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人雲,一言而興邦,一言而喪邦,言語之間,便是一國興亡,因而楚子皙向來認為一人之言行也是很能看出實力與內涵的,可她怎的也沒想到,堂堂靈醫見著清悅吐出的第一句是:"花妖。"這句非但無禮還十分無理的話。清悅眼波一轉,抬手扶了門框處,皺眉看著楚子皙想知道這是怎麽回事,楚子皙心裏雖也能解一二穆天河的想法,清悅紅衣明麗,說得重些,也有了些穆天河身上的邪魅氣,琥珀色眸子,不知道勾走了多少人的魂兒,額角那朵梨花點綴得亦是*得很,若是在山林裏遇見,楚子皙頭腦不清醒了大概也會以為撞見了小妖。但這是在王府上,穆天河頭腦倒是清醒得很,初次見到清悅就冒冒失失吐出如此二字,讓楚子皙很是懷疑自己對穆天河判斷。


    說來楚子皙倒是十分樂意看穆天河不受待見,隻因心裏多少還殘存了些酸意,但畢竟還是正事兒要緊,終於還是不情不願的開口解釋:"這是我請來的醫者,她或許能解你的血魄。"清悅玉指絞了一縷頭發,神情平靜無波,自那日不歡而散後後兩人間有層砂紙隔著一般,總有些疏離,清悅淡淡開口:"你要我多留幾日就是這個緣故?""是。"楚子皙言簡意賅的應了話。穆天河立在二人之間,要嗅不出這微妙氣息才是難事,暗忖這女子到底是個什麽身份,楚子皙既要救她,二人說話又這般冷淡。此時房中再無人說話,氣氛凝滯,穆天河左右看了兩眼,心中苦笑,看來還得自己來,打個哈哈開口道:"不如,先診脈。"


    清悅卻看也沒看穆天河一眼,逕自轉身走開,丟下一句:"出去。"穆天河咬了咬嘴唇,心中一堵,長這麽大,哪次不是別人呼天搶地的求著自己行醫,可眼前這女子身中血魄,竟對著自己開口就是出去,這二字可真是擲地有聲,聲音雖不大,這效力卻不弱。楚子皙擔心穆天河翻臉,手背敲了敲穆天河低聲道:"她近日不順心,不是對你發的脾氣,不如你先到院子裏涼亭等一等,我來同她說。"穆天河臉上有些掛不住,楚子皙給了台階自然順著下了,扭頭瞧了一眼清悅赤紅的背影,輕哼一聲,心中卻升起一股奇異的感覺,這背影,總覺得在哪裏見過。楚子皙見穆天河望著清悅背影發愣,輕咳一聲,穆天河這才回過神來,眉梢鎖著疑惑,還是走了出去。


    楚子皙回身虛掩上門,抬頭問道:"為何這樣做。"清悅輕笑一聲,聲音空洞得叫人生寒,為何?自己也不明白,隻覺得時日無多,錯過就是一生,而蠱毒已然成為與楚子皙之間唯一的聯係,身體中痛苦的存在,也是楚子皙的存在,祛毒便是兩清,卻又如何能禁受兩清,口中口口聲聲兩不相欠,心中心心念念無從割舍,娘曾說,情之一字,最禁不起推敲,你若是非要尋個道理,實在全無道理可言,情便是執,守執得了良人,便可相約白首,守執得了落魄,孤獨終老,也怨不得人。當年自己年幼無知隻當是娘親隨口絮語,如今終是明白何為執念。執念並非求終生相守,執念是明知不可為,便不強人所難,卻仍是放不過自己。


    "待我回去自然會有解藥,不勞子皙費心。"清悅言語中的冷意刺得楚子皙極不舒服,側了側頭,負氣道:"我既已答應讓你走,便不會強人所難,絕不是故意拖延你,隻是你中血魄因我而起,眼下既然有人可治,試一試何妨?你當我不知道要接你回去的都是些什麽人麽,我早派人查過,與景國皇室關係匪淺,景皇一向心狠手辣我早有耳聞,你身中蠱毒這般回去,如何解釋?又如何應付?"


