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版 轉自 輕之國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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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西元二〇九七年一月二日,魔法協會在正月首三日來到中間點時傳來的這個消息,對「相關人士」造成強烈的震撼。


    發布人是十師族四葉家當家──四葉真夜。


    內容是指名四葉家下任當家,以及決定了下任當家的訂婚對象。


    這意味著四葉家開始改朝換代。被指名為下任當家的是司波深雪,被選為訂婚對象的是司波達也──即使不認識這兩人,這個大新聞也令世人預料日本魔法界將進入新時代。


    不過,對於認識達也與深雪的人來說,這個新聞不隻令他們對於「新時代」感受到不安與期待這種模糊的心情,而是更具體的打擊。不僅兩人實際上是四葉家(就某種意義上是如此)的直係後代這個事實,連他們和四葉家的關係也完全遭到隱瞞。所以對他們兩兄妹抱持友情、競爭心或是更強烈情感的少年少女們會將這個消息視為「青天霹靂」,或許是理所當然。


    十師族一條家的長男一條將輝,也是大受打擊的其中一人。


    ◇◇◇


    一月二日下午四點,拜完年回家的將輝才進門沒多久,就被父親叫去客廳。


    將輝的父親剛毅難得這個時間就在家。他平常總是在經營表麵上的家業,在海底資源采掘公司的各個現場四處奔走,不然就是監督一條家旗下魔法師的訓練,沒到晚餐時間就不會回家。不過在正月首三日這段期間,他必須以一條家當家的身分接受各方拜會。無論他本人是否願意,待在家裏也是當家的義務。


    在一條家的宅邸,家人用的區域是西式,招待客人用的區域是武士宅邸風格的日式建築,而從玄關前往和式客廳必須行經一條長長的回廊。


    將輝抵達父親等待的客廳門前以後,並沒有突然拉開紙門入內,而是跪在木板走廊上。


    「我是將輝。」


    「喔,進來吧。」


    紙門後麵傳來豪爽的回應。這個聲音和有貴公子氣息的將輝不太像,講難聽一點是粗野,講好聽一點是剽悍。不過相對的,無論音量大小,這道聲音都具備震撼身體深處的奇妙力道。


    「打擾了。」


    將輝就這麽跪著打開紙門,入內後再跪下關上紙門。雖然父子之間使用這種態度太過恭敬,但將輝很適合這種合乎禮節的行為。


    反觀父親剛毅,即使身穿繡著花紋的短外褂加褲裙的日式禮服,雙腿卻沒有好好跪坐,手肘也撐在扶手上。他的穿著彷佛昭和後期流行的時代劇裏的「殿下」,可是散發出的氣息卻令人能夠接受他如此放鬆。


    將輝坐在父親麵前。這對父子長得不太像。眾人公認一條家的兒子與女兒都像母親,這很明顯是毫無虛假的事實。


    今年滿四十二歲的剛毅,其外貌隻能以「陽剛」一詞形容。全身曬得黝黑的肌膚令人不禁想稱讚,剃短的頭發也被豔陽曬得褪為茶褐色。他的風貌很符合自身年齡,派頭十足。相對的,和年齡不符,感覺不到衰老徵兆的軀體盡是緊實的肌肉,感覺比起強壯更像是精實。他的五官也很端正,但一點都不秀氣,隻給人強烈的粗獷印象。


    「總之,你放輕鬆點吧。」


    麵對坐姿一絲不苟的兒子,剛毅一開口就對他這麽說。


    「那我就不客氣了。」


    為了拜年而穿上正裝(學生的正裝是製服)的將輝聽從父親的建議放鬆雙腿。剛毅生性不喜歡拘謹的禮儀,但是公私分明。以十師族一條家當家的身分行動時,他可以表現出合適的言行舉止。將輝知道,既然他對兒子說「放輕鬆」,就代表他不是以一條家主人的身分,而是以父親的身分找將輝過來。


    「將輝,雖然到了你這個年紀,應該很難開口對父母說這種事,但你老實回答我。」


    「怎麽了,這麽鄭重?」


    剛毅難得會講這種開場白。他平常都是表裏如一,直言不諱。而且講話的對象是他自己的兒子,將輝會感到疑惑也是理所當然。


    不過,將輝的從容也隻能維持到這一刻。


    「總之老實回答我。你認識司波深雪這個女孩吧?」


    「為……為什麽老爸要問我這個啊?」


    光是將輝慌張的聲音,就等於是對這個問題回以肯定的答覆。


    「將輝,你到底認不認識?」


    然而剛毅卻再度詢問將輝。不知道他是不擅推測,還是希望將輝明確回答。


    「……認識。」


    這時候,將輝還不知道父親真正的意圖。但他察覺父親會一直問相同的問題直到他回答,隻好認命點頭。


    「在何時何地認識的?」


    為何非得回答老爸這種問題不可?將輝好想如此大喊。這句話已經來到喉頭,但在即將化為聲音的前一刻,將輝又覺得抗議毫無意義而認命。他的父親個性強硬,卻不是沒神經的粗人。


