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七日的今天是七夕,是星期日,對於國立魔法大學附設高中各校學生來說,是剛考完期末考的假日。


    往年在這個時期,各校學生會以及獲選為代表的選手都忙於準備九校戰,但今年大賽中止。一高學生會今天也休假。對於擔任學生會長的深雪來說,成為久違毫無預定行程的一天。


    「哥哥,今天可以也帶我去嗎?」


    隻有兩人共用早餐的時候,深雪以略為顧慮的語氣向達也這麽說。


    「去巳燒島?」


    「是的。您今天要去看莉娜的狀況吧?」


    達也昨天與大前天沒去巳燒島。前天也隻有短暫露臉。雖然不是懷疑莉娜,但畢竟是藏匿別國的戰略級魔法師,置之不理應該不太好。不隻達也,深雪也這麽認為。


    「預定探視水波之後立刻出發。」


    達也點頭回應深雪的詢問,想都沒想隨即接話說明。


    「抱歉,應該一開始就預定也帶你去。我不小心忘記今天是星期日。」


    達也講得像是免於在意世間假日的隱士,深雪輕聲一笑。


    「那麽?」


    「嗯。醫院之後的巳燒島也一起去吧。」


    「既然這樣……」


    深雪在胸前合起雙手仰望達也。


    「可以讓我坐飛行車嗎?」


    「沒問題。久違……應該不是。你就好好享受第一次的海上兜風之旅吧。」


    達也說完,深雪純真地露出閃亮眼神微笑。


    ◇ ◇ ◇


    二○九七年七月七日上午八點。usna的直升機飛抵座間基地。


    是目前停靠在橫須賀的空母「獨立號」的艦載機。昨天就預告空母會派直升機過來,目的是移送損毀無法飛行的運輸機乘員。座間的司令部收到通知,半數乘員將由獨立號接收。


    以座間基地的立場沒有理由拒絕。除了通知有點緊急,其他部分都遵守既定程序。


    基地管製員回應直升機的要求,準許降落。


    「光宣,隊長拜托你了。」


    雷穀魯斯在運輸機上向光宣低頭。他依照stars總部的命令,要移動到空母獨立號,參加明天的巳燒島襲擊作戰。另一方麵,冷凍保存艾克圖魯斯身體的貨櫃決定藏在運輸機上,以免日本軍起疑。


    「我會盡力而為。」


    光宣為了解開艾克圖魯斯身上的封印而留在這裏。他想利用巳燒島襲擊行動調虎離山帶走水波,所以無論如何都預定要和雷穀魯斯他們分頭行動。


    「再見,光宣。雖然時間不長,但是過得很愉快。」


    雷蒙德以聽不出認真還是開玩笑的語氣向光宣道別。以他的立場不必聽命於stars總部,但他也沒理由留在這裏,所以決定和雷穀魯斯一起前往美軍空母,省得事後費心思考如何逃脫。


    「嗯。在這裏暫時道別。如果我幫得上什麽忙請聯絡我。」


    「光宣你也是。可惜以我的立場無法保證能自由行動,但我會盡力而為。畢竟我們都是寄生物。」


    「嗯,說定了。」


    雷蒙德的語調聽起來話中有話,但雷穀魯斯以別無居心的語氣向光宣說完伸出右手。


    光宣回握雷穀魯斯的右手。


    雷蒙德一臉「真是沒辦法」的表情跟著伸出手,光宣同樣回握。


    「祝任務成功。」


    最後光宣以這句話送雷穀魯斯與雷蒙德離開。


    在運輸機機艙目送載著雷穀魯斯與雷蒙德的直升機起飛之後,光宣前往貨物室。


    雖說是運輸機,但是這架飛機沒運送太多貨物。從美國載來的主要是人員。不過以軍機的狀況,運送人員也是「運輸機」的職責。


    幾乎沒有新的貨物搬運進來,所以一進入貨物室就看見冷凍保存艾克圖魯斯身體的貨櫃。


    (用來封印的術式是以修驗道為基礎,加入陰陽術與西洋古式魔法——以諾魔法混合而成的術式……這是目前確認的部分。)


    碰觸讓艾克圖魯斯沉眠的封印,光宣下意識蹙眉。


    (如果是以道術為基礎就好解決了……)


