆的衝擊聲擊打在四周。同時隻留下被燒焦的木材,火焰瞬間消失。


    隻留下帶有微微熱氣的風,以及燈油燃燒後的獨特氣味。


    整體看去,旅館的受害程度並不是很嚴重,不過若是從修理費角度來看的話還是要花上很大一筆錢。總之,對整體結構並未造成太大的打擊。掛在大門口的看板則是完全化為了灰燼。


    這時——


    “嗚哇,這是怎麽回事!?”


    突然響起說話聲,馬吉克從後院的方向走了過來,驚訝地張大眼睛。他頭發亂糟糟的,估計在睡袋裏的睡相很差。


    “失火了嗎?大門口怎麽會著火?”


    “有人放火。具體我也不太清楚”


    奧芬盡可能簡單把情況說明了一下,環顧四周。從著火到滅火恐怕隻經過了一分鍾左右的時間,附近的人可能還沒有注意到。


    “放火?”馬吉克一臉詫異地問道。


    無視這些,奧芬腦子裏產生了一個疑問。實在搞不懂,雖然不知道對方縱火的意圖——但除此之外還有更令他搞不懂的事情。


    (沒看到任何……類似定時生火的裝置。雖然看得不清楚,不過應該沒時間去準備那樣的東西。)


    那為什麽會後來才失火呢?


    (難道有共犯嗎?如果是這樣的話,為什麽不一開始就兩個人來呢?如果是注意到我在屋頂上就另當別論。)


    也可能是香煙掉地了——但是在這樣的黑夜裏,火光是非常顯眼的,沒有理由會注意不到。


    (算了……再怎麽想也不可能想出答案。這種事是警察的工作……)


    這樣一來,放走那個男人或許是個錯誤的決定。


    奧芬的思緒被從燒焦的大門口傳出的尖利的闊噪聲打斷了。


    “啊呀,怎麽了!?怎麽了!?到底怎麽了!?這裏為什麽燒焦了!?啊,奧芬在這裏。也就是說,東西被破壞了,而奧芬又在這裏……我說奧芬,這已經不是用理由就能解釋清楚的了,不過你要是答應每個月給我零花錢的話,我還是能夠相信奧芬你說的話的。”


    一邊向外走一邊精神抖擻說個沒完的——不用說——是克麗奧。她穿著非常寬大的睡衣,頭上坐著雷奇,臉上笑眯眯的,心情似乎不錯。她可能覺得這是個索要零花錢的絕好機會,或者隻是單純地睡了個好覺。


    接著出現的——是腳步比克麗奧慢上許多的愛麗思。她也穿著睡衣,隻不過外麵還披了一件大衣。她的表情和白天時差不多,依舊是滿臉的無表情,看不出她到底是在生氣還是起床後的怨氣。她半閉著眼睛檢查了一下旅館的燒焦痕跡。


    “……終於做出這種事了,那些混蛋……”聽她說話的口氣,似乎早有思想準備。


    奧芬沒有放過這句話,他把臉麵向她。


    “你有頭緒嗎?”他問。


    她呼地喘出一口氣,向周圍揮揮手說:


    “是洛茨。他是這一片的統領。表麵上是和我們一樣的溫泉旅館,私底下就是個暴力團。洛茨·集團。觀光指南上不是寫著的嗎?能做出這種蠢事的除了他們以外沒有別人。”


    “洛茨……”奧芬反複在嘴裏念誦這個詞,並回想起剛才的那個男人。暴力團。這麽一說,確實給人這樣的印象。


    這時——


    “我想到了!”克麗奧——不知為何她一臉興奮——跳起來把手舉過頭頂,她保持這種呼喊萬歲一樣的姿勢說道,“在和平的溫泉鄉……邪惡的溫泉旅館妄圖統治整條溫泉街……接著,大怪獸從地底複活了!偶然到訪這裏的旅人,展現出華麗無比的神通妙計,將所有陰謀一網打盡!原來是這樣的橋段啊!”


    “……來自地底的大怪獸是什麽鬼……?”


    不去理會馬吉克發出的疑問,克麗奧轉了個身子,握緊拳頭,莫名充滿自信地叫道:“事件平息之後,馬吉克會被糯米團子緊緊塞住喉嚨,然後大家發出一陣哈哈哈,就結束了。”


    “……為啥啊?”


    “嗯?為什麽還要問?基本上都是這樣的套路不是嗎!?”


    “——這就先別管了。”奧芬打斷他們,然後問愛麗絲,“你母親呢?怎麽沒看到她,還在睡覺嗎?”


    “我媽媽她——”


    “我在這裏。”


    又是一句語氣冷淡的發言,話音未落,在大門口出現了一個矮小的老女人。她也用和女兒一樣的動作對旅館的損壞情況進行了檢查。隻不過——她一句話都沒說,隻用鼻子哼了一下。


    雷吉苯溫泉鄉。奧芬一行人來到這裏之後的第一天。


    就以這種方式結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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