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是誰背叛呢……」


    周公瑾秀麗的臉孔蒙上陰影,同時閱讀自動卷動的報告書。眉心出現皺紋。他難得像這樣顯露出不悅表情。


    不久前,日期從四月二十六日變成了四月二十七日。但周公瑾沒有察覺。他就是如此專心閱讀手上的報告書。


    文件停止卷動,周抬起頭,將視線從情報終端裝置上頭移開。他輕輕歎息之後,伸手拿桌上的酒杯。這是第三次閱讀這份報告書,卻找不到記載內容有錯誤的地方。到頭來,這麽做也隻是重新確認這個令人不悅的事實而已。雖然他並非認真覺得報告有誤,但要抹滅這份徒勞無功的感覺,得稍微借助酒精的力量。


    這份報告書,是關於輿論動向的調查報告。這份報告是利用合法手段外加非法手段調查而來的,內容是關於非魔法師對魔法師的印象。


    以紙張列印應該會很厚一疊的這份報告書顯示,世人對魔法師的負麵觀感比去年底高。這一個月的惡化尤其顯著。他的媒體操作確實立下了成果。


    但這個成果不如周的期待,明顯沒有達到他預估的水準。第一高中學生的精彩表現,確實是預料之外的因素。但是期望值與實際值的差距,無法隻以這種程度的反常事件來解釋。


    「即使算上羅瑟的介入也無法解釋……果然有電視台並未依照這邊的指示行動嗎?」


    他顯示在畫麵上的資料,是對魔法師進行批判報導的影片每日總播放時數。看得出明顯沒有達到計劃要求。換句話說,包含電視台在內,經營主動播放型影視媒體的企業中有人毀約。


    「居然做出違反契約這種蠢事……不過動粗不是我的興趣。」


    周始終隻是在幕後布局,並沒有簽訂具備法律效力的合約書。正因如此,他必須親自確保合約的效力。即使是口頭承諾——不對,正因為是口頭承諾,所以要不擇手段——在履約時回以報酬,在違約時進行處罰。


    「話說回來,邀請孫大人的侄子前來至今半年了嗎……差不多該拜托他工作了。」


    周公瑾決定借助「朋友」的力量來懲罰叛徒。


    ◇ ◇ ◇


    四月二十七日星期五。琢磨請假沒有來學校。


    他是今年的新生總代表,在一年級之間是名人,也有許多同學知道昨天發生的騷動。琢磨在騷動隔天缺席。這使得一年級教室的樓層出現各種傳聞。


    ——敗給七草姊妹之後臥床不起。


    ——不對,臥床不起是因為受到學長製裁。


    ——雖然沒有受傷,但戰敗造成打擊所以足不出戶。


    ——雖然戰勝,但主動留在家裏反省,為自己引發的騷動負責。


    ——事情結束之後接受禁足處分,現在正在家裏計劃以下犯上,忤逆高年級。


    這些傳聞大多基於惡意。但其中也有一部分觸及真相。


    『達也哥哥,今天七寶琢磨缺席。』


    因此,達也在水波規規矩矩地寫電子郵件通知之前,就知道了這件事,也幾乎正確推測出缺席的原因。


    琢磨沒有遭受禁足處分。這不是推測,是事實。傳聞之中(推測是)正確的部分,是他在準備和高年級比試。


    堪稱七寶家固有術式的百萬銳鋒,是不使用cad發動的群體控製魔法。本質是預先將魔法設為即將發動的待命狀態,以術士想子為鑰匙來發動的條件發動型延遲術式。先不提群體控製的難度,使用延遲術式來省略cad操作程序的構想本身並不稀奇。例如英國格爾迪家的「魔彈塔斯蘭」就是以相同構想研發的魔法。


    百萬銳鋒的獨到之處,在於維持待命狀態的技術。處於發動前一刻的術式是以符號紀錄。這種技術乍看之下和刻印型術式相同,但刻印型是將想子注入符號來構築魔法式進而改變事象。相對的,七寶這個魔法是徹徹底底的條件發動型延遲術式,不需要當場構築魔法式。因此在敵人當前的時候不用花這個時間。


    這麽做的代價,是必須事先記錄魔法的待命狀態。以刻印型來說,隻要有包含構築魔法式所需的情報,甚至可以由機械來刻符號。因為這本質上其實和「將啟動式記錄在cad中」相同。但是七寶這個術式的發動步驟和實際發動魔法的步驟相同,所以必須由術士來記錄魔法。


    而且,這份記錄無法回收再利用。由於這隻是凍結即將發動的魔法,在使用時才解除靜止狀態,所以理所當然地和達也正在研究的「可以反覆使用的魔法記錄」性質不同。換句話說,百萬銳鋒是事前準備非常耗費工夫的魔法。


    琢磨現在應該正努力製作百萬銳鋒的發動媒介,準備應付明天的比試吧。若他想贏明天的比試,今天會請假不上學也不無道理。


    話說回來,水波之所以轉達琢磨的動向,是因為達也決定參與調查琢磨的背景關係。水波擔心達也等人這邊非得待在學校上課時,琢磨可能會和「幕後黑手」接觸,但達也覺得這是無謂的擔憂。今天是星期五,即使不是魔法科高中生,一般少年在這個時間都得上學。要是外出走動,即使不會被警察管束,也會很顯眼。(企圖)籌備陰謀的琢磨應該不願意引人注目。達也認為琢磨會在入夜後才和幕後人士接觸。何況現在有藤林他們在監視,發生狀況的話會由那裏通知。


    達也決定在入夜之前專注於學業,當個稱職的高中生。


    ◇ ◇ ◇


    「懲罰對象名為小和村喜夫。是文化交流網——通稱『文網』的社長。」


    周公瑾邊向坐在桌子正對麵的青年羅柏特·孫說話,邊將一個皮製公事包擺在桌上。


    羅柏特打開公事包,裏頭放的東西有自動手槍、大型刀、塑性炸藥、無線引爆裝置,以及黃銅色的戒指。


    「你要我用這些解決那個男的?」


    羅柏特語氣冷淡地詢問,周公瑾露出遺憾的笑容搖頭。


    「原本想這麽做,但是很可惜,小和村喜夫正在巴黎出差。」


    周一邊說,一邊將一本大開數的活頁筆記本遞給羅柏特。


    羅柏特翻閱這份現今罕見的紙本文件。上麵有年輕女性的照片,並記載詳細的個資。


    「由女兒代替是吧?」


    「應該足以殺雞儆猴了。」


    羅柏特「啪」的一聲闔上筆記本,將視線移回公事包,雙眼看著黃銅色金屬——晶陽石製成的戒指。


    「她有魔法師護衛?」


    「不是護衛,但最近經常出現在她身邊。雖然還是孩子,卻是師補十八家的人。」


    「這樣啊。」


    羅柏特的嘴唇呈現出猙獰的笑容。


    「日軍打造的魔法師啊……」


    嚴格來說,羅柏特的認知是錯的。十師族與師補十八家,這二十八家是魔法師開發研究所打造的魔法師,並不是軍方開發的魔法師。但是周不打算糾正這種瑣碎錯誤。對於羅柏特來說,日軍魔法師是家族的仇人。他好不容易提起幹勁,在這時潑冷水是愚蠢的做法。


    「步驟正如上麵所述。雖然戒指隻能準備兩人份,但槍與刀已依照人數準備齊全。」


    「這樣夠了。交給我吧。」


    羅柏特·孫拿著公事包與筆記本起身,周公瑾以笑容目送他離開。


    ◇ ◇ ◇


    放學後難得在複習課業的達也,看向在桌子一角響起的鬧鍾。是藤林的通知。雖然沒有詢問她是以何種手段監視,但獨立魔裝大隊人手不多,不可能是以人力監視。恐怕是入侵市區監視器的個人識別係統,監視琢磨是否外出吧。如果是這樣,達也就會成為非法使用公共係統侵害隱私的共犯,但他完全沒有罪惡感。


