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於水晶燈風格的燈光全數掉落,短時間內室內的照明難以恢複,隻好將原本當做演出用的照明全部用上,一時照亮了會場。也因此,會場內壟罩在螢光色的燈光下,變得很剌眼,也使人靜不下心。浴衣打扮的女人回到受這氣氛影響、依然騷鬧不已的會場,正在向服裝過度裸露的少女報告。


    「豬狩友梨乃已經不在會場裏了,石龍子少年也是。」


    「順序反了。」


    一邊拉著項圈的繩子,巢鴨一臉無趣地說。為什麽會帶在身上啊?白羊覺得很受不了。但追本溯源,引來這個項圈的人也是白羊。


    「會場找過了嗎?」


    「已經不在了,大概被人帶走了吧。」


    在巢鴨身邊的另一組人馬也有著類似對話。是白鷺與翠鳥。翠鳥態度與平時相同,白鷺則很難得地顯得甚不冷靜,焦躁的情緒表現在嘴唇與鼻尖上。


    「除了我與倉科康一以外,居然有人對那種東西有興趣。」


    「西側走廊發現了屍體。如果是被殺死突破的,也許……」


    翠鳥略壓低音量,繼續報告著聳動的事情。


    會場中有不少人在黑暗中被砍傷,雖然沒人死亡,但也有人傷口很深,斑斑血跡留在地板上。犯人據說已經逃離會場。


    「是蛞蝓吧。隻要擋住她前往小姐的去向的人都被砍了。」


    白羊偷聽到剛才翠鳥們的報告,蛞蝓的無差別砍人行徑,似乎也造成白鷺們的計劃產生差池。翠鳥愉快地報告說,由於好幾個部下被砍,造成計劃失敗了。白羊基於此敘述個人見解,但巢鴨隻是看著右手,姆姆地呻吟,似乎在對遠離她右手的某人感到可惜。白羊無視於她,繼續淡然地述說:


    「至於為什麽沒有殺您就離開,我並不清楚。嗯~我猜也許是在黑暗中看不清楚吧。」


    手被割傷的巢鴨父親在身旁叨念不停,白羊提高耳機音量裝做沒聽見,而她嘴裏「父女倆都沒事,這不就夠了?」的牢騷也被音樂聲遮蔽了。


    「總之我們先回去吧。」


    原本表情不愉快的巢鴨突然開朗地說出這句話。不隻白羊,連父親也感到訝異。父親打起精神,馬上接著說:「就這麽辦吧。」隻要能使寶貝女兒遠離危險他都樂意。另一方麵,白羊喃喃地說:「真可疑。」並瞪著巢鴨頭部。


    她想,那裏頭肯定又順利地打著壞主意吧。


    巢鴨涼的性格絕對不會乖乖放棄。


    「走吧。對了,我中餐想吃肉。」


    邊朝空中拋耍項圈,巢鴨往會場入口出發。父親也在人群中穿梭,跟在她後麵。「快過來。」在父親的催促下,白羊也跟著離開現坳。


    「隻要不是被倉科康一帶走就還好,還不至於無法挽回。」


    「希望如此。」


    「能幫我聯絡調貨人嗎?不快點找到去向不行。」


    「是是,我會去辦。」


    在擦身而過時,白鷺跟翠鳥的對話進入耳裏。白羊對話題本身沒興趣,她在意的是翠鳥的側臉。她少有機會見到同行的溫和表情。


    這不是因為她是殺手,而是因為白羊擁有的超能力不需直接出麵也能殺人,所以她從來不在現場現身。


    「對了,白羊小姐,我有事找你。」


    被人以仿佛在呼喚童話人物的語氣呼叫,白羊回頭,白鷺正在對她招手。她的背後淡淡地飄蕩著光之粒子。


    「請問有事嗎?」


    她的雪白衣服跟現場真是格格不入啊——不顧自己也穿著浴衣,白羊有著這般感想。


    白鷺微笑地說:


    「其實是我想借用你的力量。我可以提供翠鳥作為交換,想租用你一陣子。能跟你的雇主說這件事嗎?」


    離會場有一段距離的公車站的椅子上,有個女人伸長了腿坐著。


    是蛞蝓。她靠著椅背,手靠在扶手上,快虛脫地半張著嘴巴抬頭仰望。就像是帶全家去玩,累得在椅子上睡著的父親。從會場一起逃出的少年就坐在這個即使直接滑到地上也不意外的蛞蝓身邊。少年自稱自己叫雉間光。


