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pisode 01


    幸福是會如此唐突地分崩離析,少年才八歲就知道了這點。


    ——在倒地不起的母親身下。


    黏糊糊的血液沾滿了少年全身。迅速失去溫熱的血液,源源不斷地從母親體內流出。


    麵對這仿佛是生命本身的液體,少年拚命用手收集著。


    明知、這是比任何行為都要無意義的事情。


    雜亂的陽光刺得人晃眼,將少年漆黑的影子映照在坡道上。


    四周仿若時間靜止般寂靜。理應十分喧囂的嘈雜聲,少年卻充耳不聞。


    他隻是,傾注了所有祈願舞動著雙手。收集血液。收集、收集,想要把它們還回去。


    就像、是要讓時間本身倒流一般。


    就像,是要讓本應幸福的今日,能有重來一次的機會一般。


    episode 27


    誓護瞅了瞅千秋,然後仰視教會。


    年代頗遠的三角屋頂的尖塔上,矗立著一根白色的十字架。這教會,自己印象很清楚。


    就是小丘上的教會——先前誓護通過“通道”穿越到的那個教會。


    被由宇帶來帶去的時間並不是很長。可是,教會卻是在能夠瞭望城鎮的半山腰上。單憑這麽點時間,是不可能長途跋涉到這裏的。恐怕,是利用了自己不知道的“通道”吧。


    “進來吧。”


    大門洞開。千秋催促道。可是,誓護沒能馬上回應他。


    警戒心還不能消除。


    腦海中浮現的,是千秋殺害教誨師的那副場景。


    “沒關係的哦。走吧,桃原君。”


    由宇拉了拉手。天真無邪的笑容讓人看不到絲毫惡意。


    確實,駐足不前也不會有任何變化。誓護把魔書從皮套中取出,抱在左臂中,進入了禮堂。


    與外麵看到的一樣,禮拜堂內部也是古色古香。需要仰視才能看到的頂棚、積了灰塵的彩畫玻璃、相當有年歲的長椅行列——


    隨後,視線停留在兩個人身上。


    一個是像看怪物般,投來刺眼的視線的金發少年。


    一個是抱著壞掉的陶瓷娃娃,目光空洞的少女。


    少年坐在長椅靠背上、少女則坐在祭壇上看著誓護。


    “是海王和亞托莉。”


    千秋注意到誓護的視線,便介紹道。少年似乎叫海王,而少女應該叫亞托莉了。


    包括千秋和由宇,這裏有四人。他們就是由宇所說的“夥伴”吧。


    被這不知是敵是友、行為怪異的四人包圍,誓護感到很不舒服。就好像被討債的給圍住一般。抱著魔書的手也更用了把力。


    “桃原。把你叫到這裏來是——”


    誓護打斷了千秋的話。


    “燒死愛川氏的是你嗎,千秋?”


    千秋一動不動地盯著誓護。表情冷靜而平穩。


    “是‘我們’,桃原。”


    果然。誓護閉上眼睛,昂起頭對著天花板。


    “為什麽……為什麽要做這種事。”


    “為了救朋友。僅此而已。”


    “朋友……”


    誓護不由得回頭看向由宇。這直覺帶來的行動果然是正確的。


    由宇露出蘊含悲傷的微笑,然後低下眼睛。


    千秋也像是尋求確認般看向由宇。雖然看上去很是辛酸,但由宇還是點了點頭。


    千秋似乎已做好覺悟,道出原委:


    “愛川氏早就已經精神錯亂,以那一天為分界。這已經是好幾年前的事了。”


    “錯亂……?”


    “把自己的孩子,當成是玩具。”


    ——什麽意思?


    心頭湧起厭惡感。不想去理解千秋的話語,是本能在拒絕著。


    “……你明白吧。他把由宇當成是虐待對象。而且,還是用很惡心的方法。在由宇的家裏,你沒看到那些惡心的‘器具’嗎?”


    器具。光聽就覺得惡心了。


    “由宇的存在被消除了。由宇的性別、存在,全被扭曲了。”


    這就是,由宇外表是“少女”的理由。


    千秋似乎滿是悔恨,眼鏡後麵的目光也低垂下來。


    “由宇一直是一個人熬過來的。我們想要去解救由宇。作為夥伴、想要助他一臂之力……僅此而已。”


    所以殺了他嗎?所以把愛川氏燒成了灰燼嗎?