    將道德放到一旁——


    應該說從一開始就沒有注意過道德問題的達也,從椅子起身。這麽做當然是為了去和藤林會合。他吩咐深雪與水波看家,也就是命令絕對不能跟來,然後跨上愛用的電動機車。


    琢磨在達也等人的注視之下,進入了構成高級住宅區的其中一棟中型大樓。他看起來並未察覺有人監視。雖然他多少有在意自己是否被人看見,但他觀察的方式實在外行又天真。


    「看來七寶家當家沒有對兒子進行軍事訓練。」


    「不過與其說是軍事訓練,從分類上來說應該算諜報訓練就是了。話說回來,為什麽不隻藤林少尉,連真田上尉也來這裏?」


    達也在車站停車,如今則在大型房車後座監視琢磨進入的住宅大樓。旁邊是將桌上型情報終端裝置放在大腿上的藤林,前座是正在操作大型平板裝置的真田。


    「有才華卻和十師族處得不好,那他很適合來我們的部隊呢。」


    真田從前座轉身回應。感到意外的達也微微揚起眉角。


    「您想要延攬那個家夥加入獨立魔裝大隊?」


    「哎呀,達也不願意?如果你不欣賞七寶,那我們也隻能打消念頭了。」


    藤林這番話,令達也感到有些抗拒,因而蹙眉。


    「怎麽回事,講得好像我擁有決定權一樣。」


    「因為啊,『大黑龍也特尉』是本隊最強戰力嘛,不能惹你不高興吧?」


    藤林當然是在開玩笑。但是達也直覺認為,在這時候生氣不會有好結果。


    「……我並沒有討厭七寶。老實說,隻要他別找我碴,隨便他想做什麽都好。」


    「喜歡的相反是漠不關心,是這個意思嗎?」


    藤林開心地出言消遣,但達也以沉默回應。


    「……那你為什麽協助這次的調查?」


    真田從藤林手中接棒提出的問題很正經,所以達也這次也無法緘口。


    「如果躲在幕後的是像恐怖組織nche那樣的家夥,即使讓七寶安分,也隻會出現下一個問題兒童。」


    藤林在達也話講到一半時噗哧一笑。大概是在想「你說誰是問題兒童?」吧——達也並不是特別在意。


    「原來如此,如果隻有七寶調皮搗蛋,還在可以容許的範圍,但要是持續出現第二、第三、第四人就很煩。」


    「不隻是很煩……但就是這麽回事。」


    達也回應真田時,語中夾雜著歎息。


    「啊,好像開始講話了。要聽嗎?」


    單耳戴著耳機交談的藤林詢問達也。看來從安裝在琢磨身上的竊聽器,開始聽得到他和「幕後黑手」的對話了。


    「好的,麻煩您。」


    藤林麵帶甜笑回應達也,將聲音輸出切換到車內的喇叭。


    ◇ ◇ ◇


    琢磨基本上總是掛著心情不好的表情。至少小和村真紀眼中的七寶琢磨就是這樣的少年。即使聊到入學考試拿下榜首獲選為新生總代表,他也沒有露出「心情好」的表情。


    但琢磨今天心情比以往更差。或許琢磨自認表情一如往常,但是對真紀來說是一目了然。真紀是擅長佯裝表情的女演員,而且不隻是天生麗質,她還能在銀幕上隨心所欲地展露喜怒哀樂好惡愛恨,以「表情」的演技穩坐新生代第一把交椅。琢磨瞞不過她的眼睛。


    「琢磨,我今天還沒有吃晚飯,方便簡單陪我吃一頓嗎?」


    要是直接進入正題,可能會落得聽他發牢騷宣泄煩躁情緒的下場。因此真紀試圖以「用餐」的名目爭取冷卻時間。


    「這麽晚才吃?對美容不好吧?」


    「所以是簡單吃。幾乎都做好了,我去端過來喔。」


    琢磨沒有說出「會胖喔」這種失禮的話語。真紀在心中為他加分,並且進入飯廳。


    她端來的是以切片法國麵包夾生火腿、鮭魚片、番茄、酪梨等為內餡的法式前菜料理。看起來確實是簡餐,但無法保證熱量是否算少。


    琢磨已經吃過晚餐,即使如此他仍然將手伸向真紀做的前菜。接下來約五分鍾,琢磨的嘴主要都用在飲食。其實在他吃較鹹的前菜時配的水果水裏摻有少許酒精,但琢磨並沒有察覺。前菜也有用到利口酒,他同樣沒有察覺。


    真紀看盤裏的「簡餐」幾乎由琢磨掃光之後,以「具包容力的大姊姊」的聲音搭話(順帶一提,藤林就是在這時候切換聲音輸出)。


    平常絕對不會示弱的琢磨,今晚「不知為何」很健談。


    「……這樣啊,原來發生了這種事。琢磨,你很不甘心對吧。」


    真紀以影迷若是聽到,可能會為此讚歎的甜蜜聲音安慰著琢磨。她坐在三人沙發上的琢磨旁邊,搭著他的肩,以窺視他臉孔的姿勢說話。


    「我沒有不甘心!這比賽一開始就不公平!要是當時繼續打下去,我早就贏了!」


    琢磨從剛才就一直重複這段話,但真紀沒有露出一絲厭惡表情配合他。


    「琢磨,那當然。『其實』你已經贏了。照理說你早就贏得與勝和者相匹配的敬意與稱讚了。之所以沒能如此,一定是你運氣不好。」


    「運氣不好……?」


    「對。有人說運氣也是實力的一種,但這種說法並不正確。『真正』有實力的人不會受運氣影響,『最後』一定會贏。但每一場小型勝負,還是有可能受到運氣的左右。我也曾有好幾次運勢不佳,而被搶走好角色。」


    真紀依然以單手搭著琢磨的肩,並將另一隻手放到琢磨手背上。


    柔軟的觸感撫摸著琢磨的皮膚,花蜜般的香氣刺激他的嗅覺。


    「所以琢磨,不要緊。昨天隻是剛好運氣太差。這種小比賽不會左右你的未來。」


    「是嗎……」


    相同的對話已經重複好幾次,但琢磨終於做出了不同於至今的反應。真紀內心鬆了口氣,心想隻差臨門一腳。


    「是啊,所以打起精神來吧。」


    真紀引導琢磨的手放在她膝蓋上。色誘違反她的主義,但示弱的琢磨刺激了她的玩心。


    琢磨的手慢慢地從真紀膝蓋滑向大腿。是真紀在移動他的手。她身穿前開式的寬鬆連身裙,裙擺很長但胸口大幅敞開,布料也薄到能看得見肌膚。真紀肌膚的觸感隔著裙子傳來,琢磨本來就受到酒精影響而鬆弛的自製心逐漸瓦解。


    琢磨甩開真紀的手,將手掌移開她的大腿。


    下一瞬間,他的雙手抓住真紀的肩膀。


    真紀隻有做個樣子,抵抗這股推倒她的力氣。


    ◇ ◇ ◇


    「哎呀哎呀,感覺變成不得了的狀況了呢。」


    藤林明顯是在看好戲,但達也並未給她白眼,也沒有感到傻眼或是輕蔑她的樣子。順帶補充一下,那張平靜的表情也和激動或害羞無緣。


    「這樣或許是個好機會。」


    達也一邊聆聽竊聽器傳來的火熱聲音,一邊以極為冷淡的語氣回應。


    「哎呀,你在打什麽鬼主意?」


    藤林維持愉快表情,深感興趣似地詢問達也。


    「因為最近,女藝人的少年買春事件才在媒體鬧得沸沸揚揚。」


    達也依然以製式化語氣回應。


    「……恐嚇?」


    藤林的笑容出現裂痕。


    「我們這邊偶爾也利用一下媒體,應該無妨吧。」


    「……你居然可以『立刻』想到這種點子。」


    隻要牽扯到技術,就想得到各種惡毒手法的真田,表情略微抽搐地述說感想。不過看他強調「立刻」兩個字,看來應該是覺得自己花點時間也想得到這個點子。


    「要是他真的下手,校方受


    到的傷害會過大,可能無法當成『協商』材料,所以壓抑在未遂的程度吧。」


    達也淡然提議,完全不為藤林與真田的反應所動。


    ◇ ◇ ◇


    被琢磨壓倒在沙發上的真紀,冷靜觀察琢磨的模樣。她愉悅的表情並非百分之百的演技。雖然相較於琢磨算是少量,但她攝取的酒精使得理性難以克製。不過,她雖然雙眼浮現陶醉神色,同時卻也以清醒的視野看著少年壓在她身上的醜態。真紀早已學會,如何將身體知覺與內心的快樂分離。


