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心神不定。


    心神不定。


    心神不定。


    (……嗯嗯嗯)


    我就這樣焦急不安著。四月初的今天是入學式,儀式順利結束,學生們回到各自教室參加班會。


    我沒有告訴理世自己考上偲心館的事,不知道是幸運還是不幸,在入學式上完全沒有碰麵,所以理世還不知道我在這裏這件事。


    心神不定的原因,緊張和興奮占了八成以上,剩下的一成多一點,是很微弱卻無法讓人忽略掉的“不安”。班會之後今天的活動就結束了,可以去見分到其他班的理世了。一想到這點,我就更加坐立不安。


    但是,這樣內心的風暴我不會顯現出一點來,還是好好地端坐著。小學初中階段遲鈍了的“陽光”,我花費了整個春假的時間重新打磨,由於偷懶而水準下降的外表也重新磨練過了(……脂肪什麽的),用了足以令人流淚的努力,自己都想表揚自己……這麽說來,今天早上確實對著鏡子狠狠表揚了自己。富有清潔感的長直發,不會太過華麗、端正的長相,均勻的體態,還有適度地平易近人又品行方正的言行舉止。我,沒有缺陷,完勝宣言。


    現在的我,早在入學式上就成為了班級裏醒目的存在,令人懷念的位置。雖然這樣說,但是其他學生們怎樣想我,我並不在乎。


    (理——)


    “那麽,同學們,回到家後請把發下去的資料好好讀一讀。”


    班會結束。


    哐當!我條件反射似的從椅子上飛身站起來。……太焦急了。


    大家眼中都帶著“怎麽了”的疑問向我這邊看過來。我知道,教室內肉眼無法看見的序列正非常輕易地綻裂開來。但是無所謂,這種時候,如何臨機應變在我快速運轉的腦袋裏已經得出答案。


    笨拙補救的台詞反而會產生反效果。要是這時候“嘿嘿”的傻笑簡直是愚蠢到了極點。總之先冷靜下來,露出一副在教室裏弄出了雜音、感到非常抱歉的表情,但是不會停止已經發生的行動,將掛在桌旁的書包拿在手裏離開座位,“有重要的事所以很著急”這種訊息不要由自己直接來傳達,讓周圍的人感覺出來就可以,這就是重點,完美的掩飾。


    出到走廊,後手關上門的瞬間,才想起來還沒有聽到“起立,敬禮”。


    “還是幹了。”


    緩緩將背靠在門上,憋屈了一小會兒。


    我們班的班會似乎結束得比其他班要晚一點,走廊上到處都是解放了的學生。穿著胭脂色短裙、白色襯衫,領口處係著領結這一偲心館製服的學生們,熱鬧地聊著天。與短裙同色的領結表示是高中一年級學生。說起來,“隻有出身優良的千金小姐才能入學的傳統學校”,偲心館原本這一傳統高貴的印象是相當強烈的。


    開始接收外校生以來,校風也變得相當開放起來。


    聽到的談話裏,引人注目的話題都是外校生和本校生之間交換消息,而且大都是黃色的,我沒有興趣的話題。


    我從1—a班的教室裏出來,向著很怨念沒有分在同班的理世的教室1—f班走去。我所在的a班在1樓,一年級裏唯有理世所在的f班位於2樓。爬上樓梯,不快點不行啊,理世要是先回去了,感動的再會可就——


    “……?”


    邁開腳步,卻又啪地停住。無法前進。我被某個站上台階上與我相對的人給擋住了去路。我咻地向右邊閃開,想繼續前進,可是那個人也咻地向左邊閃開,跟我同一個方向移動著,還是杵在我前麵。——這種情況,一般先都是考慮到對方嘛,我在內心苦笑,然後向左邊移過去,這個人也向右移動,又碰在一起,真是奇妙的不協調感。


    “那個……”


    聽見聲音,我第一次開始注意到眼前的人。


    (魔女?)


