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為天命?


    乃上蒼注定,天意所鍾。


    這是寧書奇之前一直相信的,而他自身的修行精進速度,也確實對得起天命之子這個說法。


    因為到目前為止,他始終沒有遇到修煉上的瓶頸。


    修行功力提升的順利,超乎他的想象。


    他過去不依仗多少外物來修行,隻是靠著他叔父偶爾給的一兩顆丹藥,在自己十六歲那年,他便將自身的修行功力,修煉到了十六年的層次。


    因此,他對於自己的修行天賦,隻是覺得有點好。畢竟他身為火麟劍主寧天乘之子,有這個修行天賦也實屬應當。


    不過,在從他師父“桃君”手裏得到了更多資源後,寧書奇的感受就完全不一樣了。


    這修行起來簡直就是如有神助。


    龍章遠靠著徒劍山的資源,已經有了一個甲子的修行功力。而他起步比龍章遠晚,如今卻也已經有了四十年的修行功力。


    這個修行功力說高不高,但放眼整個修仙界,也足以稱得上是一方人物了。


    因此,寧書奇也開始誌得意滿。


    可無論是龍章遠,還是他自己,一旦和這譚書常相比,那真的是連詳細比較的資格都沒有。


    第一次相見,他麵對譚書常的突然出手,還有一線餘力。可這一次,他麵對譚書常,連動手的念頭也無法生出。


    隻有無與倫比的挫折感。


    “寧道友,你還好吧?”這時,一道柔美女聲傳來。


    這是李阿凰。


    炎州大家族李家的嫡女。


    畢竟,能夠邀請詩仙子,且詩仙子也願意赴宴的家族,定然不可能隻是一方小勢力。


    這李阿凰本是刁蠻大小姐的性格,不過在遇到了寧書奇後,這性格自然是一下子就被壓製了,開始變得溫柔起來。


    “我沒事。”寧書奇聞言一怔,然後就立馬搖了搖頭,說了句所有男人這輩子說的最多的一句謊話。


    “可是我怎麽看著你自譚魔主離去後,就一直在走神?”李阿凰忍不住問道。


    “譚魔主?”寧書奇一聽到李阿凰這樣,心底就沒來由起了一股躁怒感,這股躁怒感來得快,去得也快,這使得寧書奇摸不著頭腦。


    而這會兒,李阿凰聽到寧書奇這樣說,以為是寧書奇不知道,因為在寧書奇之前的自我介紹中,他之前一直是跟著他師父在隱居修行。


    “上清觀和西陀山的兩位真傳,已經確認了這譚書常為當代魔門之主一事。因此,大家對譚書常的稱呼,也都變成譚魔主。”李阿凰解釋道。


    徒劍山、上清觀、西陀山,三大頂級仙門,都沒能在這位譚魔主身上討得半分便宜,所以如李家這等地方大家族,麵對譚書常,都是不敢有半分造次。


    李阿凰盡管性格刁蠻任性,但也知道利弊,故而哪怕沒有家族關照,都會在稱呼上自覺改口“譚魔主”。


    這個世界,永遠都會尊重強者。


    “他都還沒二十歲吧……”寧書奇幽幽說道,譚書常兩世為人加起來自然遠不止,都已經算是半個老登了,但在這甲五界的人眼裏,譚某人就是還沒到弱冠之年。


    “是啊,也不知道這位譚魔主是怎麽修煉的……”李阿凰的家族內部其實另有猜測,畢竟炎州李家也是一個傳承久遠的家族,更和珞珈山有著緊密聯係,但李阿凰身為嫡女,自然知道什麽話能說,什麽話又不能說。


    故而,哪怕是麵對自己的心上人,她這個時候都沒有說實話。


    而這會兒,聽到李阿凰這話的寧書奇,卻是心底沒來由再生躁怒感,同時莫名地令他有了一種嗜血衝動。


    魔種!


    ……


    “咦?什麽人這麽適合我的魔種,這麽快就令那魔種壯大了?”


    踏劍遠去的譚書常,忽然停下了。


    然後他下意識地回身望去。


    這魔種在譚書常看來,其實也沒太大用處,畢竟說到底,就是將人心中的一些小情緒給不斷放大。


    如果是有自製力的人,哪怕被種下了魔種,也能自行慢慢消磨掉。


    甚至自製力要是太弱的話,隻要能守戒律就行。


    修行門派的一些戒律,創立之初的目的,就是為了克製類似魔種這般的手段。


    雖然過去因為承受譚書常的魔威,而被種下了魔種,然後又壯大魔種的修行之士,也不是沒有。但這才剛被種下魔種,魔種就一下子壯大了,這還是譚書常頭一次遇到。


    於是,出於好奇,盡管這東西沒啥用處,可譚書常還是忍不住想要去瞧上一眼。


    此時,譚書常雖然出了炎州,但炎州不大,整個炎州最長的地方,直線衡量也未超百裏之地,所以譚書常很快就借助天地元氣,“看見”了對方。


    “是這第二位天命之子?”


