觸皓腕拘魂請脈,品香茗唇印琉璃


    卻說樓至打發了質辛與緞十九郎前去禦花園玩耍,自己因與緞君衡廝見了,緩步登上玉階來在上書房中,兩人分賓主落座,獻茶已畢。


    樓至因見那蓋碗晶瑩剔透,與宮中細瓷兒別有意趣,因有些喜歡,隻低眉瞧了一回,並不急著說話,緞君衡見狀,因賠笑道,“這是晚學自故鄉偏遠之地攜帶至此的,娘娘若是喜歡,獻茶之後便命人收拾了送過去。”


    樓至聞言,不知這盅子是否他平日待客之用,因躊躇著不曾答言,緞君衡見狀笑道:“娘娘盡管放心,這蓋碗是幹淨家夥,自從晚學帶來上書房中,今兒也是頭一回用的。”


    樓至聞言倒一抬眼把緞君衡打量了一眼,因心中暗暗品度此人卻是水晶心肝,竟有讀心的本事,那緞君衡見樓至打量自己,因點頭笑道:“晚學因見了娘娘金玉一般的人品,自然是自持貴重不肯沾染俗物,所以多嘴分辯兩句,若說的不對,還請鳳駕切勿見責。”


    樓至聽聞此言,便知他不但學問上乘,為人處事善體人心,難得卻不圓滑世俗,質辛有他每日陪伴讀書指示教訓,自己心中甚是放心,因微微笑道:“緞師父讚謬,不過深宮婦人,並不知詩書禮儀,哪有那麽講究呢,隻是今日冒昧造訪,原是為了東宮之症前來。”


    緞君衡聞言眉頭微蹙,尋思片刻因點頭笑道:“東宮之症頗有因緣,緞某雖然並無品行才學,岐黃一科倒還有些手段,依晚學糊塗看來,乃是胎裏帶出來的一股熱毒,幸而與太子殿下先天功體吻合,倒不妨事,隻要凡事不可躁進,切勿貪多傳授一些上乘佛門武學,近年倒不妨的。”


    樓至聞言秀眉微蹙道:“先生既然深知此症,想必也見過那些髒東西了?”緞君衡聽聞樓至言下之意,竟是依舊有些嫌棄質辛的功體,因心中多少有些抱不平,卻也不敢高聲,因微微一笑道:“娘娘所指之物,晚學略知一二,隻是若說醃臢,倒是不敢苟同。”


    樓至聞言,見緞君衡話裏話外對質辛頗多回護,心中一熱,因笑道:“是我說話不經心了,先生切莫見怪,他是我親生孩兒,是以才並不在言語上留心,常言道醫者父母心也,先生對質辛如何,我做母親的豈不更替他憂心綢繆?怎有嫌棄的道理呢。”


    緞君衡聽聞此言,心中又是愧疚又是讚歎,這天之佛饒是單有一個轉世靈童便能如此玲瓏剔透,來日若是魂體完璧,又不知要引動三教列國之間多少腥風血雨,隻是若為他這般人品,便是白骨如山血流漂杵,倒也不值什麽。


    樓至分辯了幾句,卻見這緞君衡有些怔怔的,看著自己倒不言語,因臉上一紅,有些微慍地咳了一聲,緞君衡聞言一怔,繼而回神道:“娘娘寬恕晚學輕狂之罪,隻是如今承蒙不棄,竟露金麵與晚學瞻仰,卻是少不得據實奏報了。”


    樓至聞言方知他方才盯著自己瞧,似乎因是麵色不妥,又或是妝容花了,因下意識伸手在鬢邊按了按,又不知如何搭話。


    緞君衡見了微笑道:“但觀娘娘金麵,怕是這幾日夜間多有夢寐之事。”樓至聞言正說到了心坎兒上,因有些喜色道:“緞師父果然好手段,隻要望診便可斷的真麽?”


    緞君衡聞言連聲說到“不敢”,因躬身回稟道:“晚學觀娘娘氣色倒好,應是常常陪伴聖駕,龍氣繚繞邪鬼不侵,論理卻不該有那夢魘糾纏之事,這個症候有些蹊蹺,學生鬥膽請脈,不知娘娘鳳意如何?”


    樓至原本並非女子之身,這件事上並不計較,因伸出一截雪白的皓腕擱在桌子上笑道:“先生不必拘禮,你是質辛的師父,我們做父母的自然也要以師禮待之。”


    緞君衡聞言說聲:“不恭了。”因取了幹淨錦帕蓋在樓至的皓腕之上,伸手在他脈門一按,蹙眉尋思一番,又換了一邊,大約同時功夫診了一回,因點了點頭將手抽回。


    樓至亦將蔥管遮掩了攏在袖中道:“不知這夢寐之事是何道理呢。”緞君衡心中早已知道樓至乃是魂體不全之症,因有些疑惑天之佛魂魄轉世投胎之際,莫不是竟有一正一副之說,隻是目前看來,樓至的魂體又已經歸位,如今卻是魂魄齊全,因一時卻也不甚明了,除非運用攝魂之術一探究竟。


