稍晚的時候,天色已暗,謝臨回到丞相府。


    她撩起轎簾走下來的時候,迎麵卻見洛石阡雙手抱懷站在門前。


    “你怎麽來了?”謝臨漫不經心地問,她走上台階,推門正要走進去。洛石阡緊隨其後,他目光死死地盯著她,“你去哪了?我等你一天了。”


    “沒什麽,和陛下談論了一下政事。”謝臨說。她覺得把她和明重謀的事告訴給洛石阡,是非常沒有必要的。


    “今天陛下病了,沒上朝,早朝早就散了,我是禦醫,我還不知道?”洛石阡冷冷地說,“你跟陛下談論政事,你騙誰呢?”


    夜已經有些深了,黑幕將天蓋了個通透,更顯得洛石阡的語調,冰冷而帶著寒意。


    此話一出,謝臨微微轉過頭來,冰涼的夜,微弱的燈火,顯得洛石阡的表情流露出些微不同尋常的深沉。謝臨皺眉,洛石阡話語中的怒意令她有種被冒犯的感覺。


    她沒有反過來質問他的話,而是問道:“陛下確實是受了風寒?可是你開的方子?如果不是,那禦醫開的藥你可有看過?”


    洛石阡沒想到她會問這些話,不由怔了怔,答道:“看過,陛下確實是受了寒,也許是最近寒冬太冷,夜裏著涼的緣故。”


    果然陛下在大雪天站一個晚上這種丟人事,知道的人還是不太多的。


    謝臨點了點頭,不再看他,徑自打開門,走了進去。


    洛石阡趕緊跟上。


    丞相府還是燈火通明,也許謝臨會在外麵經曆一身的疲憊,而到這裏,她總是會放鬆下來,內心會感到十分平靜。謝臨沒有親人,這丞相府中的人,就是她的親人。


    “你別光問我,我的話你還沒回答呢!”洛石阡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可是胸中的憤懣使他控製不住地想要得到答案,“你究竟去哪裏了?你知不知道墨兒早早就給你煲了湯,就等你去喝,現在都放涼了,綺羅和淑霞也等你一天了,更何況……”


    還有我。


    他忍耐著把這三個字咽下去,大踏步走上前,擋住她的去路,“謝靈兒,就看在我們等你這麽久的份上,起碼你去哪了,總也得告訴我們吧?”


    謝臨被他擋住,隻得頓住腳步,想到她視為家人的墨兒她們一直在等她,心中不免有些歉疚。她抬眼看他,道:“這事是我的錯,沒有提前告訴你們我的行蹤,害你們擔心了,下次定不會再犯。”


    “你……”洛石阡沒料到她突然認錯,不由怔了一怔神,卻見燈火映照之下,麵前那人就算是在道歉,也依然表情平靜而自然,沒有刻意,也毫無卑微。就如他當初見到她的時候一樣。


    洛石阡忽然有些失語,隻喃喃道:“何必認錯,我們怎可能會怪你……”他猛地頓住話語,借著燈火,他忽然發現她白皙的脖頸被朝服半遮半掩之處,有一處紅痕,隨著她呼吸的起伏,若隱若現,令人想入非非。


    因為他一直盯著她看,才發現的,否則這麽暗的天色和燈火,他怎可能會注意到那麽曖昧之處。


    那絕對不是蚊蟲叮咬的痕跡,這樣寒冷的冬季,也不會出現蚊蟲。


    什麽樣的情況才會出現那樣明顯而有些紅的痕跡,答案不言而喻。


    洛石阡竭力按捺住心中的吃驚,急忙問道:“謝靈兒,你剛才到底去哪了?你說清楚。”


    “你還真是不肯死心,”饒是謝臨是個有耐性的人,也禁不住洛石阡如此頻頻追問,便道,“陛下確實病了,賴昌大人讓我去看看他,所以到現在才回來。”


    陛下?


    洛石阡忍不住後退一步,他忙忍耐住心底忽然泛起的苦澀,又趨前道:“陛下病了,賴昌大人讓你去,你就去?”他不想心情暴躁,可是他卻控製不住自己的聲音,“賴昌大人怎麽不讓別人去,非得讓你去呢?”他的聲音越來越大,“陛下又不是小孩子了,你又不是他的誰,陛下生病了,憑什麽你連回家都不回了?你眼裏還有沒有這個丞相府,有沒有這個家?有沒有淑霞姑娘他們,有沒有……”


    有沒有我。


    他有些驚慌地閉上嘴,沒有再繼續說下去。


    他的聲音越來越大,終於引起丞相府中其他人的注意,有的下人推開窗伸出頭看了看,但見謝大人和洛禦醫站在庭中,這些人便暗暗吐了吐舌,又默默把窗戶關上,當做什麽都沒聽到。


    謝大人可是他們的衣食父母,而且又對他們不錯,犯不著聽主子牆角惹主子生氣。


    而另一邊墨兒幾個謝臨名義上的侍妾,則向來和謝臨沒什麽尊卑大小之分,沒有這麽多顧忌,聽這聲音似乎是洛石阡洛禦醫的,便忍不住走出門來瞧瞧到底是怎麽了。


    謝臨聽他一直滔滔不絕,忽然閉上了嘴不再說了,她對他閉嘴的原因沒心思去了解,隻是失笑了一聲,然後又冷冷淡淡地說:“洛石阡,你管得太多了。”


    她沒有多說什麽,可是這一句話,卻像個巴掌一個扇在了洛石阡的臉上,結結實實地。


    說完這句話,謝臨便轉身推開自己房間的門,走了進去,關上門,把洛石阡關在了外麵,不去理會。


    你管得太多了。


    是啊。洛石阡自問,自己管她這麽多,可自己又是又是她的誰呢?


