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臨拿到這硯台的時候,隻覺哭笑不得。


    前些日子,謝臨強逼侯鐵錚辭官告老,明重謀拿硯台砸謝臨的臉,被謝臨閃到一邊,硯台砸到牆角上,直接摔得缺了個角。


    那硯台貴重得很,又是明重謀的心頭寶貝,這麽一摔,登時就不能再用,當時又正逢明重謀心中窩火的時候,也就難怪他一直耿耿於懷,就差沒高呼“我恨你我很你我要跟你拚了”。


    沒想到這回謝臨倒被明重謀賞了塊硯台,還被嚴格吩咐,不能磕到碰到。


    不知道的,還以為是什麽珍貴的古董,怕磕了碰了的。


    好吧,禦賜之物本來就該保存完好,於是謝臨便吩咐墨兒,把這硯台洗幹淨了,在桌麵上放好,把那筆也洗幹淨了,插/進筆筒裏。


    “……”墨兒疑惑道,“這是禦賜之物,這麽隨便對待,不太好吧?”


    謝臨擺擺手,“沒關係,不過就是摔壞了,陛下就唯我是問而已。你隨便弄弄就行了,陛下不會對你怎樣的。”


    “……”


    墨兒無語。


    這不是字麵意思的“唯你是問”,不是“唯”你是問,更不是唯“你”是問,執著於摳字眼,合適麽?陛下可是要拿丞相的命換一個硯台的“命”,這根本就是個賠本生意,爺也太隨便了,不把自己的命當命,也不用拿硯台的“命”當命啊。


    墨兒隻得成天盯在書房裏,每天謝臨一開始磨墨書寫,墨兒就親自動手,不用的時候,就收在櫃子裏,決不讓第二個人動手,生怕這硯台真給磕破了碰破了。


    謝臨笑她,“這硯台是你的寶貝吧?以後你嫁人了,這硯台就給你當嫁妝吧。”


    墨兒哭笑不得,禦賜的嫁妝,也得她未來的夫婿能受得起才是,更何況,這個前提,得是陛下同意把禦賜的東西當嫁妝吧。


    謝臨見她不願意,便又道:“那罷了,以後你若嫁不出去,嫁給硯台也行。”


    墨兒道:“……”


    謝臨一進書房,墨兒就隨侍在旁,晚上夜寢,墨兒也頻頻被召喚。於是市井傳言,墨兒是謝臨最受寵的妾侍,可謂夜晚**一刻不停,白天還要日日對眼,這一天這麽多個時辰,兩個人也跟不夠用似的。


    一時之間,丞相府的另外兩個妾侍,淑霞和綺羅,麵臨著失寵的危險。


    市井傳言越傳越厲害,一不小心,就傳到宮裏去了,弄得明重謀也對謝臨頻頻側目。


    常常早朝時,謝臨一講話,明重謀就走神,散朝後,閱奏折時,或與諸臣議事,隻要謝臨一說話,明重謀也跟著走神。


    往往謝臨話方講完,明重謀還在盯著謝臨的臉發呆,謝臨恭敬道:“臣已所言事畢,陛下對臣所見,何如?”明重謀還在發呆。


    等謝臨喚了他兩聲,他就才回過神來。


    明重謀剛才什麽都沒聽,對謝臨的“所見”自然也沒法有什麽想法,他隻得咳嗽一聲,掩飾了,深思似地道:“你且再說一遍,朕心有所想,尚未有印證。”


    謝臨隻得麵無表情地重複一遍。


    謝臨不是傻瓜,也不是眼盲的,對明重謀的作風,她是有些想法的。


    幾次之後,謝臨終於沒忍住,在大臣們都走了以後,才對明重謀一揖到地,帶著沉痛的語氣緩緩開口:“不管陛下對臣有多少不滿,陛下都應以國事為重。臣向來對陛下盡心輔佐,從無私心,陛下明鑒,對臣大可放心,不必……”她想了想,頭一次覺得開口有點艱難,“不必老盯著臣。”說著,謝臨沉著臉,輕輕地搖了搖頭,離開了。