    就是我的感受。不同於日本人的蓬鬆銀色波浪長發,仔細看看瞳孔也是綠色的。長相本身倒是日本人的樣子,卻有種莫名的氣場,令人有點恐懼的美貌。偲心館的製服外披著黑色的開衫毛衣。因此才看上去像魔女吧?我接受了自己的判斷。


    領口套著的領結鬆散著,顏色是綠色,是高中三年級的學生。她用不禮貌的眼神目不轉睛、興致盎然地盯著我。


    真是令人不爽的笑容……倒也並非如此,我好像被這眼神威懾到,不由自主將視線轉開,看見走廊上貼著一張告示。


    新生請不要與銀發魔女對視三秒以上。——風紀委員會


    銀發魔女。


    就是我麵前站著的三年級生吧,四個“!”出現,風紀委員會的熱情和認真都被包含在這裏麵了。對視三秒以上會如何呢?我當然不想嚐試。我高速運轉的腦袋裏馬上明白了,不要和她扯上關係。我說了句“不好意思”,然後向左邊移動,當然這個人也向右邊移動。我可以確定那種不協調感了——是故意的。


    “那個,我很著急。”


    “這樣啊。”銀發魔女說道。完全沒有要讓開的意思,態度很冷淡。


    “是的,所以請讓一下。”


    “這可怎麽辦呢?告訴我小褲褲的顏色,我就讓開,黃色?”


    “……呃!”


    臉頰轟地一下變燙,從哪兒冒出來的家夥啊這是!


    被搭訕了,我反應過來,看來隻有強行突破,推開中間先走一步了。


    我健步如飛,魔女,也健步如飛。


    在身後剛好50cm處一直響著腳步聲。無視她,我提高了速度。


    剛剛好50cm,魔女的步調明明並沒有改變,可是卻無法甩開,我又提高了速度。


    我,噠噠噠噠噠(小跑)。魔女,嗒—嗒—嗒(走路)。


    (甩不開!為什麽!魔法!?)


    像貼在我背後一樣,一直跟到走廊的盡頭,邁上二樓台階的第一級時,我回頭看了看。


    這樣就正好可以與個子較高的魔女平視了。為了回避心理上的壓迫感,真不愧是我啊。“哎——”什麽啊!正準備發出抗議,我被魔女緊緊地盯住,又一次條件反射似的轉過頭去。對策,失去意義。


    走過走廊和樓梯的學生們湊熱鬧似的看著我們。


    是本校生吧,我聽見旁邊的某人小聲說道:“瑪麗亞前輩?”


    魔女咻地一下靠近我的臉。


    “……很好。”


    像是在聞我的氣味,又宛如觀察實驗動物般靠近我的臉,一動不動地觀察我。


    我無法移動。


    “短時間內打磨出來的感覺。即便如此也算得上相當不錯了,高中生活的登場!”


    未免也太輕易將我在春假期間和血淚的努力看穿了吧,霎時,我的心髒直跳。


    正確地說是“再”登場,我羞愧到不好意思訂正。


    ——吐氣。魔女貼近我轉向一邊的脖子,口中的氣息吹在肌膚上,因為本能的防衛反應我突然看著她,這一次不是眼,而是唇(不是我害怕了……我也不會害怕)。意外的是,她塗著很樸素的口紅,嘴唇像唱歌般微動著,輕輕地紡織著什麽。


    是甜蜜的咒文


    “來紀念館,給你參加資格。”


    “……什麽,資格?”


    “是啊,快樂的‘戀愛學習會’喲。”


    “……?”


    我強裝鎮定,臉上浮現出疑問的表情。剛剛,魔女說什麽了?


    lianai uei hui


    戀愛、學習、會?


    學習,戀愛的,會?還是說,不學習戀愛的會?……我糊塗了,什麽和什麽啊。


    “什麽東西嘛?”


    剛說出口,才發現跟高年級生這


    樣說話有些不禮貌。不,甚至可以說是在挑釁了。但是魔女沒有回應,仿佛我已經沒用了一般,失去了興趣,瀟灑轉身離去。黑色開衫飛舞著走了。我還是不能動,周圍一直屏氣看著的學生中,有一人(與我同班,可能是本校生)非常感動似的深呼吸,輕歎道:“好厲害。”


    我愣住。厲害,什麽厲害?


    “第一次親眼看見。瑪麗亞前輩直接邀請……真好啊。”


    陶醉的聲音。


    2


    我什麽也聽不見。


    我什麽也看不見。


    我誰都不想見。


    我不知道什麽戀愛學習會,也沒興趣。如果理世加入的話倒另當別論,但是以前那孩子就是無法屬於“某某集會”的類型,所以也不會有這種情況。如果是學習和理世談戀愛,那倒是——


    (be cool,be cool……)


    冷靜點,內心一邊暗示自己,一邊往樓上去。


    開設於明治初期的偲心館女子學苑,隨著十年前開始接受外校生以來,做了很大的改建,現在已經成為洋溢著曆史與傳統感,同時也兼具功能性和美感的超近代建築物。位於校門兩側的兩棵菩提樹,仿佛守護著上學而來的學生們,讓人感受到曆史與傳統感,同樣的事物還有開校時設立的木質校舍,以及不斷移建、修補,名字來源於初代校長的“三枝紀念館”。 ……紀念館。


    不能想,不能想!


