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底時,賈敬的婚事堪稱高朋滿座,賓客盈門。這當然不是寧榮兩府的功勞,而是賈敬妻子張氏娘家為掙麵子做下的手筆了。


    不過人來得再多再雜,這也是賈家。占據主場之利,也不怕什麽陰謀詭計。史令儀隻要沉得住氣,又把持得身份就好。可話說回來,光是和來客寒暄幾句,史令儀便累得口幹舌燥……她還隻是來作陪的。而她堂嫂史氏才是真正疲憊不堪,身累心更累:敬兒這個媳婦可不是他們夫婦的如意人選。


    賢妃雖然不能給親兒子婚事做主,卻足夠有分量給兒子的伴讀賈敬保個大媒了。寧府剛聽見動靜,還沒來得及拖延一二,便已經得來了結果:聖上也許了。


    若非寧府和張家都身在局中,聖上的心思也是十分好猜:他已經對張家的心思有了些警惕,可十皇子卻是他一直疼愛的小兒子,不想他有朝一日為母族所累,便也有心替他挑個看得明白又行事穩妥的人家幫襯一二了。反正,有錯都是別人帶壞的,兒子當然還是好的。


    聖上自從“虛驚一場”之後,這一兩年間添了不少症候,也鮮少去後宮各嬪妃處,賢妃正是借此婚事去求個恩典,才能見到聖上。


    既然是聖上的意思,寧府賈代化與史氏夫婦心裏沒有半分喜意,麵上卻還得裝出一副敬兒這婚事真是天作之合的模樣。


    而榮府一家子也算開了眼界了:賈代善都是頭回見著堂兄賈代化直接假笑到臉上的肉都有些僵了……


    看著張家人趁著這場婚事各處結交,怎麽都能察覺出一股垂死掙紮的味兒,賈代化也是真的有點撐不住了:太子登基,不會把親兄弟如何,撐死不過就是當個閑王,安穩富貴日子總跑不掉;可你們張家卻難逃清算,想要留條後路……你們這不是提醒太子張家居心不良嗎?還要連累我們賈家。


    賈代善多少能猜中堂兄的心思,大喜的日子也不便深勸,拍拍他的肩膀,叫上長子賈赦,再加上北靜王父子,一起出麵和官客們敘敘舊、攀攀交情:賈代善和賈赦父子除非遇上至交,不然一向是打過招呼寒暄幾句便自斟自飲去了,這回難得“賞光”,大家也都樂意湊個趣兒。


    賈敷見狀,正好脫身,趁機去瞧瞧父親。賈代化這會兒已經緩和得差不多,反而囑咐長子夫婦有空多去照應他們母親。


    哪知道史氏這兒正驚喜交加呢。


    她的長媳,賈敷他媳婦兒柳氏在起身時忽覺頭暈,身子打了個晃,旁邊丫頭一左一右地扶穩,柳氏又是一陣胃裏一陣翻湧……聽了丫頭的稟報,史氏捏帕子的手都不由緊了緊,偷偷請了大夫過來一瞧:大喜!


    這回史氏臉上掛著的笑容可就真得不能再真了:敷兒媳婦兒跟榮府的政兒媳婦兒前後腳嫁進門來,都還不滿一年呢。


    前麵賈代化父子得到這個消息,也不免相視一笑。父子剛要開口說上幾句,心腹便來通報:十皇子駕到。


    聖上態度曖昧那會兒,太子前後都吃了些虧,十皇子和他生母都得了實惠,可聖上自知大限將至,全力扶持教導太子時,十皇子看著幾位成年領了差事的哥哥幾乎都讓聖上敲打了一番,他也一門心思做個孝順的兒子、恭順的弟弟。至少他做出的這副“賢王”架勢不招眼,也不惹人厭。


    十皇子晚來又早退,隨後賓客也陸陸續續告辭,賈敬微醺著入了洞房。


    寧、榮兩府加在一起,還是有人對這門婚事十分滿意的,比如賈敬。他這個媳婦長得極好,又溫婉知禮,他真是挑不出一點毛病。而張家鬧出的動靜……他是十皇子的伴讀,又不姓張。


    嫁進來的這天就聽說嫂子有喜,新娘子還特地打發人去問了問,知道無事,才放了心:嫂子因她婚事而累著了,若是傷了腹中的孩子,她們妯娌以後再無芥蒂可就難了,還好還好……


    聽著新娘子柔聲細語地關心嫂子,又不忘向公婆大伯道謝,賈敬心中舒暢,更是安撫了媳婦兒,還說了幾個笑話給她聽,同時還能助個興。


    賈敬小夫妻其樂融融,他哥賈敷兩口子也在情意綿綿,賈代化夫婦也一樣,嘴角掛著笑,說著悄悄話。


    而榮府榮禧堂裏,史令儀歪在床上好久都一言不發:嫂子王彥告訴她,如今母親精神頭越發不濟了。賈代善從一直跟著自家太太的珍珠那兒也聽說了此事,知道勸也沒什麽用,便在次間裏教小兒子讀書認字。