    誓護混亂了。自己內心的某處,一定想認同他們的舉動。他們隻是想複仇。想反抗成年人的惡意。這哪裏不可以了?


    然而,另一邊,冷徹的自我卻在否定這一切。就沒有其他方法可以解決了嗎。他們的所作所為,招來了無論如何也不該認同的、不幸的結局。


    誓護心裏雖然越來越難受,可頭腦卻還冷靜地工作:


    “……那麽,又把來現場搜查的教誨師——給殺了嗎?”


    單刀直入。


    然而,千秋臉上卻沒什麽不安,淡淡地相告:


    “我們隻是,排除了試圖加害我們的‘敵人’罷了。”


    “狡辯啊,你這是。”


    “你沒有指責我們的權利。我們做的和你所作的,又有什麽區別?”


    誓護啞口無言。結果,被單刀直入將了一軍的反是誓護。


    保護謀反的公主,擊退冥府刺客的行為。


    確實,誓護的所作所為,和千秋相較沒有大的差別。不僅如此,誓護甚至在謀劃著與冥府開展一場戰爭。


    話說回來,誓護想到。


    千秋知道誓護的事情也太多了。


    “……你知道到哪裏?”


    “留學生安妮·莫奈不是人類的事?還是——”


    麵對誓護的問題,千秋以質問的形式回答:


    “她正在被冥府追捕的事?”


    “…………!”


    果然,了解到這麽深啊。


    在千秋的背後,能感到有某種強大的存在。蠢動著的、某種東西。然而,卻無法抓住其真身。


    先前,由宇稱其為“那一位”。那一位。縱火者。究竟是誰?


    “……真是吃驚。你到底是怎麽知道的?”


    警戒心一下子膨脹起來。在不由自主擺出架勢的誓護麵前,突然一名少女站了起來。是那名為亞托莉的、抱著壞掉的人偶的少女。


    她伸出雙臂,自己的樣子也像個壞掉的人偶般。


    “……這樣知道。”


    她凝視著誓護前方,禮拜堂中心的位置。


    接著,那裏就像海市蜃樓般,浮現出朦朧的影像。


    (記憶殘滓!?)


    誓護驚愕萬分。下意識地把意識投向自己的左手。


    無名指上的指環——依舊沉默。並沒有啟動“普爾弗利希的鍾擺”的樣子。也就是說,是誓護之外的誰,編纂了這裏的記憶殘滓,將其播放了!


    (是那女孩的異能嗎?)


    亞托莉空洞的眼瞳中寄宿著妖冶的光芒。甚至還飄散出妖氣模樣的東西,就如教誨師們所發散出的一樣。看來,誓護的猜想沒有錯。亞托莉也持有異能,能記錄、播放記憶殘滓。


    禮拜堂中所映照出的,是學校的中庭。能看到誓護和艾可妮特的身影。這是昨天白天,艾可妮特被男學生叫出去之後的一幕。


    “亞托莉,已經夠了。”


    千秋插進來,聲音中充滿擔心。沒過多久影像也消失了。


    亞托莉眼睛中失去了光芒,變回原本空虛的表情。她果然還像是個人偶一般,啪嗒一屁股坐回了祭壇。


    千秋轉向誓護,輕輕地低下頭:


    “抱歉偷看你的舉動了。可是,我們有這麽做的必要。”


    “……為什麽?”


    “我們想確認,你到底是不是‘敵人’。”


    “————”


    千秋從正麵盯著誓護,用他一如既往灌注著誠意的聲音,如此說道:


    “成為我們的夥伴吧、桃原。”


    episode 33


    “看好了,在這兒呢。”