    「總算逃出來了,我會變得怎樣啊?」


    「誰知道。」


    對於朝著會場方向不安地皺眉的雉間,蛞蝓冷淡地回答。


    雉間張開雙手,慌忙對著蛞蝓說:


    「等…等等,你說要保護我,我才跟你來的耶。」


    「就說過了,你搞錯人了。沒搞錯的那個人究竟去哪兒了。」


    幾乎完全無視雉間的抱怨,蛞蝓忿忿地說。都答應要保護她,也帶著她走了,怎麽沒跟來呢?她還在會場嗎?但是蛞蝓已經沒有力氣回去了。


    「嗚,好痛好痛。」


    揮動滿是傷口的左手,感到空虛的疼痛。


    盤據蛞蝓心中的,盡是對白白浪費殺死巢鴨機會的後悔。她身邊不隻有白羊,還有翠鳥,其實本來就辦不到。但正麵碰見巢鴨卻依舊無法殺死她的事實,對銛蝓來說太沉重了。


    複仇之外已無目的、卻無法辦到的這個事實,對蛞蝓而言甚至是種恐怖。


    「好吧,拜托你保護我,你應該是……黑社會的人吧?」


    又是保護我嗎?在搞什麽!


    「你是超能力者?」


    對於雉間慎重選擇語詞的問法,蛞蝓不親切地反問。她的注意力並不在雉間身上。蛞蝓以眼角餘光注意會場方向的路上。眼神依舊死氣沉沉,沒有光芒。


    「怎麽可能,有那種力量我就不會乖乖當獎品了。」


    雉間寂寞地笑了。蛞蝓眼神有了變化,變得銳利起來。


    「那你為什麽被盯上?你看,已經來了。」


    「咦?」


    蛞蝓指著的方向有輛平凡無奇的小轎車。雉間還一頭霧水時,蛞蝓「嘖」了一聲,嫌麻煩地從椅子上站起。


    「我可沒有名到會被人追蹤,肯定跟你有關。」


    「是……追兵嗎?」


    「沒錯。」


    蛞蝓站在公車站旁看時刻表,「等這麽久還沒來……」口出抱怨。


    「車子是往這邊沒錯,可是看起來很正常啊,你怎麽確定的?」


    「由氣氛與追兵差不多該趕到的時間,以及……」


    「以及?」


    「直覺。」


    語氣堅決地說完,蛞蝓取出小刀,拋向雉間。


    「哇哇,這…這是…這是什麽意思?」


    勉強接下小刀,雉間結巴地反問,表情染上膽怯色彩。蛞蝓冷漠地說:「我不接沒錢的委托,所以你自己保護自己吧。」


    「保護……不會要我用這個吧?」


    「建議你最好藏好。」


    蛞蝓沒好氣地忠告,雉間沒作多想地遵從,將之夾在衣服內側。


    等小轎車在車站附近停車時,雉間臉色變了。


    蛞蝓的猜想果然沒錯,雉間眼中的不安有如火焰般旺盛燃燒。


    「木森對我並不執著,所以說……是宇白吧?」


    宇白?有點在意這個少見的姓氏,但暫且不管這個,蛞蝓走向小轎車。立刻有兩名男子從車中出來。真嫩,蛞蝓笑了。


    如果站在相反立場,蛞蝓會先用車子將對方輾到動彈不得為止再對話。


    這些被蛞蝓認為很嫩的男人們似乎也發覺了蛞蝓身上的同行氣息,表現出警戒,但眼神仍不時注意著雉間光,目的很明顯。蛞蝓一走近,男人們立刻將手伸進懷裏,蛞蝓露出與剛才截然不同的親切笑臉,對男人們說:


