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通慧抽刀斷水,大宗師洗心革麵


    樓至想到此處,頓覺進退兩難起來,又恐劍布衣察覺自己內心躊躇,連忙岔開話頭道,“那咎殃為何屢次糾纏於你,你們之間有何過節,為什麽你見了他卻如此不耐煩起來,”誰知那劍布衣聞言冷笑一聲道,“這個你不用管,我自有道理,若是他煩我煩得緊了,倒要叫他知道我劍通慧的手段如何……”樓至見狀,方想起這師弟當日與自己最為深交倒也並非投緣而已,他性子之中自然有些許與自己相似之處,惺惺相惜之下才有了這般過命的交情。如今又同自己一樣,經曆一番生離死別,雖然悟性上通透了許多,當日那種不近人情之處卻也未曾消磨殆盡。想到此處,心中暗道若是那咎殃不知劍布衣這番心思,竟對他存了念頭,倒是前路渺茫,雖然自己是劍布衣親近之人,心中倒替那咎殃擔憂起來,轉念一想,自己私事尚且未曾厘清,哪有閑心理會旁人風月故事,思及此處噗嗤一笑道:“那孩子年紀小,多有些執拗原也是有的,你可別太苛責了,好歹他是元種八厲之一,如今你既然在戰雲王殿供職,凡事都要講究些餘地,再不可做往日江湖兒女之態,方為長久之計。”


    劍布衣聞言白了樓至一眼道:“好沒良心的東西,為了你那冤家的愛弟倒埋怨起我來?我在你那冤家那裏當差,還不是為了你,如今倒編排起我的不是來,真是疼也白疼你了……”樓至見他給了自己台階下,連忙挽住他的手臂陪笑道:“好兄弟,我這是為了你綢繆一二,可別會錯了我的意思才好。”師兄弟兩人又言笑晏晏了一會兒,樓至看看牆上的自鳴鍾,也是蘊果諦魂該回來用晚膳的時候,便打住話頭各自散了。


    放下樓至如何準備今夜承恩事宜不提,卻說宮無後自學房接了質辛回來,送回樓至的皇後閨閣之中,見白日無事,自己又無須當值禦前行走的,倒不如趁此機會拿著樓至求來的調令聖旨往煙都走一趟。宮無後打定主意,回到下處將中宮黃門令的服色換下,卻依舊穿了往日在煙都內衛行走時常穿的那件大紅錦衣,雙手恭恭敬敬端平著聖旨往煙都去了。


    隻因如今宮無後加官進爵,雖然脫離煙都內衛體係,卻在官銜上與那大宗師比肩,是以進出煙都衙門皆是無人敢來通傳,宮無後登堂入室,直行至大宗師古陵逝煙的下處,隻見白日無事,院中寂寥無人,隻有當日蘊果諦魂親書的牌匾——冷窗功名,依舊在斜陽照耀之下熠熠生輝。如今大宗師因前日誑駕之時出言不遜得罪了中宮,久在禦前之人何等明察秋毫之末,見他不再是聖上跟前一等一的紅人,倒把個車水馬龍換做門可羅雀,不複往日熙熙攘攘門庭若市的光景。宮無後見了,倒有些歎息之意,雖然對那大宗師切膚之恨,隻是他年輕心熱,見了家師此番寂寥態度,卻也不忍高聲,正欲上前推門進去,卻聽得西廂房中一聲冷笑,回身細看時,原是自家同門師兄西宮弔影,依著門欞似笑非笑地看著他道:“這真是虎落平陽被犬欺了,當日在二門外就一步一跪的進來,如今才撿了高枝飛走了幾天?就這般輕狂起來,當真是人心不古,往日卻教出你這狼子野心的東西來。”


    宮無後聞言冷笑道:“我如今領銜中宮,師兄這話倒與我說不著,想那緞君衡大人恁般學問人品,還不是與小緞相公以師生相稱,想來聖駕之前,你我不過梅香拜把子都是奴才罷了,何苦分出高下貴賤來,若是給哪個禦史參了去,鬧到聖上跟前倒沒得教那些外臣笑話咱們禦前的人沒了規矩。”


    西宮弔影見宮無後如今仗著皇後的勢力如此奚落自己,不由心下大怒,正欲高聲與他爭競,卻聽得冷窗功名之內一個蕭疏的聲音歎道:“弔影你暫息雷霆之怒罷,教那孩子進來見我。”宮無後聞言冷笑一聲,竟不等西宮弔影的通傳,兀自推門而入。


    宮無後進得門來,隻覺此處比往日更顯蕭疏冷落,不由蹙眉道:“你可瞧清楚我手上拿的是什麽,就算是聖上旨意也敢如此慢待麽,莫非大宗師竟還想走一趟慎刑司內大班?”那古陵逝煙聞言咳嗽了幾聲,隻聽得內間珠簾響動,卻是車輪轉動的咕嚕之音,宮無後不明就裏,抬眼一瞧,竟見古陵逝煙依舊一身冰藍色華服罩身,風華盡顯,卻是端坐在一架輪椅之上,由朱寒推著從內間出來。宮無後見狀卻是大吃一驚,連忙伸手將朱寒拉在身邊道:“他又作踐你了不成?!”