    奧德拉在城鎮的夜空中飛躍,從一幢大樓跳到另一幢大樓。


    他明明一隻手拎著莉可莉絲,可簡直像沒有耗費魔力。僅憑身體能力,竟能激發出此等速度。


    艾可妮特拚盡全力追逐著他。她將魔力變化為浮力以抵消重力,還將全身肌肉強化,得以高高躍起。速度上為了能不跟丟奧德拉而提升了不少,可呼吸卻也急促起來。


    奧德拉就這樣飛行了數公裏,在一個杳無人煙的體育場降落了。


    沒有照明的體育場,宛如幽深的穀底。空無一人的觀眾席,仿佛是一排排的墓碑。鋪滿人工草坪的賽場,此時也如同死國的平原。


    奧德拉選擇這地方,是因為不會引起人們注意吧。教誨師間的戰鬥極為引人注目。在這太陽才西沉不久的時分,若是在城中鏖戰,天知道會招來何等程度的混亂。


    對於艾可妮特而言也不是很差的環境。這兒足夠寬敞,也沒有天花板。在這裏可以隨心所欲地施放閃電了。


    艾可妮特警惕著奧德拉的攻擊,也降落在賽場的一端。


    奧德拉正雙手叉腰堂堂正正地站在賽場中央。莉可莉絲匍匐在他的腳邊,好像是被隨手丟在了地上。


    莉可莉絲按住喉頭,激烈地咳嗽著,看上去相當痛苦。她掙紮著在地麵爬行,試圖離開奧德拉。奧德拉完全沒有在意,似乎是已經失去了興趣,任由莉可莉絲逃離自己。


    “莉可莉絲!”


    艾可妮特按捺住想要跑去確認安好的衝動,隻是喊了一聲。


    “我……沒、事的……大、小姐……”


    莉可莉絲在苦痛中氣喘不已,但還是堅強地回答了一句。


    艾可妮特心裏的導火索被點著了。名為憤怒的烈焰在體內翻騰。


    “哼……就算道歉我也不會饒了你這混蛋。居然敢綁架我的侍從呢。”


    她身體四周火花四濺,臉上卻裝作沒什麽大不了似的瞪著奧德拉。


    “愚蠢的男人……以為隻要踏入這裏,躲開魔書就能取得勝利嗎?真是天大的笑話。還有你丟下莉可莉絲也是。手上有人質的話,好歹還能有些勝算。”


    奧德拉莫名地眨了眨眼睛,隨後聳了聳肩笑起來:


    “你以為本大爺是為了取勝才抓了人質的?真沒想到竟然把我想得這麽下作。而且,你也太自大了點吧。對本大爺而言,要解決你一個人而已,想想也用不著什麽人質啊。”


    “……那你為什麽要把莉可莉絲……”


    “想試試你啊。你會對這家夥執著到什麽程度。”


    “……你說什麽?為什麽?”


    “單純的興趣啊。充滿悲劇的侍從,究竟在姬君的眼裏有多麽重要。”


    “悲劇……?”


    奧德拉微微露出點微笑,仿佛是在愚弄人一般。


    “告訴你一件有用的事吧,充滿悲劇的姬君。”


    他忽地把修長的手指對準莉可莉絲。


    “你的現狀、戒備方法、家裏的布局,諸如此類所有一切——把這些告訴本大爺的,老實講,就是這家夥啊。”


    “————!”


    “嗯,準確說來,是告訴了本大爺的部下。”


    敵人的間諜?莉可莉絲?


    艾可妮特被難以言明的不安侵蝕著。然而,她還是頑強地反駁著。


    “可是,莉可莉絲她——對啊,受傷了。”


    “比起沒有受傷就現身,這樣更有說服力吧?”


    單單一句話,艾可妮特就啞口無言。


    “……唉,不過看來,這家夥老是搞不清路在哪兒啊。被野狗咬了啊,被流氓給調戲啊,好像也多了點傷就是了。”


    艾可妮特緩緩把視線投向莉可莉絲。


    “……是真的嗎?莉可莉絲。”


    莉可莉絲的肩膀驚聳了一下。這舉動比任何雄辯更能闡明事實。


    莉可莉絲用蚊子叫一樣的細聲說道:


    “他們說的,至少能留大小姐一命……”


    “我的命?那麽誓護呢?誓護會怎麽樣?”


    “這個——”


    “看來講出來要讓人哭啊,對吧?”


