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和宮裏。


    樓心然斜斜的歪於錦榻上,一邊喝著安神茶,一邊語氣清冷的問:“皇上這會子還在禦書房批折子嗎?”


    永和宮的掌事內監應海回道:“聽說已經歇下了。”


    “歇哪了?是萬承宮,還是寧妃的朝華宮,或者是西風圖婭的重華宮?”


    應海將頭低了又低,表情為難,欲言又止窠。


    樓心然表情一沉,目光淩厲的看向他,“說罷,不會是又去了朝華宮罷?”


    應海低聲回道:“回貴妃娘娘,都不是,是冷宮。旆”


    “哢嚓!”一聲傳來,樓心然生氣的從錦榻上站起,手裏的茶盞已經被擲了出去,雙手緊握成拳,一臉咬牙切齒表情。


    “又去又去,這兩個月來,皇上去冷宮的次數比來後宮的次數還要多,樓心月那個賤人,懷了身孕還不老實。”


    “娘娘。”應海忙上前扶住她,打量著樓心然的表情勸著:“娘娘別氣壞了身子,皇後懷了身孕,皇上不過是為了她肚子裏的龍胎罷了。”


    “龍胎,本宮當初也懷了龍胎,怎麽不見皇上天天來瞧本宮。本宮的龍胎沒了,偏樓心月的就有了,本宮真恨不得親手殺了她。最可恨的是,明明已經被打入冷宮,皇上還偏偏要保留她皇後的位份,害得本宮隻能屈居貴妃之位。”


    玉書自小在樓府長大,對於樓家的人還有幾分感情,聽到樓心然如此說她家大小姐,上前勸道:“娘娘的龍胎沒了時,皇後娘娘已有懷了兩個月的身孕了,不相幹的啊。”


    樓心然看了一眼玉書,抬手就是一個耳光扇了過去,“本宮看你是活的不耐煩了,別忘了你是本宮的人,卻替那個賤人說話。”


    玉書隻覺得半張臉滾燙的疼,“噗通”一聲跪下,求饒道:“娘娘,奴婢不敢,奴婢自小侍奉娘娘,奴婢對娘娘絕無二心的啊。”


    正在收拾茶盞碎片的玉喬見了,也忙上前跪下道:“娘娘,玉書是無心的,求娘娘饒了她罷,奴婢二人對娘娘是絕對衷心的。”


    樓心然看著跪在地上的玉書玉喬二人,冷笑著說:“忠心,好啊,本宮就給你們一個表忠心的機會,讓本宮看看,你們對本宮到底是忠心,還是別有二心。”


    玉書玉喬齊齊看向樓心然,不知她想要她們怎麽做。


    ————————————


    冷宮裏。


    樓心月與歐陽墨軒兩人攙扶進了屋裏,襲若忙將熱好的湯端出來。


    樓心月坐下吩咐:“皇上此刻想也餓了,給皇上也裝一碗。”


    襲若笑著應了,裝了兩碗,知道皇上皇後有話要說,也不作停留,就退了下去。


    樓心月忽然想起晌午胎動的事,笑著向歐陽墨軒說了此事。


    “當真?”歐陽墨軒又驚又喜,伸手覆於樓心月隆起的腹部,語氣輕柔:“皇兒,父皇來看你了,記得要替父皇好好陪陪母後,很快,父皇就會接你們到父皇的身邊。”


    樓心月笑著,進宮這些日子,她見過很多妃嬪有孕,而後小產,歐陽墨軒都表現的一副寡情淡薄的態度,這是第一次,她從他臉上看到升為人父的喜悅,那種因為聽到孩子就眉眼柔和的溫情。這樣的改變,是自打知道她有的身孕開始,那種發自心底的喜悅就時常在他臉上展露。


    襲若說:“那是因為皇上在乎娘娘,所以也在乎皇上和娘娘的孩子。”


    她不知道是不是這樣,但是這些日子她確確實實的感受到他對她,對孩子的愛。


    雖說她現在住在冷宮,可如今的冷宮早已不是當初的麵貌,這兩月來,修葺,除草,移花,這冷宮早已成了第二個後宮了,甚至裏麵的用度陳設,比她千禧宮也不差。


    進宮這些日子,她一直不願意將歐陽墨軒對她的寵愛稱為是愛,怕自己在這份感情中沉淪迷失,對他產生依賴,而後又會像前世一樣,最後落的滿門抄斬,喪奴失子,絕望而死的地步,但是此時,她願意這樣沉淪下去,願意依賴下去,願意相信他對她的感表是出於真心。


    住進冷宮這兩個月,是她一生中最快樂最自在的時光。


    可是,她也知道,快樂的時光總是過了很快,再有四個多月,在她臨盆時,這種快樂將不複存在。


    “皇兒。”樓心月也伸手摸了摸肚子,低頭看著肚子上那一大一小的兩隻手掌,“你要保佑你父皇逢凶化吉,早日鏟除奸佞,實現大業,為娘和你一起等著那一天的到來。”