    如果是道術體係的魔法,光宣從周公瑾那裏繼承豐富的知識。不過關於西洋魔法,即使是周公瑾,擁有的知識也僅止於自己使用的術式。周公瑾不是魔法的研究者而是實踐者,所以就某方麵來說,他的知識當然會偏向特定領域。


    (先從確認意識狀態開始吧。)


    雖說完全不會對外部刺激起反應,意識也不一定停止活動。或許隻是無法驅動身體,無法對心電感應產生反應,艾克圖魯斯的意識正在完全的黑暗中掙紮。


    首先,光宣朝艾克圖魯斯的身體照射想子波。是係統外魔法用來對精神產生作用而組織化的想子波。


    想子組織而成的情報體,不隻對於肉體,也會對精神造成影響。相較於幹涉肉體的想子情報體,幹涉精神的想子情報體當然需要不同的構造,說起來還必須能將精神體認知為目標對象。是否能認知為情報體,而不是單純的靈子聚合物?由此就能判斷是否擁有精神幹涉係魔法的天分。


    人類時期的光宣不太擅長這部分。但是化為寄生物之後,他可以明確認知靈子情報體。


    即使如此,光宣也捕捉不到艾克圖魯斯被封印的精神。找不到藏在哪裏。


    此時,光宣試著以中立性質的魔法——不會刺激特定情感或衝動的精神幹涉係魔法,射擊艾克圖魯斯借由想子情報體和精神連結的肉體。


    (很微弱,不過……)


    伴隨艾克圖魯斯肉體的想子情報體,確實對光宣的係統外魔法產生反應。精神幹涉係魔法正如其名,具備對精神產生作用的性質,所以不會作用在肉體(的情報體)。艾克圖魯斯想子情報體產生的變化,隻可能是精神的反應所造成。


    (以這樣的開頭來說,這個方法是對的。)


    無論是何種形式,隻要有所反應,就代表這邊的行動確實傳達。或許可以沿著這些反應查出精神被藏在哪裏,如果是被迫沉睡的狀態,或許也能引導他清醒。


    光宣在不觸動基地感應器的範圍慎重操作係統外魔法,持續摸索解放艾克圖魯斯的方法。


    ◇ ◇ ◇


    上午九點。


    男高中生與女國中生的雙人組,造訪國防軍小鬆基地。


    一條將輝與一條茜。十師族一條家的兄妹。


    他們的父親,也就是一條家的當家一條剛毅沒同行。但將輝態度落落大方,一副不在意監護人不在場的樣子。雖然他還是高中生,但戰曆已經可以說是身經百戰。如今不會隻因為通過基地閘門就提心吊膽。不過妹妹茜的舉止稍顯不安。