    「在上上次的九校戰。我在賽前交誼晚會知道她這個人,在賽後的交流舞會認識她。」


    「所以一開始是你單方麵注意到她是嗎?既然她接受你的邀舞,至少應該不討厭你。」


    明明隻提供最少的情報,父親卻一語道破當時的狀況,使將輝感覺臉頰發燙。然而這還隻是觀望情勢的刺拳罷了。


    「所以,你喜歡深雪小妹嗎?」


    剛毅迅速揮出這記強力直拳,讓將輝差點被打到昏迷。


    「這……這究竟是什麽意思……?」


    「我在問你是不是喜歡她。」


    「所以我為什麽非得被老爸問到這種問題不可啊!」


    將輝拚命用他因太過慌張而打結的舌頭大喊。這次他終於忍不住如此喊出來了。


    「約三十分鍾前,四葉透過魔法協會捎來了一則訊息。」


    另一頭的剛毅則以沉重語氣回答兒子的問題。他絕對不是在消遣或捉弄兒子的戀情。


    「四葉?」


    將輝也立刻感覺到這一點。剛毅的語氣,以及他說出的「四葉」這個名字,冷卻了將輝差點沸騰的意識。


    「四葉究竟找我們一條家有什麽事?」


    「不是對我們家,是對十師族、師補十八家以及部分百家,也就是日本魔法界的主要各家。總之,就是類似一種問候。」


    「問候?總不可能是那個冷漠的四葉家送拜年的訊息過來吧?他們究竟說了什麽?」


    將輝與剛毅觀察彼此的雙眼。將輝確認父親即將告知的話語毫無虛假,剛毅也確認兒子已經準備好接受任何事實。


    「四葉家指名第一高中二年級的司波深雪為下任當家。」


    「司波同學是……四葉家的……下任當家……?」


    將輝即使做好心理準備,依然完全亂了分寸。深雪是「那個」四葉家的人,而且血統純正到會被指名為下任當家。作夢都沒想到的這個事實大幅撼動將輝的心。


    剛毅以帶有強烈光芒的視線捕捉將輝的雙眼。將輝拉回差點漂流而去的意識,以聆聽父親後續的話語。


    然而在這之後,卻又有更強烈的震撼襲擊了將輝的意識。


    「將輝,四葉指名司波深雪為下任當家,且宣布司波深雪和她的表哥司波達也訂婚。」


    「司波同學訂婚……?」


    將輝茫然低語。但他茫然自失的時間隻有一瞬間。


    「表哥?司波同學與司波達也應該是親兄妹才對啊!」


    剛毅微微點頭回應兒子這句詢問。


    「這方麵我也確認了。他們兩人至今確實是兄妹,但實際


    上似乎是表兄妹。」


    「似乎?」


    將輝內心依然大為慌亂,但還是有將父親的話聽進去,並察覺到突兀的部分。


    「司波達也是以四葉真夜的冷凍卵子進行人工授精生下來的,所以是她的兒子。對方還貼心地附上了在去年底修正的戶籍資料。」


    剛毅抱持質疑地扔下這番話。


    「確實不是不可能。至少沒有證據斷定四葉閣下說謊。不過,卻也沒證據證實四葉閣下說的是真的。」


    「老爸認為……四葉在說謊?」


    將輝的聲音聽起來像是在尋求依靠。


    「這件事在這時候不是重點。」


    但是剛毅冷言冷語地斥責兒子。


    「無論他們是兄妹還是表兄妹,同樣是近親結婚。魔法師的基因是國家財產,魔法師們應該避免可能造成損失的近親結婚。對國家負有責任的十師族自然應該依循這個準則。」


    將輝將不知不覺放鬆的雙腿並攏,端正坐姿。


    「不過這始終是四葉家自己決定的事情,外人不能隻因為有這個可能性就插嘴介入。正因如此,將輝,我問你──你喜歡司波深雪嗎?你心儀她嗎?」


    剛毅像是會射穿人的視線直盯著將輝。他的目光強烈得即使是剽悍的海上男兒,也會不禁畏縮。但是將輝沒有任何理由害怕。


    「嗯。我心儀司波同學。一見鍾情。」


    將輝沒有任何理由對自己的心意感到愧疚。


    「這樣啊。」


    對於兒子光明正大地坦承,剛毅滿意地點頭。


    「那麽我身為父親,就要成就你這份心意。別擔心,一條家由茜繼承就好,你盡管放下顧慮入贅去吧。」


    「老爸?」


    將輝確實有自信自己是真的愛上深雪,深信自己的這份心意是真的。


    「這下得先阻止這次的婚約才行。為此,也需要傳達我們的想法吧?」


    「老爸,等一下!」


    但將輝認為,如果在自己向對方表明心意之前,就由家長告知兒子的情感的話,絕對是錯誤的做法。


    「現在哪有時間空等,對方已經對外發表婚約了啊。」


    不過剛毅以彷佛說著「你這個窩囊兒子」的眼神當機立斷後,將輝便知道父親的說法合理,因此無法再多說什麽。


    ◇◇◇


    一月三日。一條家透過魔法協會,向四葉家昨天發給含數家係主力各家的婚約告知,提出了異議


    對這項異議最感興趣的不是當事人四葉家,是七草家當家七草弘一。


    弘一將一條剛毅對魔法協會提出的意見書顯示在電子紙上,露出淺淺的笑容。


    (行事還是一樣大膽呢……)


    弘一與剛毅是從青年時期就認識的老交情。但是兩人並非和睦的朋友,卻也不是水火不容。弘一與剛毅個性呈現對比,反而令兩人保持適度的距離。「若即若離的交情」應該是最適合形容兩人關係的話語。


    兩人年齡差了一截,也是性格差異沒造成敵對關係的主因。如果以學年為基準,弘一比剛毅大六屆。兩人初遇的時候,弘一是大學生,而剛毅則是國中生。可能是因為如此,弘一內心某處對剛毅的印象是「老給人添麻煩的調皮小弟」,提不起勁認真和他敵對。關於這次提出的異議,弘一也覺得「他又在亂來了」。


    (明明要是走錯一步,會受到批判的交叉炮火攻擊的是一條家啊……)


    十師族彼此是對等的同盟關係,無權介入對方的家務事。就算有「寶貴的基因資產可能因為近親結婚受損」這種理直氣壯的理由,依然不許插手他人私下決定的婚約。


    不過,如果自己也是這件私事的當事人就另當別論了。


    這次,一條家當家並非單純反對四葉家下任當家的婚約。一條家反對母親是同卵雙胞胎的近親表兄妹訂婚,同時也向四葉家申請由一條家長子一條將輝和四葉家下任當家司波深雪訂婚。


    向已經訂婚的對象提親──照常理來想,這等同愛上有夫之婦的橫刀奪愛。不過在這種狀況下有「回避優秀魔法師基因受損的危險性」的藉口可用。


    一條家真正的用意是妨礙四葉家下任當家的婚約?還是支援兒子的戀情?弘一無從知曉。不對,若是弘一,他不可能為了孩子的戀情冒這種風險,但他認識的剛毅卻有可能這麽做。


    (不過這種事在這時候不重要。)


    弘一早已知道被指名為四葉家下任當家的司波深雪,以及被選為未婚夫的司波達也他們兩人的底細。


    司波深雪才就讀高一,就已經能熟練使用「冰炎地獄」、「冰霧神域」等強力魔法。不隻如此,她在橫濱事變時還使用過不明的即死魔法。這個魔法的射程與效果範圍完全不得而知。不過七草家的研究員預測,就算這個魔法是對人魔法,威力依然匹敵知名的「流星群」。


    司波達也則是能使用最強的對抗魔法與真相不明的分解魔法,還有隻能形容為奇跡的再生魔法。弘一也聽過他很可能是造成「灼熱萬聖節」的戰略級魔法師的消息。而且也確定他和國防陸軍一〇一旅之中,那個世界上最先將飛行魔法投入實戰的獨立魔裝大隊有密切關係。


    弘一也早就知道這兩人擁有四葉血統。雖然不知道司波達也是真夜的兒子,但即使沒有確切的證據,他也幾乎確定了司波深雪是深夜的女兒。在這兩人成為四葉軸心的將來,或許連構成十師族與師補十八家的另外二十七家團結起來,也無法壓製四葉家。雖然弘一不曉得,但他其實和九島烈抱持相同的恐懼。


    司波深雪被指名為四葉家的下任當家,並和司波達也訂婚。弘一收到這個消息後大為焦慮。他原本認為達也與深雪是兄妹(雖然這才是事實),所以認為兩人之中的某人有一天會離開四葉家,而且應該是達也離開。達也大概不會完全和四葉家斷絕往來,但弘一認為隻要花時間說服,就能讓達也理解到維持國內力量平衡的必要性──說服的時候,弘一當然打算不擇手段。


    所以,弘一完全沒料到真夜會下司波達也不是司波深雪的哥哥而是表哥,還突然讓兩人訂婚的這一步棋。追究兩人是否真的並非兄妹沒有意義。既然無法強迫他們進行精密檢查,對外公開的內容就是事實。訂婚進展為結婚之後,司波達也將和司波深雪一起成為四葉屹立不搖的軸心,而弘一害怕的事態將會在那時候成真。


    這應該已經無從阻止。既然是透過魔法協會通知含數家係各家,就是正式宣告訂婚,已經不是可以從旁介入的階段。如此心想的弘一相當後悔。不過──


    (原來還有這一招。)


    剛毅的反擊方式粗暴,卻不魯莽。弘一不曉得他是否真的精打細算到這個地步。依照剛毅的個性,弘一認為他比較可能是沒想太深就直覺采取這個行動。


    不過,這無疑是有效的手段。


    隨後弘一將女兒們叫到了起居室。


    弘一穿西裝,相對的,聚集在起居室的女兒們卻身穿華麗長袖和服。三人都不是自願,而是被迫穿上和服。這當然不是基於家長的喜好。不,其實並不是毫無這種要素,但主要是用來接待訪客。在七草家,外出拜年是長男的職責,帶領賀年訪客的職責則由三個女兒分工執行。此外,真由美她們的母親目前以療養名義分居中。