    譚書常意外。


    他還沒想到,這寧書奇竟然也在之前的宴會上。因為對方的修行功力太低了,僅僅隻有幾十年,所以直接就被譚書常給無視了。


    而瞧見居然是這位壯大了自己的魔種,譚書常一時間有些感興趣起來了。


    不過,譚書常也沒有立即就前去炎州。


    因為他覺得西陀山和上清觀那兩個弟子,有可能去一趟炎州。在不確定自己能抵擋那兩件通靈之寶前,譚書常不想以身涉險。


    果不其然,譚書常隻是靜待了半日,就借助那邊的天地元氣,“看到”了那個身著陰陽道袍的少年,和那個小和尚無修。


    “實在是欺人太甚。”


    譚書常不禁說道,要不是那一氣陰陽蓮花寶瓶和金剛明王鐲,就這兩人,他跨隔百裏之地一掌下去,就能將他們給拍個血肉成泥,原地入墳。


    於是,多少有些鬱悶的譚書常,心念一動,頓時一本書籍狀法器自行飛出。


    正是那通靈法器“記行書冊”。


    也就是那件記事法器。


    記行書冊,是譚書常給這件法器所取的名字。


    ……


    譚書常修行四年,十一月,二十五。


    命運不是天地的安排,更不是虛妄的宿命之說,是人與人製造出來的。


    上清觀弟子,西陀山弟子,手持一氣陰陽蓮花寶瓶和金剛明王鐲,尋我蹤跡多日,看來是與我有緣,當入我魔道座下。


    ……


    寫文章的人,要說話含蓄,所以不能直接寫明這兩注定是耗材。因此,譚書常用魔門傳統,暗暗的指代了一下。


    寫完了這篇日記,譚書常心中的少許鬱悶之氣也隨之散去大半。


    還剩下的那一部分,得讓這身著陰陽道袍的少年,和那個西陀山的小和尚無修,入了魔道座下,才能散去了。


    然後,譚書常便繼續等待。


    不成想,這兩人竟是一連三日都沒離開炎州的意思。因為與那寧書奇見了一麵後,這兩位與寧書奇相見甚歡,談得格外投緣。


    於是,譚書常隻好再寫一篇日記。


    ……


    譚書常修行四年,十一月,二十八。


    心平能愈三千疾,心靜可通萬事理。


    借把通靈之寶的劍來砍人行不行?


    ……


    結果到了翌日,那兩人還在炎州,並且和寧書奇大有結拜之意。


    譚書常隻好繼續寫日記。


    ……


    譚書常修行四年,十一月,二十九。


    海壓竹枝低複抬,風吹山角晦還明。


    王八蛋的“蛋”,實則為端,指的是忠信孝悌、禮義廉恥。因此王八蛋,本意忘八端。


    兩個忘八端之徒!


    ……


    又過一日,譚書常看到那身著陰陽道袍的少年,和那西陀山的小和尚無修終於是離開了炎州,這令他頓時心情大為愉悅。


    於是又寫一篇日記。


    ……


    譚書常修行四年,十二月,初一。


    且停且看且隨風,且行且止且從容。


    一切都會變好的,比如別人的胖,會變成好胖。


    而生活幸福的基礎,果然是要有一定的忍受無聊的能力。


    ……


    收起了通靈法器記行書冊,譚書常踏劍重返炎州。此時,在譚書常的感應中,那寧書奇體內的魔種,並沒有因為與兩位大門派弟子的暢談甚歡,而開始消散,反而較之幾天前,成長地更為茁壯了。