    所以即使琢磨沒有察覺,真紀也察覺到了異狀。陽台落地窗發出輕微聲響逐漸開啟。明明窗戶有確實上鎖,而且陽台有裝設攻擊力達到法律允許上限的保全裝置。


    但警報裝置卻沒有響。護衛似乎也沒有察覺。


    「來人啊!有小偷!」


    真紀強烈後悔自己過度信任保全設備而沒有關閉防盜鐵卷門,同時推開琢磨並大喊。


    摔落地麵的琢磨,因為她的叫聲而有所反應。


    他連忙站起來,轉身看向真紀視線的方向。但他還沒有認出歹徒樣貌,臉部就感受到了輕微的衝擊。琢磨才想到是某種東西扔中臉部時,就受到難以抵抗的睡魔侵襲再度倒地。


    「琢磨?」


    真紀情急之下以衣袖捂嘴,因此發出的尖叫聲很模糊。她知道琢磨昏倒的原因。打中琢磨臉部的海綿球,內含極為速效的安眠藥,拍片時用過贗品當成小道具,真紀當時也連同贗品看過真品。藥效持續時間很短,不過也不是五分鍾或十分鍾就能醒來。


    真紀違抗恐懼情緒轉身看向陽台。落地窗與窗簾已經關上。窗前站著一身黑衣,戴黑麵具,背著如同折疊翅膀般物體的人影——外型仿佛是某部蝙蝠題材老電影裏的怪客。要是麵具再加上「耳朵」的話就一模一樣了。其實這套服裝是以會吸收電波的材質製作的隱形裝備,但真紀不可能會知道這種事。


    「大小姐,您沒事嗎?」


    此時,兩名護衛總算衝進了起居室,此時怪客正把背上翅膀放到地麵上。女性護衛們一確認歹徒身影就縱身撲過來。


    黑衣歹徒大概隻準備了一顆安眠藥球,他選擇留在原地迎擊她們。護衛雙手握著室內戰鬥用的棍棒。不是單純的棍棒或警棍,是握柄以彈性材料製作並將重量集中於橡膠包覆的棍頭上,兼具錘矛與鉛頭棍功能的「武器」。


    怪容麵不改色地接住護衛揮下的棍棒。不是以手臂,是以戴手套的手掌來接。


    怪客斜踏一步向前,進入一名護衛會妨礙到另一名護衛的位置,置身於兩根棍棒隻有一根打得中的地方。這樣隻須防禦一根棍棒。怪客接下這一棍,反過來限製對方行動,接著一拳打向逃不掉的護衛。


    女性護衛輕易地就被他打飛了。


    遠勝於己方的戰鬥力,使另一名護衛畏縮。


    怪客的行動毫不留情。


    黑色的拳頭揮出。


    真紀的護衛沒能報一箭之仇就失去了戰鬥力。


    怪客站到癱軟坐在沙發上的真紀前方,以真紀聽過的聲音開口說:


    「可以穿好衣服嗎?」


    真紀聽他這麽說,想起自己是半裸狀態。連身裙完全敞開,隻有袖子遮掩軀體。雖然內衣依然發揮功能,但裸露的肌膚到處留下「上一個階段」的痕跡。


    「哎呀,我可以穿衣服嗎?」


    真紀全力控製差點發抖的身體,展現剛出道時飽受導演數落的「看似婀娜的舉止」。如果這個怪客是她推測的那名「少年」,他一定會撲過來。雖然不曉得對方究竟有什麽目的,但是隻要發生關係,真紀有自信將局勢引導為對自己有利。


    不過,她的企圖在第一步就受挫。不對,她甚至踏不出第一步。


    「當然。不過如果你覺得這樣就好,我也不在意。」


    真紀感覺從頭頂被潑了一盆冷水。自尊受創所產生的冰冷憤怒勝於怯懦。她以不悅的表情整理服裝。


    「……這樣就可以了吧。話又說回來了,你打算戴著那種東西多久?這可不適合你喔,司波達也。」


    真紀以瞧不起的語氣形容為「那種東西」的,是假扮為蝙蝠怪客的達也頭戴的漆黑麵罩(實際上是新開發的軟性材質頭盔)。不過她真正想說的是「司波達也」這部分。換句話說,就是講明「我知道你的真麵目」。但是真紀非常清楚,以麵罩隱藏表情的達也絲毫不感到慌張——應該說是被迫理解到他根本不慌張。


    「那就開始來談事情吧。」


    達也極為自然地忽略真紀的挑釁。


    「談事情?你究竟有什麽目的?」


    真紀不執著於自己的尊嚴。她明白自己現在是弱者,比蠻力沒有勝算,這點不用看剛才的場麵也可以明白。女人的武器似乎也沒有什麽用。真紀自覺幾乎別無選擇。


    「首先請聽一下這個。」


    遣詞用句客氣得很「正常」,使真紀覺得不對勁。但是當她聽到達也手上的終端裝置播放出來的聲音,這種念頭瞬間飛到九霄雲外。


    是她和琢磨在沙發上纏綿的聲音。


    「你剛才偷聽是嗎?你這個變態!」


    真紀不由得如此臭罵,不過考量到現狀,她這麽罵並不太好。她罵完瞬間心想不炒,卻無法克製火上心頭。


    「要是這東西落到媒體手中,應該是大問題吧。」


    不過,達也停止播放之後說的這句話,使得真紀內心冷靜到發涼。


    「畢竟前幾天才鬧出類似的新聞……連過氣的前偶像都會鬧出那種騷動,要是現正當紅的美麗女星……」


    「你有什麽要求?」


    真紀打斷達也的話語,歇斯底裏地大喊。比起眼前提出卑鄙威脅的少年,真紀更氣自己剛才太過大意。


    「我有兩個要求。」


    達也語氣沉穩,和真紀成為對比。平淡的音調激發她的不安情緒。


    「第一,請和七寶斷絕往來。啊,我這番話不是『那種意思』,請別假裝聽不懂。」


    「我知道。」


    真紀正準備以「那種解釋」轉移話題卻先被警告,使她隻能以鬧情緒的語氣允諾。


    「第二,請不要對高中生以下的人出手。」


    「……這是什麽意思?」


    真紀並不是在裝傻。她不懂達也這個要求的意圖。即使理解個中意義,也不知道為何他要如此要求。


    「關於你的目的是什麽這點,我並不知道詳情。或許對魔法師有益,但我對此沒有興趣。隻是,可以請你不要擾亂我周圍的人際關係嗎?」


    「咦……?」


    真紀以愕然的表情看著蒙麵黑衣的達也。


    「如果是大學生以上的話,那對方也已經是成年人了,你想怎麽做,我都不打算幹涉。不過前提是不影響到我的利益。你願意接受這個要求嗎?」


    「呃,嗯……如果這樣就好的話,我接受。」


    她感覺有點掃興。心想達也居然為了這種事,做出類似強盜的行徑。


    而且,這反而令真紀感到毛骨悚然。非法入侵、傷害、恐嚇。依照法律,達也的所作所為確實會是重罪。而他居然為了這種小事就輕易這麽做。


    這個少年不害怕法律,不害怕國家公權力……


    真紀突然領悟到這一點。


    「你……是什麽人……?」


    真紀戰戰兢兢地詢問。她的理性告訴她最好別問,但她無法不這麽問。真紀在這天晚上首度得知,身分不明的人物會如此令人不安。


    「隻要確認你達到要求,我就刪除錄音檔。」


    她的問題沒有得到回應。


    「這是一


    場有意義的談話,感謝你。」


    達也重新背上「像是折疊翅膀的物體」,說出咄咄逼人的這番話,再度走到陽台。


    真紀連忙追過去。


    黑衣少年的身影,突然從陽台消失。


    ◇ ◇ ◇


    達也從「上方」確認真紀在陽台探頭往「下方」看,然後縮回身體。他站在大樓樓頂。一開始預定是以背負式滑翔翼降落到地麵,但他在夜空發現可疑影子,因而變更計劃。


    黑影是小型飛船。達也一瞬間以為,是介入兩個月前那個事件的國防軍情報部某單位擁有的隱形飛船,不過從船身形狀立刻知道是自己誤解。這個輪廓是報導機構或電影公司經常使用的空拍用飛船。但船身卻完全塗成漆黑,應該是基於不正當的意圖才這麽做的吧。黑色的攝影用飛船出現在夜空,達也認為目的必定是偷拍。