    「父親大人,請問有什麽事?」


    真由美才剛坐到弘一對麵就突然這麽問。雖然是每年的例行公事,但是這種穿和服的應酬也差不多令喜歡西式禮服的她厭煩了。


    「雖然還沒告訴你們,不過四葉家昨天透過魔法協會,對十師族、師補十八家以及百家的主力家係報告了兩件事。」


    「不隻對二十八家,也對百家報告?是這麽重要的事嗎?」


    弘一講得相當賣關子,令與姊姊相反,不以穿和服為苦的泉美做出父親想聽見的反應。泉美不是真的感興趣,是偏向於配合父親,而弘一見狀也滿意地點頭。雖然是雙胞胎,但泉美是麽女,而且在大人眼中很可愛,所以弘一似乎也會比較寵她一點。


    「對於四葉家或是你們來說,都是重要的事。」


    「對我們來說也是?」


    真由美表達疑問。弘一在這時候沒賣關子,說:


    「四葉家指名第一高中二年級的司波深雪為下任當家。」


    「咦!」


    高喊出聲的人是真由美。泉美睜大雙眼,雙手捂著嘴。相對冷靜的香澄也一臉頓時難以相信的樣子。


    即使是和司波兄妹來往最久的真由美,也頂多隻推測達也他們家可能是「四的失數家係」。三人直到前一刻都未曾想像、夢想或幻想深雪是四葉家的一分子。


    「而且四葉家也宣布,下任當家司波深雪和同為第一高中二年級的司波達也訂婚。」


    「怎麽會!」


    「不會吧,這不可能!」


    「就算是四葉家,兄妹也不能結婚吧?」


    啞口無言的是泉美,吐出輕聲哀號的是真由美,冷靜批判的則是香澄。


    「他們實際上似乎是表兄妹。」


    「表兄妹?」


    香澄之所以沒有陷入慌亂,並不是生性比姊姊或妹妹來得冷靜沉著,而是她對達也兄妹沒什麽情感。掌握女兒們個性的弘一明白這一點,也知道泉美對深雪著迷的程度非比尋常。


    所以最令弘一感興趣的,是真由美完全亂了分寸的理由。


    「司波深雪的母親深夜舊姓四葉。司波達也則是四葉真夜以冷凍保存的卵子生下的四葉家現任當家兒子。」


    「達也學弟是四葉家當家的……兒子?」


    香澄以關心的目光看向茫然低語的姊姊──她不看雙胞胎妹妹似乎是覺得她應該暫時無法解除僵直狀態,決定置之不理。


    「對此……」


    不過,香澄感受到弘一繼續說明的語氣,隱含至今沒有的犀利,便又將注意力放到父親的話語上。


    「一條家當家一條剛毅閣下透過魔法協會向四葉家提出異議,要求取消兩人的婚約。」


    「一條家?」


    真由美聽到父親這番話,疑惑地如此低語。


    「沒錯。如果隻是反對婚約,一條家並沒有插手權利,但剛毅閣下向真夜閣下提出申請,希望長男將輝和深雪訂婚。」


    「是這麽回事啊……」


    看來真由美克服了內心的慌亂。她看起來在思索一條家申請長男和四葉家下任當家訂婚的意義,以及背後暗藏的意圖。


    「真由美,你有什麽頭緒嗎?」


    在真由美身上,已經看不到由達也與深雪出乎意料的「新事實」造成打擊的痕跡了。長女切換心情的速度快,也是弘一欣賞的優點之一。


    弘一徵詢真由美的意見,與其說是對於她知道的事情感興趣,應該說是想知道她如何在這麽短的時間重新振作,又思考了什麽事。


    「不,並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事。隻是想起一條將輝學弟一直深深迷戀深雪學妹。」


