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入六月下旬,四處都飄散著梅雨季節的濕潤空氣,而王冠競技場卻充滿了讓人忘卻這梅雨季的泥土氣息。


    一千五百米異種精靈障礙亂跑,各屬性預選賽——土屬性組。


    原本擅長跑步能力的土屬性精靈就是很稀有的,因此正好湊齊每場比賽規定的八個人,可稱得上是一局定勝負。其中半數都是以半人半獸的形態存在。因為按照規定,精靈有義務以直立步行的姿態參加比賽。


    「集中了這麽多的乙種精靈還真是壯觀啊。」


    在設置在內場的靈術壇前,麒一郎望著起跑線,身高超過兩米的龐然大物們的站立身姿不禁令他神往。


    乙種土靈大致可以分為兩類,一種是擁有大山般身軀的精靈,以及正好相反的類型。總之,比如孤零零地被埋沒在龐然大物之間的野槌,像她這樣小孩般的身軀也是土靈中的典型。


    「麒~君~你清楚我的所在麽?」


    「清楚清楚,太嬌小了反而顯眼。」


    「好~的~,明~白~了~」


    在下巴的高度揮手,以及拉長聲音說出的話,都是如流雲般的慢節奏。該理解為絲毫沒有緊張感呢,還是該看作高手的遊刃有餘呢,現在還無法斷定。畢竟這是麒一郎和野槌第一次參加正式比賽。


    與練習時不同,有從觀眾席傳來的加油聲。


    「野~槌小~姐!好~可愛!」


    「看向這邊、這邊!」


    「植仔你丫的!要連帶我的份將其他屬性的受歡迎家夥一起砍飛!」


    先不管那冒著殺氣的聲音,盡管野槌成為麒一郎的朋靈才十天左右,但很快就出現了她的粉絲團。


    的確是個很可愛的土靈。奶油色的迷你連衣裙和黑色鞋罩也很適合她。雖然一身樸素的打扮,但點綴在連衣裙上的襞飾格外突出。再加上沙色而有光澤的秀發,就像是來自遙遠異國的王族,讓人感覺到所在的世界是不同的。


    但是說白了,是在過於幼小。


    僅看外貌也就相當於學園初中部。


    「野槌小姐真的很可愛呢。」


    就連站在相鄰靈術壇前的堀田也低聲說道。


    「以防萬一我要問一句……你不會對這類有特殊愛好吧?」


    「不必擔心哦,植本君。說起喜歡的異性類型,我喜歡嚴厲些的大姐姐。就是那種會將全身體重集中到高跟鞋上踩人的類型。」


    「啊啊,太好了。嗯,就當作是件好事吧。」


    堀田是個謎團很多的巨漢。沒想要詳細了解的女性喜好也好,偷偷找到乙種精靈作為朋靈來參加亂跑也好,直到今天麒一郎才知道他也參加比賽。


    「雖然說這話對不住可愛的野槌小姐,不過我的渦輪d很厲害哦。」


    「哦哦,真期待啊。」


    野槌身旁的黑乎乎的人型就是堀田的朋靈。由很多層煤焦油般黏糊糊的粘土形成人形,就像反映著堀田的內心似的來路不明。


    半人半獸、黏糊糊怪人、童女站成一排的外側,手拿發令槍的男性教導主任登上了台。


    在這種舒暢的緊張感中,麒一郎咽了口唾沫,確認了亂跑符的手感。令人懷念的長方形符咒做得很薄,很容易抓起。向著搭檔豎起大拇指,做出準備完成的手勢。


    「那麽……我也動真格了。」


    野槌閉上圓圓的眼睛,又立刻睜得很大,雙手在腰部下方張開。


    困在後腦勺的頭發自行散開,開始纏繞起幼小的肉體。連衣裙和鞋罩被融到頭發中,又繼續溶入細膩的皮膚中。某些部位的柔軟皮膚突然變得更白,某些部分則覆蓋上了厚厚的角質層。尤其是手腳,就像是戴上護臂和綁腿般地肥大化起來。


    吵吵嚷嚷的觀眾席漸漸安靜。


    他們目擊到了。對於身為土靈的她來說,肌膚、頭發和衣服隻是為了模仿人所做的擬態,其實相當於她身體的一部分。雖然她看起來是在雙腳站立,但全身浮現出的發光的靈紋,證明了她是個非人的異形。


    「……這也行!」


    「這也行哦,野槌小姐!」


    「身體曲線更突出了,很性感哦!」


    歡呼聲再次恢複了。


    「謝~謝~,這是奔跑專用姿態,抱歉了。」


    悠閑的微笑沒什麽變化。矮小身材和幼女體型也沒有改變。平坦的胸部毫無風韻,腹部微微隆起,又感覺有些小孩子模樣。


    正當麒一郎皺起眉頭,覺得這有什麽值得高興的時候,發令槍舉起來了。


    「好的……隨時放馬過來吧。」


    試金石就在眼前。如果不能在土屬性中奪冠,那在全屬性混合的正式比賽中就不可能獲勝。


    野槌做出起跑準備姿勢,左腳在前,右腳在後,前傾的上半身與地麵基本保持水平。那是要將自己如箭矢般射出的姿勢。


    「於是各就各位——預備!」


    「嘭!」發令槍的火藥爆炸,八隻土靈一齊飛奔而出。在地震般的腳步聲中,快出一個頭的是沙色的小個子。


    野槌似乎阻斷了沙塵一般,從先頭部隊中進一步脫穎而出。


    緊貼在地麵的足底,不停奏響著撕紙般的尖銳聲音。這不是抬腳蹬地的人類跑步方法,而是幹涉丙種精靈並使其在土地表麵高速流動的滑行術,名為《地脈滑行》。這才是自稱「急性子」的野槌的高速秘訣。


    「太好了野槌!就這樣一個人獨跑!」


    「不會讓你得逞的!」


    堀田將繪製著比普通亂跑符更細致的紋路的符咒拿出,放在靈術壇上。那是大亂跑符。


    強烈的幹涉力震撼著最初的直道。當地麵咕嚕咕嚕冒泡的情景映入眼簾的瞬間,麒一郎下意識地就使用了亂跑符。


    第一區域全體都化為了水分十足的泥沼。堀田利用大亂跑符的超越屬性效果,引發了期中考試中龍宮院所展示的相同靈術效果。


    土靈們紛紛腳下失衡,摔倒在地。


    不過有一隻沙色的小土靈例外。


    「呼~千鈞一發。」


    野槌保持速度繼續滑行。隻有她的落腳點化作保持著硬度的田間小道,筆直地延伸到彎道的內圈。對於這過於迅速的亂跑符效果,麒一郎自己都直翻白眼。與簡易靈術壇比起來,這速度也快出許多。


    「能行……隻要有亂跑符,就沒必要踏地了。」


    曾是最大瓶頸的速度的欠缺,就利用亂跑特有的係統來彌補。


    感覺到一定能行,不過依舊毫不鬆懈地將一次性的亂跑符放到角落裏,以便使用下一張符。


    ※※※※※


    野槌與第二名拉開五十多米的差距,衝過了重點線。


    遙遙領先讓麒一郎和野槌獲得了正式選拔賽的入場券。


    另一方麵,渦輪d陷入在搭檔產生出的泥沼中,愉快地遊來遊去。在被對手超圈的時候,被宣布失去了比賽資格。


    「真可惜呢,渦輪d。」


    「小堀,我不叫《渦輪d》叫泥田坊,要我說多少次才明白?」(注:機器人的語調)