    「少尉,有看到飛船正在接近小和村真紀的大樓嗎?」


    他以通訊機呼叫藤林。


    『嗯,從達也進入女星住處時就捕捉到了。但我沒想到它會降低高度。』


    「知道是哪裏的飛船嗎?」


    『從飛行計劃來看,是電視台的。』


    藤林提到的企業名稱,是擅長挖掘藝能八卦新聞的南關東在地有線電視台,整體來看和真紀父親納入旗下的電視台打對台。


    「是想挖出小和村真紀的醜聞嗎?」


    『我覺得這個可能性也不是零。』


    藤林的聲音透露出厭惡感,大概是對偷拍行為的情緒反應。


    「少尉,可以關閉這個區域的想子雷達嗎?大約五分鍾就好。」


    『你要阻止偷拍?』


    「是的。」


    另一方麵,達也之所以想妨礙偷拍,是因為他不想讓剛才和真紀的協商付諸流水。如果琢磨待在真紀住處的樣子被拍到,即使不是正在做「那檔子事」,也會變成天大的醜聞。


    『麻煩三分鍾解決。』


    對達也如此要求的聲音來自真田。


    「收到。」


    達也以右手抽出愛用的銀鏃改造機——「三尖戟」,在他仰望飛船的時候,艙門剛好打開,放下了繩梯。


    不隻是單純的偷拍,還打算非法入侵嗎?達也在心中,說出這句無視於自己剛才行徑的話語之後,便朝船艙入口發動跳躍術式。


    達也一衝進飛船就遭到眾人怒罵,但達也聽不懂他們話中的意思。聽起來像是東亞大陸那邊的語言,但達也沒有學北京話與廣東話。


    不過他立刻理解到,狀況和他預料的不一樣。以手槍瞄準他的這群男性不是電視台的人,這一點一目了然。


    達也當然不會讓他們開槍。因為他右手握著處於待命狀態的三尖戟。切換分解對象時不會發生延遲。


    瞄準達也的槍口共五個。


    五把槍全部失去槍的外型,散落在船艙地麵。


    槍枝遭到達也分解魔法分解的這群男性,反應速度快到令人意外。


    左右兩邊的兩人向達也伸出拳頭。他們的中指戴著帶有深沉光輝的黃銅色戒指。船艙充滿想子雜訊。是晶陽石釋放的演算幹擾波動。


    位於內側的兩人,在搖晃的船艙中舉刀衝向達也。


    達也放在cad扳機上的手指動了兩次。


    首先以分解情報構造的魔法,消除演算幹擾的雜訊構造。


    接著五名歹徒的雙腿股關節都被貫穿而倒地。


    但事情並未因而結束。達也察覺站在中央的男性在即將倒地時,做出緊握左手的動作。


    達也從開啟的艙門縱身跳到空中。


    船艙隨著閃光發出爆炸聲,被火焰籠罩。


    直接墜落可不是鬧著玩的,這點小事達也當然也知道,但是有件事必須更優先處理。飛船要是落到住宅區,會造成嚴重災情。


    正遭到爆風吹襲的達也扭動身體轉向,以cad三尖戟瞄準因氣囊破裂而墜落的飛船。


    他一邊以背部朝下的狀態墜落,一邊發動雲消霧散。


    達也邊看著飛船殘骸化為粉塵消失的光景,邊從記憶裏的魔法式呼叫慣性控製魔法。緊接著達也背部就感受到了強烈的衝擊。


    達也墜落的地方,是不同於真紀住處的另一棟大樓樓頂。多虧大樓夠高,墜落的距離不長,再加上不完整的慣性控製魔法有發揮一點效用,還有背上的滑翔翼也成為緩衝,他才免於全身骨折。但要是「重組」沒有發揮效果,他大概再也無法站起來走路了吧。


    『達也,剛才發生了什麽事?』


    從通訊機傳來藤林焦急的聲音。即使是她,也難免會為此感到焦急。


    「不清楚。我覺得電視台那邊會有線索。因為那艘飛船似乎是被劫持的。但也可能不是被劫持,說不定電視台也是同夥。」


    達也以不悅的聲音補充最後兩句話,從被湮滅掉墜落痕跡的樓頂起身。


    ◇ ◇ ◇


    周公瑾立刻得知羅柏特·孫襲擊小和村真紀的作戰失敗。在當地待命,等到作戰成功時要拍下女兒死狀寄給叛徒的部下們,將這個消息回報給他。


    (燃燒墜落的飛船消失了……做得到這種事的人是……)


    很可惜沒有拍到影像,部下的報告也是不得要領,但周從「在空中消失」的報告內容,正確推測出妨礙作戰的人物真實身分。


    (……可恨。又是那個人嗎?)


    雖說知道真實身分,但也隻知道對方以頭盔隱藏長相的樣子,以及「惡魔的右手」、「摩醯首羅」等別名。他在「橫濱事變」安排的侵略軍,因為這個身分不明的魔法師而吃盡苦頭。「摩醯首羅」造成的重創,堪稱侵略作戰失敗的重要因素。


    大亞聯軍在橫濱事變遭受的損害,對周來說沒有任何不便之處。他原本就希望日本軍與大亞聯軍兩敗俱傷。雖然不同於預定計劃,成為日本軍的單方麵勝利,但是大亞聯盟因而弱化。就某方麵來說,這樣正如他的希望。


    不過,這次的事件讓周也無法一笑置之。


    (看來需要正式查明對方的真實身分。)


    他如此心想,另一方麵也覺得現在進行的媒體計劃必須轉換方針。


    (到頭來,大師的真正意圖,是報複消滅大漢的人……真正的目標不是「日本魔法師」這個在某種層麵上具備抽象意義的集團,而是「那一族」。)


    而說到對「那一族」抱持特殊情感的有力人士,周心裏有底。


    (雖然不到「離間之計」這麽誇張,但試試看應該沒有損失。)


    周低頭看著沒有動過的酒杯,開始在腦中構築計劃的步驟。


    [16]


    四月二十八日星期六,下午三點。


    十三束與琢磨在服部帶領之下,準時出現在第三演習室。


    這場比試由服部擔任裁判。而且不知道是基於何種緣分,或者是理所當然的結果,達也今天以見證人的身分再度參與琢磨的比試。


    話說就達也所見,琢磨沒有昨天的後遺症。不隻是身體方麵,心理方麵也沒有。大概是那個女星巧妙地打了圓場吧。但同時也可以推測,她還沒有提到「斷絕往來」的事情。達也心想得觀望一陣子。


    此外,場中還有代表學生會的深雪、代表風紀委員會的澤木與幹比古,以及代表社團聯盟的桐原,陣容非常堅強。桐原甚至帶木刀到場,而且獲準使用cad。


    他負責在必要時出麵調停。


    會這麽做,也是因為這場比試以稍微特殊的規則進行。正確來說,是在規則中加入特殊的例外。那就是「百萬銳鋒沒有使用限製」。關於百萬銳鋒,無論威力強弱都不禁止使用。隻有在明顯