    「喔……你什麽時候察覺這件事的?」


    「在上上屆九校戰的賽後晚會。應該不隻我一個人察覺。」


    不過真由美說出的內容,卻意外地成為弘一的參考資料。看來一條家當家的動機,主要是協助兒子成就戀情。


    「這樣啊。原來一條閣下不是基於政治考量行動,而是顧慮到兒子的心意。」


    弘一無法使用剛毅這樣的思考方式,他無法隻為了女兒的戀情,就做出可能害七草家立場惡化的行動。不過他可以理解剛毅的行動原則比較受到女兒們的歡迎。


    「話說回來,就你們所見,司波達也是什麽樣的年輕人?真由美覺得如何?」


    聽到弘一這麽問,真由美的雙眼再度掠過一絲慌張。


    「就算您這麽問……我也隻能說他是優秀的學弟。」


    真由美的回答沒有任何不妥,但弘一沒看漏真由美略微臉紅的模樣。


    「香澄呢?」


    「我沒什麽機會私下和司波學長來往,所以隻知道他在魔法知識以及魔法工學技術層麵極為優秀。」


    香澄以正經的表情說完,便看向泉美。


    「泉美和他在學生會共事,我想她會比我清楚。」


    「原來如此。」


    弘一的視線移向泉美。


    「泉美對司波達也的評價怎麽樣?」


    眼神空洞的泉美在被點名之後端正坐姿。聽懂父親問題的她並不是假裝正經地回答,而是自然繃緊了表情。


    「……憑我的能耐,無從估量司波學長的實力。」


    「喔?」


    麵露驚訝的不隻是弘一。香澄盡顯意外地凝視泉美的側臉,真由美也是睜大雙眼,整個人轉向妹妹。


    泉美不畏懼父親與兩個姊姊投向她的視線,挺直了背脊,直直看著弘一說下去。


    「我想父親大人也記得四月在第一高中進行的『恒星爐』實驗。」


    「喔,說起來,那個實驗的核心人物就是司波達也呢。」


    弘一想藉由輿論打擊四葉的計謀,就是被這個事件給破壞。他不可能忘記。


    「後來的九校戰,司波學長也以技術人員的身分大顯身手。上上屆九校戰才公開的飛行魔法得以運用在幻境摘星,聽說也是司波學長的功勞。」


    這件事弘一也知道,但他仍看向真由美,尋求確認。


    「這是事實。他以大會限製內規格的cad成功使用飛行魔法,也開發出還沒收錄在魔法大全的新魔法。」


    「今年他提供了『無形子彈』與『聲子邁射』等高階魔法的改良版給選手。」


    泉美進一步補充真由美的證詞。


    「這真是了不起。」


    女兒們說的內容弘一早就全部知道了,但他自然地表現出吃驚的樣子,如同初次耳聞。


    「不過,我之所以覺得司波學長的實力無從估量,並不是因為這種表麵上的功績。」


    但泉美還沒說完。


    「司波學長眼中的世界……和我們的世界有著根本性的不同……他和我們位於相同的場所,卻活在不同的世界……我經常有這種感覺。」


    「意思是他和真由美一樣,擁有特殊的視力嗎?」


    「……不知道,我隻是隱約有這種感覺……對不起,父親大人。」


    泉美自己也無法好好說明自己感覺到什麽,消沉地低下頭。


    弘一看向真由美。


    真由美也搖頭表示沒有頭緒。


    泉美對達也的印象令弘一很感興趣,但目前的資訊量不足以做出結論。弘一決定暫時將自己的好奇心放在一旁。


    「那麽,若以異性觀點來看,你覺得他怎麽樣?」


    出乎意料的詢問使得泉美抬起頭,驚訝到睜大雙眼反覆搖頭。


    「他不是我應付得來的人!……說來很遺憾就是了,非常遺憾。」


    「泉美,這是什麽意思?」


    泉美突然厭惡地嘀咕起來,她反常的模樣使得弘一的神情與其說擔心,更像不安。


    「要是我的能耐足以將司波學長玩弄於股掌之間……!就不用眼睜睜看著深雪學姊落入男人手中了……」


    「泉美,你知道自己在說什麽嗎?就算是我,也被你現在這個樣子嚇傻了啊。」


    這甚至讓香澄忘記父親就在麵前,不禁顯露本性


    吐槽。泉美的失常就是如此奇怪。


    弘一一臉尷尬地清了清喉嚨。


    香澄與泉美像是觸電般顫了一下後,便一同端正坐姿,難為情地低下頭。


    「真由美,你呢?以異性觀點來說,你覺得司波達也這個人怎麽樣?」


    弘一沒責備香澄與泉美(他很猶豫是否該在此時刺激兩人),直接將話鋒轉向真由美。


    「就算您這麽問……」


    明明預料到矛頭會指向自己,真由美卻慌得眼神飄移。隻是她看起來不像是感到排斥。


    也不像是感到為難。


    「司波達也比你小兩歲,不過這種差距在年齡上應該不會不搭。既然是四葉家現任當家的兒子,那家世背景也無從挑剔了。」


    「但他是個我實在不覺得年紀真的比我小的人……」


    感覺真由美對達也的態度,比弘一以往介紹給她的任何男性都好。這麽一來或許行得通。或許可以配合剛毅的步調,破壞真夜的計畫。


    「真由美,如果你有這個意願,我就對四葉家正式提出交往……」


    弘一如此心想,並且提議。


    「我反對!」


    但香澄打斷他的話語。


    「香澄,放尊重一點。」


    香澄的冒失言行不單單隻是妨礙到自己,也不是高中生應有的樣子,因此這次弘一也立刻出言責備她。


    「……對不起。」


    香澄大概也有自覺態度不好吧。她雖然看起來有點不滿,卻沒有反抗。


    「父親大人,我認為如果是姊姊,確實可以大方地和司波學長交往,但我依然反對。」


    「泉美,這是為什麽?」


    弘一對香澄采取嚴格態度,對泉美卻不會劈頭斥責,而是願意聆聽。泉美言行有禮應該是他這樣的原因之一,但看來弘一果然是會寵泉美。


    「女方主動追求已經正式宣告訂婚的男性這種事情,傳出去實在太難聽了。一條家能夠那麽做,在於他們是男性追求女性。司波學長是男性,對於一條先生的介入大概可以一笑置之,但肯定會壞了深雪學姊的心情。」


    「……是這樣嗎?」


    泉美以女性的感性為論點,弘一也無法確實反駁,他目前頂多隻能擠出這句反問。


    「是的!」


    真由美抓住這個機會,以堅定語氣回應。


    「向剛宣布訂婚的男性要求交往,這事傳出去太難聽了。而且我年紀比他大。我可不想被謠傳是勾引學弟的無節操壞女人。」


    「是這樣啊。」


    弘一沒有在這時繼續提及四葉家公布的婚約,大概是認定形勢對自己不利吧。他叮嚀女兒們今後麵對達也與深雪時要記得兩人有四葉家的血統,必須細心應對,然後就放她們離開了。


    ◇◇◇


    到了晚上八點,也沒有訪客來七草家拜年了。七草家到明天都沒有聚餐的預定。弘一和脫下長袖和服後換上便服的女兒們共進晚餐之後,就獨自窩在書房。


    他這麽做和平常的生活模式差異並不大。雖然難得和女兒一起用餐,不過他平時在家裏吃完飯之後,就總是一個人待在書房。十師族當家的工作、企業家的工作,以及不能泄漏給外人知道的工作──在弘一審視這些工作的報告書時,他等待的人來電了。


    『七草閣下,新年快樂。』


    「一條閣下,新年快樂。承蒙您特地打電話過來,真是不敢當。」


    弘一等待的對象是一條剛毅。


    『不,讓你久等了,我才要道歉。』


    「我沒等很久喔。」


    弘一在兩小時前寄電子郵件給剛毅,希望他有空時可以來電。兩小時的時間很難斷定「沒等很久」究竟是真心話還是客套話。


    『那,你想討論的是四葉家的事情吧?』


    弘一大剛毅七歲(剛毅生日在第一學期開始前,弘一生日在第一學期開始以後),但從剛才開始就使用平輩語氣說話的反倒是剛毅。不過會這樣是基於「十師族當家立場平等」的不成文規定,所以其實弘一的客氣用語才算是不適當。


    不過十師族裏也沒人頑固到會因為對方講話客氣就吹毛求疵。


    「是的。正確來說,是關於一條閣下向四葉家提出要求的那位兒子。」


    弘一掛著含蓄的笑容說完,畫麵上的剛毅就蹙起眉頭。


    「請不要太早下定論。」


    弘一多少有預料到剛毅這種反應,並不慌不忙地告知:


    「我想聲援令郎的戀情。」


    說這樣橫刀奪愛很荒唐的批判聲浪,大概也傳到剛毅耳中了。為了順利推動話題,弘一搶先對一臉不耐煩的剛毅這麽說。


    『這樣啊,謝謝。』


    剛毅一邊道謝,一邊露出摸不透弘一真正意圖的疑惑表情。


    「其實四葉閣下公布的那個婚約,我也覺得不是滋味。」


    剛毅的表情從疑惑變成理解。與其說弘一同情他的兒子,不如說弘一對四葉家下任當家的婚約有反感,對於剛毅來說會比較好懂。


    『那麽,我可以解釋成七草閣下也很擔憂四葉家想撮合的這場近親婚姻吧?』


    「嗯,是的。因為我常聽女兒們提及獲選為四葉家下任當家的司波深雪有多麽優秀。」


    這是謊言。弘一和三個女兒的對話頻率,沒有高到會「常聽女兒們提及」。關於深雪和達也的情報,幾乎都是弘一自己調查的。


    但要是老實這麽說,對方會質疑他為什麽在四葉家公開深雪與達也有四葉血統之前,就調查了兩人的底細。弘一判斷反正剛毅不知道事實,當成女兒提供的情報比較便於行事。


    「我無法忽視那樣的天分或許會因此無法繼承下去的可能性。」


    弘一這番話是附和剛毅的主張。但是剛毅卻出乎弘一的預料,不悅地彎下嘴角。


    『──不隻是司波深雪吧?司波達也也是戰勝我兒子的魔法師。這麽說或許是我太寵兒子,不過光是他戰勝將輝的事實,就令他具備很大的價值。』


    「說得也是。您說得沒錯。」


    弘一灑脫地承認自己失言了。剛毅說他太寵兒子,但達也戰勝一條將輝,無疑具備很大的價值。實際上在二〇九五年的九校戰,將輝率領的三高隊伍敗給達也率領的一高隊伍時,十師族甚至以魔法協會專用線路舉辦臨時線上師族會議討論對策。