    預選賽後,渦輪d歎息著坐到觀眾席中。


    麒一郎和野槌也在他的旁邊坐下。一坐到黑乎乎黏糊糊的可怕精靈旁邊,狂熱的粉絲們也都猶豫不前。


    「哦哦,很能幹嘛!太好了,野槌妹妹!」


    螢藏從身後遞過一瓶罐裝果汁。


    「嘛~蜜柑果汁。謝謝你,螢藏殿下。」


    野槌已經不是奔跑時的姿態,恢複成了身著連衣裙加鞋罩的身姿。在椅子上正坐著,右手握著罐底,左手扶住,小口喝著果汁。這舉止像極了在走廊裏拿著茶杯小口喝茶的老婆婆。


    「給我的慰勞品呢?我緊張得喉嚨發幹了。」


    「你又沒派上什麽大用場。再認真點使用亂跑符吧,呆子。」


    麒一郎無可辯駁,沉默不語。


    雖然第一區域時的預感很出色地應驗了,不過在接下來的區域,都或多或少有些慢一拍的感覺。


    「嘛嘛,麒君,請別鑽牛角尖了。」


    野槌把罐裝飲料遞了過來,大口喝了兩口,歎氣道。


    「說句實話,應對大亂跑符的判斷很困難。」


    「都說植仔你缺乏靈活性什麽的啦。難道說是這樣?對待任何事情都很靈活的我是個天才?由我出場參加亂跑不是更好?」


    「我倒是挺羨慕你的驕傲自大。」


    「沒錯吧?那換我上吧,野槌妹妹。」


    也不知是開玩笑還是認真的,對著野槌滿臉堆笑的小猴子的臉上,略微出現了些焦急的神色。所幸,野槌可愛地微笑著搖搖頭。


    「螢藏殿下是不行的。」


    「不要那麽直白地說不行嘛,我會受傷的。」


    「嗬嗬嗬,抱歉了呢。我和麒君是特別意氣相投的。沒錯吧?」


    野槌歪著小腦袋,握起麒一郎的手。軟乎乎的小巧雙手包裹著麒一郎瘦骨嶙峋的右手。與人類無異的溫暖和土靈般的關懷,對如今的麒一郎來說是非常珍貴的。


    隻要意氣相投,就能繼續戰鬥下去。


    「火屬性的預選賽差不多該開始了。」


    堀田指向並列在起跑線上的八隻火靈。另外在外場還有十多隻等待出場的火靈。高密度的熱氣使得空氣都扭曲了,觀眾席上汗如雨下。


    「要我來說,火靈是最可怕的。火就是力量,火就是氣勢。」


    發令槍鳴響。


    火靈們由紅轉橙,甚至變成藍色,周身形成色彩鮮豔的團子狀,疾馳而出。似乎要將全身活力燃燒殆盡一般,八道呐喊聲互相衝擊著。


    「噢啦!」


    「去死吧呆子!」


    「你這垃圾!」


    混雜著謾罵聲的拳腳相加,同場賽跑者互相毆打。


    某些精靈被擊飛到空氣障壁上、反彈、頹倒在地,卻又突然發出憤怒的咆哮,繼續向前跑。


    「真過分啊……雖說規則允許妨礙,但這已經不是亂跑,而是亂鬥了吧。」


    「祭典之火靈基本上都那樣。害怕了麽?」


    螢藏說得沒錯,這確實是個驚人的場麵。


    不僅僅是暴力,還有速度。


    還想著這種相互毆打會貫穿始終,不過精靈們都確實在向前邁進,就在捉摸不定的時候突破了一個接一個的區域。對待大亂跑符引發的異變,也隻是靠增強拳腳硬闖過去。不過比起聚精會神一心前進的土屬性組,火屬性的賽況發展還是要快得多。


    「火靈的馬力和爆發力就是不同啊。」


    嬉皮笑臉地眺望著火靈盛宴的螢藏的笑容中,蘊含著一絲如火焰搖動般的猙獰。麒一郎想起了他以前說過的「因為掌握了火屬性所以才以土屬性入學」的可疑台詞,第一次覺得這句話有說服力。


    比賽進一步白熱化,被打昏在地而被超圈然後失去比賽資格的火靈居然有兩隻,就在第三隻失去比賽資格的精靈出現的時候,終於有人越過了終點線。


    「太好啦啊啊啊啊啊啊!俺和雪乃遙遙領先啦啊啊啊啊啊啊!」


    亞凱德發出震撼競技場的叫喊聲,歌頌著勝利。


    靈術壇前的雪乃也回應著無言地舉起拳頭,於是從四麵八方響起歡呼聲。感覺上與對於野槌的熱情很相似,但是數量太多,根本聽不清他們各自在說些什麽。受大多數人歡迎的果然還是成長到妙齡的身材很棒的美少女啊。


    「明明還有其他組的比賽,那些人的表現就像是正選賽確定了呢。」


    麒一郎苦笑道。雪乃如果平靜下來,大概也會覺得這些粉絲很煩。


    「實際上已經確定了吧。亞凱德可是著名的火之熊神啊。」


    「這又不是靠精靈的級別來確定結果的比賽。」


    其實麒一郎也認為雪乃會在預選賽中大獲全勝。練習的時候也領教過很多次亞凱德的凶暴。


    不過,在練習時冷靜地承受過亞凱德的攻擊的精靈就坐在身旁。


    「混雜著亂鬥的比賽,我們也能行的吧……野槌。」


    「是的,隻要我和麒君在一起。」


    不過看上去有多軟,所謂土靈,大多都是很結實的。被毆打就堅如磐石,被灼燒就如陶器般增強硬度。


    「我們也絕不能輸哦,渦輪d。」


    「已經很厭煩跑步了……還有,名字,泥田坊。」


    堀田和渦輪d還有機會。一次預選賽選出的隻是各屬性的四名代表。剩餘的四個出場名額,將由參加全屬性混合的二次預選賽的組合互相爭奪。


    接下來的水屬性預選賽——學生會長和半龍半女的組合一定會獲勝的吧。


    雖然麒一郎和野槌的組合在土屬性組中表現出對比懸殊的速度,但不可能一直行得通。有必要製定新的戰術。


    對前途的不安漸漸轉變為幹勁的這種感覺,與在精靈相撲中遭遇強敵時的感覺是一樣的。


    麒一郎緊緊握住拳頭,沒能完全忍住的笑意使得臉上的傷痕扭曲。


    「我……也許挺喜歡亂跑。」


    ※※※※※


    二次預選賽結束的第二天,學園的公告欄上就張貼出了大版麵的正選賽的出場者名單。


    土屬性組 植本麒一郎&野槌


    水屬性組 龍宮院清&宇賀姬


    火屬性組 赤井雪乃&亞凱德


    風屬性組 神鳴紫電&陣風坊


    綜合組  服部嵐誌&旋塵坊(風)


    羽須見又三郎&鬼蝗坊(風)


    伊吹八千代&可憐坊(風)


    和氣梵&鏡雲坊(風)


    綜合組的預選賽以風屬性真真切切地展現出壓倒性的奔跑能力而告終。


    渦輪d即泥田坊,又再次忘我地在泥沼中遊來遊去,最終被超圈而失去比賽資格。對於犯下與一次預選賽中相同錯誤的朋靈,堀田卻不知為何很滿意地舉起大拇指,迎接自己的搭檔。


    也許,他們通過亂跑,發現了某種獨一無二的事物。


    ※※※※※


    二次預選賽結束的兩天後,意想不到的考驗降臨到了麒一郎身上。


    如同平常那樣,麒一郎在送報紙的打工結束後就去上學,埋伏在上學路上的四方平電視台(yst)的采訪隊伍,像野牛一般圍了上來。


    「聽說植本選手是故鄉精靈相撲的少年橫綱,現在轉向亂跑到底是出於什麽樣的心境呢?」(注:橫綱是相撲運動員的最高級稱號)