    會給予對方過度傷害時才中止比試。以常理來判斷的話,這個規則風險過大,而且對於比試對手單方麵不利。不過提出這個規則的人,就是擔任比試對手的當事人十三束。


    十三束恐怕有某種完全封鎖百萬銳鋒的妙計吧。琢磨也認為是如此而感到不悅。因為這感覺就像是在說七寶家的王牌不足為提。不過說到底,就是因為琢磨抗議上一場比試以「使用百萬銳鋒」為理由被判定失去資格落敗,才會安排這場比試。對於琢磨來說,這種規則應該要舉雙手歡迎,不應該表達不滿。


    十三束與琢磨保持距離對峙。


    今天琢磨是穿野外演習用的工作服。


    另一邊的十三束則是穿魔法格鬥武術的製服。上半身是手肘加裝緩衝墊的無扣長袖上衣,下半身是膝蓋加裝緩衝墊,隻有腳踝部位束起的寬鬆無腰帶長褲,雙腳是格鬥技使用的軟底鞋。雙手戴著露指手套,除了拇指之外的八根手指各套上一枚寬指環,這些指環是魔法格鬥武術用的特化型cad輸入裝置。每個指環相當於一個按鍵,以手指動作(用拇指按)或是將想子集中在手指,就可以挑選啟動式傳輸到和手套相連的手腕cad主體。此外,這種指環為了讓人無法把它當作武器使用,而加裝了軟性樹脂護套。這是正式比賽用的裝扮。換句話說,十三束完全是以認真模式應戰。


    服部站在兩人之間說明規則。雖說如此,但也沒有什麽要說明的事,隻是一種像形式一樣的東西而已。


    服部離開兩人,舉起手。


    緊張感一鼓作氣增加。在場中見證的所有人都感覺到,十三束與琢磨之間,有某種不同於想子波的非物質波動正在相互撞擊。


    十三束微微壓低重心。琢磨將右手放到至今左手所抱的發動媒介書上。


    除了當事人,所有人都動也不動,沒有發出任何聲音。鴉雀無聲的室內,甚至聽得到服部輕輕吸氣的聲音。


    「開始!」


    服部的聲音打破了這股寂靜。


    首先行動的是琢磨。


    或許形容為十三束沒有動比較正確。


    琢磨打開「書」,以右手手指夾住前麵數十頁一起撕下——不,是書頁在他使力的同時,化為了紙風雪。


    四公厘見方的紙片之刃,總數約八萬。看來琢磨選擇的戰術不是一次顯現百萬紙刃,而是精密控製「少數」紙刃。


    相對的,十三束在原地不動,隻注視著分成四群湧過來的紙片。他看起來像是在靜靜蓄力。而這個推測是正確的。


    白色紙片形成帶子,在半空中蜿蜒前進,如同在雲端爬行的四條蛇。其利牙瞄準的是左右上臂與左右大腿。琢磨打算先傷害十三束的四肢來封鎖他的行動。


    紙片流在抵達十三束的前一刻縮短長度,並增加密度。進攻動作停止,接著驟然加速。紙刃群纏在十三束的手腳,試圖撕裂皮膚。


    同一時間,十三束全身迸出爆發性的想子光。在不可視的光輝閃耀之時,紙刃恢複為普通紙片。八萬紙片失去在空中爬行的力量,化為紙雪四散飄落。


    澤木、桐原與幹比古三人不由得遮住眼睛來擋光。達也、深雪與服部三人也因為強光而眯細了雙眼。


    他們知道這是什麽光輝。


    「術式解體……?」


    幹比古愕然低語。


    「除了達也,這所學校還有人能用那招……?而且是同年級……?」


    術式解體是幾乎無人使用的罕見技術。這不是幹比古個人的想法,是事實也是常識。然而同校同年級卻有兩人會使用,他會為此感到驚訝也不無道理。


    「前麵應該加上『接觸型』三個字吧。」


    深雪為幹比古的話語補足說明。


    「一點都沒錯!不愧是司波學妹,真清楚!」


    澤木接續她的話語,以大得過分的力道點頭回應。


    「話說回來,十三束那家夥還真有幹勁。」


    十三束的社團學長澤木,知道他會使用深雪說的「接觸型術式解體」。這是讓碰到自己的魔法無效的技術,對於利用魔法造成的持續事象改變,將普通紙片化為飛天利刃的百萬銳鋒來說,堪稱是天敵。


    十三束會提議特別規則,正是因為對自己這個技術有自信。澤木也理解這一點。所以澤木有預先提防十三束的術式解體,但今天的十三束比他預料的還要「耀眼」。澤木對此感到愉快——澤木沒有失去「少年心」的部分還不算少,


    但是琢磨和在場見證的學長姊不同,無暇佩服。他充分理解到剛才這段攻防的意義。


    百萬銳鋒對十三束不管用。


    光是這一次攻擊,他就體認到了這一點。


    (——不,隻不過是從正麵進攻不管用罷了!魔法端看使用技巧,我不是前天才學到這個道理嗎!)


    十三束目不轉睛地看著以這個念頭鼓舞自己的琢磨。現在的琢磨滿是破綻。十三束知道如果自己有心,也可以立刻結束這場比試,但是這樣就沒有意義了。十三束知道,不能讓這場比試輕易結束。


    琢磨終於重新擺出架式,同時十三束也提升想子活性。琢磨做出翻頁的假動作,將手伸向手腕上的cad。


    發動的魔法是氣彈。經過壓縮的七個空氣塊高速射向十三束。


    琢磨沒有確認成果就發動了下一個魔法。即使是琢磨,也不認為能以氣彈解決十三束。這波攻擊隻具備障眼法的功效。琢磨使用自我加速魔法,試圖繞到十三束的側邊。


    然而,十三束卻已經先出現在琢磨移動後的位置。


    「咕噗,呃!」


    腹部重拳與勾拳的組合。琢磨連站穩都來不及,就被打到摔倒在地。他沒有放開用為發動媒介的書,是他最後的骨氣。琢磨以氣魄趕走出現在意識裏的薄霧,尋找十三束的身影。


    十三束沒有追擊,隻是俯視著琢磨。平常看起來甚至有些孩子氣的親切臉孔,正以看到肮髒野狗般的侮蔑表情俯視著琢磨——他瞧不起琢磨。就琢磨看來是如此。


    猛烈燃燒的激動情緒,暫時勝過了怯懦。琢磨以單腳跪地的姿勢打開拿在左手的書。


    比第一招的八萬還要多一倍的紙片襲擊十三束。這次不是分成四條,是集中為一條。群體控製的「群體」數量,和幹涉力的強度成反比。琢磨將分散為四條的魔法力集中為一條,正麵挑戰十三束的術式解體。


    ——看似如此,但真正的主力攻擊,是緊接著施展的下一招。


    十三束釋放的想子光輝,使得由十六萬張紙片組成的紙風雪化為紙屑散落地麵。


    緊接著使出的二十萬利刃化為龍卷風,突破這朵白雲,從十三束的腳底襲擊!