    「我剛剛先幫你們保護那小子了,現在你們肯把他帶回去嗎?」


    蛞蝓看了一眼後麵的雉間,詢問。雉間懷疑自己耳朵,但蛞蝓一樣


    一臉笑容。


    男人彼此互看一眼,從前座下車的那個點點頭。


    「太好了,一想到要背著這家夥回去就覺得麻煩。」


    說完,蛞蝓繞到雉間背後,朝向男人推了他一把。即使知道蛞蝓沒有義務保護剛見麵的自己,雉間還是灰心地低下頭。


    男人們包圍雉間,讓他搭進車後座。男人們一方麵在注意蛞蝓,同時也因抓到雉間而感到放心。


    霎時,雉間理解了。


    原來是這麽一回事。


    壓製他側邊的男人完全失去了警戒。壓根兒沒想到雉間藏有小刀。現在的話,即使是外行人也能輕易剌中他的要害。蛞蝓像在守望雉間動向般,眼睛直盯在他身上。雉間嘴角抽動、顫抖,機會在一秒一秒消失中。


    一打開後座的門的瞬間,雉間揮起暗藏的小刀朝身邊男人剌下。模糊的意識之中感覺自己似乎大叫了,也像是慘叫,總之他渾然忘我地進行攻擊。


    雉間剌中了男人的後脖子,刀子撞上骨頭,發出沉重聲音,小刀在中途被彈開。但是男人對完全出乎意料的襲擊驚愕不已,手壓在後脖子上大叫,頭腦一片空白的雉間心無雜念地又剌出一刀。


    在雉間一出手的瞬間,蛞蝓也展開行動了。她抓著另一名男子整齊的瀏海,把臉摔到地上,踩他後頭部無數次。當男人像隻頭部被踩扁的蟑螂似地不停掙紮時,蛞蝓朝雉間伸手,雉間上半身抖了一下。


    「小刀還我。」


    聽從指示,雉間遞出小刀。接著蛞蝓毫不猶豫地剌殺男人。仿佛去肉類加工廠參觀加工過程一般,雉間對她俐落的手法一邊感到恐怖,卻也看得入迷,緊握的指甲深深陷入發抖的掌心之中。


    蛞蝓又用小刀替雉間剌殺的男人補上一刀後,隻靠左手辛苦地將兩具屍體拋進車子裏。接著她看了一眼由遠方逐漸接近的公車,說:


    「快走吧,不走就趕不及傍晚回去了。」


    「咦?」


    蛞蝓離開公車站,徒步上路。雉間覺得困惑,但還是跟著。


    「不搭公車嗎?」


    「對方知道我們到過公車站。如果傻傻地搭上車,難保不會被連人帶車炸掉。」


    為了防止被追上,兩人采取亂七八糟的路徑離去。一一話不說離開大馬路,斜斜地穿過田地,踏在農作物的腐爛葉子上,蛞蝓明顯露出不愉快神情。


    追在她背後的雉間,猶豫了一下,一樣踏上田地,並在心中做出決定。蛞蝓雖然態度很冷漠,但隱隱然表現出「跟我來」的樣子。雉間如此感覺,雖然有可能是他的錯覺,但他也沒別的依托,沒有選擇的餘地。


    ——我絕不能被殺。


    雉間喃喃地說,堅定意誌。


    「有地方去嗎?」


    「有。」


    當場回答了。「是哪兒?」雉間又立刻追問,蛞蝓老實回答:


    「我要去打工。之後的事情,就交給之後的我考慮。」


    黑暗中,我們的手交錯而過。有如黑白棋一般,立場顛倒了。


    那時抓住我手的,是原本隻存在於液晶熒幕背後的那隻柔軟的手。


    「對不起,我搞錯對象了。那時差點被人抓走,所以我很急。」


    坐在我身邊一起搖搖晃晃的豬狩友梨乃抱歉地說。「不不。」我搖搖手,但內心的想法早被她看得一清二楚了。好難應付的人啊——這麽想也被看穿了嗎?好可怕的人——這句也是……想太多,頭腦都快爆炸了。


    「麻衣小姐握著小刀,我沒辦法牽著她的手。」


    一邊懊悔地說著,豬狩友梨乃的黑影抱著膝蓋坐著。


    在會場上,我被搞錯對象的豬狩友梨乃拉走,與巢鴨分離了。接著兩人又一起被倉科康一逮到,被帶上車子。由豬狩友梨乃的話聽來,倉科康一的真正目的是她,我隻是因為手牽手所以被順便帶來了。


    運氣真是背透了。


    我們現在多半是在貨車的貨倉中。裏麵近乎完全黑暗,乘坐感也糟糕透頂,長時間坐著屁股好痛,而且還上下左右搖個不停,快暈車了。


    「你都不說話,似乎很緊張?」


    別脫「似乎」,她明明就直接看穿了。何必兜圈子呢?