    一大一小父子倆的聲音清晰入耳,史令儀惆悵了會兒也就算了,正要起身收拾一下,好消息傳來:大喜!榮府又沒人成親沒人應考,這大喜當然是媳婦有喜了唄。


    卻說水凝忍了快一天,她懷過孩子也生過孩子,已經心裏有數卻不好在旁人的婚事時聲張,好不容易回到家裏,跟丈夫賈赦一說,賈赦趕緊派人出去叫太醫了。


    結果當然毫無意外,喜訊迅速傳遍榮府。


    全家人也隻有王谘略有不自在,不過這個兒媳婦是個直性子,詩書傳家的王家女兒都有點兒清高但為人正直,她再不高興也輕易不會背後捅刀子。


    當初挑選兒媳的時候,史令儀就想得清楚:長媳身上擔子重,所以不僅要名門出身,還得能長袖善舞,二兒媳選個品行好,再有些氣量,妯娌之間少別幾次苗頭,給赦兒和政兒兄弟少吹點枕頭風,兼之這兄弟倆早就讓他們的爹弄成了“一武一文”,自然也能始終互補互助吧,隻是兄弟倆不能同為握有實權的高官罷了。


    她這個主意得到了丈夫賈代善的全力支持,多虧了丈夫身居顯位依舊收斂謹慎,兒子們在父親的看顧和教育下也都十分爭氣,所以兩個兒媳婦也讓他們夫婦萬分滿意。


    當王谘前來向水凝道喜時,史令儀隻看出這孩子略有羨慕,看著嫂子的肚皮還有點好奇。而水凝也真誠地回禮,並偷偷傳了個方子給弟妹試試去。


    史令儀聽說此事,欣慰至極,賈代善問起,她老實作答,還順便吐露了自己的擔心。堂堂榮國公有些哭笑不得,“你也太小心了。都是正經人家教出的女兒,哪會這麽不懂事兒?”


    史令儀心說,那是因為前世你去得早……後麵的事兒我想管都管不住,有心無力看著自家家破人亡,這滋味你怎麽體會得到?所以這輩子當然得小心翼翼,事事都得多琢磨上幾回。她這般想著,口中卻道:“女人的心思你又不知道!我替兒媳婦們多考慮一二,不指望她們孝順我,隻要回報在兒子孫子們身上,我就心滿意足了。”


    這副慈母心腸,賈代善自問可比不上,他也就在女兒麵前能算是個“慈爹”……跟兒子說話心平氣和也就是極致了,赦兒也是成了親,他才再沒揍過兒子吧。


    過了年,王谘也診出有孕,兒媳婦全都成了孕婦,史令儀隻得“重操舊業”,再掌管家大權。她掃了遍管事們的花名冊,發覺兩個兒媳婦一起管家時也沒怎麽安插人手,再看看眼前向她回事兒的管家婆子們,也都是熟麵孔。


    史令儀幹脆叫了敏兒過來,讓她練練手,林家人口比自家還少,自家都能勝任,嫁進林家也不在話下了。


    女兒處置家務,也稱得上分明利落,史令儀在一邊旁聽,隻覺得女兒略有些“黑白分明”,閑來無事時也該跟她講講“水至清則無魚”了。


    議事畢,史令儀才笑道:“做得不錯。”


    賈敏眼睛微眯,“娘就在邊上,又有管事媽媽們哪敢給我使絆子?”


    “是不敢。”史令儀道,“不敢不說實話,卻敢說事專說一半兒。有空且仔細想想。”


    賈敏起身應是。


    史令儀一揮手,“去陪你弟弟玩會兒。”


    賈敏當年還有兩個哥哥作陪,而到小弟弟這兒哥哥們全成親了,姐姐也快要嫁人,他以後隻能和侄子們做伴了——有點可憐啊,賈敏便有意多帶著弟弟,連去見林海都不忘這個小拖油瓶……


    不過五歲的弟弟親眼見到本朝最年輕的解元,也沒覺得比哥哥們強上多少,而且他依稀知道姐姐過幾年也要跟著這個人離開家,所以他靠在姐姐身邊微嘟著小嘴,一句話都不肯說。


    林海此來是特地告訴賈敏,他家打算回南了——他父親已經告老,就不想再攙和京城裏這些人家的明爭暗鬥,回南安安靜靜地讀幾年書,等京城平穩下來再回來趕考做官,再說林海和史家三兄弟也有應酬往來,看了他們在遊曆時的來信,心中早就羨慕不已。


    史令儀也接了帖子,見了林太太一麵,聽了親家的意思,她也頗為心動:女兒前世似乎沒有與夫出遊,並飽覽美景、輕鬆愜意的時候,隻是女兒要早早出閣,讓她有些舍不得……


    回府來和丈夫一說,賈代善也有些羨慕:能躲則躲多好啊……


    七月裏,先是賈敷他媳婦生了個兒子,之後隔了半個月,水凝也產下一子。因有前車之鑒,賈代化與賈代善兄弟愣是都沒敢給孫兒取名,那種偷偷定下,到時候再冠名的舉動都沒有。


    九月裏的大吉之日,賈敏出嫁。


    全家人都覺得林海遲早要回京常年做官,因此分別才是暫時的,唯有史令儀落了淚,賈敏也是紅著眼眶趴在哥哥賈赦的背上,戀戀不舍地坐上了喜轎。


    比起賈敬娶親,這喜事沒有那般熱鬧,但到來的賓客反而更自在,說話也更是隨意。因是賈代善嫁女,和賈家真正親厚的人家全都到場,林家這樣的書香門第,倒也難得一次見著這麽多的武將。


    數日後,小兩口回門,史令儀一眼便知女兒過得很是不錯。賈敏美滋滋地告訴娘親,公婆待她極好,女婿也……說到這兒,小臉緋紅,說話都有些斷斷續續。


    隻是小兩口成親尚不足一月,林侯爺便去了……這回林家說什麽都得回揚州守孝去了。林家這邊剛收拾好乘船南下,京城便響起了鍾聲,聖上駕崩了。


    作者有話要說:賈璉終於生了……爭取明天就讓寶玉和林妹妹也出來。


    ps,春節應該是繼續正常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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