鏘!鏘鏘鏘!一快三慢的梆子聲響起,更夫睡眼惺忪的提了燈籠持著鑼鼓自牆外巡過,敲了四更,王府內楚子皙聞聲抬起頭,揉揉青黑的眼廓,皺起挺直的鼻梁打了個哈欠,左手端起桌角上纏枝青瓷茶杯,揭蓋欲飲,卻發現茶水盡了,又滿麵倦意的將杯子擱回了茶碟上。寬大的黃花梨木書案上摞了層層的書典,單宣紙上布滿了密密麻麻的蠅頭小楷作的批注。楚子皙還是皇子時也被逼著看了不少書,可畢竟泛而不精,如今議事說到細處總是不得要領,雖有各精其道的幕僚可代為處理,可有些東西總還要自己看明白了才放心些,現在沒人逼迫,反而看得比過去更勤了,書到用時方恨少,楚子皙如今才深會其意,仰起頭後頸傳來一陣酸痛,楚子皙伸出手托著頸脖,起身回房。


    到了房門口,微光從窗戶紙中透了出來,熒熒泛起暖意,推門而入,葉紫宸還坐在屏風一側的貴妃椅上,右手捏著一根細細的針,針尖剛巧對著光,映著耀目的火花之色,左手托著一塊銀白色絲綢,認真縫著什麽。楚子皙回身掩好門,走到葉紫宸身邊坐下,渾身的骨節都在作響,閉著眼就環上葉紫宸纖腰,不用看,也能憑著習慣找到舒適的位置,頭輕輕靠在了葉紫宸肩頭,籲了口氣,含混不清問了一聲:"說過多少次不必等我,怎麽從來都不聽勸,以後若還這樣,我怎能安心理事。"葉紫宸被抱著也不好動作,看了眼賴在自己身上的楚子皙,側過身準備將針線擱在貴妃椅上,楚子皙卻像額頭也生了眼一般一把拉住了那銀白絲綢拖到了自己麵前,雙眼打開少許,這絲綢觸感柔滑,銀色清而不耀,掂在手上仿若無物,輕薄無比,一眼便知材質極佳,但這形狀楚子皙又瞧不出是個什麽東西,說是手絹,怕是太大,說是衣物,那也太小,直起身來懶懶道:"宸兒,這是做的什麽東西?"葉紫宸淺淺一笑從楚子皙手中奪過了菱形的銀綢,並不作答,隻嗔了楚子皙一眼,好像是嫌她太多嘴,唇微微動了動---睡吧,楚子皙狐疑的揚起眉,奈何天色已晚,倦意上湧,撫了撫額,終還是沒追問:"那繡好了定要給我看看,夜了,休息吧。"


    七月初七乞巧節,民間也過得精巧,有穿針乞巧,喜蛛應巧,投針驗巧,種生求子,供奉磨喝樂,拜織女等等,城外的月老廟,城中的珠玉絲綢鋪,都是人頭湧動,人人都想爭個好兆頭,欲求段好姻緣。平日裏足不出戶的少女,也好好打扮了一番走上了街頭,城內更熱鬧了些,也平添幾分青澀之美。但大家若是以為這街巷鋪麵就是最熱鬧之處那邊大錯特錯了,這城中頂頂熱鬧的,還要數鄂水岸邊這家初開張的花影樓。


    "王爺,有人送來一張帖。"楚子皙才用完早膳,正飲著漱口的花茶,"這麽早,什麽人送來的?"楚子皙擱了茶盞問道,那家丁有些躊躇的看了葉紫宸一眼:"是花影樓的人。"楚子皙頓時嗆了一口,定了定氣,趕緊側頭瞄了一眼葉紫宸,葉紫宸大概並不知道這花影樓是個什麽地方,聽了隻抬了抬眼,神情淡然,依舊安靜喝著自己的茶,楚子皙這才放下心來,皺著眉衝麵前老實巴交的家丁使了個眼色,接過帖子,聲音還穩穩的沒半點破綻:"本王知道了,下去吧。"家丁被楚子皙眼神一威嚇,緊張得邁步都分不清左右,慌忙就要退下。


    眼見著就沒事了,好巧不巧穆天河已到了門前,一麵跨過朱紅色的門檻一麵高聲說道:"花影樓?不就是近日盛傳楚京名妓紀晗煙要落戶的那個青樓麽?這青樓送帖子來王府做什麽?"葉紫宸聞言身子一頓,秀眉微蹙,將送到唇邊的茶盞移了開來,楚子皙心中直叫糟糕,輕咳一聲,依舊假作鎮定解釋道:"我也不知道這花影樓為何給我送帖子,容我先看看,先看看。"楚子皙結交的人多為商賈貴族,自然有些個紈絝子弟會去這煙花之地,因而忙過了一陣後出門會友,也聽聞過這京都花影樓來永安開了分號,可說起來楚子皙確實也不清楚這與自己有什麽幹係,在楚京時,這花影樓也就是被安衍之帶著去過一次而已。但畢竟戳破這是青樓的話是出自旁人之口,聽起來多少有點自己在遮掩什麽的意味,現下免不了有些沒底氣。