    女性采訪者一臉開朗笑容,伸出麥克風。


    「因為讚助商公司倒閉了。」


    「那與朋靈野槌小姐是怎麽認識的?」


    「故鄉的朋友介紹來的。」


    「有什麽令人興奮不已的發展麽?」


    「抱歉,完全沒有。」


    很快就放棄了毫無情趣的麒一郎,下一個目標就是可愛的朋靈。


    「野槌小姐,你今天最中意的裝飾品是?」


    「簪子上的蜜柑吊飾。蜜柑美味而又富含營養,請大家多多食用哦。」


    野槌輕輕點著頭,向攝像師們派發蜜柑,她的身姿肯定會在茶室引起爽朗的笑聲吧。


    他們不會知道的吧,房間裏種著以不可思議的速度生長著的蜜柑樹的恐怖。還有,雖說是為了節省夥食費,但早中晚三餐全都是蜜柑料理,而且越來越覺得美味的那種戰栗感


    覺。


    「啊,赤井雪乃!」


    攝像師發現了想要混在人群中溜走的雪乃,采訪者立刻毫不留戀地拋棄麒一郎和野槌,奔向雪乃。


    「你好,我是yst。赤井雪乃小姐,獲得正選賽出場資格的感覺如何?」


    當麥克風向自己靠近的時候,雪乃立即站立不動地敬禮道。


    「是、是的。已經有了將成群的敵人全部燒死的覺悟是也!」


    「就像烈火般在燃燒呢。」


    「是、是的,殺掉!全、全部殺掉!全部燒死!直到燒成灰!」


    雪乃滿臉通紅,一個勁地抽搐。完全興奮起來了。


    「那個,赤井小姐?」


    「亞、亞凱德,燃燒吧!我們、也、燃燒!燃燒殆盡!」


    「真要這麽做?真的可以燃燒麽?」


    咬著雪乃小腿的小熊,眼睛一眨一眨地看著采訪者。就算以強硬為賣點的業內人士也畏縮了。


    「那家夥在做什麽啊……」


    憤怒也好羞恥也好,隻要雪乃血衝上頭就不會有好事情發生。麒一郎無可奈何地決定伸出援手。


    踏地,當鞋底觸碰到人行道的柏油路麵的瞬間,對土靈進行幹涉。震動與爆炸般的響聲同時吸引住了攝像師和圍觀人群的視線。


    「和我相撲吧,亞凱德!」


    「哦呀?向俺提出單挑可是不能反悔的哦?」


    亞凱德放開雪乃的長靴,全身釋放出火焰,形態從小熊變成半人。看了地麵一眼,火焰就在地麵形成了環狀的相撲圈。


    「麒君,需要我幫忙麽?」


    「相撲是我的拿手好戲。對上火靈也不會輸的。」


    更重要的是——用眼神望了望雪乃。攝像師和采訪者被突然的相撲引起注意,將視線離開了不正常的少女。野槌趁此機會偷偷拉住她的手,消失在校門中。


    既然沒了後顧之憂,麒一郎就將精神集中到相撲上。


    「來吧!幹吧!」


    「幹吧!」


    人與精靈就在攝像機前開始交手了。互相撞擊的瞬間,衝擊就貫通了頭蓋骨和脊椎骨。不愧是火靈,勢頭就像卡車一樣。


    不過還是未後退一步地擋了下來。


    「哦哦,能挨住剛才俺那一下,還真令人吃驚啊。」


    「這就是相撲的妙趣哦。」


    在互相靠近的時候混入了靈術的動作,從腳底幹涉土靈,讓土靈支撐住自己不往後退。


    身體動作與靈術儀式合為一體,邊相撲邊使用靈術,邊使用靈術便進行相撲——這就是精靈相撲。


    「也許火靈是最擅長行動,但不動就是土靈的領域了!」


    亂跑中在速度上會輸給火靈或風靈,不過既然是相撲,就不可能會輸。


    不僅僅是攝影師,就連圍觀人群都對這場白熱化的相撲看得入迷了。這種極其原始的力量與力量的相互對抗,使得大家都心動了吧。


    大概在兩分鍾後,分出了勝負。


    就在兩人扭打成一團,麒一郎將要低溫燒傷的時候。


    「何等事態!北之熊神居然被上手摔了!靠這一招分出勝負的是土屬性的植本麒一郎!故鄉精靈相撲三連冠果然不是鬧著玩的~!」


    也許這是四方平精靈學園創始以來,土屬性第一次被人真心稱讚。


    ※※※※※


    實在是失算了,相撲過於白熱化,卡路裏被消耗得一幹二淨。


    才剛把亞凱德摔到地上,腹中蟲子就開始大合唱,對上課不斷抱怨,以致於被老師瞪了四節課的白眼。


    好不容易迎來了午休,在學校食堂打開便當盒,黃色的套餐出現在眼前。


    蜜柑糯米飯、蜜柑沙拉、烤蜜柑皮。還有作為甜點的蜜柑。


    這就是野槌特製的蜜柑盒飯。


    「異常清爽的蜜柑大餐呢……」


    坐在對麵的雪乃的便當盒裏則是一片紅。紅豆飯、意大利實心麵?那波裏式麵條、番茄和紅色青椒做成的沙拉。對方也是苦學生,似乎是用剩菜做的料理,不過相比起來食材要豐富得多,讓人非常羨慕。


    「不過啊……呼嗬嗬,今天可不止這些哦。哎呀,還有宿舍裏的田畑學長分給我的蜆貝。是吧,野槌。」


    「是的,請用。」


    身旁的野槌打開塑料餐盒,立即飄出蜜柑味。


    「這是蜜柑煮蜆貝。」


    「太好了!美味佳肴啊!」


    「是的,嗯……蜆貝很美味呢,嗯。」


    雪乃以可悲的眼神看著歡騰的麒一郎。


    兩人同時合掌說道「我開動了」,將筷子伸向便當。吃了兩口蜜柑煮蜆貝後,麒一郎為這過甜的菜肴歎了口氣。


    「請盡量吃吧。家裏還有很多呢。」


    雖然不甘心,但美食帶來的幸福立即填滿了肚子。麒一郎已經吃慣了蜜柑,都到了味覺會判斷蜜柑等於美味的程度。


    不知為何,總覺得有些寂寞。


    「……要吃點意大利實心麵麽?不過有點沒勁道了。」


    「我真的可以吃麽,赤井雪乃殿下?」


    「就當是今早上的謝禮吧。我一想到電視台之類的會在全國放映,就覺得對付不過來。所以今天早上真是幫大忙了。」


    「明白了,那我就心懷感激地享用了。」


    yst隻有在四方平周邊才能收看。看著害羞得有些臉紅的雪乃,不禁覺得自己沒有指出這點真是太好了。


    將番茄醬十足的意大利麵放到蜜柑糯米飯上。


    筷子一夾,放入口中,立刻有種覺醒般的感覺。


    「嗯……果然沒錯。我確信了。蜜柑果然還沒利用完全。在加入了其它味道之後,蜜柑愈發美味了。」


    「哦~原來如此。我的技術還遠未成熟呢。」


    「……最終還是以蜜柑為基準。」


    『已經為時已晚了』雪乃露出可悲的眼神。


    之後兩人大快朵頤,把便當吃得幹幹淨淨,同時合掌。


    「多謝款待。」


    休息片刻之後進入正題。


    「之前也說過,關於亂跑的事情。」


    「是的……果然還是分開練習比較好。」


    之前都是約好時間在王冠競技場練習,不過以後將要分別進行練習。似乎其它地方也有比較簡易的亂跑用設備。至於練習用的競爭對手,則打算將堀田帶上。


    「好不容易才搞好關係,真可惜啊……」


    「我們歸根到底算是敵人。事先藏起一些絕招,比賽也會變得有趣。」


    從桌子底下傳來亞凱德的聲音。對他來說,過膝長靴可以代替午餐吧,不過原本精靈就不需要進食。野槌大口吃著蜜柑,不過就是品嚐自己酷愛的食物而已。


    「話說回來,正選賽你有勝算麽?要是你什麽絕招都沒有,整場比賽一直丟臉,邀請你參加亂跑的我也會覺得很無趣的。」


    「比起絕招,排除不安定要素才是問題所在吧。對於我和野槌來說,亂跑符的使用方法才是勝利的關鍵……」


    也不能讓對手得知自己的弱點,於是把烤蜜柑皮放到嘴裏,沒繼續往下說。雪乃似乎也明白了麒一郎的意圖,隻顧咀嚼著紅豆飯,沒去提問。


    (應該是距離感的問題吧。)


    與亞凱德相撲之後再次證實,隻要是降臨在自己身上的威脅,都可以通過用肌膚感受精靈的氣息來應對。


    不過在亂跑中,隻能通過在靈術壇看到的情景,來判斷跑道內部的變化。由於大亂跑符的效果而造成能見度降低,這也是有可能發生的。如果沒能搞清楚狀況,就不可能判斷亂跑符該如何使用