    琢磨心想自己贏了。術式解體是一次釋放大量想子的招式。不隻是單純釋放,還得加壓到足以卷走魔法式再釋放,不可能在這麽短的時間內連續使用。


    但是,琢磨的預料落空。他直到很久之後才察覺到這不是預料,是自己的願望。


    這時候的他沒有能理解,術式解體與「接觸型」術式解體這兩種技術似是而非。


    二十萬利刃在接觸十三束身體的瞬間,化為二十萬張紙屑。


    琢磨嚇得呆站在原地,而十三束這次真的出招給予決定性的一擊。


    「到此為止。勝利者是十三束。」


    服部叫名宣布勝利之後,十三束簡單行禮致意。


    然後便跪在癱坐在地上的琢磨旁邊。


    「七寶,你還醒著嗎?」


    痛苦呻吟的琢磨當然還醒著。因為十三束是刻意以不會打昏他的方式所出招,所以這樣正如他的意圖。


    「醒著。」


    琢磨咳嗽數次之後,


    才終於回應了這兩個字。


    「那就站起來,到牆邊休息一下。」


    「——是。」


    受到敗北感打擊的琢磨,就在不曉得十三束為何如此指示的狀態下,聽話地前往牆邊。他踩穩踉蹌的雙腳,按著剛才挨打的腹部,緩緩走到和見證人們相對的另一側牆邊。他背靠牆麵,就這麽緩緩滑落,癱坐在地。


    十三束確認琢磨正看向他這邊,然後走到達也麵前。


    「……怎麽了?」


    達也問完,看起來有什麽事難以啟齒的十三束才終於開口。


    「司波同學,可以和我打一場嗎?」


    十三束擺脫躊躇之後所做的提議,使達也感到納悶。


    達也投以充滿疑惑的視線,使十三束不自在地別過目光,但他立刻透露出跳下清水舞台——這麽說有點誇張,但至少是挑戰高空彈跳的決心,再度承受達也的視線。


    「我想讓七寶見識你的實力!」


    十三束以充滿鬥誌的眼神注視達也。他一定正在心中想像,達也點頭回應自己這份男子氣概的樣子吧。但達也隻是感到更加困惑。


    「我不懂,怎麽回事?」


    在達也這麽說的瞬間,十三束便奇妙地開始感到慌張。


    「呃,對喔,這樣太唐突了。換句話說……」


    「可以讓七寶見識真正實力派的比試嗎?」


    就在十三束不知所措的時候,服部接話如此說明——但光是這段說明,達也依然不曉得是什麽意思。


    「要展現真正實力派的比試,由服部總長與澤木學長來對打還比較合適吧?」


    「司波,展示你的實力才有意義。」


    服部的說明實在不夠充分。


    「哥哥,這樣不是很好嗎?」


    不過在這個時候,支援十三束與服部的最強力射擊發動了。


    「擔任學弟妹楷模的工作,我覺得很適合由學生會幹部負責。」


    聽到她這番話的高年級與同年級學生(除了達也),不知為何都將「學生會幹部」這個部分翻譯為「哥哥」。


    「我也覺得差不多該請哥哥展現實力了。」


    深雪的動機明顯和十三束等人不同。她的笑容背後堆積了許多不耐煩的情緒,而且已經達到讓達也覺得「扔著不管會不太妙」的程度。


    「……既然你都這麽說了。」


    達也的回心轉意——應該說是決定,照理說應該如十三束所望。但十三束不知為何,無法克製自己漸漸感到掃興的心情。


    不隻是他一個人有這種想法。


    服部在預約時延長這個房間的使用時間,打從一開始就是這個用意。在場的三年級早已經知道這場比試的計劃。如今比試也獲準,整理好場地就可以立刻開始。


    「請交給我。」


    深雪自願打掃散落滿地的紙層。她一操作cad,室內氣流就幾乎在同時開始平緩卷動了起來。氣流走遍室內每個角落,並複雜地卷動著,轉眼之間就將垃圾集中在一處。深雪以房內設置的吸塵器吸光紙屑。


    她理所當然似地實際表演複雜又精致的魔法,這份本領使得三年級投以稱讚的目光,令幹比古與十三束感動歎息,讓琢磨受到打擊——深雪剛才展現的魔法,除了硬化紙片的工序,在技術層麵上勝過琢磨的百萬銳鋒。


    「司波同學穿那樣就好?」


    「嗯,沒有問題。」


    達也將外衣交給深雪保管,脫下外衣之後就是原本的製服裝扮了。


    「我脫鞋比較好嗎?」


    「不,維持這樣無妨。」


    十三束的意思,是達也穿硬底鞋踢腿出招也無妨。


    達也與十三束在中央對峙。


    裁判繼續由服部擔任,但這次省略了說明規則的步驟。


    「兩人都準備好了嗎?那麽,開始!」


    服部下令的同時,達也與十三束一起蹬地。


    十三束和上一場比試截然不同,積極主動地衝向達也。


    不過,達也後退的速度更快。


    他一鼓作氣地跳到演習室角落,將手槍形態的特化型cad指向十三束。


    裝填的是分解魔法——雲消霧散。


    即使深雪神情驚訝,達也依然不以為意地扣下cad的扳機。


    ——什麽事都沒有發生。


    (果然。)


    不同於臉色鐵青捂著嘴的深雪,達也掛著正如預料般的表情跳到一旁,躲開十三束以自我加速魔法輔助揮出的正拳。


    不是逞強,他早就預料到雲消霧散會被消除。


    達也的「視野」裏,映著被濃密雲層覆蓋導致輪廓模糊的十三束主體。這是從情報體次元看見的十三束。


    濃密雲層是厚厚包覆十三束身體——包覆情報體的想子鎧甲。


    術式解體是以想子壓力來剝離目標對象魔法式的對抗魔法。


    但十三束並非以發射想子炮彈的方式來擊飛魔法式,是以包覆「身體」的厚實想子裝甲來抗拒魔法式入侵。


    如果術式解體是大炮,那十三束的接觸型術式解體就是銅牆鐵壁。而且這道護壁沒有情報體構造,隻是將大量想子淩亂地披在身上而已。即使是達也,要讓魔法穿透這道牆壁「直接」作用在十三束身上,也不是件容易的事。


    如果以魔法引發事象來間接攻擊,就可以忽略這套想子鎧甲。


    不過達也是缺陷魔法師。隻要不使用後天植入的低威力虛擬魔法領域,就隻能使用直接作用於目標對象的魔法。


    第五次突擊被閃躲時,十三束心中開始產生焦慮的心情。


    被稱為「range zero」的他,沒有遠程魔法可使用。但是相對的,他自認比常人加倍致力於鑽研近戰魔法的技能。


    他的攻擊被輕易化解。


    對方不是使用魔法,是使用魔法加體術的複合技能。


    (雖然早就預料到了,但沒想到會這麽高明……)


    內心率直感歎對手的實力,同時心中也湧現了鬥誌。


    (但我不會輸。不能在這個距離下敗北!)


    七寶的事情從十三束的意識中消失。這場比試的目的以及自己的職責,也逐漸從意識之中消散。他的意誌收斂為一心求勝。


    「兩人都好厲害!我知道十三束的實力,卻沒想到司波學弟會這麽厲害。」


    「我則是驚訝於十三束的實力不輸給司波兄。」


    幹比古聆聽學長們的對話,內心隻有驚歎。他和桐原抱持相同意見。沒想到同年級居然有人的格鬥能力與達也匹敵。幹比古覺得自己是第一次看見達也陷入苦戰。


    達也已經無法隻閃躲十三束的攻擊,達到非得反擊才能拆招的程度。達也右手握著cad,條件較為不利。因為依照比試規則,不能以cad毆打對手。但即使除去這一點,十三束的猛攻也確實將達也逼入了絕境。


    幹比古不禁在意一件事,看向身旁。


    深雪麵露無暇分心的表情,專心注視著哥哥。


    琢磨依然背靠牆壁而坐,為眼前進行的攻防感到震懾。


    乍看隻是普通的互毆——不對,偶爾會踢腿出招,所以是看似單純的格鬥技比賽。不過每一招都編入了高超的魔法。他具備的天分讓他能理解這一點,所以受到更強大的震撼。


    十三束以目光跟不上的速度拉近間距。雖然他以自我加速魔法提升肉體動作速度,但絕對不是「快速就好」這種粗糙的做法,而是控製在能夠注意並且控製的範圍,控製在意識勉強追得上的領域。