    「司波達也的天分也不能就這樣浪費掉。」


    弘一會立刻同意剛毅的說法,並不隻是嘴上說說。


    『所以,七草閣下今後有何打算?會為了要求四葉閣下解除婚約,而替小犬聲援嗎?』


    剛毅表麵上說「聲援」,不過看他難掩不快的表情,就明顯看得出他實際上是在質疑弘一想利用他的兒子。


    對於弘一來說,這並非計算之外,而是在預料之內。


    「其實,我正在思考是否能讓司波達也成為真由美的丈夫。」


    弘一在這時候掀開自己的底牌。


    正如弘一的計畫,剛毅明顯亂了分寸。


    『……令嬡真由美小姐不是在和五輪家的兒子交往嗎?』


    剛毅以難掩意外的表情與語氣試探弘一。


    「是的,但小女與洋史似乎都興趣缺缺。我看不出兩個當事人有繼續交往的意願,所以正想暫時取消這個安排。」


    『意思是說,如果對象是司波達也,真由美小姐就有意願?』


    「司波達也對真由美來說是學校的學弟,應該可以確定她不討厭這個學弟。畢竟真由美今年也即將二十歲,做父親的我希望她差不多該考慮婚事了。」


    剛毅直覺嗅到弘一打算利


    用一條家,但他的悟性無法證明這一點。弘一這番話沒有疑點,而且對於剛毅來說,弘一無疑是現階段少有的援軍之一。


    「說來見笑,現階段我還在規勸女兒,不到向四葉家提親的程度。所以相對的,我希望加入一條閣下這次異議的連署。」


    剛毅覺得自己中了某個巧妙的陷阱。


    『在當家立場上,我也很感謝你的幫忙。』


    不過,他現在隻覺得應該接受弘一的提議。


    「謝謝您爽快地答應。除了我家,我也想號召擔心四葉閣下這個決定的其他家加入,您意下如何?」


    『如果有這樣的人,還請幫忙介紹。』


    剛毅沒有全權委托弘一處理,始終維持自己的主導立場。這是他現階段能夠采取的最大預防措施。


    「是的,那當然。」


    弘一笑著點頭。要從畫麵上的表情看透弘一的內心,打從一開始就是不可能的事。剛毅對此早就死心了。


    『那麽,我等等就把向魔法協會提出的文件底稿寄過去。』


    「為求謹慎,我會將連署之後的文件寄回,到時候還請您確認。」


    『我知道了。』


    「那就這樣行事吧。一條閣下,謝謝您。」


    『不,我才要道謝。那麽,就容我說到這裏。』


    和剛毅的電話對談,就這麽以弘一滿意的形式結束了。


    ◇◇◇


    一月四日星期五,達也與深雪帶著水波回到自家。


    關於達也兄妹和四葉家的關係,隻有魔法界的最高層有收到通知。不過這個情報大概不需要幾天,就會在魔法界相關人士之間傳開吧。這間房子的情報尚未外流,然而曝光應該也隻是時間問題。聽說葉山正在東京準備四葉家的別墅,或許得考慮搬過去。


    不過就算要搬,達也推測應該也有一兩個月的緩衝期。他們必須先處理好身邊的事。


    在上個世紀,由於年底比較不會有人在家,所以這個時期一般正是全家一起進行大掃除的時候。不過在家事處理上高度自動化的現代住宅中,打掃也是幾乎都交給機械就好。在自家吃完午餐之後,達也與深雪就留下水波,前往八雲的寺廟──九重寺。


    達也鄭重穿上西裝,深雪也換上長袖和服。他們這樣不能騎機車,直排輪鞋更不在考慮範圍內。幸好達也家與九重寺都是能藉由交通管製係統自動駕駛車輛的區域,所以兩人不是搭乘通勤車,而是自家的機器車。


    前往九重寺大約要十幾分鍾。他們出門前有打電話知會過,所以怎麽樣也不會撲空。


    不過,達也他們抵達寺廟之後,卻得等上好一陣子。八雲確實在寺廟,不過正在接待客人。雖然對方沒有事先告知就在達也他們即將抵達時突然造訪,但似乎是不能趕回去的客人。達也也熟識的八雲高徒露出非常過意不去的表情告知這件事。


    達也考慮過另外找時間過來,不過經過這名高徒的慰留,最後還是決定繼續等待。今天沒什麽急事,也沒心情工作,所以達也也覺得繼續等無妨。


    達也兄妹倆抵達寺廟將近三十分鍾之後才被叫進去。


    要從僧房前往主殿的達也來到庭院,並在寺廟正門前方看見前一位訪客的背影。


    那是名剃發的老人。達也原本猜想是宗派幹部,卻又立刻抹去這個想法。對方雖是僧侶頭,卻身穿高級西裝與大衣。不對,或許世上真有僧侶穿西裝,不過達也覺得那個老人不是僧侶。至少是有種沒出家,且在世俗依然掌管大權的印象。


    老人大概是感覺到了達也的視線,往左方轉頭看向身後的達也。


    他的左眼白濁。


    達也覺得老人的動作非常不對勁。如果左眼視力有問題,一般應該會往右方轉頭。


    那顆眼珠,難道隱藏著非比尋常的視力嗎……


    老人立刻將頭轉回去,從正門離開。


    「哥哥?」


    在深雪呼喚過後,達也才驟然回神。那名老人就是如此吸引他的注意。


    達也就在仍然不知道自己在「害怕」什麽的情況下,把注意力移向他方。


    跪坐在八雲麵前的達也,沒有詢問剛才在庭院見到的老人究竟是何方神聖。


    「師父,抱歉這麽晚才來問候。新年快樂。」


    因為達也認為不應該追究其他訪客的底細。而且雖然沒根據,但他認為就算詢問了,也得不到答案。


    深雪和達也一同恭敬行禮。


    「新年快樂。我知道你們的狀況,所以不用在意。」


    聽到八雲的回應之後,兄妹倆抬起頭。


    「您已經知道了嗎?不愧是老師。」


    看見深雪投以稱讚的目光,八雲笑著搖頭。


    「不不不,這不是什麽值得佩服的事。因為你被指名為下任當家以及你們兩人訂婚的消息,以相當快的速度傳開了啊。」


    「……已經這麽為人所知了嗎?」


    麵對以不悅語調詢問的達也,八雲刻意睜大雙眼表示意外。


    「當然,這對魔法界人士來說可是大新聞,而且這個話題原本就是充滿謎團的四葉家相關情報了,當然會成為注目焦點。不隻如此,不久後就要舉行師族會議也是原因之一,尤其這次還是決定接下來四年的十師族的甄選會議吧?這時候出現這則新聞,要人保密才是強人所難。」


    達也蹙起眉頭,深雪也一臉愁容。雖說隻通知二十八家以及部分百家,但他們早知道隻要是透過魔法協會傳達,就會變得廣為人知。這麽做原本就是打算讓外人知道達也與深雪的存在,在許多魔法界人士之間口耳相傳正合四葉家的意。


    不過這始終是真夜等人打的算盤,不是達也他們的期望。先不提社會上流傳的傳聞,光是想到新學期開始後會在第一高中內麵臨何種反應,兩人就早早憂鬱了起來。


    「話說回來……你們居然不是兄妹,而是表兄妹,還訂婚了啊……」


    八雲咧嘴一笑。


    「我也完全被你們蒙在鼓裏啊。恭喜你們。」


    八雲的祝福,使得深雪紅著臉移開目光。


    不過,深雪這張表情卻因為八雲的下一句話而僵硬起來。


    「所以,有多少是真的?」


    「我們聽說這都是事實。」


    在八雲露出意味深長的笑容瞬間就微閉雙眼、收起表情的達也,則立刻以缺乏抑揚頓挫的平淡語氣如此回答。


    「嗯……你們『聽說的』是吧……」


    「我自己不記得,所以隻能問別人。」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也對,就算是達也,也不會記得剛出生沒多久的事。出生前的事更不用說了,那隻能間接從別人口中得知。這麽說很合理。」


    八雲笑著用冰冷視線看向達也。


    達也默默低頭致意,如同承認「正是如此」。


    後來三人愉快地(隻)聊一些家常話題,而在大約二十分鍾後,達也與深雪站了起來。


    八雲理所當然般地起身跟在兄妹身後。達也與深雪都明白這種情況下即使再怎麽客氣,對八雲也不管用。兩人夾在剛才帶路的那個高徒與八雲中間,走出停車場旁邊的後門。


    此時達也與深雪轉身麵向八雲,準備再打聲招呼。


    不過,八雲比他們早開口。


    「達也,明天起我會嚴格一點地訓練你,做好心理準備吧。」


    達也不禁睜大雙眼。八雲剛才那段話的意思,是要他別在意這次的事情,和以往一樣前來修行。這表示即使達也身為四葉家一分子的事情公諸於世,八雲也同樣會繼續和達也來往。


    「師父,今年也請您多多指教。」


    達也是不至於露出慌張的模樣。


    「老師,謝謝您。」


    不過深雪卻是眼眶稍稍噙淚。


    ◇◇◇


    前往九重寺拜年的隔天,達也將深雪留在家裏,前去造訪前茨城縣土浦的國防陸軍一〇一旅基地。


    目的地是獨立魔裝大隊總部。此行的目的不是訓練,是拜會風間等人。


    達也不是穿軍裝,而是西裝,但他擁有的id卡效力和正規軍官一樣。他隻透過機械讀取卡片並核對生體特徵就順利通過閘門,徒步前往大隊總部所在的建築物。他原本想直接去找風間,卻在地上地下各有三層的堅固大樓玄關看見熟悉的身影,便往對方那裏走去。