    楚子皙打開帖子掃了幾眼,麵露難色。穆天河隨意取了桌上點心塞入口中,揚了揚頭,一臉邪笑道::"看完了麽?"楚子皙此刻真想將穆天河拖出去縫了嘴,可當著葉紫宸的麵被問到又不能不答,隻好勉強回道:"這,我也不知怎麽回事,邀我今夜去花影樓,說是有故友相候,並未說明白是什麽人。這等無趣的帖子,回絕了便是。"穆天河不依不饒道:"這帖子落款是何人?"楚子皙低頭扶額,知道今日是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說話的語調直像一聲歎息:"紀晗煙。"穆天河一臉會意的表情長長的噢了一聲,挑了張椅子坐下,調侃道:"這還有何不明白的,紀晗煙是自楚京來的吧,這紀晗煙給的帖子,又說是故友,王爺您怕是應該比我清楚。"


    葉紫宸此時心內一陣不悅,但因知道楚子皙本是女子,若是真有這些風流韻事恐怕早已惹來殺身之禍,倒也沒有胡思亂想,隻是所思與所感向來不同,心裏雖懂得這一點卻多少還是影響了情緒,隻是品性向來溫和,並未表露出來。楚子皙默不作聲,總覺得哪裏不對,再仔細看了遍帖子,幾排小字忽讓楚子皙笑了起來,抬頭挑釁的看了穆天河一眼,眼中滿是期待之色的對身邊的葉紫宸道:"宸兒,今日七夕佳節,這花影樓不同於尋常的青樓,多為舞樂姬,並不是什麽下三流的地方,今夜與我同去湊個熱鬧可好?"楚子皙這一轉變讓穆天河睜圓了眼,差點沒把口中的酥餅吐出來,聲調一高:"你要帶著紫宸去青樓?"空闊的膳堂裏都起了回聲。


    葉紫宸纖纖玉指相交疊在一處,換了個舒適的姿勢坐好,眼神在這兩人身上巡了一遭,也摸不透楚子皙意思,楚子皙向來神神秘密,葉紫宸性子淡,並不急切,要知道的總會知道。楚子皙神情狡黠中透著得意,故意朝著葉紫宸眨了眨眼,濃密的睫毛忽閃幾下,眸子烏黑發亮,活潑生動,分明就是女兒家的姿態。葉紫宸最見不得楚子皙這頑皮模樣,再低落的情緒也會被逗樂,青樓楚館,自古是文人騷客青睞之所,若說絲毫不好奇是不可能的,但因著身份的重重限製,葉紫宸還從未想過自己真能去青樓瞧一瞧,一國帝姬說到底不過也是少女,獵奇之心總是有的,況且還有楚子皙陪著也無甚不放心,再者,若是楚子皙一個人去了那更加不放心,想一想勾起嘴角點頭答應了。楚子皙將帖子疊好,回了穆天河一句:"怎麽不可了?看吧,宸兒都答應了。"穆天河一臉不解的的看向葉紫宸,葉紫宸勾勾唇角垂首又悠然喝起了茶,顯然是不打算給穆天河什麽交待,穆天河這邊受挫,一拍茶幾憤然道,"不可,就是不可!"楚子皙看她氣急敗壞正待再譏笑她兩句,聽到穆天河這後半句話卻已哭笑不得。


    穆天河說的不是其他,而是句:"不可,我也要去!"


    永安城華燈初上,正是詩中常言月上柳梢頭,人約黃昏後的時機,街頭巷尾男男女女,有一見如故亦有兩小無猜,相攜相伴在滿街各式燈籠中遊賞。花影樓前,也應景兒的掛了兩串紅綢燈籠,在晚風中輕輕晃動,今日正是紀晗煙初次獻藝的日子,門外幾個公子哥兒模樣的人正在大吵大鬧著要進去,若不是有請帖的人才可入內,這一日慕名而來的人恐怕早就踏破了門檻。楚子皙交了帖,一個眉清目秀的青衣少年將三人領進了前院,前院中小橋流水,回廊假山,荷塘垂柳,極盡雅趣。


    再穿過一道門,又是一個更開闊些的庭院,院中一座高約六七丈丈的五層飛簷攢尖頂的樓閣拔地而起,看那精雕過的半蓋石圓木支柱和砌得齊齊整整的台基便知此處定然不是一般人消遣得起的。葉紫宸第一次來這煙花之地,總覺得有些不自在,輕輕向楚子皙身邊靠了靠,楚子皙微微一笑牽了葉紫宸的手,領路少年見眼前兩位眉目如畫的白衣公子十指相扣,眼神一動並未失態,十分有涵養的側過身,低垂著眼簾,自顧自繼續帶路,這青樓中什麽人沒有,最好的應對之法便是視而不見。


    作者有話要說:作者君每天看完十幾小時的書,最大樂趣就是來刷刷評,碼碼字,咋就是沒幾個人陪充實寂寞冷的作者君梭梭話,對,說的就是你們。小霸王潛水機.。。三更結束,做飯去鳥。(大家可以順道猜測下咱們賢良淑德的宸王妃是變身手工小達人做的第一件東西是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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