    。


    現在正是需要劃時代的突破方法的時候。


    「也不是沒有哦。」


    就好像是看穿麒一郎心中所想似地,野槌發出了低語聲。


    「我姑且也是有些知名的土靈。絕招還是有那麽一兩個的,請不要想那麽多。」


    「絕招什麽的……以前沒聽說過啊。」


    「因為可能有適應性的問題,所以隻是觀望著。」


    看著她那如同剛出鍋的芋頭般的柔和微笑,就覺得她其實早就忘了這絕招,不過她的小鼻子很有自信地微微扇動,有種很讓人信服的感覺。


    「嚐試一下,麒君就會立刻明白。」


    野槌在椅子上站起來,從斜上方抓住麒一郎的頭部。一與她水靈靈的瞳孔互相注視,雖然僅僅是被她紅葉般的小手捧住臉頰,不過感覺自己就像是被蛇盯上的青蛙,動彈不得。


    非常討厭也非常舒服地——後背起了雞皮疙瘩。


    稚氣的相貌,如同櫻桃般圓圓嘟起的嘴唇,向著自己慢慢靠近。


    「那、那個、野槌小姐?」


    「……你想幹什麽啊,在學校食堂這種地方。」


    「嗬嗬,我開動了。」


    感覺到了『啾~』的黏著感,後背的雞皮疙瘩蔓延到全身。


    粗糙的粘膜在光滑的粘膜上遊走。


    那是野槌的舌頭在舔著並吮吸著。


    就像是在細心品嚐麒一郎的——眼球一般。


    「唔唉唉唉、啊、好好好、好、好惡、心?不、不對、這是在做什麽……!說、說真的、在做什麽……呼唉、唔唉唉……」


    在說不上是恐怖還是喜悅的律動下,全身細胞都沸騰了。實在是前所未有的體驗,實在是過於未知的感覺,腦子已經混亂了,不知道該做出什麽反應。


    周圍一片沉默。整個學校食堂裏的視線,都集中到身體微微顫抖的少年,以及親吻著眼球並發出『啾啪啾啪』水聲的童顏土靈身上。


    沒過多久就不知為何掀起了拍手聲和歡呼聲。


    「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


    「總感覺土屬性在做些很厲害的事情!」


    「不、不要歡呼!大家目不轉睛地看什麽啊!」


    雪乃跳來跳去,揮動雙手,想要拚命地擋住這詭異的情景。發生了意想不到的事態,想必她相當混亂吧,都已經臉紅到耳根和脖子了,眼神也遊移不定。


    「你、你們兩個也是,這種事情等到兩人獨處的時候再做!居然在眾人麵前做出這種不知廉恥的事情!」


    「這可不是不知廉恥哦?我的絕招是……」


    伴隨著『啾啪、啾啪』的聲音,從右眼移到左眼。


    「啾啪、嗯咻,把感覺器官、舔個幹幹淨淨……」


    然後又從左眼滑到皮膚——直到耳洞。


    麒一郎腰力不支倒在地上,野槌騎在他身上,開始輕咬他的耳朵。


    「都、說、了!我不是說過不要在眾人麵前這麽做嗎啊啊啊!」


    雪乃的叫喊聲非常遙遠。從極近處傳來的,隻有劇烈地舔耳洞的聲音。整個視野都因為野槌的唾液而變得模模糊糊,不過還是能明白雪乃的身姿突然就染上了紅蓮之色。


    北之神童狂亂的感情化為火焰,直抵天花板。


    雖說是盛行靈術的精靈指定都市,但作為現代日本的學園,機械設施還是非常齊全的。當屋內出現明火時會自動進行處理的設施,當然也是有的。


    自動灑水滅火裝置的噴水,不僅熄滅了真正的火焰,也熄滅了雪乃的內心之火。


    「我……到底在做什麽啊……」


    「雪乃妹妹很有火屬性風範,相當激情啊。」


    野槌將麒一郎的雙眼和雙耳都塗上唾液之後,終於放開了他。


    「我去洗個澡……著涼之後要是感冒了可不好。」


    「那我也一起去。」


    「真要放著那家夥不管?」


    野槌微微一笑。


    「說起麒君,待會兒他就會知道我的絕招是什麽了。」


    少女和土靈離開了學校食堂。


    被水淋得軟弱無力的亞凱德也唯恐落後地追了上去。


    「等一下……俺不去曬幹的話,也會很不爽的……」


    隻剩下麒一郎像隻被衝到海灘上的水母一樣躺在地上,在原地動彈不得。在仿佛從粘膜被吸取了精氣般的虛脫感中,早上就在相撲中大肆活動了一番的手腳,完全使喚不動。


    野槌的舌功還真是駭人聽聞。


    甚至有種直接舔著自己的神經,將唾液灌入腦髓的感覺。


    「對不起……我小看你了,野槌小姐……真的對不起……」


    周圍傳來嬉笑聲。上學時靠相撲挽回的土屬性的名譽,又立刻被打回了原位。


    已經顧不上自己現在是在眾人麵前,抱著慪氣睡覺般的打算,閉上眼睛。


    也許是因為野槌的唾液吧,眼瞼變得有些奇怪。


    「啊咧……?」


    有光線。不是漆黑一片,而是帶有色彩。


    眨了好幾次眼後,眼瞼內部變得越來越清晰,然後立刻就明白這是在學園的走廊裏。不是靜止畫麵,而是活動的影像。視線的高度比平常低了很多,周圍的人看起來都像是巨人。


    「這是……野槌的視野麽?」


    當視野轉向身邊時,懷疑就變成了確信。


    走在身邊的就是被淋成落湯雞的雪乃。


    ※※※※※


    平時質地就很潤澤的黑發,此時緊貼在肌膚和衣服上,別有一番妖豔,顯得更有女人味了。這就是接受自動灑水滅火裝置的洗禮後的雪乃吧。


    『剛才我驚惶失措了,不好意思……那個,實在是太突然了,我嚇了一跳,所以……』


    野槌的回答也清晰地傳入耳中。


    『雪乃妹妹似乎不擅長和男士打交道呢。』


    『因為是異性所以要改變交流方式,我倒是覺得這樣很奇怪。不管是男是女,是合作者就互相幫助,是勁敵就互相競爭。僅此而已。』


    這正是雪乃應該說的話。這不是幻聽也不是某種差錯,似乎自己真能從遠處聽到她的聲音。


    「所謂的絕招原來是這樣啊。」


    看起來,被舔過的耳朵和眼睛正在與野槌同步。


    暫時睜開眼睛,查看學校食堂裏的情況。果然自己還在被遠遠圍觀的人群嘲笑,不過在這個狀態下,不應該去注意這些事情。


    再次閉上眼睛。與雪乃走在一起的野槌的視野在眼前展現,連聲音都傳了過來。


    這的確是最好的突破方法。就算在亂跑中跑道被土之障壁覆蓋,自己也能借助野槌的眼睛來觀察到內部的狀況。


    「thank you,野槌……受到你太多的照顧了。」


    雖然聲音不可能傳達過去,但麒一郎依舊飽含謝意地緊閉雙眼。在雪乃和野槌所來到的地方,門上掛著一塊牌子。


    淋浴室。


    紅色的人形符號,代表女性專用。


    「稍微等一下!」


    不由得怒吼一聲。能感覺到周圍的學生被嚇得倒吸一口氣,不過沒可能傳達給野槌。她隻是極其淡然地走進女子淋浴室。


    『土靈沒必要淋浴的吧?』


    『熱乎乎的水淋在身上,是相當美好的享受哦。』


    雪乃走到更衣室的角落裏,最先脫下來的是過膝長靴和長筒襪。


    「哦哦……這家夥……」


    看到裸露的光腳,麒一郎終於理解的亞凱德的感受。小腿纖細地延伸著,如同豆腐一般嫩白,描繪出柔和而又具女人味的曲線。


    說到嗜好,雖說比起大腿,麒一郎更喜歡胸部,不過此時他都想上去咬一口了。


    『野槌……不要老看著我嘛。』


    『請不必擔心。我什麽都知道了。』


    『說得也是啊。』雪乃眼睛向下看著,歎了口氣,逐顆解開胸罩上的扣子。現在還有些窄小吧——當襯衫濕透的時候,胸口處就無意中微微脹了起來。透過襯衫看到的內衣,描繪出更讓人想咬一口的球麵形狀。


