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重謀是一個英明的皇帝,是大楚朝萬兆年間,百姓所寄,萬民支柱。


    他必須英明。


    帝王術,要注重合縱連橫和牽製。


    他不能近任何一位朝臣,不能和奸佞之臣,有什麽不同其他人的關係。明重謀可以成為謝臨的陛下和學生,但卻不能有更親密的關係。


    本朝不興玩男寵,也不能興玩男寵。


    謝臨在別人眼裏,就是男人,如果這個男人半夜留宿在寢宮之中,本朝必定會出現“大楚昏君,召臣弄權”這樣的字眼。


    謝臨弄權,是憑借著自己的能力和手腕,而不是憑著身體。她不會允許任何人這樣說自己,也不會容許任何一個人,去拿這樣的言辭去侮辱陛下。


    所以從很多方麵來看,立吏部尚書之女,史紅藥為後,斷絕此等謠言,是非常有必要的,而且勢在必行的。


    因此謝臨一聽陛下道出“史紅藥”的名字,便立刻道:“倘若真是史紅藥,陛下自要負責,女兒家的名節十分重要,不可隨意相待。況吏部尚書史慶,乃我朝老臣,更是重臣,立其女為後為妃,得史慶輔佐,陛下自然如虎添翼。”


    謝臨的話是十分在理的,令明重謀不得不同意。


    但就是因為太在理了,明重謀反而疑惑道:“謝卿,史紅藥一事,你似乎考慮挺多的。”


    謝臨低頭道:“食君之祿,忠君之事。”


    明重謀湊近了她,沉聲道:“朕似乎記得,那晚月下,這女子似乎曾言,是你派來的?”


    謝臨依然低頭,“哦,是麽?”


    明重謀輕聲道:“幾月前,她與侯將軍之女,一同被你獻給朕,朕沒有要了她們。此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你做什麽,朕當做不知道,朕做什麽,你也當做沒有發生過。朕以為,這件事,就會像那些塵埃一樣,隨風而逝。”


    “隻是朕沒有料到,”明重謀咬牙切齒地說,“時隔這麽久,你依然還這麽執著,甚至還讓她自己來勾引朕!”


    “謝臨啊謝臨,”明重謀輕輕地笑出聲來,“你真是我大楚朝的忠臣良臣,真是為朕的江山社稷,絞盡腦汁。”


    “朕真是得——好好地謝謝你!”


    他的笑聲中透著一個森冷的陰寒,飽含怒意。這大楚朝除了謝臨之外的任何一個人,站在這裏,聽了這一聲笑,隻怕都要連連打寒戰。


    謝臨是知道自己的笑聲的,也知道這樣笑,具有深沉的威懾力。


    她沒有料到這樣的笑聲,會在此時,從陛下口中聽到。她沒有打寒戰,卻感到深深安慰之情,陛下帝王之術,已窺門徑,將來必定前途不可限量。


    謝臨沒有抬頭,隻是更加恭敬,“為陛下肝腦塗地,乃臣之本分。”


    明重謀看了她一眼,“朕的江山,朕自己會治理,”他咬著牙,一字一字道,“不勞丞相大人費心!”說著,重重一哼,一甩長袖,揚長而去。


    陛下的反應,是在情理之中的,卻也是在情理之外的。


    對此,謝臨隻能報之苦笑。


    xxx


    大楚朝雖不及前唐鼎盛,卻也繁華似錦。


    盛世常伴歌舞。宮廷中,樂聲喑啞嘶鳴,舞緞錦袖,舞者如夢似幻。居中一人,著錦繡雲裳,與其餘舞者相較,更悠然,更富雅意,更韻味。


    明重謀斜倚著,悠哉之中,又看歌舞怡情。


    不多時,明重謀便深深地覺得,謝臨是個非常會享受的家夥。


    謝臨有妾,其中綺羅,舞姿曼妙,朝中幾無可能比者。明重謀常聽人說,謝臨在家中,聽歌觀舞,舞姿怡情,頗為怡然自得。


    明重謀便打算效仿謝臨,請史達之女,史紅藥,來宮中獻舞。


    昔日前唐有楊玉環霓裳羽衣曲,不知今日史紅藥,比之前唐相差多少。


    明重謀想借此觀察她,他想知道,謝臨究竟看中了她什麽地方,除了家世,她還究竟有什麽能耐,能當這大楚朝的皇後。


    史紅藥不愧為大家閨秀,這一舞不失端莊優雅,意境韻味,可謂舞止一人。舞者明明不隻她一個,她卻能讓人隻看到她一個。


    一舞畢,明重謀輕輕鼓掌,讚歎道:“古人曾言:‘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間。’如今朕才明白,什麽叫舞,什麽才是人間。”


    史紅藥微微低頭,“陛下謬讚,小女子不敢當。”


    “這個稱讚,你確是當得起,可是這皇後之位,朕卻不知道,你究竟當不當得起。”明重謀沉聲道。


    他由一旁的賴昌扶著,緩緩起身,直視著史紅藥,“朕的皇後,應是這大楚朝最聰明的女人,她是一國之母,朕孩子的母親,更是未來帝王的母親,所以她必須是大楚朝,最聰明的女人。”


    他盯著史紅藥,露出有些奇怪的表情來,“史紅藥,你可認為,你可配成為朕的皇後?”