    「你果然還是……很在意嗎?」


    我不知道豬狩友梨乃喜歡什麽音樂,可是我雖不是直接,卻也算看過她的裸體,訊息太偏頗了,要不在意,這對中學生來說太殘酷了。


    而且她本人也早知道我看過她的裸體與這個那個,我好想死啊。


    另外,她ー身酒臭味也令人在意。一般說大口喝酒叫做灌酒,我看她根本是直接澆在身上。並不是在呼吸之中,而是皮膚與衣服充滿酒精味道。


    「說得沒錯。很抱歉害你擔心了,但是酒臭味不是我害的。」


    「不,呃,嗯……我們要被帶去哪裏啊?」


    「我猜是中性之友會的大本營吧。」


    那是哪裏?但豬狩友梨乃似乎也不清楚,對我的無聲疑問搖搖頭。


    「沒機會跟你下黑白棋,真遺憾呢。」


    「咦,啊,你是指害我沒辦法獲勝嗎?那是獲得一大筆錢的機會。」


    這麽一來,我又離白鷺更遠了。她是靠什麽契機才成為教祖呢?


    「似乎不隻如此。」


    「……嗯,我隻是有點惋惜啦。」


    畢竟也跟照片那女人有關。不知道她會變得如何啊。


    如果她因此被殺了,那還滿令人難受的。


    「唉,我是怎麽了,最近老是被綁架。」


    我一邊抱怨,一邊掰指頭計算次數。除外似乎也常被當做人質。


    「麻衣小姐會來幫我們的。」


    「你是指那個獨臂女嗎?」


    「嗯,她非常強喔。」


    豬狩友梨乃像是在炫耀朋友一般,但她們看起來感情似乎沒那麽好啊。


    「因為今天第一次碰麵,但既然委托了,就期待她會來守護我吧。」


    又被看穿了,這個人真難應付啊。說謊沒用的話,我就無能為力了。


    「她真的來我也很傷腦筋,因為巢鴨也會來救我。」


    萬一兩人碰上了,說不定我會跟巢鴨一起被殺。如果因這種理由被她殺死,我可沒辦法釋懷啊。不不,不管是任何理由被殺死,我都沒辦法釋懷,都很討厭啊。


    「放心,既然都想綁架你了,倉科康一他不會殺你的。」


    「前提是我的異能沒啥用途這件事沒被看穿。」


    反正騙不了她,我幹脆招了,豬狩友梨乃的黑影曖昧地笑了。


    「啊……我可以拜托你一件事嗎?」


    似乎想到了什麽,她望著我的臉。


    「什麽事?」


    「我已經退休了,請不要用藝名稱呼我好嗎?」「啊,對不起。」


    雖然我幾乎沒有說出口過。


    「………………………………………」


    「………………………………………」


    「………………………………………」


    「你怎麽不說話呢?看你似乎很想說的樣子。」


    「呃,我隻是想你能讀心,應該用不著一一說出口這樣。」


    「請別說這麽不懂風趣的話嘛。如果隻有我自己一股勁地說不停,會惹人討厭。所以我決定盡量維持對話的形式,雖然這個決心是剛剛才下的。」


    這個決心似乎很快就會放棄了哩——我這麽想,似乎被看穿,她的表情有點困擾。


    話說回來,我似乎也完全習慣這類超常現象,不覺得訝異了。奇跡看太多也會變得無趣,就跟嚼太久的口香糖一樣。我現在親身體會到白


    鷺招來各種超能力者,在集會上表演多項奇跡的理由。


    「那麽我該叫你什麽才好?」


    我刻意將這個豬狩友梨乃早已知道的問題說出口。


    覺得這件事很不耐煩的人,或許孤單一人也能活下去吧。


    而豬狩友梨乃似乎也是為了抗拒這種感覺,才會追求對話吧。她輕輕地笑了。笑起來跟巢鴨的相似性降低,卻又露出其他魅力。我感覺到鼻子一帶的皮膚火熱起來,低下頭。


    但是,可是,在聽到豬狩友梨乃接著說出的名字後,這些悠哉的害羞心情完全被趕跑了。假如這個世界真的有命運存在,說不定我跟「那家夥」之間的相遇也是因果所造成。


    豬狩友梨乃說出她的本名。


    「我叫鹿川遊裏……歎,你為什麽知道我妹妹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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