    他們出示身份證自報姓名,隨即有車輛前來迎接。今天的訪問是軍方邀請,雖說理所當然,不過看來事先說好了。


    「……你覺得是怎樣的女生?能溝通嗎?」


    禁不住沉默的茜輕聲對將輝說。即使平常總是講話沒好氣,但茜並不是討厭將輝,也沒有瞧不起。雖然從親情來看不算特別,但她除了父母最依賴哥哥。


    「劉少尉精通日語喔。」


    回答茜這個疑問的是駕駛座的軍人。大概是想讓茜放鬆吧。他還是年輕士兵,也可能隻是對女國中生比較放得開。


    「日常對話完全沒有突兀感。或許在確定擁有戰略級魔法的天分之前,是將她培育為對日特務員。」


    但他說的這番話過於危險,沒能舒緩茜緊張的心情。


    「那就得小心避免冒失說錯話了。」


    將輝如此回應士兵。


    「不過過度提防或許也是反效果。」


    士兵頻頻說著煽動將輝與茜提高警覺的話語,帶兩人前往文官用的住宿大樓。


    收容劉麗蕾一行人的住宿大樓,設備完善到姑且可以稱為「旅館」。


    將輝與茜被帶到一樓大廳和劉麗蕾見麵。雖說理所當然,但是大廳內外有許多士兵監視。依照將輝的感應,確認有十人以上的魔法師。


    「初次見麵,我是劉麗蕾。」


    基地成員依序介紹將輝、茜、劉麗蕾與護衛的林隊長之後,劉麗蕾不透過口譯自我介紹。如帶路的士兵所說,她講得一口流利的日語。


    「初次見麵,我是一條將輝。」


    將輝正常進行自我介紹回應劉麗蕾。


    「唔哇,好可愛……」


    不過茜目瞪口呆,發出不符合場中氣氛的呢喃。


    「喂!」


    將輝連忙輕聲斥責。


    「——我是將輝的妹妹一條茜。請多指教。」


    茜驟然回神,連忙回以問候。


    彎腰鞠躬之後,臉頰慢半拍逐漸泛紅。


    看著


    這樣的茜,劉麗蕾緊繃到不忍正視的表情似乎暗自放鬆了。


    ◇ ◇ ◇


    這天,吉祥寺真紅郎在上午九點二十分醒來。睡眠時間是三小時三十分鍾。


    不用說當然睡眠不足,但他一起來就吞下咖啡因錠,馬虎洗臉之後打開電視。他看的是隨選型的軍事情報頻道。得知新蘇聯艦隊還沒行動,吉祥寺安心鬆了口氣。


    「好,還來得及。」


    他像是說給自己聽般自言自語,握住大型行李箱尺寸cad的移動用把手。裏麵儲存的是他今天拂曉終於完成的新魔法啟動式。


    這個cad和一台中型電腦一體成型。該電腦負責的功能是和雷達、光學感應器、空拍情報連動,將目標範圍追加到啟動式,並且按照目標範圍,將厘秒為單位所建構數千到數萬的魔法式控製碼寫入啟動式。行李箱尺寸的空間大多是提供給包括電源在內的電腦。


    幸運的是這台電腦連動型的cad本身和這次的新魔法無關,獨自在這間研究所完成。多虧這樣,吉祥寺得以專心研發軟體。


    軟體(啟動式)完成了。也已經實裝在硬體(cad)。


    但是研發工作沒有就此完成。魔法是由魔法師使用。即使寫出理論上完美的啟動式,要是魔法師無法發動就沒有意義。


    「將輝肯定能使用。」


    再度自言自語說給自己聽。


    吉祥寺確信自己完成的新戰略級魔法,將輝可以運用自如。


    不,他自以為確信。


    但他不去正視的意識一角,確實存在著「說不定……」的擔憂。


    這個想法化為不安,催促著吉祥寺。


    「總之要立刻測試。趁著新蘇聯還沒進攻。」


    吉祥寺對於「新蘇聯艦隊南下」有著心理創傷。


    他居住到國一夏天的佐渡島,被新蘇聯的小規模秘密艦隊破壞,父母雙亡。


    新蘇聯還沒承認五年前侵略佐渡,但這種事和吉祥寺內心的創傷無關。


    新蘇聯焚毀故鄉,殺害父母。


    這對他來說是事實,這個事實在他內心留下尚未痊愈的傷痕。


    ——這次休想得逞。


    吉祥寺知道自己沒有直接擊退新蘇聯的實力。


    但好友將輝將使用我研發的魔法修理他們——光是這麽想,吉祥寺的心就因為快感而顫抖。感覺可以跨越這道心理創傷。


    他想要盡快確認。


    確認好友會使用這個魔法。


    吉祥寺甚至沒確定將輝的行程(沒有餘力注意這麽多),打算突擊一條家。


    他看到單身宿舍玄關放置的鏡子,才終於察覺自己還穿著睡衣,滿臉通紅連忙回房。


    ◇ ◇ ◇


    達也與深雪是在上午十點前抵達巳燒島。


    最高速度時速四百公裏,平均速度三百公裏的海上兜風,讓深雪大為滿足。


    飛行車原本是空路交通工具。以飛機來說,時速四百公裏反倒可以說是保守數字。


    不過切換為海麵行駛模式的飛行車,是貼在海麵上方飛行。相較於在雲層高度飛行,速度感增加好幾倍。深雪絕對不是速度狂,但是在兩側視野開闊的海麵以此等速度疾馳的爽快感,讓她按捺不住興奮情緒。