    麒一郎不僅僅是在大飽眼福。胸控的眼力還透過通透的襯衫,看出胸罩的邊緣正緊緊勒進那團柔肉中。


    「穿小號胸罩強製壓住胸部啊……這樣胸部會變形的,還是別這麽做比較好。」


    的確是不要這麽做比較好,不過傲人巨峰被小號胸罩緊緊勒住的情景,也別有種讓人咽口水的風情。


    在心裏對她的身材評了個優。


    「謝謝你,野槌……真是美妙的絕招。」


    隻要是身心健全的男生,如果看到嫩白的手指去解開胸罩扣子的情景,就算是在學校食堂正中央也是會興奮起來的。


    看到手指突然停下來,心裏焦急得喉嚨發幹。


    『希望你……不要對植本提起關於我身體的事情。』


    有些憂慮地皺著眉頭的表情,實在不是赤井雪乃的風格。


    麒一郎能理解,這是極其普通而且隨處可見的有著很多煩惱的女孩子的表情,於是立刻睜開眼睛,切斷了眼瞼裏的脫衣情景。


    「抱歉,雪乃……不好意思了。」


    就算不能傳達到,也還是禁不住道歉。自己差點就活生生地踐踏了一位少女的尊嚴。知道她擁有秘密,這件事本身就是對她的侮辱。真是最差勁的偷窺行為。


    心情低落地站起身,走出學校食堂。走到樓梯口的旁邊,剛看到在那裏利用窗口照進來的太陽光來曬幹身體的小熊,就忍不住說道。


    「亞凱德,揍我吧!隻要不把我打死,隨便你打!」


    「嗯啊。」亞凱德抬起頭,一臉放鬆的表情。


    亞凱德身邊的男生就像彈射出去一般地向後飛去,從樓梯口中消失。消失的動作極其迅速,還沒能看清他的臉和校服上的屬性顏色。


    好奇怪——不過現在就是想被揍一頓。


    「等俺完全幹透吧……話說你是抖m麽?」


    「那這就是獎勵了吧。正因為我討厭被打所以才必須被人揍一頓。」


    「真是麻煩的家夥啊……死板之處和雪乃一模一樣。」


    的確,這兩人在某些方麵很相似。雖然麒一郎不像她那麽容易爆發,不過就不懂得通融這點,兩人非常相似。還要說的話,窮困也是這兩人的共通之處。


    正因為兩人很相似,自己的卑鄙就越來越明顯了。她大概比自己高潔得多吧。


    「雖然知道這是在自我滿足,但不接受懲罰的話,我感覺自己就沒法正臉麵對她了。所以拜托了,像相撲那樣火力全開。」


    「真的好麻煩啊。」亞凱德嘀咕道。


    比起興致缺缺的亞凱德,其實更應該讓雪乃本人來揍自己一頓。但如果將事情和盤托出,與野槌共享視覺、偷看脫衣情景的事情就會暴露。亂跑的絕招也同樣會暴露。


    不過,如果把這些都當做報應的話——


    「麒君、麒君。」


    野槌在走廊裏揮著手走了過來。雖說是淋浴,也還是挺快的,但也許該說這是絕妙的時機吧。


    「好的,由你來也可以。揍我吧!」


    「好。」


    跪下來準備接受懲罰,可愛的小拳頭『嘭』地打了自己的腦袋。


    這可不能會讓人覺得輕鬆,隻是覺得非常難為情。


    「其實呢,麒君。」


    「什麽啊。」


    「我安排了你和雪乃妹妹的約會。」


    挺起絕壁般的胸膛,「咳咳」一聲,故作姿態。


    「……以我能理解的條理來說明吧,拜托了。」


    發熱的頭腦立刻冷卻下來了。那位赤井雪乃居然會接受約會這種輕佻淺薄的邀請,完全不能理解這種事態。感覺就像天崩地裂的前兆。


    「雪乃妹妹的弱點在於性格過於純粹,對於很多事情沒有免疫力。如果順便能讓麒君和雪乃妹妹增進友誼,我也會很開心。」


    麒一郎理解了。


    所謂土靈大概都愛管閑事。特別在人際關係方麵,他們會以粘土般的黏性將人與人聯係在一起。


    「請當做是慶祝預選賽晉級,充分享受吧。」


    「雪乃的腳是俺的,你可別去咬。」


    「為什麽把我排除在外自說自話啊……」


    想要靠被揍一頓或者補償她來進行自我滿足的想法,也被一同打飛。


    在朋靈的公認下,麒一郎將要和雪乃進行人生中的初次約會。


    亞凱德身邊的可疑男生,整個消失在走廊中。


    ※※※※※


    碰頭時間是周日早上十點。


    碰頭地點在青葉公園。就在綠樹環繞的中央廣場中,一座擺著莫名其妙姿勢的前衛雕像《馬可的暴怒》前。


    這裏是作為約會碰頭地點的出名的地方,已經有很多在等候戀人的男男女女,不過雪乃在其中特別顯眼。


    首先當然是因為她那美麗的容貌,而且她時不時用過膝長靴的鞋後跟蹬地,也吸引了周圍人群的視線。好幾次想要去撓頭發,不過很討厭因此而破壞形象,於是就挽起胳膊。


    「她火氣很大啊……」


    麒一郎從遠處看到她的指甲都已經陷入手臂中,於是去查看自己的手表。


    上午九點五十分。距離碰頭還有十分鍾富餘。


    至少她不會因為麒一郎遲到而生氣,不過以防萬一。


    「早上好。」


    以謙遜的態度向她打招呼,走了過去,她的眼神簡直要把人給殺死。


    「還有十分鍾,真早啊。」


    「那為什麽要生氣?」


    「我隻是為被約會這種無聊的事情浪費時間而生氣。」


    焦急的身姿頗有迫力。順滑的長發又增長了幾分,色澤依然是豔麗的亮黑色。似雪肌膚光澤照人。體現出火一般性情的眼神,散發出熾熱的血氣。


    『生氣的表情也很可愛哦?』


    說這種話會被燒成灰的吧,所以還是別說了。在初次約會的緊張狀態下,擠出個無關痛癢的話題。


    「那個……你今天好好打扮了呢。」


    「我可以燒死你麽,植本?」


    「抱歉。」


    「這算什麽打扮啊。這件白底t恤衫是怎麽回事啊。愛心符號什麽的傻不傻啊。我每秒鍾都想去死一次。」


    上身是件在胸部位置有個巨大愛心符號的白底t恤衫。下身穿著倒置的玫瑰花般的迷你多層寶塔裙。後背是個可愛的帆布背包,大小適中,沒有使得整體搭配失調。當然還穿著預防啃咬的過膝長靴,亞凱德也一如既往地緊緊咬住雪乃的小腿。