    隻是攝取生人魂魄卻是攝魂術中最上乘的一門,而且所攝魂之人修為越高,相應的攝魂之人也許對應位份,以自己的等級冒然攝魂,隻怕不但樓至魂體有損,自己也難保無虞。


    緞君衡想到此處,隻得麵上賠笑道:“娘娘隻怕孕中思慮太過,莫非遇到些勞心費神之事麽?隻是如今鳳體臨盆在即,還要奉勸娘娘一句好話,凡事要以兩位小親王為重,保重鳳體為要。”


    這原本是緞君衡的一番場麵話,誰知卻觸動了樓至的塵凡,隻因劍布衣的事輾轉反側了一夜,便有些失魂落魄之狀,卻不想給一個外臣瞧出了端倪,竟似做了虧心事一般,因不知怎的臉上一紅,連忙側臉回避了。


    那緞君衡偶然抬眼,卻見樓至頰帶瑰意,一手托腮側麵無言,雖知他乃是義子心心念念之人,怎奈心猿已動,卻是有些看住了,因意欲靠前略坐坐瞻觀鳳顏,不想手背正抵在盅子上,向前一探身子,竟將那琉璃盅子帶落在地上,叮咚幾響摔了個玉碎。


    這一段公案倒把兩人都唬了一跳,未及反應之際,卻見外間隨侍的宮無後持劍進來,不由分說將樓至護在身後,手持朱劍十分戒備地盯著緞君衡。


    樓至見了,因噗嗤一笑,站起身子暗暗扯了扯宮無後的衣襟道:“這是做什麽,不過是緞師父失手摔了盅子,不要緊的。”因說著意欲蹲□子去拾那盅子的碎片。


    緞君衡見了,連忙也俯身去撿,一麵口中賠笑道:“晚學初次謁見鳳顏,就恁般慌忙失了儀態,讓娘娘見笑了。”


    宮無後見那緞君衡也俯身去拾掇,因伸手將樓至攙扶住回稟道:“娘娘端坐,切莫傷了玉體。”因說著握了樓至的一雙蔥管仔細端詳,見沒有傷口方才放了心,自己俯身與那緞君衡一同收拾。


    緞君衡雖然不曾抬眼,隻覺一股凜然殺氣臨身,因有些不自在,微微偷眼觀瞧之際,卻見宮無後有些告誡之意地深看了自己一眼,因將手中碎片拾掇整齊了,方捧了殘片對樓至躬了躬身退了出去,卻連那緞君衡正眼也不瞧一眼。


    緞君衡見狀心中有些倒有些不忿之意,隻因他是士林出身,平日最不待見內相之人,如今給一個中宮令這般輕慢,麵上竟破例帶出些慍色。


    樓至見了,因微微一笑道:“先生切莫見怪,這孩子從我待字宮外的時候便跟在我身邊,先生雖是外臣,久在宮中行走,自然知道宮裏規矩,跟在後妃們身邊的內相們,原比一般的黃門嬌貴些,往日我又不甚講究禮法約束的,才驕縱得他們這樣兒,先生別惱,等我回去說他。”


    緞君衡原本有些不平之色,如今見樓至這般溫顏軟語找補幾句,心中早已如沐春風一般,因霽顏悅色笑道:“娘娘哪裏話,娘娘房裏的內相大人們,晚學怎敢生了爭競之意,隻是方才囑咐娘娘的話,好歹記著,萬事切莫掛心,安心養胎才是。”


    樓至聞言因含笑道:“多謝先生出言提點,我自會留心的。”因說著告辭出來,緞君衡十分殷勤送到殿外玉階之下,因躬身再拜恭請樓至步輦,目送他的鳳輦瞧不見了,方才回轉了上書房中。


    卻說樓至因有宮無後攙扶著,落了步輦回轉皇後閨閣之中,因噗嗤一笑道:“今兒你為什麽那樣防備他,這緞君衡先生原是質辛的授業恩師,便是我與他父皇都要讓他三分的,偏生你這孩子不合時宜,倒去招惹他一番。”


    宮無後聞言連忙躬身答應了幾個“是”字,正欲出言分辯幾句,忽聽得外間宮娥彩女回事,因出離內間來在門欞之處卷簾問道:“何事?”


    那當值的宮女回稟道:“這是上書房著人送來的,說是要交在皇後娘娘的手上。”宮無後聞言秀眉微蹙,伸手接了那錦盒,打發小宮女去了。


    因捧了錦盒來在內間回稟了樓至,樓至見狀笑道:“莫不是甫一請脈,竟將方子開了出來,或是煎好了一副藥送來我吃麽,我最怕這些苦澀之物。”


    話雖如此,到底接在手中打開細看,卻見內中原是一盞琉璃盅子,便是方才自己在緞君衡的書房之中所見之物,因隨口讚了兩句,他倒放在心中,及時命人送了過來,心中品度這緞君衡果然了得,善體人心,因伸手取了那盞盅子,捧在手心裏細看,卻見上麵赫然一枚烈火唇印,正是自己用過的那盞。


    作者有話要說:緞君衡也淪陷了。。。orz不能跟兒子搶男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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