    十三束的腳步微微失常。因為在他踏腳前進的瞬間,局部晃動的地麵使


    他的知覺失準。這個振動當然是達也的魔法所造成。但即使朝十三束站立的位置注入振動波,也隻會被(看起來)持續發動的術式解體消除,琢磨剛才親身體會到這一點。不過在這一瞬間之前產生的「餘震」純粹是物理現象,不會被術式解體消除。在泥土或柏油地麵,餘震應該隻有知覺感受不到的規模。但演習室地板打造為具備適當的硬度與彈力,可以吸收倒地的衝擊又不會妨礙行動。達也的魔法妨礙甚至考量到這一點。


    原本完全掌控的身體計算失準,十三束的動作為了再度最佳化而產生停滯。達也趁著這一絲破綻,以cad瞄準十三束並扣下扳機。完全在同一時間,琢磨甚至來不及感應到魔法式展開,振動魔法就襲擊了十三束。是撼動想子,同時屬於振動係與無係統魔法的術式。


    這個魔法的威力不足以突破十三束的防禦,琢磨推測恐怕是重視速度大於威力的術式。琢磨覺得之所以從剛才開始就沒有辦法認知到啟動式,應該是因為達也刻意如此調節,或者是cad的性能使然。


    但即使威力不足以打倒對方,也並非代表這招毫無效果。十三束身披的想子力場也因為遭受想子振動波影響而稍微晃動,接著化為噪音與煙幕妨礙十三束的知覺。


    下一招才是重頭戲。達也朝十三束施展左掌打。琢磨感應到他的掌心蘊含著某種魔法。


    達也的反覆攻擊中完全沒有相同形式的招式。十三束這次也成功防守。蘊含術式解體的右手臂,接住蘊含振動魔法的左手掌。十三束以相同的盾持續擋下千變萬化的攻擊。


    十三束將左手伸向達也腹部。這記緩慢的攻擊反而難以擋下,使得達也好不容易才讓右手鑽入十三束的攻擊與自己的腹部之間。


    十三束發動加速係魔法「速裂彈」。這次輪到達也以術式解體破壞發動中的魔法。


    達也朝側邊用力一跳,躲過追擊。琢磨甚至忘記呼吸,專注地凝視這一幕。他無法相信剛才「感受」到的事。甚至害怕自己的「魔法師感性」是否失常。


    十三束的加速魔法在發動途中失效。達也將這個中斷的事象改寫作為踏腳石,發動自己的自我加速魔法。


    (居然做得到這種事?)


    琢磨好想這樣大喊。如果內心受到的震撼再「小」一點,他應該會放聲大喊吧。的確,如果是相同種類的事象改寫,就可以在不被剛才產生的事象改寫力妨礙的狀態下,發動新魔法。而且「速裂彈」是從發動位置產生半球狀的加速向量,所以朝側麵加速並沒有違反定義。


    但這隻是「不會被妨礙」而已。達也利用別人的魔法,朝物理法則抵抗力變弱的方向接續進行新的事象改寫。琢磨甚至沒有想過這種可能性。


    眼前所見的「魔法」,確實和自己使用的魔法相同,是屬於相同體係的技術。但是卻和自己的魔法屬於不同次元。眼前上演的異次元攻防,徹底擊垮了琢磨的內心。


    (無法進攻到底!)


    十三束逐漸感到焦急。


    交戰時間還沒有很久。比試開始至今大概還不到十分鍾吧。但是他的心理不同於身體知覺,感覺像是已經交戰了幾十個小時。


    運勢在我這邊。我無疑占了優勢。十三束對這個判斷有自信。畢竟剛才是自己先發製人,而且雖然沒有確實造成打擊,但自己的招式確實穿透對方的防守造成傷害。十三束覺得打下去時有這種感覺。


    但並非隻有達也受創。十三束也感覺自己的創傷逐漸累積。但其實十三束有完全擋下對方的攻擊。他感受到的並非身體的創傷,換言之是錯覺的創傷。不過這種錯覺一點一滴地確實撼動著自己的防壁。每次都改變形式的攻擊之中,隻包含了一個共通點,也就是無係統的振動魔法。被防壁反彈之後會消失的這股振動,會在消滅瞬間傳輸波紋到防壁本身。十三束感覺這種波紋撼動想子粒子時,會如同固體受熱膨脹般促使想子力場膨脹,導致想子力場的密度相對降低。


    十三束無法將自己的想子釋放到遠方,隻能擴張到堪稱貼合身體的範圍。他無法順利使用遠程魔法就是因為這種缺陷。父母找來的魔法學家,說明他的「核」非常堅固,而且強烈地吸引想子,因此一般來說會外流的想子緊緊附著在「主體」上。深雪與澤木所說的「接觸型術式解體」,就某種意義來說算是他的「詛咒體質」形成的產物。


    十三束已經和這種「體質」妥協。他鑽研至今已經「稍微」能使用遠程魔法,還將這種特性轉變為其他魔法師沒有的近戰武器,如果對上純粹以物理力量進行的攻擊,例如澤木讓拳頭加速所發出的衝擊波(這位魔法武術社的社長,為自己的招式取了「音速拳」這種丟臉的名字,這是社員之間的秘密),隻具備「還算強」的防禦力,但如果對上魔法式直接碰觸身體的術式類型,他抱持絕對的自信。


    不過,本應不可能擴散的想子力場,卻因為遭受達也的攻擊而逐漸擴散。


    這使得十三束遭受無法言喻的打擊。不隻是單純的畏懼或害怕,是如同窺視了潘朵拉盒子底部的震撼感。


    不應擴散的想子力場逐漸擴散。這不就是不可能存在的希望嗎?


    十三束拚命繃緊自己開始浮躁的心。


    正在對峙的對手,並非思考這種「無謂的事情」的狀態下還能打贏的對手。


    他決定打出王牌一決勝負。


    想子充盈於十三束全身。不隻是達也,觀看這場比試的所有人都感受到了。


    十三束的身體急速加速——隻有達也與澤木知道這並非自我加速魔法使然。


    原本隻是如同無形雲朵般纏在十三束身上的想子粒子迅速被整理,在十三束的意誌之下開始具備秩序,逐漸受到掌控。


    十三束施展中段踢。精準程度更勝以往。


    他的腳構築了「加熱」的魔法式。若是毫無防備挨了這一腳,受到的傷害將會等同於置身在微波爐的電磁波當中。達也以手肘當成術式解體的發動點,試圖擋下帶有加熱魔法的一腳。


    然而,十三束的右腳卻在即將接觸達也左手肘時「不自然地」停止。


    達也手肘施放的術式解體使得加熱魔法失效。但是十三束打從一開始就如此計劃。


    十三束維持右腳踢到一半的姿勢揮出右勾拳——不對,不是勾拳。不是拳頭,是手掌。換句話說就是打耳光,而且還是在這種重心不穩的狀態下使出,不可能施展威力足夠的打擊。


    即使如此,十三束這一巴掌卻兼具速度與威力。放低重心以防禦踢腿的達也,無法以這個姿勢回避這記巴掌。


    發出「砰」一聲泄氣的聲音。


    「哥哥!」


    響起裂帛般的悲鳴。


    達也滾倒在地。


    十三束維持著踢下右腳、揮出右手,隻以左腳站立這種有點如同傀儡般的姿勢,疑惑地眨了眨眼睛。


    「……十三束也意外地陰險啊。那個家夥居然想瞄準司波兄的鼓膜。」


    桐原看出十三束的耳光是將掌心內凹,使風壓集中在打擊點的攻擊方式。


    「喔,原來是自己故意被打飛啊!居然以那種體術挨過了十三束的『自控傀儡』,司波學弟真有一套!」


    達也在兩名三年級學生還在評論剛才的攻防時起身。正如澤木所看穿的,他是自己主動翻滾拉開距離。


    十三束會擺出疑惑表情,是因為明明傳來堅硬的觸感卻沒有手感。要是對方朝脖子使力以免腦震蕩,那他下半身應該也會一起使力,因而傳回強烈的手感;要是放鬆力氣順著打擊飛走,那傳回手掌的也應該是柔軟的觸感。換句話說,達也是一邊使力一邊放鬆力氣。