    也不知是她自己搭配的還是別人推薦的,不過這身出處不明的服裝,非常適合她腰高手腳長的體型。雖然愛心符號扭曲了胸部形狀,不過這裏卻是麒一郎評價最高的地方。


    「植本才好好打扮過了吧?」


    「是、是麽?」


    淺茶色的七分袖v領襯衫和謹慎牛仔褲,腳上穿著運動鞋。說實在的,直到出門都一直在煩惱該怎麽打扮才好,結果穿了這身還看得過去的衣服,也就沒去在意更多了。


    「……抱歉,我對這些不太了解,就說了些很隨便的話。啊,不過這條項鏈也許算是裝飾品。」


    「其實我也挺喜歡的。


    」


    掛著土俑型吊墜的項鏈,在脖子上異常顯眼。這是在夏季祭典時打靶獲得的獎品。


    麒一郎有了一些自信,拿出個撐成長方體的布袋。


    「我今天帶禮物過來了。對了,這不是什麽貴重物品,放心好了。而且成本為零。」


    「既然你這麽說……那我就不客氣地收下吧。可以打開麽?」


    麒一郎大方地點點頭,雪乃臉上的焦急神色漸漸淡去,浮現出孩子般的好奇心。


    布袋中是個邊長月四十公分的正方體硬紙箱,打開蓋子,發現裏麵塞滿了報紙。把報紙拿開,出現了一個橙色的圓筒形物體。


    「這是……土俑?」


    「土俑花盆。雖然是趕工做的,不過是用四方平的土燒製而成的,成色相當不錯。」


    雖然不太明白為什麽周圍的人會以滿是懷疑的眼神紛紛來圍觀,不過麒一郎對這個土俑還挺有自信的。


    眼睛和鼻子都圓圓的張開,頭頂上開了個大洞,雪乃拿著這陶器從各種角度觀察了好一陣,輕輕地吐了口氣。


    「好可愛……」


    「是吧!很可愛吧!」


    隻有這個時候才會感謝邊毆打自己邊訓練自己陶藝的父親。


    「內側用膠帶貼著蜜柑種子和野槌的說明書,按照說明書上說的去栽培吧。房間裏立刻就會變成蜜柑森林。」


    「那我就感激地收下啦。」


    雪乃把土俑倒扣在亞凱德的頭上,嚴命他小心別把陶器打碎,然後把他從腳邊趕走。


    「那我們走吧。」


    「好的,我可是好好調查過火屬性可能會喜歡的地方哦。」


    亞凱德搖搖晃晃地想要去追大步走開的兩人。一直在沉默不語地觀望狀況的野槌,緊緊抓住亞凱德的紅色圓尾巴。


    「請不要去打擾他們。」


    「可是啊,俺不咬那家夥的腳就心裏不安啊。」


    發牢騷的亞凱德還是被野槌用蠻力拖走了。


    不能尋求朋靈的幫助。


    『這是一對一的約會』,麒一郎已經做好了覺悟。


    ※※※※※


    「……這裏?這就是火屬性可能會喜歡的地方?」


    剛到達目的地之一,雪乃的臉就一陣抽搐。


    離開公園不遠處的田園地帶中央,有一座孤零零的構造樸素的白色建築物。在入口附近,身穿黑衣的男女老少都一副黯然的表情。


    「給我個最善意的解釋……你把我帶到火葬場來,算是發起挑戰麽?」


    空氣中的丙種火靈回應著雪乃的憤怒,輕輕搖動著她的黑發。


    「我想著在火葬場,火靈每天都很有精神地活動著……不對,不要握拳。佛在看著呢。」


    「都說了,選擇這地方本身就……!」


    雪乃正要揮出拳頭,突然間睜大眼睛,看著火葬場。


    「好棒!」地叫出聲。


    「火靈們的氣息在增強……啊,燒起來了!遺體越燒越旺了!啊、好棒!燃燒著!屍體在熊熊燃燒著!」


    「確實很棒。不過在死者親屬麵前還是稍微壓低聲音吧。」


    身穿喪服的一群人渾身顫抖。麒一郎流著冷汗,催促雪乃注意,不過興奮的少女聲音越來越大。


    「知道啦,我知道啦植本!屍體就要被燒得幹幹淨淨了!」


    看到警衛員向這邊走來,麒一郎就拉起雪乃,飛也似地逃走。


    ※※※※※


    目的地之二,是平淡無奇的住宅街的一角。


    今天是休息日,外出的家庭很多,於是這裏異常靜謐,如同人們都已熟睡的夜晚。


    有一座被很淒慘地燒塌的房子,在這其中特別顯眼。


    「這是前段時間被火災燒毀的a先生的住宅。」


    「你當我是什麽人啊!」


    「在火葬場欣喜若狂,令死者親屬哭泣的女人。」


    雪乃一時語塞。


    「那是……那個……因為我第一次見到火葬場。」


    「因為是第一次,所以看到屍體在燃燒就非常高興?」


    「煩、煩死了!我也覺得很對不起諸位死者親屬!說起來,植本才應該認真考慮約會地點吧!」


    這次輪到麒一郎啞口無言了。


    「……抱歉,我是第一次約會,頭腦中一片空白。」


    「我也是第一次。我真的連一秒都不願意把時間浪費在約會上。」


    「不願意的話,拒絕不就好了。」


    雪乃『哼』地一聲,扭頭轉向一旁。


    「約定就是約定。植本能取消和精靈的約定?」


    「那麽做當然不好。」


    也許雪乃性格很死板,不過麒一郎並不討厭她的過分正直之處。


    麒一郎不由得想到,有生以來的初次約會對象是雪乃也許挺好的。


    重振精神,拍了一下自己的臉。


    「好的,那就去下一個地方!我可是很有自信的哦!」


    「我不抱希望地跟著去吧。」


    ※※※※※


    到達的第三個地方是觀天台。


    從地理位置上看,觀天台與北部的風標台中間,隔著一條流入久上湖的櫻川。不過觀天台與完全開發成高級住宅街的風標台不同,整個丘陵都是鬱鬱蔥蔥的綠樹。說起人工痕跡,隻有最簡單的柏油路和台階,還有零星散布著的風力發電風車在緩緩轉動。


    風力發電站和直徑三十米的巨大風車隱藏在連綿不絕的樹木與草地中,與自然風景融為一體。


    「早晨的風標台很好,不過聽說到了中午,還是觀天台的景致更好。」


    這片草地背靠風車,四周綠樹環繞,還能看到久上湖的水麵。


    這裏人跡罕至,極其寂靜,隻有風靈在竊竊私語。


    雪乃看著映照藍天的湖麵看得出神。


    「的確很漂亮呢……雖然覺得讓女生爬這麽高的坡有些不好意思。」


    「啊啦,果然這裏不行麽……」


    「不,和之前那些比起來,這裏確實是個好地方。不過邀請別人來的時候還是注意一下吧,這隻是我的個人想法。」


    就連比普通女生更有體力的雪乃,此時也已經呼吸急促。要是換成不擅長運動的女生,也許爬到一半就該叫嚷起來了吧。


    「和雪乃約會真是太好了。」


    「是麽……?」


    「雪乃的爆發力和持久力都很強,無論去哪裏都不會累垮的吧。土屬性就是體力過剩,一不小心就變成長途漫步了。」


    雪乃無言地向前走出一步。也許是讓她不高興了吧,不過從背後看不到她的表情。


    既然對方也看不到自己,此時正是好機會。麒一郎偷偷從口袋裏拿出便簽,查看事先調查好的內容。


    「可以看到那邊有個鳥居吧?」


    從草地往下看,山丘中部的台階有條分岔的小路,孤零零的鳥居淹沒在小路盡頭的樹叢中。


    「在過去,名為惡右衛門狐的妖物曾經燒死數十名村民,那裏似乎就是封印了那隻妖物並受到人們祭祀的神社。」


    「我知道的,狂暴的炎之禍靈吧。火靈原本就性情暴躁,在機緣巧合下禍靈化的例子也比其他屬性的精靈要多。」


    也許話題的選擇很失敗。身為靈應者,誰都會極力避免精靈變成無法控製的《禍靈》吧。正因為如此,麒一郎才會去尋求防止禍靈化的方法,並立誌成為教靈師。


    「真的很抱歉,我並沒有惡意的。隻是,該說是難為情吧,其實是不太懂女人心。」


    「還不是因為你整天相撲?」


    這正中要害簡直


    令人心情愉快。雪乃回過頭,麒一郎發現她意外地心情不錯,還眯著眼睛微笑。


    麒一郎也隻能破顏一笑,回答道。


    「非常火熱的哦,與強者劇烈碰撞。」


    「嗯,劇烈燃燒著。」


    「沒錯沒錯,非常劇烈。」


    雪乃完全轉過身來,麵對著麒一郎。


    「那要不要試著和我相撲?我覺得我應該比亞凱德更有技巧。」


    雪乃說完就大角度張開腿,身體前傾,拳頭敲擊地麵。


    麒一郎瞬間就愕然了。這位少女特別不擅長男女情愛之類的話題,而且也太缺乏對男人的警戒心了。


    「請你務必穿上褲子再說吧。」


    「……也是呢。」


    雪乃猛地合攏腿,原地坐下。


    穿著迷你裙做剛才的姿勢會很不妙。還好當時周圍沒有人,要不然就要被別人從身後堂堂正正地窺見裙底風光了。如果真的開始相撲,麒一郎就隻能去抓雪乃的裙子或內褲來代替抓兜襠布了。


    「雖然還稍微有點早,不過我們開始吃飯吧?在景致很好的地方吃午飯,就像是小學時的踏青,感覺非常懷念呢。」


    「好是好,不過你帶飯來了麽?」


    「我們都沒富餘的錢在外麵吃飯吧?」


    雪乃放下背包,取出裏麵的東西。有兩個便當盒,包裹著食物的鋁箔,還有金屬網。


    麒一郎立刻明白了雪乃的用意,一巴掌拍在地麵上,開始呼喚土靈。不一會兒就有石頭從土地中出現,搭出『匸』字型的爐子。


    將金屬網放在爐子上,再把鋁箔放上去。雪乃打了個響指,爐子裏沒有柴也沒有炭,卻燃起了火焰。飄散開來的蘑菇香氣讓人食指大動,這流著口水等待的十分鍾,就如同數小時般漫長。