    這顯然是赤/裸/裸的挑釁了。


    當今聖上的意圖非常明顯。


    史紅藥確是個聰明的女人,忠實地領會著領導的意圖。舞畢後,她雙膝彎著,恭敬地跪在地上,低頭回答。


    “回陛下,小女子不配。”


    明重謀笑了。


    “哦?你不配?”


    “是,民女確實不夠聰明,”史紅藥恭敬地說,“民女以為,大楚朝最聰明的女人,肯定不會當這大楚朝的皇後。”


    “而民女,想當。這就是不聰明。”


    明重謀沒有想到她會這樣答。


    她答得很巧妙,他聽得也很妙。


    她無疑是個很聰明的女人。


    明重謀搭著賴昌的手,站起來,走到史紅藥的麵前,他伸手勾起她的下顎,讓她抬起頭來,直視他。他也正好可以打量她。


    相互看了半晌,明重謀露出溫和的笑容,“朕的臉,可合你的意?”


    史紅藥露出有些癡迷的神色來,劍眉星目,俊朗麵容,這是每一個待字閨中的女子所夢想的形象,可是她答道:“小女子失禮。”


    明重謀輕輕低頭,聞著她的發香,“朕記得,那一夜,你發梢的香味,似乎並不是這樣的。”


    史紅藥答道:“是,”這一次,她低下頭,“那個香味,是丞相大人給的,致幻催情,他希望小女子,能夠和陛下……”這終歸不是一個大家閨秀該說的話,所以她低下了頭。


    “朕替你說下去,”明重謀笑道,語氣越發溫和,“如果共宿一夜,生米煮成熟飯,你我相互負責,朕為帝,你為後,可是如此?”


    史紅藥有些羞怯地點了點頭。


    明重謀直起腰來,他忽然有些疲憊,“丞相大人的眼光是好的,你是一個當皇後的合適人選,隻怕當朝之中,官宦人家的女兒,除了你之外,再沒有人更合適這個位置了。”


    史紅藥聞言喜道:“那陛下可是答應了?民女……民女可能成為……”她一時欣喜,竟口不能言,哽在喉嚨裏,這“皇後”二字,竟似忽然吐不出口。


    明重謀喟歎了一下,搖了搖頭,他伸手,把她扶起來,“若非當日之事,隻怕錯失你這樣一個女子,朕恐怕要後悔非常,然而……”


    他終究還是不忍說出實話,讓賴昌揮退了她,送她出去。


    史紅藥是個美麗的女子,明重謀承認。


    可是她終究不是那一夜的女子,她對自己現在這張臉,有著明顯的癡迷意味,證明著她喜歡這樣高大英武的男人,也證明著,她沒有見過明重謀真正的臉。


    而且那一夜,她身上的香味,被那股催情的濃香給掩蓋了,所以明重謀沒有聞到。今天,他特意去聞了一下。


    沒有,記憶中,那一抹淡然幽雅的味道,不在她的身上。


    那一晚,明重謀既然沒有毀去一位叫“史紅藥”的女子的清白,那麽,他也不會自找麻煩,去把這個他拒絕了一次,也跟他沒什麽關係的女人娶回家去。


    那到底是誰?


    那一夜旖旎**,莫非真是喝醉後的幻覺?


    為何那個人身上的香味如此熟悉,以至於聞到的時候,甚至,有一種流淚的衝動?


    xxx


    明重謀和史紅藥的婚事沒有成,這代表著謝臨促陛下生龍子立皇後的又一場失敗。


    太後又逮著謝臨進宮。


    謝臨一進宮,太後就開始連連倒苦水。


    “謝大人,你曾對哀家言道,史紅藥是個懂事貼心的,當皇後,朝中官宦人家未嫁的女兒,除了她,再無第二個更適合的,可皇帝還是不喜歡。謝大人,你說,皇帝究竟是喜歡什麽樣的?雖然皇帝是哀家唯一的兒子,可是皇帝怎麽想的,哀家怎麽就是想不通呢?”


    謝臨也是莫名其妙,“史紅藥,已算是朝臣女兒中,最端莊而又聰明的了,琴棋書畫女紅刺繡,也是樣樣都會,臣一直以為,陛下會喜歡那種聰明又賢淑的。難道陛下竟是不喜歡這類的女孩麽?”


    “這端莊的,他不愛,這嬌俏可人的,他也不愛,難道……”太後露出驚恐之色,“難道皇帝喜歡的,竟是那種狐媚型的女人?”


    太後十分震驚,雙眉間露出一道深深的褶兒,“這……這不合體統啊,而且那種女人當個寵妃還行……也不適合當皇後啊。”


    謝臨想了想,方才恭敬道:“臣以為,陛下既不願立後,先納妃也是可以的。陛下已過弱冠之年,如今之計,皇子才是要事,有了皇子,再考慮立後,也算合祖製。”


    謝臨無奈地歎了口氣,“至於這狐媚樣兒的女人,陛下若真喜歡,能給陛下生下個一兒半女的,也不是不可以。”


    太後聽了,登時一寬心,“好,好,好,謝大人,就按你說的辦。”


    作者有話要說:你們都說陛下很遲鈍……


    ……其實,謝臨才是真遲鈍。


    她的腦袋裏,總有這樣一個不等式:家國天下>兒女情長。


    ……所以,史紅藥登不登後位,對謝臨來說——就是隻要對陛下好的,都可以給陛下。


    ——她就怕陛下不要。


    還有感謝九幽輪回給俺的霸王票。俺要把這倆票票供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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