    邁上最後的台階,我到達2樓,往左拐,最近的教室就是1-f了。


    心髒劇烈跳動,後悔著浪費的時光。理世,會在嗎?


    (如果有神明保佑的話,請不要走。)


    “咦,好像美由醬。”


    身後傳來聲音。


    我彈開一樣回過身,嗓子在發抖,是理世!一眼就明白,不可能不明白!春日暖陽般透亮的茶色頭發,不再束成團子而是垂至肩頭的齊肩發,忽閃忽閃的眼睛露出不可思議的眼神,好可愛。雪白的肌膚,細長的手腳,一抱仿佛就會折斷的纖纖細腰……但是該突起來的地方(胸部)也好好的挺立著。


    真想表揚自己的想象力,理世正與我想像中的“十五歲的理世”一模一樣……也可以說是我的妄想。


    構成理世容貌的各個部分,一個一個都像人偶一般端正,同時又以一種絕妙的和諧感組合在一起,無與倫比,任誰都難以抵擋的魅力。這些都是我在幼稚園時代的研究階段就已領教了,不管怎麽說我可是受害者啊!努力算計和耍陰招,都不能奏效,無法企及的領域,神的寵愛,被全世界疼愛的才能。


    當時,非常討厭理世的我,是不是曾在幻想過用剃須刀把這張臉劃得粉碎過啊?!(模模糊糊)


    那種魅力並沒有伴隨成長而消逝。


    雖然無所謂,大概理世是剛從洗手間出來吧。上樓梯,往右拐,站在最近的某個具有清潔感的入口處。小巧的嘴唇咬著手帕一角,所以聲音聽上去有點含糊。看見我轉回來的臉,理世用手拿開手帕,表情一下子開朗起來。


    於是我……


    “洗…洗手間?”


    理世有一瞬間愣住,看看後麵又把視線轉向我,然後說“嗯”。


    九年後的久別重逢,第一句話居然是“洗手間”,怎麽可能?!


    嘩——我掉入了“生下來真是對不起大家了”級別,沮喪到極點。然而理世啪嗒啪嗒跑過來,抱住我,雙臂環在我背上,那種沮喪感一下子就被吹去十萬八千裏。理世像個大叔似的,梆梆梆地拍著我的背,我被她的體溫弄得快斷氣了。


    “好意外啊!美由醬也考進偲心館啦!?”


    “是、是啊。我想著嚇你一跳。”


    “已經嚇到了呀!從幼稚園以來就沒見過了。”


    很好!似乎終於回到了原定再會計劃的軌道。我為了見理世進入偲心館,可不僅僅是因為想她而已(雖然確實隻是因為想她)


    那是因為我有想要當麵向她確認的事情……不確認這件事,我的學苑生活就無法開始。甚至可以說,我那幼稚園以來就停止了的時間就無法再次啟動,我的眼神顯露出無情的尖銳,


    (理世,看情況,你會再次成為我的的怨敵——)


    “那,我走了,byebye。”


    理世放開我,瀟灑地從我的手臂下方溜過去,下樓梯去了。


    (……………………嗯?)


    看向樓梯,理世嗒、嗒、嗒、嗒,心情不錯地踩著台階的背影,漸漸遠去。


    雖然表情上看不出來,可是我的腦袋裏填滿了無數個“錯了!”


    (等等等等等等。這可是曆經了九年的重逢啊!這是什麽?就那樣?“那,我走了”?“那”?這不會太隨便了嗎?老師!啊,連背影也那麽可愛……不是這個問題!不能這樣!“成為我的東西”,對於這個告白,除了“ok”想不到其他的那個“微笑”,如果不確認這件事,我們的時間就會一直停頓啊!那個……所以說……那個,今天的心情也是絕佳呢,理世理世——!!)