    「金屬箔烤香菇、平菇和大蔥,完成。不過材料全部都是特價商品或贈品呢。」


    「你也知道,蜜柑之外的食物對我來說有多新鮮吧?」


    往蘑菇上塗上黃油和醬油就算大功告成了。配上堆滿便當盒的紅豆飯,兩人邊欣賞著湖光山色邊用餐。


    與清爽的蜜柑味完全不同厚重的黃油味,讓麒一郎覺得自己就快消失的味覺又重新複活了。


    「哇~太美味了!」


    雪乃撲哧一聲。那是在笑吧。


    就算她笑了,表情變化也極其細微,想要發覺很困難。不過她的眉毛角度變平緩了,應該是在笑吧。


    「雖然不知道現在的年輕人是怎麽約會的,不過這樣的方式很不錯呢。」


    「是的,沒錯……這都是托野槌的福啊。」


    充分感受著這放鬆的心境,抬頭仰望藍天。


    「——於是,兩人就這樣度過了美好的時光。」


    傳來並非兩人發出的解說。


    回過頭,發現在風車的影子裏,電視台攝像機正窺視著這邊。


    「喂!那邊的yst!」


    「哎呀哎呀,被你發現了——土屬性的純情少年,似乎非常動搖。然後,他身旁的純情少女……」


    「不要再用解說的語調了!你是從什麽時候開始看的!」


    「嗬嗬嗬,可別小看了大人的眼力哦。」


    采訪者大搖大擺地走過來,然後滿臉得意地叉腿站在原地。


    「從你和亞凱德相撲的時候我就開始懷疑了。於是就在你們的空閑時間加以埋伏,不出所料!你們兩人果然在交往呢!」


    「交、交往?交往、往往往、交往?」


    「啊啦啊啦,變得結結巴巴也好可愛。鏡頭,繼續拍個夠吧!這年頭,如此怕羞的boy and girl可是難得一見的哦。」


    試著去搖動滿臉通紅表情凍結的雪乃,不過搖動的隻有頭發,關節一動也不動。完全化作冰雕了。


    早就已經熄滅的爐火,此時又呼呼地攛了起來。周圍變得比剛才更加悶熱。既然周邊的火靈已經感應到這位火屬性的稀世天才,那現在就沒有閑工夫去慢悠悠地吃飯了。


    「不好意思,說真的,你們能不能放過我們?你們會被燒的。」


    「是被你們兩位的熱戀燒傷吧。」


    「不對,你們搞錯了!你們完全搞錯了!」


    「那好吧,你們就盡情親熱吧!我們會盡情拍攝到剛好不被禁止播出的程度!」


    完全說不通。如果是在大街上,還能混在人群中逃出去。如果在學園裏,還能把更引人注目的學生、比如學生會長之流的人推到鏡頭前。


    進退兩難的麒一郎和雪乃,正要被鏡頭進一步逼近的時候——


    「稍微等一下啊~!」


    聽到從上空傳來的聲音,鏡頭向上抬。


    「什、什麽人!突然降臨在采訪集團中的怪聲的真實麵目究竟是——!」


    「呼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伴隨著風靈喧鬧的氣息,八道身影如落雷般從天而降。


    身穿忍者裝束頭帶黑色頭巾隻露出眼睛的人四名。


    身著山中修行者服裝的乙種風靈四名。


    「我們是風屬性天狗眾!」


    『突然有笨蛋從天而降』,麒一郎心裏想到。


    風屬性自由奔放。換句話說,就是吊兒郎當。也不記得這是誰說的了。


    在頭巾的遮擋下,看不見忍者們的臉,不過對那些風靈有印象。他們都是在預選賽中奪得了正選賽出場名額的健將。


    「土屬性居然比我們更引人注目,簡直難以忍受!因此,你們電視台可以盡情向我們發起提問攻勢!」


    「花時間製作服裝,結果就出場晚了。沒想到土屬性居然用相撲引起了大家的關注。」


    「能全部拍下來麽?小星、小純,最近可好?」


    八人全部都看著鏡頭。想要引人注目,明明別把臉藏起來不就好了。雖然對他們感到無語,但還是很感謝他們的突然襲擊。就在鏡頭轉向他們的時候,麒一郎馬上就抱起雪乃逃跑。


    鏡頭立刻轉了過來。


    「哦哦哦哦!植本君以意想不到的公主抱,抱著赤井逃亡了!」


    「公主抱什麽的……啊啊,是真的。」


    無意識中就成了抱著她後背和膝蓋的姿勢。雪乃的體溫升高了好幾度,漸漸變成不亞於相撲中的亞凱德的高溫塊。


    「鏡頭等一下等一下!yst啊,現在該采訪的是身為優勝候選的我們吧!」


    「天狗眾和植本麒一郎,居然圍繞著赤井雪乃而兵戎相見!」


    「哎、哎哎~?沒想過會有這樣的發展……」


    對於yst的即興解說,忍者們麵麵相覷。


    「我就算了,之前向她搭訕的時候被狠狠揍了一頓……」


    「我沒有搞蕾絲的打算,所以也算了。」


    「羽須見要偷懶,在下非常害羞,所以……」


    『哼!』有個人哼了一聲,走上前來,繁瑣地解開頭巾。麒一郎認識這個吊眼梢、麵容妖冶的高挑男生。


    以天狗外貌的風靈《陣風坊》為朋靈,在亂跑第一次預選賽的風屬性組中,以遙遙領先的成績獲得第一的學園最快速的男生。


    「神鳴紫電——他也是拜倒在炎之公主的石榴裙下的男子之一。」


    聽到完全即興的解說,神鳴水潤的眼瞳中露出自我陶醉的眼神,藐視著麒一郎。螢藏曾經說過,學園受歡迎男生十人眾的神鳴紫電是個自戀狂。


    「土屬性,賭上赤井雪乃的嘴唇,來和我對決一場吧。」


    神鳴撫摸著自己的嘴唇,眼中秋波流轉,在手中滑動的頭發——


    哄的一聲——


    燒起來了。


    「……嗯?」


    紫電戴著火焰帽子,停滯在原地。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噢~!神鳴紫電燒起來了~!」


    「……好燙燙燙燙燙燙!這是怎麽回事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不僅是在地上翻滾的紫電身上,無數排球大小的火球到處產生。就算是采訪集團,被火焰包圍後也手忙腳亂起來。天狗眾也無情地丟下紫電向上空逃走。


    在燒起來的草地的正中央,麒一郎更加緊緊地抱住,如同燒熱的石頭般的雪乃。忍受著雙手就快被燒傷的痛苦,狠下心在她的耳邊怒吼道。


    「喂,振作一點!不要燃燒,冷靜下來!」


    「嘴、嘴嘴、嘴唇、嘴唇、唇?啊哈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別瞧不起別瞧不起別瞧不起我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雪乃完全發飆了,雙手亂舞,狂暴起來。


    當被雪乃的拳頭打到腦袋的瞬間,麒一郎也終於忍不下去了。


    「給我適可而止!你這個笨女人!」


    頭和腳同時高高抬起,然後全力向下甩去。飽含情感的頭槌撞向少女的額頭,飽含對土靈的請願的腳底踏向大地,伴隨著沉悶的聲音激烈碰撞。


    地麵就像破裂一般地射出土塊散彈。痛擊了飛在高空的天狗眾之後,在重力作用下,如雨點般落了下來。亂舞的赤紅火焰完全被土塊埋起來,然後熄滅了。


    「植、植本……?」


    「你是笨蛋麽!靈應者的感情會直接傳遞給精靈的吧!像你這麽優秀的火屬性就更不用說了!火靈過度興奮就會有禍靈化的可能性,這些事情你都知道的吧!」


    雪乃的火熱已經散去,臉色蒼白地渾身發抖。也許是對自己的所作所為感到後怕吧,曾經鮮紅嬌豔的嘴唇,如今變得和水豆腐一般白。


    「嗬、嗬嗬嗬……鏡頭,拍到剛才那一記頭槌了吧。」


    「是的,真是絕妙的角度哦……怎麽看都像是在接吻。」


    就算聽到yst的漆黑野心,雪乃依舊沒有恢複血色。


    「居然、把本大爺……赤井雪乃、土屬性,絕對不能原諒你們……!」


    對於被埋在土裏隻露頭出來的神鳴的惡狠狠的台詞,雪乃也完全沒往心裏去。她隻是顫抖著,為長年陪伴自己的朋友的危機而擔心。


    「怎麽辦……亞凱德很危險!」


    ※※※※※


    過去在北部地區,有一隻被當做凶惡之神的恐怖的精靈。他周身纏繞著狂熱暴躁的火焰,曾經想要把一切有形之物都燃燒殆盡,他的名字就是赤井戶太郎。


    也就是亞凱德。(注:「亞凱德」和「赤井戶」在日語中發音相同。因為文中「アカイド」一直是以片假名形式出現,所以,如果以後的原文中沒有特地寫出對應漢字,還將繼續按照音譯譯為「亞凱德」。)


    「雖然現在總算是鎮靜下來了,不過亞凱德原本就是容易禍靈化的體質……而我卻做出了激活那家夥的凶暴性的事情……!」


    如果靈應者與朋靈非常投緣,就算兩者之間有一定距離,強烈的感情也能夠傳達。如果將會使靈術失控的強烈混亂傳達過去,就非常有可能激發出潛在的危險性。


    「不好,沒法和他通信!我的聲音已經傳不到他那裏了!」


    「冷靜一點。也許是距離太遠了,還有可能他隻是睡著了。」


    麒一郎嘴上說著非常樂觀的可能性,不過一想到可能會出現的緊急情況,就根本無法冷靜下來。如果亞凱德已經禍靈化,並且失控到連雪乃的聲音都無法傳達的程度,萬一還出現了犧牲者,那到時候就算能成功鎮靜化,也免不了被封印的命運吧。


    兩人飛奔著跑下觀天台,打算分頭去尋找亞凱德。


    雪乃考慮到亞凱德有可能返回了住處,於是穿越田園地帶,向著自己居住的紅薔薇宿舍出發。


    麒一郎先是飛奔到繁華街。擔心亞凱德可能會在人多的地方禍靈化,他不想讓她看到現場的慘狀。


    至於其他地方,就挨個打電話拜托堀田、螢藏等熟人去搜索。


    「如果這個時候野槌在的話……!」


    穿梭在繁華街的人群中發著牢騷。當時在觀天台就呼喚過她,不過和亞凱德一樣沒有回音。


    現在換了個地方,也許將聲音傳達給她會更容易一些。


    「再試試看吧。」


    有些猶豫要不要在大街上的人群中使用通信術,不過現在已經沒時間顧及羞恥心了。


    在飲食店林立的步行街上,麒一郎也不管自己會妨礙擁擠擁擠的人流,整個就趴在了地麵上。信任著精靈素材的靈術傳導性,用力地一記頭槌撞到柏油馬路上。


    「野~~~~~~槌~~~~~~~~~~~~~~~~~!」


    如果想比踏地更直接地傳達意念,那麽用司掌意念的部位直接撞擊地麵也是理所當然的。不過,對於這全心全意的一道意念,朋靈沒有應答。隻有街上行人的奇怪眼神和大笑聲落到自己身上。