    「大黑特尉,新年快樂。」


    「藤林『中尉』,恭喜。」


    達也與藤林相互敬禮賀年。不過達也的「恭喜」不隻是針對新年。


    「特尉,謝謝你。我真的很高興能加薪呢。」


    藤林半開玩笑地回應。達也感覺這番話深處隱含複雜的想法,卻沒當場說出口。


    「我也想向『中校』打聲招呼。」


    「嗯,隊長也在等你喔,我們走吧。」


    藤林嫣然一笑,轉身前進。


    達也隨即跟在她身後。


    「我是藤林。」


    「進來。」


    風間回應藤林的敲門聲,準她入內。隊長辦公室內隻有一個人的氣息。


    「打擾了。我帶大黑特尉過來。」


    「你們坐在那裏等一下。」


    風間一邊說,一邊操作桌上的儀表板。入口對麵牆壁其中一塊區域往前倒,並在水平位置靜止,成為椅麵。


    達也與藤林並肩坐在臨時擺出的長椅上。長椅表麵裝有墊子,坐起來的舒適度不錯。


    風間檢視傾斜十五度的螢幕,以觸控筆簽名核可。他在進行這項工作數次之後抬起頭。


    藤林與達也起身站到收納螢幕的桌子前。達也站得比藤林向前多出半步,向風間敬禮。


    「隊長,新年快樂,也恭喜您升官。」


    「嗯。特尉,今年也期待你的表現。」


    「是。謝謝隊長。」


    風間放鬆表情起身。


    達也與藤林後方的地板打開,沙發便從那裏的地板下方膨脹出來。


    「總之,你們坐吧。」


    風間說完就坐上簡式的氣墊沙發。達也也坐在正對麵靠門的沙發。


    天花板下降到兩人中間,成為了一張懸吊式的桌子。桌麵上已經備好了熱水瓶、茶壺、茶盞與茶托。


    依然站著的藤林拿起水瓶朝茶壺注入熱水,等待片刻之後便從茶壺倒茶到兩個茶盞內,隨後連同茶托分別擺在風間與達也麵前。她露出笑容回應對自己道謝的達也,移動到風間的左側。


    「記得沒有特別委托你什麽事,難道你今天是專程過來問候的嗎?」


    風間拿起茶盞詢問達也。雖然裏頭不是滾燙的開水,不過薄薄的青瓷茶盞照理說還很燙,風間卻絲毫沒有被燙到的樣子。


    「聽到隊長升官的消息,在下可不能漠不關心。」


    達也同樣笑著回應風間不拘小節的提問。那雖然是客套笑容,卻不是毫無誠意。他單純隻是沒選擇露出正經表情,而是笑容。


    「就算說升官……」


    風間也以笑容回應達也的客套笑容。但他的笑容是苦笑。


    「但是幾乎沒加薪,而且在同屆之中,我的晉升速度是倒數前幾名。不過我升官之後,部下們的官階也不再被卡住,我倒覺得是好事。」


    正如風間所說,以一月一日人事令晉升的不隻是風間。如同達也剛才提到的,藤林從少尉成為中尉,真田與柳也從上尉成為少校,各自晉升一階。


    風間年輕時參與的作戰惹得中央不高興,使他一直被壓在和功績、實力與名聲不符的低等階級。他就任獨立魔裝大隊的隊長時,由於一〇一旅旅長佐伯少將的積極奔走,才終於晉升為校級軍官,不過負責軍政的高階官僚們不打算讓風間繼續晉升。


    但是防衛省也無法忽略他在橫濱事變立下的戰功。中央反過來利用獨立魔裝大隊是秘密部隊的事實,以「要是立刻晉升,大隊幹部的身分將會曝光」這個歪理將他的晉升拖延到去年一月,再延到去年七月,不過最後因為再也無法抵抗眾人要求風間立功必須得到回報的聲浪,便在前幾天發布了風間晉升為中校的人事令。


    晉升速度被拖慢的真田、柳與藤林三人,也隨之各自晉升一階。


    「晉升應該是有益無害吧。收入能多少增加一點,我想是再好不過了。」


    「說得沒錯。不過聽特尉談收入,我的心情有點複雜。」


    「在下的收入也沒有高到多誇張。因為cad等魔法工學領域產品市場不大。」


    達也與風間同時輕聲一笑,並且同時板起臉來。


    「中校,防諜措施怎麽樣了?」


    「萬無一失。」


    風間點頭回應達也的詢問。


    達也輕輕吸一口氣。


    「中校,獨立魔裝大隊的編製有變更嗎?」


    「這次沒有變更。我們獨立魔裝大隊被定位為特殊部隊,所以旅長認為就算階級對應職務分配的狀況有別於一般部隊也沒問題。」


    「知道了。」


    達也以特務軍官的身分隸屬於獨立魔裝大隊,但這個身分主要是基於他和風間與真田的私人交情。要是部隊高層變動,就必須考慮今後交流的方式。


    現在的達也是真的基於自身立場,一定要尊重四葉家的利害關係。如果非得在他自己無法信任的人物底下接受指揮,就必須考慮是否要和軍方斷絕往來。但這次看來不用擔心這種事。


    「達也,可以認定我們能和以往一樣得到你的協助嗎?」


    這次風間以僵硬表情詢問達也。


    「可以。」


    達也簡短做出肯定答覆。


    「四葉家不是賦予你新的職責了嗎?」


    「那並未和獨立魔裝大隊的利害關係產生衝突。」


    達也回答風間的詢問時,刻意不講「國防軍」,而是「獨立魔裝大隊」。


    「至少現狀是如此。」


    他補充「現狀」這兩個字的意思,風間也確實理解了。


    「這樣啊。」


    風間說到這裏先是停頓片刻。


    「這幾個月裏,包括國內,整體世界情勢迅速變得不太穩定。我們預測即使不到再度爆發連續戰爭的程度,在不久的將來……具體來說在一年內,東亞地區很可能再度發生中等規模的軍事衝突。」


    「您說的『我們』是指陸軍參謀部的見解嗎?還是統合參謀總部的見解?」


    二十年世界連續戰爭爆發沒多久,國防軍就經曆了大幅改組。防衛省設置統合軍令部,軍令部統括國防陸軍總司令部、國防海軍總司令部以及國防空軍總司令部,此外還設置統合幕僚會議當作統合軍令部直屬的非常設機構,並由統合軍令部長兼任統合幕僚會議長。而在緊急狀況下,將會即刻召開統合幕僚會議,作為國防軍的最高意思決定機關來運作。


    比方像是去年的橫濱事變,統合幕僚會議就在遭到侵略的兩小時後開始運作,在會中決定使用「質量爆散」。


    現階段,陸海空三軍的總司令部底下都有各自設置參謀部,當作情報處理與作戰規劃的專業部門,不過統合軍令部也另外設置了參謀總部,作為橫向軍事情報的分析與顧問部門。達也這個問題是在詢問風間的推測是出自哪個層級的分析。