    「莉娜,今天心情好嗎?」


    「深雪……我才要說,你心情很好吧?」


    ——甚至令莉娜這麽想。


    「是嗎?我自己不太清楚。」


    說出這樣的回應,應該是因為深雪處於輕微躁動的狀態吧。


    「不提這個,莉娜這邊怎麽樣?會覺得哪裏不自在嗎?」


    「……謝謝,我沒事。」


    深雪給人的感覺和平常稍微不同。莉娜對此感到疑惑,卻決定不追問。


    「托你們的福,我不覺得哪裏不方便。管理人員也都很親切。」


    「這樣啊,太好了。」


    「別站著聊,先進來吧。」


    莉娜說形容成「好像分租公寓」的這間住處,有一間雖小但獨立的客廳。她從玄關門口帶達也與深雪到客廳,邀兩人坐下。


    「喝冰咖啡可以嗎?」


    莉娜進入廚房,詢問客廳的達也他們。


    「謝謝。」


    「我也是。」


    達也與深雪立刻回應。


    很快的,莉娜端著放三個玻璃杯的托盤回到客廳。


    達也不加牛奶與糖漿。


    深雪不加糖漿,加少許牛奶。


    莉娜朝糖漿伸手到一半停住,在冰咖啡加入滿滿的牛奶。


    三人喝過之後,各自將玻璃杯放回桌麵。


    「事不宜遲,有一個壞消息。」


    達也這句話不是對於飲料的感想。


    莉娜正麵注視達也,以視線催他說下去。


    「新蘇聯的遠東艦隊大概會在明天就沿著日本海南下。我國這次也完成迎擊準備,艦隊隨時可以出擊。」


    「日本要正麵和新蘇聯硬碰硬?」


    莉娜疑惑反問。


    「應該不會成為總體戰,但無法避免衝突。」


    「新蘇聯的要求是引渡劉麗蕾吧?」


    日本沒公布劉麗蕾逃亡入境。


    但是新蘇聯向全世界宣布「要求日本引渡戰爭罪犯劉麗蕾」。


    「沒錯。既然知道會被處刑,以日本的立場不可能引渡這名逃亡過來的十四歲少女。」


    「電視也說,他們一開始就提出無法接受的條件當成開戰借口。」


    莉娜收看的「電視」不是國內頻道。是在有線頻道播放的美國新聞節目。這棟管理人員使用的宿舍大樓也安裝了有線電視。


    「我不認為新蘇聯真的想占領日本的領土。其實是另有目的。不過無法斷定是什麽目的。」


    「不就是這裏正在建設的設施嗎?因為那個國家好像真的把你當成眼中釘。」


    莉娜展現出乎意料的敏銳,深雪微微睜大雙眼。


    「……怎麽了?」


    深雪的反應,使得莉娜無可奈何般蹙眉。


    「沒事,我也這麽認為。」


    深雪麵不改色辯解。


    莉娜像是看到可疑的東西般看著深雪。


    「這也是一個可能性。」


    不過達也接著這麽說,所以莉娜將注意力移回他的話語。


    「在這種狀況,也充分考慮到莉娜的生命安全。」


    「我也可以戰鬥喔。」


    「到時候就靠你了……不過,即使真正的目標是這裏以外的場所,也有一個對莉娜來說無法忽視的問題。」


    達也刻意將對象限定在「莉娜」一人。


    「對我來說?」


    莉娜當然會這麽反問。


    「即使這次擊退遠東艦隊,日本和新蘇聯的情勢也會持續緊張。日本將沒有餘力和usna起爭端。」


    避免雙正麵作戰。即使不是炮火相交的戰爭,這也是絕對該遵守的原則。自願挑戰雙正麵作戰的隻有豪氣的賭徒,或是無法分辨預測與願望的單純樂天派。


    「隻要和新蘇聯持續處於緊張狀態,日本當局肯定會妨礙我們襲擊中途島監獄。不隻是國防軍的艦船,民間的船隻也很難調度吧。飛機當然也不例外。」


    「……應該吧。」


    莉娜沒責備達也。


    她明白這時候批判達也隻是亂發脾氣。


    「關於拯救卡諾普斯少校,我一定會想好辦法。給我一點時間。」


    「……這原本就不是迫在眉睫的事,我也知道需要時間準備。交給你處理吧。」


    「願意理解就好。」


    達也安撫消沉低頭的莉娜。兩人表麵上的話語都不帶情感,但是在旁人眼中,他們明顯在關懷彼此。至少深雪是這麽感覺的。


    依照深雪的主觀,隔著桌子麵對麵的達也與莉娜,看起來就是這麽回事。


    她內心深處點燃微小但確實的一盞妒火。


    ◇ ◇ ◇


    一條家兄妹和大亞聯盟逃亡者的會麵,應該以和樂的對話進行。


    不過實際上呈現的是以猙獰表情闡述彼此主張的過程。


    「我的意思是考慮到劉少尉的年齡才十四歲,要從軍事設施改由民間收容!絕對沒有洗腦的意圖!」


    「正因為才十四歲,所以我們同胞非得陪在她身邊!隻將少尉移送到民間設施,我隻覺得這是企圖隔離我們!」


    「不是民間設施!我說我們一條家會負起責任照顧她!」


    「恕我失禮,十師族宅邸應該不是單純的市民住宅,是率領民間魔法師軍團的軍閥官邸。」


    「說軍閥太失禮了!十師族不曾想要領地!我們是魔法師互助組織,所以才說也想要照顧劉少尉。」


    「免了!隻要像這樣由日軍收容就夠了!」


    將輝與林隊長爆發口角。將輝被林隊長說中真心話,依然從剛才就毫不退讓。


    「恕我失禮,劉少尉是孩子。孩子必須也知道軍隊以外的世界!