    清悅腦中一片清明,她明白楚子皙待人的真心,卻也清楚楚子皙並不簡單,是典型的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便不知道下場了,她知楚子皙被人如此暗算過,就算可原諒自己也絕不可能這般任他人宰割,自己被半幽禁在這間小院這麽久,楚子皙定然有自己的打算和布置,如此想來,這毒解與不解,應該和其他事也有關係。清悅幽幽一歎:"之前,你到底是如何換來解藥的?"清悅回了景國,遲早會知道原委,楚子皙也沒有隱瞞的必要,直言道:"我給了他們江山雪域圖的殘卷。"清悅沒想到楚子皙竟為了解藥交出了江山雪域圖,驚道:"你竟然把江山雪域圖交出去了,你知道這幅圖有多重要麽?"


    楚子皙淡淡一笑:"這不就是你想要的麽,再者,那隻是殘卷,還有半卷在我手中,景國若想找對地界,還得與我合作,當初他們仗著我身中蠱毒便以為有了把柄,放心做了這筆交易,如今若是叫他們知道中毒的是你不是我,那他們就會明白自己永遠拿不到我手中這半卷了,而他們那兒的殘卷也隻是廢紙 ,費盡心機毀在你手中,現在,你明白若是不解這毒,有多危險了麽?"清悅背脊發涼,好像已經吞下了玄冰散,楚子皙伸手托起腰間的玉螭配環,隨意擦抹幾下,接著道:"這毒據我所知失傳多年,若推說是旁的人給你下了蠱恐怕沒人會相信,因而若是不解,你無論如何也逃不過責罰,反之若是解了,你不說,我不說,無人知曉其中緣故,讓景國還以為自己拿著我的把柄,你也就安然無事,頂多算辦事不力被人拿住了,我看來與我交易那人地位不低,對你還有些心思,這點小事怎的也能幫你頂下來。"


    清悅眸子深沉,猜到楚子皙口中之人應該是商起凡,清亮的琥珀色也黯淡下去,楚子皙言辭並不激烈,但關係曆害一針見血,叫清悅答不出話來,果然,楚子皙不可能平白無故拿著半卷殘圖假作中毒與人合作,其中蹊蹺楚子皙並未提及,想來自己現在不過是敵對之人,楚子皙自然不會透露,而現在也已經別無選擇,逃,還在宮中的姐姐就會受折磨,回,被發現自己把解藥給了楚子皙壞了交易,必定重罰,姐姐同樣受牽連,如今隻能解了自己的蠱毒再回去,並對楚子皙毒素已清之事隻字不提,才有一線生機,而楚子皙也可以繼續布置陷阱,自己回景國不會對她造成任何影響,好深的心思。


    清悅忽然覺得眼前的楚子皙,有些陌生,見慣了這生得比女子還精致的男子,謙謙君子,溫潤如玉的模樣,卻忘了這是楚國皇後的兒子,是東南清寧王,是鄂軍統帥,而不單單是那個落了水還跑去為自己買鞋的人。


    世間真有單純的情感麽?再多的情裏也包含著算計,不然不會有老者身未故,兒女便爭奪家產;不會有為了奉承官員,賣友求榮;不會有男子寒窗數年,一朝及第,便拋棄糟糠之妻。世間悲歡每日重現,悲者悲矣,今日悲,明日悲;旁觀者責之,今日責,明日責;卻不知時間若水,湮沒人心於無形,今日旁觀者,明日爭奪家產,明日賣友求榮,明日拋棄糟糠,將昨日責他人之時拋之腦後,人世便是一輪水車,往複循環,都會有浸沒於水中之時,無可掙脫。


    一念瞋心起,百萬障門開


    作者有話要說:終於把無厘頭的搖光介紹給小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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