    「不,是佐伯閣下的分析。」


    風間的回答不在達也的預


    料當中。看來是僅止於一〇一旅內部的非官方分析。不過,可能發生軍事衝突的這個預測,在達也心中的可信度反而提升了。


    這是資深優秀專家在無須顧慮政治家的情形下所做出的判斷。當中不存在介意輿論反應的政治力偏誤,堪稱最真實的分析結果。達也絲毫不希望預測成真,但他也不是能毫無根據地抱持樂觀想法的人。


    「十師族是用來保護魔法師權利的組織,卻不會逃離國防的責任與義務。在這一點上,四葉家與國防軍的利害關係一致。」


    「我沒想過要在無關國防目的的地方要求你盡到義務。達也,今年也期待你的表現。」


    風間重複今天說的第一句話,結束他和達也的對話。


    達也原本打算在拜會過風間之後,也前去拜會真田、柳與山中。但是山中不在基地,真田與柳忙到無法脫身。要找個地方等?還是直接回去?達也正猶豫該怎麽做時,幫忙確認三人狀況的藤林邀他到軍官專用的咖啡廳。


    現在時間是十點五十分。這時間吃早餐有點早,卻恰好適合小憩。可能是因為現在還是過年期間,整個旅還沒正式開始進行訓練,軍官咖啡廳挺熱鬧的。


    雖然是過年期間,由於正在值勤,所以軍官們全穿著製服。藤林也是穿後勤用的女性製服。相對的,達也卻是三件式西裝這種非軍裝衣著。要是披上他用單手抱著的風衣,或許就不會那麽格格不入,但他現在的模樣在咖啡廳內莫名顯眼。


    藤林以覺得有趣的眼神,看向默默感到有些不自在的達也。


    「……原來你也會像這樣害羞啊。」


    達也沒有嘴硬,但還是一臉不悅地看著藤林的雙眼。


    「我不喜歡引人注目。」


    藤林聽到達也的回答後,便露出差點笑出聲的表情。


    「那,這次的事件對你來說還真是一場災難耶。」


    「這是逼不得已。我沒有辦法選擇拒絕。」


    藤林對達也投以想探查心底想法的目光。


    「婚約的事情也是?」


    「當然。」


    「你不願意?」


    「是逼不得已。要我和至今一直視為妹妹的對象訂婚,我也不可能立刻整理好自己的心情。我知道深雪需要訂婚對象的道理,所以沒有違抗,可是……」


    達也這番回應是表麵話。其實他沒有違抗不是因為深雪需要訂婚對象,而是無法回絕深雪的心意。


    知道兄妹交情的人就想像得到這點,所以藤林應該也不難看出達也的真正想法。但藤林沒有出言捉弄達也。


    「需要訂婚對象是嗎……」


    達也朝藤林投以疑惑目光。


    但他沒有發問。因為考量到藤林的年齡,很容易推測家人在催她結婚。


    「……最近他們很囉唆,一直要我差不多該結婚了。」


    不過,藤林卻主動提及達也貼心回避的話題。


    「我也知道自己老大不小了啦……」


    從現代要求魔法師早婚的風潮來看,不難想像藤林在家族之中會覺得無地自容。所以達也沒對藤林說些什麽。


    達也知道她不結婚的理由,所以更無法貿然開口。


    「我知道,我知道自己差不多該整理好心情了。知道就算自己一直眷戀那個人,那個人也不會高興。」


    但今天的藤林卻主動去踩達也回避的各個地雷。如今比起其他軍官不時投過來的好奇視線,聆聽藤林的話語更令達也感到不自在。


    藤林在二〇九二年的衝繩防衛戰失去了即將結婚的未婚夫。雖然是雙方父親決定的婚約,她卻一直忘不了這個人。


    當時她的未婚夫剛任官,並在首度派任的地點衝繩陣亡。


    原本走上研究員之路的藤林會改為邁向軍人之路,正是因為未婚夫的死。或許她沒有因為失去未婚夫而憎恨軍方,而是想代為完成未婚夫的職責。這部分達也也沒問得這麽深入。


    達也隻知道藤林依然忘不了已故的未婚夫,且她身邊的環境已經不允許她這麽做了。


    「啊,對不起!我真是的……就算聽我發這種牢騷,也隻會讓你很為難吧?」


    藤林察覺達也正感到不知所措,連忙尷尬地道歉。


    「不……我認為您的家人是在擔心您。」


    對於這樣的藤林,達也隻說得出這樣的話語。


    ◇◇◇


    正如八雲所說,達也他們的傳聞迅速在魔法師之間傳開。


    「雫,這是真的嗎?」


    「……確定沒錯。」


    原本坐在桌子另一頭的穗香站了起來。


    「深雪是四葉家下任當家?」


    「嗯。」


    穗香癱軟無力地回座。


    兩人麵前擺著紅茶,以及一口大小的各種餅乾。


    雫把視線移開她身上,難以啟齒地這麽回答。


    今天是一月六日,星期日。雫與穗香正在北山家的飯廳享受餐後茶──不過已經失去「享受」的氣氛了。


    穗香難得來玩(正確來說是雫邀請的),雫個人也不願意對穗香講這件事,但她認為與其在見麵時突然得知,不如預先知道這件事。


    正如雫的預料,穗香內心受到了重創。坐在椅子上的她陷入眼神失焦的狀態。


    「深雪她……原來如此……」


    不過,穗香恍神的時間意外的短。她以一副釋懷的樣子低語,定睛看向雫。


    「雖然嚇了一跳,但我總覺得可以接受這個事實。既然是十師族,而且是四葉家的人,我就能理解她為何擁有那樣的天分與實力了。」


    穗香以落寞卻舒暢的表情對雫投以笑容。


    「雫,剛才這件事你是聽誰說的?伯母?還是伯父?」


    「聽說是四葉家透過了魔法協會,通知含數家係主要各家的當家。是我媽用以前的管道打聽來的。」


    「這樣啊。如果爸爸在家,他可能會先告訴我吧。」


    穗香的父親在有力的含數家係底下工作。這個消息沒有被指定為機密事項,所以很可能在職場傳開。


    雫第一次慶幸穗香的父親經常不在家。穗香的父親不知道女兒戀愛,很可能會在閑聊中提到達也與深雪的事,還不會安撫穗香。


    「穗香。」


    「嗯,什麽事?」


    但即使是雫,也很難處理這件事。她自知不善言詞,所以更覺得心情沉重,不知道該如何告訴穗香。


    (不過……這件事得由我告訴她才行。)


    穗香或許會哭。不,肯定會哭吧。在這種時候,隻有我能讓穗香老實地哭出來──雫鼓起了這份使命感。


    她感覺自己不這麽做,就會刻意逃離這個話題。


    「其實,我聽媽媽說的消息還有後續。」


    「後續?究竟是什麽樣的後續?」


    雫輕輕吸口氣。


    「聽說深雪與達也同學不是兄妹,是表兄妹。深雪與達也同學似乎都不知道這件事。而且,達也同學還被選為深雪的未婚夫了。」


    她一口氣說完。


    「不會吧……」


    穗香表情變得僵硬,卻立刻笑出聲。


    「討厭啦~雫,別開這種惡質的玩笑,愚人節還有三個多月喔。」


    穗香在等待雫笑出聲,或是以毫不內疚的表情回應「穿幫了」。


    但雫隻以沉鬱的表情注視穗香的雙眼。


    「等一下,雫,不要開玩笑啦。」


    穗香的眼中掠過一絲畏懼。但她還是掛著笑容,以半開玩笑的語氣催促雫揭露真相。


    「穗香。」


    然而,雫的語調非常正經,違背了穗


    香的期待。


    「……這是……真的?」


    穗香以顫抖的聲音詢問。


    「……嗯。」


    雫以難過的聲音回以肯定。


    「怎麽會這樣……!」


    穗香站了起來,想跑離餐桌。


    「穗香!」


    雫從後方抱住她。


    「放開我!」


    穗香用力扭動身體。她不知道是誰抱住她。不隻如此,她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哪裏……不對,是不知道自己要做什麽。