    朱寒聞言眼圈兒一紅道:“公子可別錯怪了大宗師,他當日因衝撞了皇後娘娘,人還不曾回到煙都,就被衛無私的人帶走了,我們百般打聽,又賄賂了皇後跟前的女官,知道是公子向娘娘求了情,連忙討得了口諭前去慎刑司內大班傳旨,誰知那衛無私竟借故拖延,到底把人打成這樣了才放出來,皇天菩薩……打得恁樣狠,兩邊都見骨了,這幾天又高燒不退的,還一直說要去拜謝公子顧念舊情呢。”


    宮無後聞言到底眼圈一紅,連忙一陣咳嗽掩飾過去了,冷言冷語道:“到底怨他自己往日不知進退竟做些越製的勾當,那衛無私最是麵冷心狠無私衛道的,如今給他拿住了一星半點兒的錯處,自然要摧折教訓一番,倒也怨不得聖上心狠,往日他若改了,何苦來這一番皮肉之苦呢。”說罷到底心中有些憐憫之情,微微抬眼瞧了瞧古陵逝煙身上的傷痕,一蹙眉道:“這內大班的班頭好不知進退,咱們煙都到底是從前跟著聖上在潛邸的人,豈是他一個刑名之人隨意羞辱作踐的麽!”那古陵逝煙聽宮無後言語之間竟多有回護之意,忍住傷痛點頭笑道:“不愧是咱們煙都出來的人,不忘出身,很好……很好……”


    宮無後聞言冷笑道:“別做你的春秋大夢了,我不過是因為咱們出身都是一樣的人,才幫你說句話,說到底你也犯不著領我的情,隻是那衛無私倒好個手段,如今你我同殿稱臣,他輕慢你就是輕慢我,若是煙都來日竟被他給擺布了,我們潛邸跟出來的奴才越發不用在宮中立足了呢!”宮無後說到此處,眼內卻有些忿忿之意,冷笑了一聲持劍就往門外走去,卻聽得身後大宗師的聲音頗為焦慮道:“不可,那衛無私不過當日法門首徒,武功隻在平平之數,隻是他倚仗聖人門徒,擬定那外儒內法的策論,卻是十分合了聖上心意,如今即便你我是潛邸近臣,說到底不過是內相罷了,如何能與他天子門生計較,你年紀輕,原有些焦躁也是有,隻是往後不在我跟前了,凡事沒個疏通勸道之人,好教我心中焦慮,今日見你這服色,便知你還念舊,為師心裏倒很有些受用,我看你與朱寒從小就十分和睦,雖然他現在不過掙上個粗使侍童的名份,隻是這孩子聰慧機敏,凡事又懂進退、有餘地,左右我已在頹勢,白留著他身邊浪費青春做什麽?不如成全了你們,往後你越發去求求皇後娘娘,好歹讓你主仆二人在一處罷。”


    宮無後聽聞此言,卻是大出自己意料之外,萬沒想到往日陰謀奸宄之人竟能對自己和盤托出如此肺腑之言,待要不信,卻見他麵目懇切十分悔改,宮無後雖然久在宦海沉浮,說到底隻是個十六七歲的弱冠少年,見師尊這般親厚相待,年輕心熱,倒有些過意不去,隻是他久在煙都給那大宗師摧折,到底不肯輕易俯就,雖然言語和軟了一些,還是冷冷說道:“大宗師果然審時度勢,如今我早已討得了聖上手諭,娘娘宮中近日來了為兩位小親王殿下祈福的法師,因方外之人不便使用宮女服侍起居,是以法外開恩,意欲在宮內的小黃門之中選幾個好的渡化了,做法師們的俗家弟子,一來弘揚佛法渡化迷航,二來由他們照顧飲食起居倒也十分便宜,如今娘娘看中了朱寒,特地叫我前來帶他進去皇後閨閣服侍,此乃調令,既然你如今腿腳不方便,就免了跪接罷。”說罷將自己手中一卷明黃聖旨恭敬放在香案之上,躬身深施一禮,複又抬眼深看了大宗師幾眼道:“如今雖有調令,隻是你身子未愈,便是遲幾日叫朱寒進去也無妨,我自然會對娘娘說起此事,並不會叫你為難。”


    古陵逝煙聽聞此言點頭笑道:“好孩子,難為你,如今朱寒有了好歸宿,我自然替他歡喜,你們主仆許久未曾團聚,怎好為我風燭之人耽擱,如今煙都雖說比不得從前,服侍的人倒也不缺,弔影那孩子雖說有些剛強,對我倒是死心塌地的,既然有他在我身邊,你們大可以放心了。”


    作者有話要說:題解:我信你才有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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