    從沒這樣叫過她。


    我呆呆地站著。理世仿佛感應到什麽似的,在樓梯平台那兒停住腳步,抬頭望著我,鐺——鐺——鐺,幾大步跨回到2樓來,為我回來了。理世燦爛地笑著,“給”,將捏在手裏的手帕塞給我。


    “流鼻血了喲,用這個壓著。”


    “我走了。”理世輕揮了下手,還是那麽輕快地踩著台階,這一次,直接轉過平台,消失在樓下。


    鼻子下端有生鮮液體的觸感,我仍處於失心狀態中,僵硬地移動手臂,將手帕壓在鼻端,手帕被一點點浸濕。值得紀念的再會之後,最大的盛典當屬手帕拭血事件……


    淒淒慘慘戚戚。


    耗費整個春假理當收拾藏妥好的“陰氣”,又從我全身發散出來,把正好從身邊經過的路人學生嚇得肩膀縮了縮。鬱鬱寡歡的情緒占據了全身,有點想死的心情。淒淒慘慘戚戚。


    ——但是,終於見到理世了。


    見到了。


    (見到理世了,本人哦!理世果然是理世啊!)


    留下了開心的眼淚。


    3


    次日。


    “藤林美由紀是吧?”


    “啊,是。”


    我這樣含糊的回應,讓麵前的三年級生非常不滿地皺起了眉頭。我怯生生地四處張望,這裏是高中部校舍的四樓,風紀委員會的辦公室。呆板的房間裏,隻有張“コ”型的會議桌,我則坐在放置於中央空白處的椅子上,手裏拿著洗幹淨的手帕。入學式第二天,放學後……本來打算以還手帕為借口去見理世。


    “不要東張西望的!”


    “……是。”


    嗬斥我的三年級生,將衝出教室準備去見理世的我不由分說拉(綁架)過來了。她坐在“コ”型桌的另一側,身後還有一塊白板,和兩個係著藍色領結的二年級生。我還搞不清楚自己為什麽會在這裏,想不通。


    “我叫禮瀨沙苗,風紀委員會的委員。”


    三年級生報出自己的名字。


    製服扣得嚴嚴實實,簡直讓人懷疑脖子會不會難受,綠色領結也係得緊緊的。短短的黑發,劉海用發卡一絲不苟地分開,露出額頭來。還戴著一副有點時髦的眼睛。雖然透出一副伶俐的印象,但鏡片後的瞳孔黑黑的,像小狗一樣。


    (怎麽……有種讓人有點想欺負她的感覺呢?)


    對三年生這麽聯想還真是失禮啊。完全沒有察覺我想法的禮瀨前輩繼續嚴肅地說:


    “我是擔心著偲心館世風日下的人。”


    “??世風日下嗎?”


    “我的


    母親、祖母都是這裏畢業的,這個學苑的事情我從小就常常聽說,不過外校生的你可能不知道。”


    “啊……不,是。”


    察覺到禮瀨前輩眉頭一蹙,我趕緊改了回答。


    我確實是外校生。偲心館的校風比往昔變得開放這件事我已經了解。不管怎麽說,我照著偲心館往日的感覺打造了自己的形象(煩人地用了整個春假),現在正為要進行微調整而煩惱呢。


    但是,如果僅僅是這樣的話,應該不需要勞煩禮瀨前輩特意抓我來盤問吧。


    多說無用被綁架到這裏的理由,除了“沒有”我想不到其他。


    (又或者,是選拔?)


    想要對從外部入侵偲心館這個傳統優良之地的我進行勸誘?真不愧是我,一下子就成了人氣者,拉攏者真多啊!


    “你被禦門瑪麗亞邀請過了吧?”


    禮瀨前輩的話未免時機太巧(不如說時機太差),我嚇得肩抖了抖。


    禦門瑪麗亞,這是魔女的全名。


    “——是的,進‘戀愛學習會’。”


    be cool,be cool。不要露出馬腳。


    “那、那、那個、那個那個、為為為什麽你知道呢?”


    我一下子露餡了。那很顯眼吧,昨天的事。


    此外,我也不知道戀愛學習會是做什麽的。追問我的禮瀨前輩,將五根手指使勁扣在桌子上。


    “問我為什麽會知道?因為那個會是……”


    禮瀨前輩的指甲修剪得很短,所以聽不見那種令人不快地噪音。手指使勁拍著桌子,梆!她拍桌子站起來,食指指著我,


    “——就是那樣!禦門瑪麗亞那個、那個放蕩的會!”


    放蕩?


    “絕對是我們風紀委員會的宿敵!~~~~~~~~~~~~~~啊!!”