    她隻是在一種生存本能驅使下變得想遠離恐懼的對象,才會不分青紅皂白地奮力逃跑。


    她試圖甩開束縛的雙手,完全沒有手下留情。


    「呀啊!」


    哀號。人體撞到桌子的聲音。桌腳嘎吱作響的聲音。椅子翻倒的聲音。叉子散落、餐具破碎的聲音。


    「……!」


    以及強忍痛楚的呻吟聲。這些聲音一起將穗香的注意力拉回當下。


    穗香連忙轉身一看,就發現雫躺在翻倒的椅子旁邊。打破的杯子與蛋糕盤碎片,散落在她頭上不遠處的地板上。


    「雫!對……對不起!還好嗎?」


    穗香甚至忘記哭泣地──麵露由不同理由造成的泛淚表情,連忙蹲到雫身邊。


    「我沒事。」


    雫輕輕抓住穗香想拉她起身的手,幾乎是靠著自己的力量站起來。


    「隻是稍微摔到而已,沒受傷。」


    這句話是對穗香說的,同時也是對因為聽到吵鬧聲而趕過來的數名侍女說的。


    起身的雫如同是在證明自己這番話,沒展現疼痛的樣子。她頂多隻看向身上連身裙的衣襬,微微蹙眉。


    「果然被潑到了。我回房間換衣服。」


    剛才濺出的奶茶,將連身裙衣襬弄髒好大一塊。


    「那個,我來幫──」


    一名侍女才提議到一半,就被雫麵無表情地打斷。


    「不用。不提這個,這裏就拜托你們了。」


    「遵命。」


    不過,侍女們知道這個家的「大小姐」不喜歡別人協助換裝或入浴,因此沒有繼續勸雫接受自己服務,很乾脆地聽從她的命令。


    「穗香和我一起來。」


    「啊,嗯。」


    將雫甩到桌子與地板上(這麽說有點誇張)的打擊,蓋過了剛才聽到那個消息時的打擊,使穗香什麽都沒想地就照著雫的話做。


    「那個,雫……剛才對你那麽粗暴,對不起……」


    抵達雫房間的時候,穗香的心情已經大致恢複了平靜。在隻有兩人的房內,穗香首先說出口的是對雫道歉的話語。


    「不用在意。畢竟沒受傷,應該也沒瘀青。」


    已經脫掉連身裙的雫一邊這麽說,一邊把細肩帶襯衣丟到地毯上,同時讓穗香看她剛才摔到的左腰、肩膀與手肘。雫的雪白肌膚確實隻有手肘部位稍微發紅,看起來也沒嚴重到會瘀青。


    「穗香,你隨便坐一下。」


    雫正在換穿下襬寬鬆的連身長裙,並對依然站著的穗香這麽說。


    穗香環視室內,然後淺淺坐在寬敞床鋪的邊緣。


    「久等了。」


    換好衣服的雫穩穩坐到她的身旁。穗香身高比較高,而這點也反映在坐下來的高度上。


    雫自然變成是以從下方窺探的視線麵對穗香。


    「穗香,你還好嗎?」


    這句話喚醒了穗香內心的悲傷。


    穗香的雙眼泛出淚光。


    雫坐著探出上半身,摟住穗香的肩膀。


    「你說達也同學與深雪是表兄妹,是真的嗎?」


    「嗯。」


    「那你說達也同學與深雪訂婚……也是……」


    穗香詢問的聲音中夾雜著嗚咽。


    雫將好友的肩膀用力摟過來,當作對這個先前已經得出答案的問題的回答。


    「怎麽這樣……太過分了……」


    穗香淚水如同決堤,開始抽抽搭搭地哭泣。


    「達也同學……明明說是兄妹……深雪……明明說我們是朋友……」


    雫不發一語地將單邊膝蓋抬到床上,把穗香的頭抱進懷裏。


    等到穗香的哭聲減弱之後(不是停止哭泣,而是哭累了),雫就將嘴唇湊到依然抱在懷中的好友耳邊。


    「穗香有三條路。」


    穗香身體出現不同於嗚咽的反應。雫確認穗香有將她的話語聽進去後,便輕聲細語:


    「第一條路,是放棄達也同學。這麽做應該最不會受傷。」


    穗香沒有反應。她在等待下一個選項。


    「第二條路,是不死心地繼續追求達也同學。我認為達也同學是真的將深雪當成妹妹。而且無論是達也同學還是深雪,應該都對他們不是兄妹的事實大吃了一驚。」


    「……是嗎?」


    穗香含淚低語。


    「嗯。」


    雫刻意沒使用「應該」或「我認為」之類的說法,直接簡短斷言。


    「深雪從以前就將達也同學視為一個異性愛戀,但達也同學的情感始終是對妹妹的親情。所以達也同學突然知道自己和深雪訂婚,應該也很為難才是。」


    「可是,他們訂婚了啊……」


    「那是因為拒絕不了。既然不是打心底接受這個婚約,你的機會就不是零。」


    雫不是說「有機會」,而是說「機會不是零」。


    即使是現在這個狀態的穗香,也很清楚這句話的意思。


    「……第三條路呢?」


    雫輕輕吸氣,把回答和猶豫一起吐出口。


    「……第三條路,是成為達也同學的情婦。」


    「情婦!」


    大概是因為這個詞過於意外,穗香抬起了滿是淚水的臉注視雫。


    「當然不是現在就當。畢竟深雪也不是立刻就會成為四葉家當家,結婚應該也還是很久以後的事。而我說的是在達也同學和深雪結婚之後。」


    「可是,居然要當情婦……」


    「穗香一定要獨占達也同學才滿意嗎?」


    「怎麽可能!……是有一點啦,不過,也總比不理我來得好……」


    穗香紅著臉低下頭,雫再度將她抱進懷裏。


    「達也同學擁有非常特殊的魔法天分。四葉家應該也希望多一點子孫繼承他的基因。」


    雫懷裏的穗香手緊緊一握。


    「……第一條路最不會讓穗香受傷。第二條路也是,隻要在失敗的時候放棄,就不會傷得更深。如果選擇第三條路,就算順利,也會抱著一輩子無法痊愈的傷活下去。不隻是穗香,深雪也是一樣。」


    「…………」


    「我希望你選第一條路。不過做選擇的是你。」


    雫也知道這個問題很殘酷。但要是就這麽置之不理,穗香可能會在悲傷的深淵中越陷越深,再也無法掙脫。這是雫害怕的結果。


    要是就這麽置之不理,穗香可能會因為過度悲傷而自願走上毀滅之路。雫更害怕事情會演變成那樣。


    雫不再多說,等待穗香的答案。


    「……我放棄不了。」


    這是穗香得出的答案。


    「我『現在』還放棄不了。不過,我也不希望自己得不到最多的愛。雖然我可以做出和深雪相互傷害的覺悟,但我一定沒辦法這樣長久傷害下去。」


    雫的心很痛。但是內心某處卻鬆了口氣。


    「那麽……」


    「我選擇第二條路。我會不斷追求他,直到可能性變成零……不過我應該沒辦法立刻行動就是了。」


    穗香最後說出的喪氣話讓雫不知道該如何回答,因而皺起眉頭。


    「……有時候也需要稍微休息一下喔。」


    「談戀愛要休息?」


    「戀心要休息。」


    穗香在雫的懷裏噗哧笑出聲。


    雫放開穗香在床上坐好,難為情地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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