    奧德拉像挖苦一般地說:


    “為了救主人的性命,不惜出賣主人的恩人哪。”


    “不是的!我隻是,想要救大小姐……”


    像是再也忍受不住,莉可莉絲哭了出來。


    “因為,誰都沒法相信……德拉西娜大人站在了議長那邊,議長的軍隊也開進了星樹……誰也不會來幫大小姐……這時候,貝拉德娜大人說,可以幫大小姐一把……”


    “哼,本大爺可沒聽說過這回事啊。貝拉德娜也沒這權限。你大概是被貝拉德娜給騙了吧。”


    奧德拉冷淡到殘酷的話語,讓莉可莉絲失去血色。


    她臉色慘白,隻能低聲說出一句“怎麽會……”。


    “這樣啊……是你傳出去的,我們的情報。”


    艾可妮特嘟噥了一句,聲音毫無抑揚。


    莉可莉絲是泄密者。她把本方的行動逐一報告給了敵人。


    艾可妮特肩膀顫抖著,壓抑住的憤怒化為妖氣噴湧而出。


    “連你……連你都背叛了我……”


    “不是的,大小姐!我隻是想救大小姐!”


    “給我閉嘴!”


    “內訌也適可而止吧。姬君喲,你的敵人該是我才對吧。”


    奧德拉體內也噴出妖氣。妖氣綻放出金色的光芒,如鱗粉一般一閃一閃。這妖氣與他洋溢著的生命力相符,能讓人感覺出強大與實力。


    在這令人驚悚的壓迫感中打了個冷顫,艾可妮特也反射般地擺好架勢。


    “哦?總算打起幹勁了啊。嗯,這裏也夠你大戰一場了。”


    不是說“自己”。


    這裏足以讓艾可妮特大展拳腳,他是這個意思。


    “我已經在這一帶申請了‘驅除人類’,不用擔心會吵到誰了。讓本大爺見識一下吧,所謂的銀蓮花家的雷霆!”


    奧德拉正為這戰鬥而欣喜。為能和麗王六花的公主——艾可妮特一較高下。


    身為麗王的自尊被傷到了,艾可妮特的頭發根根倒豎。妖氣一旦放出,把頭發染成茶色的染料也消散了。她原本的頭發——間雜著純紅發綹的白銀長發帶上電流,被烏黑的閃電所纏繞。


    對莉可莉絲的憤怒。再之前所感受到的、莉可莉絲被傷害的憤怒。榮耀被踐踏的憤怒。諸多激情在心中彼此碰撞,連自己也無法一一分清。


    隻是,一切都已經受夠了。對方不容存在。被這份破壞衝動所驅使著,艾可妮特提高電壓,然後將其釋放。


    “我要讓你後悔,奧德拉!”


    猛烈——諸如此類的形容詞已無法修飾——伴隨著令人恐懼的破壞力的閃電,將地表上的一切連根拔起,向著奧德拉突貫而去。


    episode 28


    “夥伴……”


    誓護重複了一遍千秋的詞語。


    這詞語有著獨特的聲調。是與單純的“朋友”不同的友誼。是被某種共通的意誌——即目的相連在一起。


    “……你們打算幹什麽,千秋。”


    “詳細的情況隻能在夥伴間講。我們隻相信夥伴。”


    誓護越過千秋,看了眼在他身後的三名少男少女。繃著臉轉向一邊的海王。低著頭正看向這裏的由宇。還有不知在看哪裏,正用沒有焦點的雙目凝視虛空的亞托莉。


    這三人是千秋的夥伴。懷抱著相同的目的,也就是所謂同誌。


    麵對惶惑不安的誓護,千秋用意味深長的語調向他說道:


    “……你如果能成為我們的夥伴,我們說不定也會把你的朋友……你稱她為艾可妮特的那個女孩,給救出來。”


    這話語包含熱忱。他就像在傾訴著什麽。


    “禦子神同學也是你們的夥伴嗎?”


    誓護這麽一問,千秋便沉默了下來。


    他緊緊閉合著嘴唇,臉上滿是懊悔。終於,充滿苦悶地張開了口。


    “……是的。”


    他蘊含憂鬱思念的雙瞳,正凝視著自己的手掌。


    “禦子神已經失去了最重要的東西,我覺得她能與我們共同體驗這份痛楚。還有那份不合理也是——憎惡的對象卻被法律所保護。所以說,我邀請了她。“


    邀請。邀請到持有異能的這個集團。


    誓護的確信更強了一分。果然,千秋和“黑色守墓人”相通。


    “可是……她卻被私怨所驅馳,最終引來自滅。我……沒能阻止她。到現在都後悔。也能感到、有責任。”


    隨後,他的表情微微緩和了些。


    “我想向你道一聲謝。謝謝你能為我們阻止禦子神。”