    十三束決定擱置內心湧現的驚訝,再度發動「


    自控傀儡」。這是一種移動係魔法,是隻以移動係魔法驅動自己身體的術式。需要盡可能放鬆肌力避免妨礙到魔法,還要謹慎構築魔法式以免超過關節的可動範圍。


    這並不是能夠隨心所欲驅動身體的魔法。隻能遵循現代魔法的架構,重現模組化的動作。不過就如同剛才的攻擊,這個魔法可以讓人施展出以人體構造與力學來說不可能做到的攻擊。


    十三束以自己的身體為傀儡,成為操縱自己的傀儡師,以違反武術原理的動作襲擊達也——達也觀察著附著在十三束身體上的想子變化。


    十三束全身以單一魔法式包覆。這個術式過於複雜,即使是高階魔法師應該也難以重現。大概是為了避免妨礙這個魔法,原本毫無秩序地隻在身體周圍循環的想子,經由組織化以及秩序化以後,重新構築為禁止自控傀儡以外的術式接近的情報體。


    無秩序的混沌,變化為擁有秩序的世界。


    秩序是形體,也就是構造。


    達也的「分解」是破壞構造。雖然無法破壞無形的東西,但如果是有形的東西,即使是情報本身,他也可以「分解」。


    包覆十三束身體的無形想子雲,依循他自己的魔法成形。


    達也以視認情報體次元景色(形色)的能力——「精靈之眼」理解到了這一點。他「看出」這是千載難逢的勝機。


    達也朝cad注入想子。不是假裝使用cad,而是真的要使用存有分解魔法的cad。他選擇的魔法是「術式解散」。


    扣下扳機。


    達也用來破壞情報構造的魔法,拆除了十三束身上那套「得到構造」的鎧甲。


    主體畢露的武鬥傀儡進逼達也。


    達也在左手壓縮出了一塊想子塊。


    更硬,還要更硬,硬到即使十三束的鎧甲複活也能將其貫穿。


    不是為了隱藏實力,是為了奪取勝利。達也選擇的並非以半成品鎧甲也「可能」擋得住的得意魔法,而是能「確實」射穿半成品鎧甲的魔彈。


    以非人類生物為對手習得的高壓高硬度發勁——「穿甲想子彈」(由八雲命名)從達也手中射出,貫穿化為武鬥傀儡的十三束。


    這顆炮彈沒有實體,但被這顆炮彈打中的十三束卻自行往後飛。這是自控傀儡的副作用。「遭受來自前方的強烈衝擊」這個觀念,覆寫了魔法式的變數。以沒有整合性的指令執行的魔法式,因為邏輯錯誤產生破綻。


    十三束被自己的魔法震到後方,就這麽躺成大字形動也不動。由於剛才放鬆肌肉力量,所以來不及做出防護措施,造成了輕微腦震蕩。


    「勝利者是司波。」


    服部確認十三束的狀況之後宣布達也勝利。


    「哥……」


    深雪還沒有說完就低下頭。恐怕是差點要忘我地撲向達也時,在最後一刻回想起自己的職責而自重吧。


    深雪抬頭時,達也投以笑容。


    達也點頭回應妹妹如同大朵鮮花綻放的笑容之後,便轉過身去。


    他將右手的cad收回槍套,走向還倒在地上的十三束。


    「十三束,你站得起來嗎?」


    十三束躺著以右手抓住達也伸出的右手。


    「謝謝。」


    十三束借助達也的手起身。雖然走路還有點搖搖晃晃的,但腦震蕩似乎沒有想像中嚴重。


    十三束立刻站穩雙腳。


    「司波同學,你正如我想像的厲害。」


    「十三束也是。這一招很有效。」


    十三束老實地認輸,而達也也露出紅腫的臉頰,以笑容回答。


    一個人影跑過他們身旁。


    「啊,喂,七寶!」


    琢磨頭也不回地逃離了第三演習室。


    ◇ ◇ ◇


    機研社機庫後方這塊和野外演習場相鄰的空地少有人影,是絕佳的密談場所。


    但琢磨並不是因為知道這點而來到這裏。隻是避人耳目跑著跑著就來到了這個地方。


    這裏有一棵沒有什麽「戀愛魔法」的傳聞,但頗為高大的樹。琢磨佇立在樹下好一陣子。但他似乎是再也無法克製高漲的情緒,突然以右手毆打起樹幹。


    「可惡,可惡,可惡!」


    他不斷握拳毆打。


    「住手,七寶。都流血了。」


    咒罵聲開始顫抖時,他聽到後方有個聲音在叫他。


    琢磨猛然轉身。


    站在那裏的是表情傻眼的香澄。


    「七草,你……!」


    香澄舉起雙手,朝狠瞪著自己的琢磨輕揮示意。


    「啊,別誤會,我並不是跟蹤你。我出現在這裏完全是巧合。」


    語畢,香澄便走向蹙著眉頭的琢磨。琢磨依然瞪著她,但她取出手帕折成繃帶的形狀,牽起琢磨的手。


    「你要做什麽?」


    「啊~真是的……都破皮了。」


    琢磨為此感到慌亂。而香澄因為看見出血而蹙眉,以手帕包裹琢磨的右手。


    「很抱歉,我還沒有獲準使用治療魔法。要乖乖去保健室接受治療喔。」


    琢磨沒有回應香澄這番話,隻是注視著滲出自己鮮血的手帕。


    「啊,那條手帕不用還了。」


    「…………」


    琢磨依然沒有動作。香澄在他麵前深深歎了口氣。


    「看來你輸得落花流水啊。」


    「…………」


    「高年級這道牆果然很厚嗎?」


    「……為什麽?」


    琢磨的視線依然朝著下方。


    「嗯?什麽?」


    但他終於有所反應,使得香澄不經意搭腔。


    「那些家夥為什麽那麽強!」


    悲痛的呐喊。像是要吐血的聲音,應該就是指這種聲音吧。香澄如此心想——她覺得自己好像知道「那些家夥」是指誰了。


    「大家一樣是高中生吧?不是隻差一年嗎?但那些家夥為什麽那麽強?」


    「應該沒有什麽原因吧?」


    「什麽……?」


    香澄心想對話終於成立了,但她當然沒有說出這種愚蠢的感想。


    「一定是因為真的很強,所以很強吧。我想想……如果真要找理由的話,應該是因為有努力想變強吧?」


    「我也……!」


    「嗯,我想你應該也是一直努力過來的吧。我也很努力。不過,既然那些人比較強,不就代表那些人比較努力嗎?」


    「…………」


    「我不否定天分喔。因為我也覺得自己的實力,大部分是托天分的福。」


    「…………」


    「不過,會讓你受到打擊的『強』……一定來自天分以外的地方吧?」


    琢磨抬起頭,和香澄目光相對。


    他的眼角流下了一道不甘心的淚水。


    「不過,我對『強』這種東西不太感興趣就是了。如果你想變強,那是你的問題。七寶的強一定隻屬於七寶。」


    香澄正如自己的話語般,很幹脆地轉過身去,從琢磨的視野中消失。


    琢磨再度打向剛才宣泄怒火的樹幹。這次不是用拳頭,是用手掌。


    ◇ ◇ ◇


    達也向服部領軍的社團聯盟成員道別之後回到學生會室,坐在自己的座位開放通訊功能。他的手指以眼睛跟不上的速度敲打鍵盤輸入訊息,傳給在相同房間裏的某個對象。


    『是,主人。』


    這個對象使用隻針對達也的主動型心電感應回應。


    『資料篡改好了嗎?』


    這是避免讓其他學生會幹部聽見的「筆談」。


    『依照主人的命令,即時記錄假資料了。』


    對方帶來他期望的答覆。


    『主人,我是否成為您的助力了?』


    『嗯,辛苦了。』


    達也慰勞堅守他秘密的魔物。


    『你今天就休息吧。』


    『是,主人。進入待命狀態。』


    接著他命令人偶休眠,刪除通訊記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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