    “月兒。”歐陽墨軒的手輕輕的覆於樓心月手上,溫暖的掌心將她的手包裹,將她擁入懷裏,“你放心,朕一定不負你的期望。”


    樓心月笑了笑,靠著他的胸膛覺得很安心,“臣妾隻願皇上一切安好。皇上還記得當日從行宮回來時答應臣妾的事麽,若有一天我們走散,皇上一定會待在原地等著月兒,不管月兒走多遠,皇上都會守著這萬世江山等著月兒,直到月兒回到皇上身邊。皇上是一國之君,九五之尊,千萬別食言。”


    歐陽墨軒點點頭,“自然記得,永世不會忘。”


    “好了,不說這些了。”樓心月從歐陽墨軒懷裏離開,端起湯遞給他,“皇上,再不用湯就冷了。皇上明日還要早朝,用了湯就早些歇下罷,明日還有很多事要處理。”


    “嗯。”


    歐陽默軒頜首,兩人端起湯各自用著。


    夜裏,月華如水,樓心月躺於歐陽墨軒懷裏,輕聲說:“皇上以後還是少來冷宮罷,免得群臣們非議,如今朝局不穩,皇上要懂得安撫人心。”


    “嗯。”


    輕輕的聲音來自頭頂。


    “另外,皇上前些日子不是和臣妾說,太後有意要將上官詩音許婚,臣妾思前想後,覺得許給慕容晴朗罷,慕容家是京都首富,當得起這門親。上官詩音雖說被漠北王拒過婚,但外界對此事知之甚少,慕容家又不在官場,牽扯不到多大的關係,何況慕容晴楓性子豁朗,想她哥哥也不會太過拘泥於此。而且,慕容晴朗如今已是護衛軍大都督了,如此一來,也算是繼承他嶽父的官職,不僅籠絡了慕容家,也算安撫遠在蜀南的上官侯,一舉兩得。”


    “此事朕想過,朕打算年後封詩音為和寧郡主,這樣就沒人敢在背後議她的是非了,許配給慕容家也有麵子,顯得皇恩浩蕩。她到底是朕的親表妹,上官侯是朕的親舅舅,朕相信舅舅定明白朕的良苦用心。”


    樓心月笑笑,“皇上思慮周全,臣妾自愧不如。”


    歐陽墨軒輕笑,下巴在樓心月的頭發上蹭了蹭,抱著她的手臂更加緊了緊,“你連籠絡慕容家,安撫遠在蜀南的上官侯都想到了,哪裏是想的不周全。隻是,你如今懷了身孕,朕不想要你操心太多,朕隻盼你和肚子裏的孩子都能好好的就行。”


    樓心月將臉埋進他寬厚的胸膛,“是,臣妾一定好好安胎,不讓皇上煩憂。”


    她說話時,熱熱的氣息拍打在他胸腔上,歐陽墨軒隻覺得身子一顫,心裏一陣***動,手掌撫摸著她的肚子,低頭看著樓心月,語氣輕呢道:“已經四個多月了罷,再有半個月就五個月了,胎象也就穩了。”


    樓心月笑笑,知道言外之意,臉上羞紅道:“皇上若是覺得委屈,就去別的宮裏罷,臣妾懷了身孕,確實委屈了皇上了。”


    “可朕隻想要你……”歐陽墨軒說著話,已經低頭吻了下來。


    一室寂靜,漣漪暗生。


    翌日醒來,歐陽墨軒已經離開,這些日子,他每次來,第二日都要早早起身離開。


    隅午時分,樓心月依舊於廊曬太陽,忽然一個身影落於院中。這些日子,自打她挪進冷宮,這冷宮如今也成了人人愛來的地方,想不到,今日又迎來了新客人。


    樓心月靜靜的看著立於院中之人,輕啟朱唇,微含淺笑,“丞相大人終於來了,本宮等了你好久。”


    南宮玨沒有說話,目光靜靜的看著樓心月,兩個月不見,沒想到她依然如此雲淡風輕,即便身在冷宮,仍不改她出塵不染,風雨不驚的眉目神情。


    這樣一個女人,足以讓天下男人為之傾覆,希望在她眼底掀起一番漣漪之波,希望她的目光追隨著自己而動,可是,偏偏她就是這麽無波無奇,淺淡卻不容人忽視的存在。


    “不知娘娘等微臣所為何事?”


    樓心月淺笑起身,“當日在祥福宮,感謝丞相手下留情。”


    南宮玨眉頭微擰,“你知道那日那人是我?”


    “丞相前一日來求本宮放過太後,第二日本宮行刺太後,便有一人突然衝出來,不是丞相又是誰?”


    “你明知如此,為何還要一意孤行?”南宮玨微擰的眉頭擰的更緊,看著樓心月的眼神滿是驚愕,“你是故意的,你根本沒想殺太後,你為何要這麽做?”


    樓心月笑笑,隨手從身旁的水缽裏采了朵水仙,輕扶著花瓣,微微笑道:“本宮若不如此,如何能退出後宮。太後一向視本宮為眼中釘,自本宮入宮後,本宮的一言一行就皆在太後的眼底,唯一的辦法就是本宮倒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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