    誓護搖了搖頭。


    “我也同樣感到要承擔責任。我……最後還是沒能幫上禦子神。我所做的和殺了她沒有區別,我沒有被你感謝的資格啊。”


    “既然如此,那就更有理由了。”


    千秋和先前同樣,從正麵認真地看著誓護:


    “借給我們力量吧,桃原。我們需要你的能力。”


    這是能讓人窺見智慧與伶俐的、寧靜的視線。然而,如今這視線卻與往日不同,沸騰著某種灼熱的東西。


    千秋刀真。和誓護平日所知的他不同,這熱忱更與瘋狂相近。


    以前覺得千秋是個學友。認認真真,有人望,是冷靜沉著的學生會長。在他的身上,居然有這麽一麵——居然抱有著如此的秘密,直到剛才還一無所知。


    在這裏,有著誓護所不知道的千秋。


    “……你們打算做什麽?”


    他再一次問道。這個集團的“夥伴”,目的究竟為何?


    千秋似乎猶豫了一會兒,然後選擇了措辭回答道:


    “我們要修正世界的矛盾。為此而行使力量。”


    “什麽……矛盾?”


    “……現在隻能說這些。不過,世界如果要朝錯誤的方向前進,我就算孤身一人,也要與此抗爭。要將其引導回正確的方向。”


    “不是一個人吧,笨蛋。”


    一直沉默不語的少年——海王不愉快地說道。這話語內部,和表麵帶的刺不同,滲透著某種溫熱的東西。


    “就是啊。千秋才不是一個人。”


    由宇用溫柔的聲音讚同道。亞托莉也輕輕點了點頭。


    “……謝謝。”


    在讓人見證了這份羈絆後,千秋又轉向誓護:


    “桃原,我們也想借助你的力量。我們要改變世界。我們要成為世界的法則。”


    居然要改變世界?


    聽到了這麽不知天高地厚的決心,“嗯,好,那就助你們一臂之力吧。”——根本不可能這麽回答吧。連一絲一毫的可能性都沒有。


    誓護是目瞪口呆,可卻又為他們的決心而打顫。他再次問道:


    “……怎麽做?”


    “最近,死刑執行案正在增多,你知道嗎?”


    知道。新聞裏看到過,報紙上也讀到了。


    “那正是我們推動的啊,桃原。”


    “————!”


    “我們已經開始行動了。讓法務大臣‘工作’簡單之極。”


    狀況的全貌漸次清晰。是的,他們有著力量。有著人類所不能及的異能。他們使用這份異能……


    “我們哪裏都能去。誰都能殺掉。誰也無法逮捕我們。而且,無論是什麽秘密我們都能將其暴露。能夠聚集這些力量,卻什麽都做不到,那才是愚蠢吧。什麽都不去做,那才是罪惡吧。”


    他們想做什麽,他們的目的尚未明了。說實話,也一點線索都沒有。可是,他們的手段終於明確了。


    要挾要員們,實施自己的主張。


    千秋正試圖通過脅迫來改變世界。


    他們打算有一天,給世界強加上自己的秩序。


    換而言之,就是“支配世界”的行為。何等愚蠢。這樣的事情,就算擁有異能之力,單憑這點人數又怎麽可能做到。


    然而,千秋卻是極度認真。他的這份執著到了令人恐懼的地步。


    “利用冥府的力量,來改變人類的世界。當然,這樣做是違反此世規則的。冥府的家夥們不會容許——會試圖來排除我們吧。那時候,如果有你的力量的話,我們就能繼續糾正世界的戰鬥了。”


    誓護感到自己的內心驟冷下來。


    原來如此。什麽啊。就是這樣嘛。


    誓護的力量——魔書aegis,是對抗教誨師的防禦。


    接下來,還會有教誨師來揭露他們的罪行。那時候,誓護的力量、魔書的力量就是必要的了吧。


    (千秋連魔書的事情都知道嗎……)


    由宇把誓護帶向這裏,也是千秋的意思。連誓護目擊了千秋“殺害教誨師”一事,都讓人懷疑是不是千秋特意讓自己看的。


    誓護已經不知道該說什麽、不該說什麽才好了。


    他們連與冥府為敵都放在考慮之中。做到這種程度,也要試圖改變世界。這份執著,從某種角度看更值得讚賞。然而……


    “誓護!”