    也許距離還是太遠。再次更加用力地對地麵頭槌。


    「野~~~~~~~~~~~槌~~~~~~~~~~~~!」


    額頭磕破了,鮮血滴落下來,染紅了精靈素材製成的柏油馬路。


    突然,臉的正下方出現了土塊。


    「來了來了,有什麽事麽?」


    額頭與額頭『砰』地撞到一起。額頭上染著鮮血,她也依然柔和地微笑著。


    麒一郎以不符合土屬性風格的極快語速說清了事情的來龍去脈,不過野槌在約會開始時就與麒一郎分開,然後又和亞凱德各自去忙自己的事情,所以不知道亞凱德在什麽地方。


    「那就用那招吧。」


    「真的要用麽?」


    她能明白自己抽象的說法真是幫大忙了。


    麒一郎吞了吞口水,在原地跪下。


    「拜托了。」


    「那就……嗬嗬,我開動了。」


    麒一郎深刻地感受著街上行人的視線,眼球和耳洞裏塗滿了野槌的唾液。精靈基本上都無法使用電器,也就不能靠手機互相聯係。既然要分頭行動,這種感官共通術是最合適的。


    「那就出發吧!」


    「好的!」


    野槌手臂交叉,穿過腋下。沙色的頭發融入衣服中,與皮膚合為一體,化身為疾跑時的異形形態。


    兩人分頭行動,再次開始搜索。


    麒一郎從繁華街向著人流的中心——車站前出發。偶爾閉上眼睛,嚐試著與野槌進行通信。


    『西方向也沒有氣息。如果周圍有亞凱德殿下這種等級的火靈,應該會感覺到熱量。』


    「也沒有發生騷動的跡象,應該沒有在這附近禍靈化吧。」


    稍微放下心來,腳步也放慢了。


    『他的腳速很快,也許跑到很遠的地方去了……』


    「要是有線索就好了。」


    『對了,說起這個。』


    野槌的聲音有些得意。


    『土俑,麒君精心製作的土俑花盆。』


    一語驚醒夢中人。據說名匠的作品中都寄宿著獨一無二的靈魂,如果是搭檔製造的陶器,那麽朋靈就有可能感覺到相應的氣息。


    「拜托了,野槌。」


    野槌暫時停下腳步,蹲在地上,手掌緊貼地麵。她正詢問肉眼看不見的同胞們,等待著他們的回答。


    耳朵深處飄蕩著嘩啦嘩啦的噪音。


    『感覺到了。距離麒君更近一點,請趕快吧。』


    野槌的食指指著矗立在遠處的車站前百貨大樓。對麒一郎來說,這裏近在眼前。


    拿出手機


    聯係雪乃,並加快了腳步。她以焦急的聲音回答,說自己很快就趕過去。


    「知道在百貨大樓的什麽地方嗎!」


    『二樓……不對,三樓的、東側的角落……應該是這裏。』


    要準確定位很困難,不過這些已經足夠了。說起車站前百貨大樓的三樓東側的角落,不是設置著專賣店的大樓內部,而是露天的立體停車場。


    到達高達十層的要塞般的百貨大樓門前,就連爬樓梯都覺得麻煩,於是就腳步不停地跳上立體停車場的牆壁上。


    「拜托了!大家!」


    當運動鞋底部接觸牆壁時就注入意念。通過精靈素材感應土靈,將運動鞋吸到牆壁上。不過對普通的鋼筋混凝土是不能這麽做的。


    「人與自然與精靈!注視著未來的精靈都市《四方平》!謝謝你、精靈指定都市!謝謝你、精靈素材!」


    麒一郎歌唱著都市的廣告詞,在無形的引力作用下,快速奔跑在垂直的壁麵上。


    從通風窗口跳進三樓,環視著這停放著汽車的陰暗空間。


    『非常近……終於感覺到了,就在麒君的附近。』


    以共通感官的麒一郎為中繼點,野槌終於感覺到了土俑的氣息。


    『大概往右三輛車。』


    「太好了!」


    按照她所說的話,經過三輛車。


    目標火靈就在黑色奔馳的陰影下。頭上戴著土俑花盆,發出呼嚕呼嚕的鼾聲,沒有禍靈化的跡象。


    後背的茸茸紅毛中貼著一張長方形的符。


    「啊!」


    發出疏忽的聲音的人,是正要把睡眠中的亞凱德整個裝進黑色塑料袋裏的男子。


    「你在做什麽!」


    麒一郎猛撲過去,不過手撲了個空。手緊緊抓住土俑花盆也沒能刹住車,過了好一陣才回過頭去。


    男子向著通風窗口輕輕一跳,消失在停車場外。麒一郎探出身體向下看去,地上隻有休息日裏的人潮洶湧。男子似乎已經混入其中。


    「讓他逃走了麽……真輕巧啊。」


    『既然已經找到亞凱德殿下,就這麽算了吧。』


    確實找到了亞凱德。而且他也沒有禍靈化。


    但越來越覺得心神不寧。看著亞凱德後背貼著的咒符和打碎的土俑花盆,麒一郎悔恨地咂咂嘴。


    ※※※※※


    一行人在車站前的廣場集合。


    讓亞凱德在沿著噴水池的長凳上躺下,雪乃愛憐地撫摸著他的後背。以往急躁的性格截然不同,慢悠悠地、溫柔地,還包含著無盡的後悔之意。


    「這恐怕是引發睡意的咒符。」


    野槌看著符,可愛地眉毛皺了起來。


    「而且還相當強力。大概是違法物品吧。」


    「是精靈偷獵麽?畢竟乙種精靈還是比較稀有的。」


    因為被咒符的力量催眠,所以才會對雪乃的感情變化以及通信術沒有反應吧。


    俯下身看著亞凱德的雪乃,開始斷斷續續地說起來。


    「我母親曾說過……亞凱德可以賣個好價錢,因為容易禍靈化的特性是很稀有的。」


    麒一郎不知道該說什麽好。


    「我們家,很窮……把亞凱德賣掉,就可以過得滋潤些。」


    雖然不知道說什麽好,但總想對她說些什麽。


    「不過,隻要有錢,母親就不需要做那些事情了……也有這麽一句話,『豐衣足食而知禮節』……」


    「雪乃……」


    對於麒一郎好不容易擠出來的一句話。


    『啪!』


    雪乃右拳打在左掌上。


    「這類事情對於窮人是很常見的。正因為很常見,所以總會有辦法的。這很輕鬆的哦!我畢竟是北之神童呢!」


    抬起的臉微微泛紅。


    眉毛的角度英氣畢露,銳利的眼神充滿勇氣。


    嘴角微提的笑容,是令人瞠目結舌般的清爽。


    「你不要以為我會因為這點小事而叫出聲來哦,植本!」


    「不會的不會的,畢竟你很堅強嘛,爬上觀天台也隻會微微喘氣。」


    也不是感覺不到她有些勉強自己。不過,能夠虛張聲勢自己燃燒起來,這才是名為赤井雪乃的少女,麒一郎深信著這一點。


    亞凱德醒過來的時候,太陽都快要下山了。雪乃讓他咬著自己的腳,拖著他邁出腳步。


    在最後又再次回頭,露出極其清爽的微笑。


    「果然我還是不太明白約會什麽的,而且覺得戀人什麽的很荒唐……不過今天的經曆很美好。我認為……植本是我的好朋友。」


    「我也很開心哦,雪乃。」


    輕輕揮手,沒有依依惜別。為了遵守門限,麒一郎打算馬上回宿舍。雖然發生了些麻煩事,不過今天一定會是個令人難以忘懷的日子。


    正要向著車站走去,此時野槌抓住了自己的手指。


    「辛苦了,麒君……不過,偷獵的事情該怎麽辦?你沒看到對方的長相吧?」


    「什麽啊,別擔心。我在他身上做了記號。」


    臉上的傷痕扭曲了。


    在停車場拿到土俑的時候,土俑已經碎開並散落出細小的土塊。然後麒一郎就懇求丙種土靈緊緊黏住那名男子不要鬆開。


    麒一郎打算,下次發現他的時候,要狠狠地賞他一耳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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