    」


    支撐將輝的是這份青澀的正義感。或許該說是理想論。


    這些話與不是出自經驗。將輝自己也沒有實感。


    十師族標榜的魔法師自治,將輝解釋成以自己的意誌使用魔法。


    不被強迫成為兵器。


    由自己決定何時戰鬥。由自己決定要不要成為士兵。


    雖然不否認魔法師是兵器,但是自己必須擁有選擇。這是將輝的理念,一如年輕人會有的個性想貫徹這份正義。


    「林隊長,我接受一條家的照顧也沒關係。」


    打斷將輝與林隊長口角的人,是成為爭端的劉麗蕾本人。


    「劉校尉,你說這什麽話?」


    可以照將輝說的去做。對於劉麗蕾這番話,林隊長不隻是驚訝,也露出焦急的樣子。劉麗蕾的話語是日文,但林隊長的反駁是中文。


    「我們是尋求保護的立場,但校尉不需要讓步到這種程度!」


    林隊長急著促使劉麗蕾改變心意。


    姑且同席的口譯,將她的話語翻成日文。


    「哥哥,不必這麽急著下結論也沒關係吧?我不介意在這裏住一晚喔。」


    茜大概是受不了這股劍拔弩張的氣氛,建議將輝暫時擱置這個問題。


    見證的基地軍人或許也認為需要冷靜,悉數支持茜的提案。


    ◇ ◇ ◇


    劉麗蕾與林護衛隊長回到她們分配到的私人房間。同席的基地官兵也回到各自的崗位。


    「哥哥,你講得太急了。」


    「……是嗎?」


    「是啊。激怒對方又能怎樣?」


    「……但我覺得沒生氣啊?」


    「以對方的立場,不可能老實露出『我正在生氣』的表情吧?不過那樣絕對在生氣喔。」


    隻剩下兩人的大廳裏,茜依然繼續向將輝說教。


    「可是劉少尉好像接受了啊?」


    「怎麽可能啦!她覺得自己當人質可以打圓場才那麽說的。哥哥明明其實也知道。」


    「……抱歉。」


    「基本上,哥哥一點都不懂怎麽對待女生。自己都一直強調小蕾才十四歲了,態度就不該那麽強勢吧?」


    「等一下。你說的『小蕾』難道是劉麗蕾少尉?」


    「嗯?是啊。名字是麗蕾,所以叫『小蕾』。她那麽可愛,叫她『劉少尉』很可憐的。」


    「不對,這不是可不可憐的問題。她好歹是『十三使徒』之一。突然用日式昵稱叫她不太妙吧?」


    「咦~~是嗎~~?」


    在對話開始朝奇妙方向失焦的時候,基地士兵說聲「打擾了」進入大廳。


    「有一條家……一條將輝先生的訪客。」


    這名二兵說到一半,想到這裏的兩人都是「一條家」所以改口。


    「來這裏?」


    將輝不是反問「來找我?」而是「來這裏?」,就某種程度來說在所難免。居然追到外出的地點,而且地點是國防軍的基地,隻可能是非常重要的事情。


    「失禮了。方便請您帶路嗎?」


    但將輝立刻察覺這個問題是白問,起身委托士兵帶路。


    「請往這裏。」


    士兵轉身踏出腳步。


    將輝跟在他身後,茜理所當然般跟著將輝。


    「……你可以不必過來。」


    「要留我一個人?」


    將輝沒回答茜的問題。


    同時也沒要求她別繼續跟過來。


    將輝以為「訪客」是到住宿大樓找他,但是告知訪客前來的士兵,開車帶他與茜前往看起來是研究所的建築物。他們一抵達就接受說明,得知這裏是保養軍方魔法師裝備的設施。