    這時候,在大腦的深處,響起了軋軋的呼喊。


    episode34


    強烈的閃電劃破地表,似乎要將整個體育場都化為灰燼,隨後便消失了。


    黑色的煙霧呼呼地冒起來。這是被閃電所消滅的物質的殘滓。終於煙霧消散,奧德拉的身影,依舊一動不動地站在那裏。


    “怎麽了,就這點東西?”


    奧德拉表情淡然。


    “被推崇為麗王六花第一位、銀蓮花家的‘雷霆之毒’就這樣?”


    明明應該受到了直擊,可他卻鎮定自若地站在那裏。皮膚表麵雖然有些許燒傷,可也很快恢複了。


    艾可妮特咬緊牙關。沒有比這更屈辱的事情。銀蓮花家的雷霆、艾可妮特引以為豪的家族能力,居然被如此輕而易舉地防禦住了。


    奧德拉正通過“鍾擺”,從冥府吸收著龐大的魔力。


    另一邊,自己則和冥府斷絕聯絡,身上儲備的魔力就是一切。


    一個勁地連發大型閃電的話,不用多久魔力就會見底。話是這麽說,可要憑半吊子的攻擊,連他分毫都傷不了。


    艾可妮特振奮了下有些低落的心情,細細考慮。


    如何才能戰勝奧德拉?


    銀蓮花家的雷霆不是普通的異能。銀蓮花王家可是被稱作麗王六花第一位,其力量也正如其名。足以將萬物化為灰燼的力量,絕非如此疲軟無力。


    不管奧德拉的身體能力是如何超群卓然,受到直擊的話不可能平安無事的。敵人恐怕,是在閃電的射擊軸上集中了妖氣,削弱了閃電的威力。既然如此,如果能出其不意直接命中身體,也理應能給


    予傷害。


    方針已經確定。予以攪亂製造空隙!


    艾可妮特用力蹬了一腳人工草坪,試圖飛轉到奧德拉的側麵。然而——


    (——好快!)


    連釋放牽製閃電的時間都沒有,奧德拉就在眼前消失了。瞬間之後,背後傳來殺氣。如此令人驚訝。奧德拉在剛剛的一刹那,就移動到了自己的背後。


    開什麽玩笑。這還算是同等教誨師的速度嗎!


    奧德拉的血統。天南星王家,也是麗王六花之一。


    能將原本就很強的身體能力,通過魔力激發到極限水平——這就是天南星家的異能“血肉之毒”。這異能如此簡單,卻居然有此等的威脅,說實話,事到如今才有切身體會。


    小看了他。不得不承認這一點。


    目前自己的處境十分危險。艾可妮特回過頭去,硬是放了一道纖細的閃電之槍——可是,靠這種顯而易見的攻擊,連奧德拉的邊都擦不到。


    視野被爆炸引發的狂風奪去的瞬間,背後又被人一腳給狠狠踹飛。


    如果反應再遲鈍些,恐怕背骨已經骨折了吧。


    艾可妮特被踢飛出去,滾落在人工草坪上。可是,在翻滾的方向上,奧德拉早就嚴陣以待。


    “————!”


    對方一腳踢來。千鈞一發之際,艾可妮特伸手擋了一下。可明明已經注入了相當的魔力進行防禦,沉重的衝擊還是令雙臂麻痹。好痛。好難受。這力量的差距算什麽啊。我可是銀蓮花家的公主。一直自信沒有什麽地方會比別人差的……


    艾可妮特淒慘地飛了起來,描繪出一條拋物線又重重地摔在地上。麵對著因疼痛而發不出聲音來的艾可妮特,奧德拉一臉無趣地說道:


    “怎麽了,姬君喲。已經不跟我玩了嗎?”


