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分鍾有六十秒,一小時有六十分鍾,一天有二十四小時,一年有三百六十五天,在這三百六十五天裏,共有三千一百五十三萬六千秒,平均每秒死一個人,一天就能死去八萬六千四百人。愨鵡琻浪這死去的八萬六千四百人中,有的或許是正常的生理死亡,有的或許是因為一場突如其來的意外。


    但這些隻要不發生在你麵前,你就不會知道世界上又少了一個人。


    離別總是悄無聲息的。


    沐染憤然離宮的時候,不知道自己這麽一走,再回來的時候沐宸苑已經不在京都了。


    她不知道,原來一場永遠的離別隻是幾天的事砝。


    她不知道,原來和最親的人分開卻連道別都沒有的感覺會這麽糟。


    就像她不知道,距她幾千米遠的陌琰現在是生是死,他還在不在撐著等她回去。


    她也不知道,自己究竟能不能找到殘草遒。


    如果早知道最後會變成這樣的話,沐染想,她應該會好好親一口她的皇帝大人,然後再走。


    其實她有什麽能怪他的呢,在沐宸苑的事情上,陌琰並沒有做錯什麽,他隻是做了身為皇帝的自己應該做的事。邊境人民水深火熱,陌琰在那個高高的皇位上雖不能感同身受,卻必須做出抉擇,沐宸苑是武將之子,沐嘯海對朝廷又赤膽忠心,沐宸苑上戰場是必然的事,換成是她,她也會這麽做。


    倘若這件事發生在別人身上,於她不痛不癢,那她也會支持陌琰。


    她也會變得大道理一堆,循循善誘。


    但這世上,最難的就是感同身受。


    不是當事人,說什麽都是大話。


    作為親人,沐染原本想的很簡單,她不需要沐宸苑有什麽很大的抱負或作為,她隻要他一生平安,就像最初時見到的那樣,翩翩公子,長衫折扇。世界太黑暗,爾虞我詐勾心鬥角,隻有沐宸苑是不一樣的,單純和善,陽光正直。


    但作為皇後,她必須在承受眾人高捧的同時奉獻出自己的一切。


    欲戴王冠,必承其重。


    車夫臨死前的請求讓她明白,她已經不是那個平凡的小女子,而是即將成為翾玥國皇後的婧妃娘娘。


    雖然心痛不舍,她卻必須要將沐宸苑親手送上戰場。


    前路漫漫,沐宸苑立在未央閣前,看著屋子裏那張曾鋪滿一桌飯菜的桌子,恍惚間又看見那日他生日時,沐染為他做的蛋糕,她準備了一下午,親手做的抱枕,他們一起吹蠟燭許願,跑到酒窖偷酒喝,一醉到天亮。


    他們還一起逃過單,挨過罵,打過雪仗。


    越是美好的回憶越像尖刀,一碰就讓人難受。


    如果他和沐染的親情就像和沐漾那般淡薄,也許他就不會在臨行的前夜駐足於沐染曾經的房間了。


    “三少爺…”身後傳來細微的呼喚。


    沐宸苑轉過身。


    夜光下,福安瘦削的背影拉得很長。福安垂著頭,似乎站了很久,他低低的說:“娘娘進宮了,如今有冰兒陪著,奴才心裏雖然惦記卻也寬慰許多,奴才這輩子沒別的本事,隻會伺候人,當初被徐娘折磨,若非小姐不惜和大小姐起衝突冒險救下奴才,奴才說不定哪天就被那徐娘給打死了。三少爺和小姐感情好,奴才眼見這輩子是不能再進宮伺候報答小姐了,三少爺,您即將出任邊境,那裏條件艱苦,危險重重,求您帶上奴才,讓奴才在身邊伺候您,也好讓娘娘在宮裏安心,奴才能為娘娘做的也隻有這個了。”


    “…福安,不是我不願意,你曾是娘娘身邊親近的人,娘娘很照顧你。你也知道那裏艱苦,比不上京都,我帶你去了,豈不是讓娘娘多一個掛心的對象。”


    “三少爺!”福安撲通跪下,誠懇又堅決,“求三少爺成全奴才,讓奴才去吧!”


    沐宸苑靜默好一會兒,最後緩緩點頭。


    月夜下,離別前的愴然彌漫在每一個角落,黑夜的掩蓋下是徘徊不去的掩麵綴泣,詩雨殿內,華詞撲在床上嚎啕,青竺站在一旁不知如何是好,華賦看著自家妹子如此悲痛的樣子,一個大男兒也紅了眼眶。


    小詞,相信哥哥,我一定會回來的……


    ……


    “你說,陌王八今晚這是要絕食麽?”沐染拿著一把草喂給大馬,“居然跑了就不回來,它不餓嗎?”


    馬兄吃得津津有味。


    “…什麽?你讓我去找它?”沐染挑眉。


    馬兄頓了頓,我什麽時候這麽說過。


    “可是,我很餓了,還很累,不想動…”


    馬兄納悶,我沒讓你動。


    “哦,你說既然如此,就不用去了啊。”沐染笑眯眯。


    馬兄抓狂,我隻是想吃草!