    三百九十九年的修行功力,使得譚書常此時的修為,稱一聲通天徹地也不為過。


    這甲五界隻是限製了修行之人的壽元,可從沒限製過修行之人的神通手段。


    眼下的譚書常,就仿佛是那仙神一般,自身與天地交感,這天地自然的一切,都與其氣息相連。


    因此,即便譚書常已經出現在寧書奇附近,但這位天命之子從始至終,都沒有半分察覺。


    而就在譚書常這樣的觀察下,也弄明白了這位天命之子,為何會如此契合魔種,並在短時間內將魔種壯大到如此地步的程度。


    原來是從躊躇滿誌,到不斷被打擊後,心氣快要散盡了。


    人在大多數情況下,最怕的,就是失去心氣。一旦失去,就是沒有前行的動力,如那寒號鳥,得過且過。


    於是,譚書常想了想後,便在寧書奇修行的路上,等待其到來。


    “譚書常?”寧書奇要修行的功法,必須汲取地火脈的火精之氣,從而使得自身修行的功法,慢慢提升品級,並借助各種強大的火精之氣,形成專屬於自身的強大神通。


    這樣的功法,如果能得到一個火精之靈,無疑是能夠產生魚躍龍門的效果,縱使不將功法推進到天功寶典的層次,也將相差無幾。


    此時,見到譚書常的寧書奇,不由露出了震驚和些許害怕之意。


    “原來是寧道友,好久不見,可還好?”譚書常微笑著看著他,打了一聲招呼。


    寧書奇心中的躁怒感再生,但寧書奇在臉色一陣變幻後,隻敢說道:“多謝譚魔主關心,寧某一切安好。”


    “安好?我不這麽覺得。”譚書常一抬手,輕輕隔空一點,就自寧書奇身上躥出了一股黑氣。


    這股黑氣隱約可見人形,而其麵容,與寧書奇相仿。


    不過,和寧書奇此時的正常神情不同的是,這一道人形黑氣上的麵容,卻是猙獰無比,充滿了諸如嫉妒、仇恨、暴虐之類的負麵情緒。


    “這是什麽東西?”寧書奇被嚇了一跳。


    “此物名魔種,見我不拜者,都會被種下魔種。不過,這東西其實也隻是無關緊要之物。仙門中的戒律,自我克製力,都可以將這魔種給磨滅掉。雖然也有壯大了魔種,但那些魔種,也都影響不大。至少,像寧道友這般,令魔種都要化形而出,我還是第一次見。”


    譚書常細細說來,他語氣平和,神情溫和,隻聽聲音,令人心中一片祥和,但結合其所說之話音,就頓時令人惶恐不已。


    至少寧書奇此時是這樣的,他瞪大雙眼,既驚恐又慶幸。


    驚恐的是,他竟然在不知不覺間,心中就出現了這種可怖之物。而慶幸,則是因為譚書常既然點明了,那麽就應該不會放任不管。


    然後,讓寧書奇意外的事情出現了,因為譚書常在說完那番話後,就準備走了。


    眼看著那魔種又要回到自己體內,寧書奇不由著急了:“譚魔主!”


    “寧道友還有什麽事情嗎?”譚書常笑著問道。


    “譚魔主,可否幫我取走魔種?”寧書奇有些著急地問道。


    “不能。”


    譚書常搖頭。


    “不能?”寧書奇整個人仿佛都要碎掉了,不過能被天意垂青,這寧書奇除了那一顆過分正義之心外,終究是還有幾分可取之處。


    “多謝譚魔主指點!若他日能有所報答,寧某願為魔主做一件不違背本心的事情。”寧書奇很快便又冷靜下來,因為如何去除魔種,譚書常已經說過了。


    聞言,譚書常隻是看了某個方向一眼,然後周身血光鋪就長橋,接引他直貫天際離去。


    而在譚書常離開後,他此前所看的方向,立馬出現了一名臉色蒼白的中年修士。


    “你……怎麽樣?”


    見到這中年修士,寧書奇本能地想問他怎麽也在,但轉念一想,就明白了其用意,於是便心底有些擔憂地問了起來。


    畢竟,譚書常之前可是說了,見其不拜者,會被種下魔種。


    “我沒事。”


    中年修士擺了擺手,然後解釋道:“我跪拜的很及時。”


    寧書奇瞬間沉默:“……”


    不過中年修士對此則是不以為然,畢竟身為魔道修士,跪拜魔門之主,乃是天經地義的事情。


    於是中年修士問道:“你怎麽辦?讀一些佛經和道藏嗎?”


    “我之前與上清觀、西陀山的兩位道友相談甚歡,他們之前邀請我拜入他們的仙門,我沒答應,他們就在離去前,給了我一家信物,說隻要我改口,什麽時候都可以。”寧書奇說著,便取出了一枚充斥清靈之氣的令牌。


    上清觀和西陀山的守望互助到了什麽地步?從這兩派共同一件信物就可以看出。


    而此時拿出這件信物,便代表了寧書奇的選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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