    進入建築物,兩人被帶到二樓的某個房間。


    「將輝!」


    才踏入室內一步,就有個熟悉的聲音呼叫將輝的名字。


    「喬治?你怎麽來這裏?」


    聲音聽起來熟悉也是當然的。等待將輝的是他公認的好友——吉祥寺真紅郎。


    話說回來,他為什麽專程追到小鬆基地?將輝首先冒出這個疑問。


    「真紅郎哥,您好。來到這種地方找哥哥,是有什麽要緊的事情嗎?」


    不過茜在將輝身後以略為不滿的語氣向吉祥寺說話,搶走將輝想問的問題。說到茜不滿的原因,在於吉祥寺眼裏隻有哥哥,一副沒發現她的樣子。


    「啊……原來小茜也在啊。」


    考慮到茜的心理狀態,吉祥寺這個反應相當不妙。


    「對不起,我沒時間詳細說明。現在分秒必爭。」


    不過吉祥寺的態度反常地嚴肅又強勢,茜沒有幼稚向他鬧別扭。茜也知道現在的吉祥寺和之前來家裏玩的時候不一樣。


    說到看得出差別,將輝比茜感受得還要敏銳。將輝記得以前看過這種狀態的吉祥寺。


    (記得是發表加重係魔法始源碼的前一天。)


    在魔法學的領域,確定始源碼是十年……不,二十年一次的大發現。這個發現在某部分來說證明「始源碼假說」為真,具備重大的意義。


    現在的吉祥寺,纏繞著和當時相同的氣息。


    「……喬治,找我有什麽事?我應該要怎麽做才對?」


    聽到將輝這麽問,吉祥寺大概是按捺不住激動情緒,穩穩抓住他的雙肩。


    吉祥寺的臉在視野裏變成特寫,使得將輝把頭往後仰。


    「真紅郎哥,不要失心瘋啊!」


    茜的哀號也不算是完全誤會。即使移除情欲濾鏡,這幅構圖看起來也不免像是吉祥寺向將輝索吻。


    不過很可惜,茜的聲音沒傳達給吉祥寺。他生理上肯定有聽到,精神卻沒反應。


    「希望你試試看這個新的戰略級魔法!將輝,這是為你而生的魔法!」


    吉祥寺的叫喊剛滲入意識,將輝就緊緊抓住吉祥寺的雙肩回應。


    「新的戰略級魔法?喬治,你……創造了戰略級魔法?」


    「啊,不,並不是我從零開始創造……」


    將輝的問題使得吉祥寺完成新魔法的激動心情一下子冷卻。新戰略級魔法的基本設計是達也提供的,吉祥寺沒有忘記這一點。他隻是滿心想要盡快測試,確認新魔法是否能打垮新蘇聯軍。


    「不是喬治為了我而創造的嗎?」


    吉祥寺結巴時,將輝以疑惑的語氣再度詢問。


    「不,是我完成的!」


    將輝「為了我」這三個字刺痛吉祥寺的心。他不禁主張這是自己的功績。這不是謊言,所以一開始就這麽說應該也無妨,或許是對抗達也的心態成為阻礙吧。


    「這樣啊!」


    不過將輝不知道詳細的隱情,隻認為吉祥寺大概在猶豫是否要獨占自己和研究所同事共同研發的成果。


    「立刻讓我試試吧!你就是為此而來吧?」


    如今將輝比吉祥寺還積極。


    「嗯,拜托了。」


    吉祥寺當然沒拒絕。


    有一種試驗叫做「次臨界核試驗」。試驗內容是進行核分裂爆炸的程序(大多是核材料的聚爆),在即將到達臨界點的時候停止,取得模擬試爆所需的資料。將輝與吉祥寺為了測試戰略級魔法要進行的實驗,性質上類似這種次臨界核試驗。