    陛下至少是她的學生,她的陛下。可洛石阡,卻隻是她一個同鄉的人,更沒有一點沾親帶故的關係。也許他們之前有過婚約,有過媒妁之言,父母之命。


    可是在那一場洪水之後,這些全都消失殆盡,再也不剩了。婚約,自然也就成了廢紙一張。


    洛石阡有些失魂落魄地站在那裏,他似乎被她的話驚呆了,再也不能反應過來。


    淑霞幾個站在不遠處,她們雖然不知道前因後果,可是卻也有幾分猜測和了然。墨兒走上前,拍拍洛石阡的肩膀,輕聲說:“你這樣可不行,越急躁,可越是追不到大人的。”


    洛石阡似乎這才恍然回神,輕輕地哼了一聲,“以前我也這麽認為,不急躁,慢慢來,她早晚會動心的。”


    可是不急躁,她卻已在別人懷抱中了。


    他與她明明早認識了那麽多年,可是卻比不上她與那人朝夕相處的十年。


    十年不久,卻足以經曆人世變幻,滄海桑田。


    xxx


    尉遲正最近總是疑惑,謝臨和賴昌似乎走得很近。他上次明確地確認過,賴昌大人帶著謝臨往皇宮大內裏走。


    皇宮大內,住得要麽是皇帝、皇帝的嬪妃,要麽就是太監和宮女。


    賴昌大人卻和謝臨走得那麽近……


    難道謝臨大人真是斷袖?


    想賴昌大人雖然年紀有了一些,可卻也算眉清目秀,而且還是陛下跟前的總管太監,權力不小,若真來斷袖,也不算辱沒了謝臨這個整日揣著一張目中無人嘴臉的丞相。


    尉遲正強烈地漠視了自己心中忽然泛起類似於心有不甘的心思,上朝的時候,就盯著謝臨和賴昌看,下朝的時候,就端著書,一邊再想著謝臨和賴昌。


    謝臨和賴昌確實往來愈來愈頻繁了,賴昌頻頻將謝臨召至內殿去,謝臨本來皺眉,似有拒絕,可是賴昌一個哀求的眼神,謝臨就顯然有點心軟了,然後就跟著他走了。


    此二人行蹤越來越詭秘,讓人不禁想猜測他們之間的關係。


    尉遲正心中思緒繁瑣,不禁入了神,一旁卓青侍在一旁,見尉遲正入神,便微彎下腰,低聲道:“大人,可是有什麽煩憂?”


    尉遲正頭也不抬地說:“卓青,你說什麽情況下,兩個人會越走越近,一時半刻都沒見他們分開過?”


    “這……”卓青冷不防他有此一問,想了想,便道,“大人,恕小人愚鈍,小人覺得,除了此二人有情,小人想不出什麽其他的緣故,會令他們如此難舍難分了。”


    尉遲正沉默,半晌,才吐出一口氣來,微微挑眉,又點了點頭,“你說得沒錯,你說的,真沒錯,值得誇獎。”


    卓青沒有因為尉遲正這個兵部尚書的誇獎而得意洋洋,而是用一種十分謙恭,甚至越發謙恭的態度,對待尉遲正,“這還要多靠大人平時的指點,小人這才有所頓悟。”


    他不卑不亢的稱讚,卻令尉遲正皺眉,“你以後恭維我的話少說幾句,聽著一點也不像你說的話。”


    卓青沒有反駁,隻是繼續低頭,“是。”


    “不過你也說得對,”尉遲正將雙手交握起來,下顎頂在雙手交叉之處,他低沉的聲音回蕩在書房裏,“他們兩個看著,確實有情,”他嗤笑道,“兩個男人,也會有什麽真情麽?”


    “原來大人說的竟是斷袖麽?”卓青還真有點吃驚,他想了想,“以小人所經曆,斷袖者,真情確實少,但也不排除沒有,如果兩個人感情當真不錯,或許可能會過上一輩子。”


    “過上一輩子?”尉遲正抬起頭看他,又用鼻子哼了一聲,“一對斷袖?”


    卓青再次低頭,“是。”


    尉遲正緩緩眯起眼睛,“那麽,”他低沉的聲音傳來,“我希望他所能過一輩子的那個人,不要是那一個。”


    這天以後,據卓青後來的回憶,他出了一身冷汗。


    那一天,尉遲大人的眼神,似乎拋卻了他本來公正嚴明的那一麵,流露出從未有過的陰冷。


    作者有話要說:大半夜更新來了……


    尉遲正,逐漸黑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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