    謝臨這番舉動,倒把明重謀弄得一愣。


    謝臨定是認為,明重謀是不信任他,這才總是直勾勾地盯著他看。


    可是明重謀卻並非如此。


    他隻是忽然覺得,每一天的謝臨,都不一樣。


    她時而侃侃而談,舌頭太靈活了,以至於能辯得群臣啞口無言,時而卻又沉靜得駭人,沒有人知道,當謝臨深思的時候,她究竟在想什麽。


    也許她想的事,足以令大楚朝的大地顫得發抖。


    可是他卻覺得,最近,謝臨柔和了很多。


    也許這是一種錯覺,因為謝臨的言辭,一如往日的犀利,她整個人,仍如刀鋒一樣鋒利無比,背依然挺得筆直,好似什麽事情,也打擊不到她。


    可是他就是覺得她柔和了很多。


    或者是因為某個神態的瞬間,或者是以為某個語氣的聲調。


    明重謀忍不住想觀察她。


    他發現,她在不同意某件事的時候,一側的眉毛,會微微上揚,她的眉毛並不似她的人,那麽鋒利,她的眼睛,永遠保持著像繁星的碎片在其中的模樣。


    當她有些不耐煩的時候,她會用手指輕輕敲打著桌麵,她的手指修長,骨節並不分明,隻是指腹上的薄繭,透出她是個經常寫字的文人。


    她雖然後背挺得筆直,背影卻很單薄,有的時候,她的瘦削,讓他覺得不可思議。


    如果這個人不是他的丞相,如果這個人不是那樣心機重,又城府深的人,誰也不會曉得,這個人身上背負著大楚萬千子民的責任,是大楚朝的重臣,權臣,這個人的手段,能讓所有大楚朝的子民膽寒不已。


    盡管如此,明重謀卻總覺得,這個人似乎並非如此,她一定有她不同的那一麵,隻是不知道她想要把那一麵,展現給誰看。


    最近謝臨與墨兒感情深厚的傳言甚囂塵土,甚至還一度有傳言,謝臨打算把墨兒扶正,使她成為丞相府的當家夫人。


    明重謀對這個傳言,莫名的有些排斥,他卻不明白,自己為何排斥。


    最近那個夢做得越來越多了。


    燭影搖紅,夜如此深,那人的眼眸,如此醉人。


    她有著令人迷醉的剪影,他記得她被燭火投下,打在牆上的影子,太柔和了,仿佛一個易碎的美夢。


    她不是他抱過的第一個女人,可是她卻是他最想憐惜的一個女人。


    可是當他想看到她的臉的時候,她的臉卻呈現得很模糊,他隱約記得他是怎麽稱呼她的,“愛妃”。


    明重謀不是一個喜歡縱欲的皇帝,他有五個妃子,這幾天,他一一都去她們的宮裏轉轉,沒事喝喝茶,聊聊天,晚上的時候,留留被窩。他想過去抱她們,也許那個女子,就是她們其中的一個。


    他的舉動,被太後看到,還頗有些安慰,心說皇帝兒子終於開竅了,知道該開枝散葉寵幸後宮留下香火產下子嗣了。


    可是——


    每一次明重謀提槍正要上,結果把她們一抱在懷裏,即使她們再誘惑,肌膚再滑嫩,臉蛋再嬌俏可人,明重謀硬是對著她們沒有**,一見她們的臉,一抱她們的身子,他就欲念全消,十分神清氣爽,腦中決無一絲綺念迷思。


    這些女子,抱起來全不是那樣契合的感覺。他還記得那晚,他對那女子,是怎麽要都不覺得少,怎麽要,都覺得不夠。可是對這些女子,他就是沒**。


    明重謀和妃子在被窩裏脫得隻剩個褻衣,然後一夜無眠。


    皇帝陛下無語到天明。


    明重謀是真苦逼。每日每夜,上朝下朝,向太後請安,皆頂著一對明顯而突出的黑眼圈,鬧得滿皇城風雨,皆背後言道,皇帝陛下縱欲過度了,你看,黑眼圈都在臉上呢!


    連謝臨都看不過眼了,一日禦書房議事,謝臨還沒批閱奏章呢,光盯著明重謀的臉,無語了半晌,方道:“陛下……還是要多注意休息,夜還漫長,不急於一時。”


    “……”


    這是在批評他光注意**一刻值千金了,不行,得注意節製!


    明重謀唯有無語問蒼天。


    我心有明月,奈何明月隻照溝渠去了!