    氣勢洶洶地發出話來,禮瀨前輩喘著氣,坐回椅子上。


    我一下子呆滯了,在腦內查詢辭典,“放”——


    放——蕩


    不檢點,沒規矩。


    特指男女關係上不清不楚,品行不端,“嗶嗶的生活”


    關聯語句→放浪


    看到紅著臉的我,禮瀨前輩也滿足似的(自己也臉紅了)點了點頭。


    ……但是,雖然哪兒都不能十全十美,但是在千金小姐們的偲心館裏,為什麽,會有這樣的聚會?


    不知是否因為我臉上浮滿了疑問,禮瀨前輩耐心的開始給我解釋。


    “戀愛學習會本身很早就存在於學苑中,曾經是有背景、品行端正的千金小姐們自發開展的聚會,創立是在大約四十年前。為了這些溫室裏的學生們,畢業後與公子少爺們交往時不會蒙羞犯錯,在這裏學習與男性交往相關的事情。”


    原來如此,我點了點頭,這樣的話就不奇怪了。


    “但是,從十年前開始接受外校生以來,一切都變了。外校生帶來的外部消息新鮮又生動,給內部生帶來了相當的文化衝擊,如同帶來了一份全新的語法變化係統。古色古香的戀愛學習會已落後於時代,不到一年的時間裏就消失了……“


    消失了?滅絕了?


    禮瀨前輩一副痛心疾首的表情,繼續說道:


    “現在的戀愛學習會是昨天勸誘過你的禦門瑪麗亞,在她二年級時重新開設的。”


    但是!禮瀨前輩再一次拍桌子(難道不痛嗎?):


    “現在這個與傳統的戀愛學習會完全不是一回事!禦門瑪麗亞現在占用著‘三枝紀念館’,在那裏集中了自己喜歡的學生,打著‘戀愛學習會’的旗號,卻沉迷於淫靡之事!更不用說,這種會簡直就是擾亂偲心館風紀的震源,我們絕對不允許這樣的事情存在!”


    禮瀨前輩,紅著臉,背後的二年級生也紅著臉,我嘛,也紅著臉。


    淫靡之事,這個,也就是說——


    “呃,那個,是指悄悄地把男生叫進來?”


    “怎麽可能?這種事情我怎麽可能允許……放過呢?”


    “哦,那麽是……”


    女——學——生——之——間。


    我想要浮現出什麽具體的景象,可是一向明晰的腦袋瞬間卻像死了一樣突然停滯了。想要浮現出誰和誰的配對,可是腦子卻累趴下了。我看著禮瀨前輩,她重重點了點頭。


    “被禦門瑪麗亞招進去的學生們都遭到了她的毒手!”


    銀發魔女——


    我明白了,原來禮瀨前輩是想忠告過我不要答應禦門瑪麗亞的勸誘。不過無所謂,從最初開始,我根本就不關心這些事……對於強行綁架我到這裏雖仍有不滿,但也有一點感謝她。為了讓前輩安心,我帶著一副“明白了”的表情認真地看著禮瀨前輩,重重地點了點頭。


    “藤林桑,我希望你加入戀愛學習會哦。”


    禮瀨前輩接下來這麽說了。


    4


    “承蒙關照,先告辭了。”


    聽見禮瀨前輩說“希望你加入戀愛學習會哦”的那個“哦”後,我馬上站起來,這也是理所當然的吧,說什麽胡話呢。


    離開椅子,向辦公室門口走去,後麵傳來禮瀨前輩的聲音:


    “去哪兒啊?話還沒說完呢!”


    “完了,前輩知道自己在說些什麽嗎?其實是拉皮條的嗎?”


    “別胡說八道!”


    又拍桌子了,我無視繼續走到門前,伸出手,


    拉開門——


    “做這些都是為了取締那個無法無天的會!”


    ——手停住,往回看。


    “紀念館裏的所作所為,隻要抓住物證,向學苑投訴的話一定就可以取締它。”


    禮瀨前輩將胸口口袋裏的一支鋼筆取出放在桌上,這是在攝影部和機械部的協力下製作的小型攝像機,帶著這個潛入學習會,將決定性的瞬間拍下來,這似乎就是我的使命。但是,我卻不為之所動。


    “這個應該由風紀委員會的人來做吧,這不就是工作嗎?”