    戰略級魔法正如其名,威力匹敵戰略級武器。在民眾的居住地區,簡單來說就是在鄉鎮市附近難以進行試驗。


    他們采用的是在新魔法即將發動時取消的試驗方法。即使魔法在最後一刻中止,依照魔法師本人的手感以及精密的觀測,能以百分之八十至九十的準確度檢查魔法是否按照設計運作。使用這個方法就不會危害到民眾,新魔法的相關情報也不會經由軍事衛星等媒介泄漏給他國。


    百分之十至二十的誤差,光看數字會覺得太大,不過愈是大規模的魔法,還沒練熟之前的成功率總是偏低。即使在試驗時實際成功完整發動的魔法,也存在著真正投入實戰時沒發動的不確定性。先不提一般的魔法,戰略級魔法的試驗可說不需要堅持實際走完最終程序。


    將輝、吉祥寺與茜為了進行試驗,從國防空軍小鬆基地移動到國防海軍金澤基地。這是在上一場大戰拆除沿海高爾夫球場建設而成,比較新的海軍基地。


    規模雖小但從一開始就考慮到魔法戰術而建造的這座基地,前第一研也參與設計。可說是最適合進行海戰魔法試驗的場所。


    「將輝,我想你應該知道,但是事象幹涉力的控製別出錯。」


    「我當然知道。」


    魔法是將魔法式投射在目標情報體,注入事象幹涉力之後發動。一般來說,投射魔法式與注入發動所需事象幹涉力是同時進行,但在這種「次發動試驗」會將事象幹涉力抑製在不讓魔法顯現的程度。


    沒有機械性的控製


    裝置,所以這部分端看個人技能。因此,強力魔法的試驗伴隨相應的高風險。


    「……茜,至少進入防護區比較好吧?」


    所以將輝與吉祥寺都不願意帶茜過來。原本想讓她先回家一趟。


    「為什麽?」


    「居然問為什麽,很危險吧?」


    「不會失敗對吧?」


    「話是這麽說……」


    「那不就沒危險了?」


    不過茜搬出這個論調,將輝不得不接受她的同行與同席。剛才在小鬆基地更堅持留她下來,但是麵對「哥哥是這種冒失鬼嗎?」這種莫須有的誹謗,將輝無法說明更大的風險。


    「……別妨礙喬治啊。」


    將輝最後說出這句話,將茜的存在趕出自己的意識。


    大概是理解到將輝進入認真模式,待在吉祥寺身旁的茜也沒頂嘴。


    將輝以類似衝鋒槍的瞄準器朝向麵海的窗外。全長約五十公分的尺寸完全是衝鋒槍,但是輪廓粗細程度幾乎是固定的,加上握柄剛好在正中央,所以單手握著也易於維持平衡。


    不過將輝現在是以雙手拿穩。他的左手在「槍口」偏後方的位置。也就是真槍的護木部位。


    眼鏡型的護目鏡是將瞄準領域視覺化的工具。新戰略級魔法以長方形平麵——海麵為攻擊對象。長寬由瞄準器側邊的四個按鍵調節。上鍵是左右擴張,下鍵是左右縮小,前鍵是前後擴張,後鍵是前後縮小。按住按鍵就能讓投影在護目鏡的長方形框架產生變化。