    明重謀決定既然他隻能抱那名女子,而且他也毀了那名女子的清白,那他就必須要嚴格審查,把每一名可疑的女子都列為審查的對象,包括宮女,秀女,也在其列。如果那女子當真與他契合,且有談吐有頭腦,又有幾分姿色……被列為皇後,也不是不可以。


    排除了一個又一個宮女之後,明重謀正感到十分苦惱,如今,他幾乎已是草木皆兵,寧可錯殺,不能放過。


    前幾日,明重謀決定審查一位在禦書房為自己磨墨,整理禦書房的宮女,於是議事之前,明重謀便決定多加注意一下那名宮女的身段相貌動作。


    可是議事一開始,當謝臨一進來那一刻,明重謀就把這些事給忘了,他被謝臨鋒利又機敏的言辭給吸引住了,然後就是對著她發呆。


    等眾臣散去,明重謀仍幾乎久久回不了神來,什麽觀察宮女,他早就把它忘腦後去了。


    明重謀隻以為,那天雖是意料之外,卻也在情理之中。因為謝臨確實機敏,又善於言辭,他常常會被謝臨驚人的言辭給驚住,所以也不足而怪。


    可是過了幾天之後,明重謀隻覺,自己的症狀似乎越來越嚴重了,他常常會盯著謝臨難以回神,有時候甚至還會看著對方說話時張開又閉合的唇發呆。


    有時候,還會偷偷瞄著對方的腰,心想對方的腰有多細,一隻手能不能環過來。


    當他被對方氣得差點要翻白眼的時候,他總有一股衝動。


    ——把對方的唇深深地含住,讓對方不再吐出令他深感氣憤的話。


    明重謀被這個念頭給深深地驚了。


    就算謝臨確實長得不錯,頭腦不錯,又聰明又機敏,還能幫他治國,當他的皇後似乎也很夠格……


    明重謀想到這裏,忍不住對著自己的臉打了一巴掌,狠狠止住了想下去的念頭。


    就算如此,他也不能讓謝臨進駐皇宮,讓謝臨成為他的皇後!


    因為,謝臨就算真的相貌好,頭腦好,學識淵博,也不能掩蓋其一個要命的缺陷。


    謝臨是個男、人,要命的男、人,就算謝臨再有學識,再有頭腦,也不能掩蓋其是個男人的事實。


    更何況,大楚朝也沒有男人當政,成為皇後這樣的例子,這不合祖製,如果要讓謝臨進駐皇宮,隻怕大臣們那關就很難攻克,可是以謝臨的手腕和魄力,大臣們那關真的很難攻克嗎?如果謝臨成為皇後,與他一起共享天下,想必謝臨那麽喜歡權勢,隻怕也會很高興吧。


    想到謝臨可能會露出的笑容,明重謀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明重謀不禁再給自己打了一巴掌,希望能打醒自己。


    他怎麽又想去怎麽解決謝臨成為皇後的問題了?


    明明這是謝臨不能嫁給他的問題!


    明重謀憤憤地抓了抓腦袋。


    翌日,明重謀不止頂著兩個黑眼圈,還帶著雙頰兩片暈紅,上朝了。


    大臣們均忍不住偷瞄陛下的臉頰,心忖誰這麽大膽,居然敢打陛下的臉?


    偏偏這日明重謀心情不好,整個早朝更是低氣壓嚴重,眾臣連大氣都不敢喘上一口。


    當真有人不敢打陛下的臉麽?


    有的大臣忍不住側目,瞅了瞅站在前麵的謝臨。


    謝臨仿佛毫無所覺,仍然侃侃而談,大楚朝的其他臣子,一如既往,被她一一駁倒。然後明重謀又忍不住盯著她發呆。散朝的時候,還靠賴昌來提醒,這朝才散了。


    散朝之後,尉遲正忍不住問謝臨,“謝大人,陛下老盯著你看,你是不是最近又做了什麽事,惹陛下不高興了?”


    謝臨想了想,道:“也許是陛下最近賜了我一個他心愛的硯台,他不舍得,又怕我摔壞。可是畢竟賜了,他又不能收回成命,所以想要我自己提出,把硯台還回去吧。”


    “……”尉遲正一滯,“看不出陛下竟會是如此小氣之人。”


    背後議論陛下,似乎不太好。尉遲正心想。


    謝臨回憶了一下,歎息道:“先帝明明免了我的跪禮,陛下卻總是執著於讓我跪他。關於跪這一事,我覺得倒是小事,畢竟先帝命令不可違抗,就連陛下,也不能輕易更改。可是陛下卻從登基一直怨念到了現在。可以想見,陛下確實不是個大度之人。”


    “哦。”尉遲正一想,也確實如此。


    ——不知道明重謀聽了,會不會吐血。


    作者有話要說:厚厚厚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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