    沐染了然的點點頭,對外麵黑乎乎的天叫了一聲:“陌王八,小馬兒說了,不用找你,不是我不想去,是小馬兒不讓我去!”


    馬兄:我去……


    沐染轉過頭,複又打量著這間屋子,砸著嘴,“我覺得咱這房子選得還是不錯的。你看這裏這麽多屋子,我們偏偏選了這一棟,一定是有原因的。”


    馬兄撇過頭,可不是有原因,因為某個女人覺得這間屋子離茅房最近,半夜起來上廁所方便…


    誒。


    “小馬兒,那邊那兩個餅,陌王八的,等會兒它來了你讓它吃了,我去洗澡。”


    沐染發現這隻貓和這匹馬都極其通靈,智商都快趕上人的了,所以這點事可以放心的交給大馬沒問題。


    馬兄尾巴晃了晃,示意她快滾。


    沐染撇撇嘴,抱著包袱往外走。


    她在這裏發現了一個小湖,水質清澈,隻是有點涼。


    不過沐染並不在乎這些,奔波了這麽久,有地方讓她泡一泡已經很好了。


    她哼著小曲,舒舒服服的泡在水裏,忽然手一摸,摸到脖子上的暖玉。她下意識的往手腕上看去,原本戴著紅繩的地方,空落落的。


    沐染的心也跟著空了。


    眼睛沉下來,她很快的洗完爬上來,然後…


    “啊——”靠靠靠,“老娘的衣服哪去了?!”


    沐染大驚,慌忙的跳回水裏,整個人埋在水下,隻露出一顆頭。


    她驚恐的看著四周靜悄悄的樹叢。


    不是吧,沒人啊,莫非是見鬼了?!!


    “咳咳,來、來者何人?”


    冷風吹過,無人回應。


    沐染:“…那個,兄台…親?那衣服不值錢,款式舊布料差,穿著難受死了(陳婆:你!),你還是還給我吧,等下次我給你一套好的,皇宮裏多的是漂亮衣服,你犯不著拿那麽次的一件。”


    關鍵是你拿了我穿什麽。


    冷風吹過,還是無人回應。


    沐染:“…喂!你別太過分,積點公德要不要?我一個姑娘家,洗完澡不穿衣服亂跑像話嗎?”


    冷風又吹過,依然無人回應。


    咦?


    不會真是見鬼了吧。


    忽然,“喵~”


    陌、王、八!沐染大怒。


    這隻死貓,看她等下怎麽收拾它,這次非燉了它不可。


    樹叢晃了兩下,從裏麵飛出來兩件衣服。


    沐染三下五除二套上,氣衝衝的出來準備逮黑貓算賬。


    沒想到等她出來了,黑貓早就不見了。


    “搞什麽啊…”她不悅的嘀咕,“陌王八!你有種出來和我單挑!偷人衣服是個什麽意思。”


    是不是和陌琰那廝氣質像一點的性格也很像,陌王八這麽跳皮,實在很符合陌琰囂張腹黑的樣子。


    說起來,她又開始想他了。


    不知道陌琰現在怎麽樣,陳婆和陳老先生有沒有照顧好他。


    他的外傷要按時換藥,他那麽愛幹淨,睡著了也要擦身,不然他一定很不舒服。


    還有晚上有沒有多蓋一層被子,夜裏涼,他可不能再病了。


    話說殘草的期限隻有三天,她趕路用了兩天,今天已經是第二天的晚上了,明天她一定要在往回趕的路上,隻有這樣才來得及,可她才剛到鳳來村,殘草都沒有找到。


    沐染頭疼的揉著太陽穴。


    而且,還有一個很重要的問題,她餓了。


    很餓。


    幹糧都給了大馬和黑貓,她自己卻什麽都沒吃。


    沐染想了想,一個人來到廚房。


    這裏已經很久沒住人了,鍋碗瓢盆都積了灰,還剩下的完好的原材料,長黴的長黴,沒黴的快長黴了。


    “我的...天哪。”沐染拿手指摸了一下灶台,再抬起來看的時候她的手已經灰了。


    看來是她想多了,這裏沒有什麽能供她做飯的條件。


    隻有餓著了嗎?


    婧妃娘娘絕望了。


    不對,慢著,陌王八還沒來,它的那份幹糧還在呢!


    沐染大喜。


    從廚房飛奔出去,來到前廳,正準備去吃黑貓的那份,卻見原本擺著幹糧的地方空空如也,什麽都沒有了!


    “不要啊!”她哀嚎。


    “喵~”


    沐染轉過身,黑貓睜著金黃色的瞳孔看著她,乖巧的蹲在地上。


    “你不是在吃幹糧嗎?在這裏做什麽!”沐染憤怒的看著它。


    偷衣服的賬還沒算呢。


    黑貓又叫了一聲,眼睛看向她背後。


    沐染皺眉,順著看過去。


    “咦?”


    那邊在吃她幹糧的,好像是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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