    “可以的話我們也不想麻煩你!但是——”


    禮瀨前輩的聲音低沉下來。


    “傳說沒有被選中的人隻要靠近紀念館,就會中了禦門瑪麗亞的陰謀,遭遇到很可怕的事情。比如再也無法行走於陽光下,無法再留在學苑之類的。所以成員以外誰都無法靠近……就算是老師。”


    我歪著頭。


    “但是,那隻是謠傳吧?”


    “不!瑪麗亞的話就敢這樣!”


    禮瀨前輩忽然抱著自己的肩,青著臉,開始顫抖起來。這姿態仿佛小狗一樣,又或者是顫抖的小田鼠。與外表的一絲不苟相反,本人的角色其實搞不好是小福神之類的吧。


    “是,是啊。從以前開始,那家夥就是這樣……”


    禮瀨前輩嘴裏小聲說著。


    “過去就認識的嗎?你們兩個人。”


    丟出這個問題的瞬間,禮瀨前輩的反應好激烈。


    憤怒、恐懼、悲歎、悔恨,所有的負麵情緒在體內一齊高湧,讓人懷疑就要爆發了。沒有聲音,連手指動都不動。


    那樣的感情在十秒後收住了,最後不知為何紅著臉,隻是說了一句——


    “不想說。”


    我明白了,原來如此,都是因緣。


    “比如說,試著給學生會報告看看?”


    “……會長也是學習會的成員之一。”


    已經誘騙進去了啊!


    “事情大概明白了。”


    “那麽,能幫我嗎?!”禮瀨前輩的表情開朗起來。


    “我拒絕,多謝關照,我先告退了。”


    我裝得跟優等生


    似的深深一鞠躬,迅速轉身,手搭在門把上。雖然聽見身後那句“等等”,我依然無視它,出到走廊裏。雖然我很理解這急迫的狀況,但就是沒興趣。風紀委員會也好,戀愛學習會也好,禦門瑪麗亞也好,都是與我無關的事情。


    我腦子裏關心的隻有——


    “矢島理世”


    辦公室裏傳來禮瀨前輩冷冷的聲音:


    “昨天,和你的朋友再見麵了吧?”


    ——矢島理世可頗受銀發魔女喜愛呢——


    偲心館女子學苑的麵積很大。


    西北麵有一片楓樹林,原本並不存在,後來因為被選作舊校舍的移遷地,才特意培植的。兩層高的木質校舍“三枝紀念館”位於樹林裏麵,順著煉瓦鋪成的小道即可到達。移遷時進行了修補,依然保存了明治初期的外觀,使用上也沒有任何問題。


    本來予定是用來舉行學苑紀念活動的地方,現在卻被禦門瑪麗亞用於像禮瀨前輩所說的“ノリと勢い”


    (ノリと勢い……?各位教師,這是什麽意思啊?)


    據禮瀨前輩說,禦門瑪麗亞是偲心館學生中的名人。風紀委員會采取徹底抗戰姿態,所以撇開禮瀨前輩先不說,偲心館的其他學生中對禦門的態度也分成了兩個極端,喜歡,或者討厭。雖說是名人,絕不意味著是好人,倒不如說屬於“性格惡劣”的一邊。


    “明白。”


    從高中部的校舍出來,走在投射著楓葉倒影的小道上,我嘟囔著向著紀念館方向前進。


    胸口口袋裏插著鋼筆,其實是盜拍用的小型攝像機。


    我明白,那是個將自己的快樂建立在他人痛苦之上的人。不管怎麽說,我也曾經是這種人。


    (理世——)


    是戀愛學習會的成員。那個反複無常的小貓。一定是被抓住了什麽把柄才不得不加入的吧?還有,魔女的毒手……?!


    不能見死不救!我答應過禮瀨前輩了。


    走了有五分鍾,前方豁然開朗,被楓樹包圍著的一棟木造建築顯露出來。如果事先不知道的話,根本難以想象這是校舍吧,簡直就是西洋公館。無論是黑色屋瓦,還是相得益彰的白色牆壁,都和我印象裏的“校舍”相去甚遠。


    晴朗的午後天空下,我停住了腳步。


    視線的前方,“三枝紀念館”上的天空,即使時間尚早,但已能模模糊糊看見一輪月亮。


    一定要守護朋友!這樣堅定的信念湧出來。


    這就是義憤!


    “絕不會把你交到什麽魔女手裏。真是羨慕………………不,生氣。”


    ……對,就是義憤(沒有自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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