    此外嚴格來說,握柄的部分不是瞄準器。發揮瞄準器功能的是「槍身」與接在後方的元件。握柄安裝的感應石,負責將中型電腦透過管線送來的電子資料轉換輸出為想子訊號。


    外海二十公裏處,水平線另一側的海麵,和實際的視野重疊映在護目鏡。將輝使用瞄準器側邊的按鍵,在影像中設定長五百公尺、寬一公裏的目標區域。


    「開始試驗。」


    聽到將輝的宣言,不隻是吉祥寺與茜,協助試驗的基地技術人員都屏息以待。


    將輝左手離開設定目標領域的按鍵,扶住瞄準器的「槍身」。


    他的右手緊握握柄,食指扣下瞄準器的扳機。


    中型電腦將確定的座標情報轉換成啟動式的格式。


    儲存在電腦的啟動式電子檔填入座標資料與魔法式複製的時間表,沿著管線傳送到瞄準器的握柄。


    安裝在瞄準器握柄的感應石,將電子資料轉換成想子情報體。


    啟動式以想子訊號輸出,吸入將輝的右手。


    ——讀取啟動式。


    啟動式傳送到將輝潛意識裏的魔法演算領域。


    ——建構魔法式。


    魔法式通常會在零點五秒內完成。


    不過,這次讀取啟動式之後,花了約一秒的時間。


    將輝輸出魔法式。


    他不必以意念操控,魔法式就投射到目標領域中央。


    ——魔法中斷。


    中斷的前一刻,無數魔法式確實填滿一千公尺x五百公尺的海麵。


    「試驗成功!」


    在基地技術人員發出的喧嚷聲中,吉祥寺露出滿臉笑容高聲宣布。


    ◇ ◇ ◇


    七月七日下午六點。大型空母在日落前從橫須賀軍港出海。是兩周前停泊至今的usna海軍「獨立號」。


    獨立號的行程是在房總半島東南方的公海進行艦載機的夜間起降訓練,然後就這麽前往夏威夷基地回國。


    獨立號以二十五節左右的速度(以這個時代的船舶來說偏慢)來到公海之後,穿浪型的雙體高速運輸艦接近過來。


    從獨立號起飛的小型直升機,降落在高速運輸艦「中途島號」。從直升機下機站在中途島號的是四名軍人與一名平民。分別是夏綠蒂·貝格上尉、佐伊·斯琵卡中尉、蕾拉·迪尼布少尉等三名女軍官,還有雅各·雷穀魯斯中尉以及雷蒙德·克拉克(平民)。


    五人齊聚甲板時,前來迎接的士官拉開嗓門。


    「下官是stardust戰士c13的查爾斯·庫柏中士!」


    即使是直升機起飛的螺旋槳聲也沒蓋過他的聲音。


    「我是stars第四隊隊長貝格上尉。」


    回應中士的是貝格上尉。她的階級在四人之中最高,所以無須討論就決定由她以指揮官的身份行動。


    「包括下官的二十名stardust戰士,從現在起納入上尉閣下的指揮。」


    「知道了。包括中士的二十人納入我的指揮。」


    「是!」


    回應貝格這句話的不隻是庫柏中士。包括實際出聲的中士在內,二十人分的意念波整合為單一的意念,流入貝格的意識……不,是從貝格的意識湧現。


    這股意念波也傳達到包括雷蒙德在內的另外四人。這艘運輸艦運送過來的戰鬥員,都是化為寄生物的stardust強化士兵。


    貝格等五人不是被帶到客艙,而是運輸艦裏的小型簡報室。是貝格這麽希望的。


    「我想決定明天的配置。」


    貝格省略開場白這麽說。


    「說得也是。作戰是明天進行,所以不會太早。」


    習慣貝格作風的斯琵卡,像是要衝淡她過於性急的印象般附和。


    「隊長有什麽想法?」


    接著迪尼布在一體成形的會議桌螢幕開啟巳燒島的空拍照,詢問貝格的計劃。她們第四隊的做法是將大部分的事情交給隊長貝格一個人決定。


    貝格指著空拍照的東北岸,回答部下的問題。


    「這個嘛,我與迪尼布少尉分別率領十名stardust清除抵抗的敵人,雷穀魯斯中尉在後方支援,斯琵卡中尉與雷蒙德先生留在本艦確保退路,這樣如何?」


    「我沒意見喔,上尉閣下。」


    率先讚同的是雷蒙德。但他的語氣稍微欠缺嚴肅感。


    「隻是,設施的破壞怎麽辦?」


    雷蒙德以相同語氣提出的問題,使得貝格稍微板起臉。雷蒙德這種說法某方麵像是瞧不起對方。他對於自己被貝格成累贅感到不滿。


    雖然這麽說,但他們是共享意識的寄生物。貝格的判斷也是雷蒙德的結論。雷蒙德的不滿就像是自己的感性反抗自己的理性,不能攤開來說。此外貝格也共享雷蒙德這份「不是滋味」的心情。


    因為內心相互連結,所以也不能視若無睹。他們將自己與他人的對立當成自己內部的摩擦藏入心底。這可以說是「無法置身事外」的弊害。


    「雷蒙德先生,敵方戰力癱瘓完畢之後就會叫你,到時可以請你從船上拿炸彈過來嗎?」


    「好的好的,上尉閣下,知道了。」


    對於「一為全」的他們來說,對他人感到不快,等於對自己感到厭惡。


    「雷穀魯斯中尉對此也沒意見吧?」


    「是,上尉閣下。」


    「很好。那麽解散。」


    在招致更強烈的自我厭惡之前,貝格結束這場作戰會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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