    多虧他止住了攻擊,自己好不容易才能調整下呼吸。艾可妮特幾乎是手腳張開趴在地上,“呼呼”地大口喘著氣,實在是難堪。


    贏不了——


    奧德拉,竟然是如此強力的戰士。


    看這情況,就算自己魔力處於萬全狀態,勝算恐怕也未必能上五成。


    可是,自己還不能死。不管怎樣都要活下去。為了洗刷銀蓮花家的汙名。還有。


    “還沒……蛋糕……”


    姬乃杜的蛋糕還沒吃。今天的小點心。以為誓護去去就會回來,一直在等著的。


    ……其實,蛋糕並不是問題。隻是,可以在一起……一直給自己吃點心的那個人,想和他一起嚐嚐味道。


    他說要讓艾可妮特成為冥府之王。他那惡魔似的計劃,說句心裏話,自己到現在還沒能理解。何況現在,艾可妮特連單單一個刺客都無法擊退。


    可是,如果在這裏能活下去的話。


    還能再一次和他相見的話。


    就跟著他這胡話一般的計劃走一段,也不是什麽壞事吧。


    艾可妮特緩緩起身。用手背擦了擦嘴角滲出的鮮血。


    奧德拉“哦?”地一聲,似乎很佩服地歎了口氣。


    現在,隻好使用“王牌”了。


    可是,對方不會讓自己輕易使用的。說到底,沒法乘虛而入的話就不會成功。這空隙、這機會,到底要怎樣才能製造呢。在劇痛中變得朦朧的意識無法很好地思考。


    舍身攻擊嗎?誘敵深入嗎?一點突破嗎?思考來回兜著圈子。啊啊,這種時候,誓護在身邊多好。要是有他的話,大概能力挽狂瀾吧。


    腦海中浮現出誓護的笑容,不由得變得氣餒時——


    “大小姐!”


    “嗵”地一聲,巨大的火球,從側麵砸中了奧德拉。


    是莉可莉絲。應該已經精疲力竭的莉可莉絲,用僅剩的一點魔力攻擊了。


    莉可莉絲拚勁全力釋放的火球,連奧德拉的一根頭發都沒能燒著。可這一擊的確是出乎意料,連奧德拉也呆住了。


    就在這一瞬間,一道斬擊從奧德拉頭頂飛落。


    這堪比雷光的銳利一擊瞄準了奧德拉的肩頭揮下。


    (軋軋!)


    軋軋發揮了甚至能超越艾可妮特的機動性,對奧德拉進行奇襲。他屏息凝神,正是為了等待施放這必殺一擊的時機。


    然而——


    “我就知道會這樣。”


    麵對注滿了妖氣,鋒利度增加了好幾倍的鋼刃,奧德拉用指尖就接住了。


    他用兩根手指夾住了刀鋒。這力量何等淒厲。軋軋就這樣浮在半空中,一動都不能動。


    “我知道你會來的,魯梅克斯。你這小子,再怎麽說也擊敗了羅比尼亞家的小少爺嘛。可你剛才被我幹掉,也太隨便了一點。”


    “混蛋!”


    軋軋自暴自棄般地吼道。下一個瞬間,猛烈的一腳爆踢就擊中了軋軋,足以讓骨骼都變成碎片。


    軋軋矮小的身體,就像個皮球一般被毫不費力地挑起,隨後重重地撞在觀眾席上,好幾個凳子都化為了一堆碎片。


    就是現在!


    艾可妮特將所有魔力轉換為爆發力,猛踩地麵。


    目標是奧德拉的背後。她以子彈般的速度直線前進,隨後緊緊摟住奧德拉的頭部。她使盡渾身力氣抱緊胳膊,將兩手的“鍾擺”重合,閉上眼睛。


    (誓護……回答我,誓護!)


    心裏默念。其實更像在祈禱。實際上,一半以上也是賭博。通過呼叫軋軋的“鍾擺”,誓護也能聽到聲音……如此靠不住的計劃。


    可是,賭這一把是正確答案。


    誓護回應了呼喚。立刻起動了“王牌”!


    然而——


    “我就知道會這樣。”


    在艾可妮特的背後,奧德拉吐出了一句和先前一模一樣的台詞。


    注意到時,奧德拉的頭已經不在哪裏,明明應該緊緊抱住的。


    他的頭穿過艾可妮特的臂膀,人已經繞到了她背後。


    被避開了。這最後的王牌。極為輕而易舉地。


    麵朝著空無一人的前方,艾可妮特的衣服上冒出光柱。


    這是魔書所編織出的光芒紋路。沒有射中目標,隻是毫無意義地閃閃發光。


    用幾乎是可惜一般的口吻,奧德拉說道:


    “手牌實在太多了啊。告訴我的也太多了,桃原誓護。之前搞那麽多亂七八糟的攻擊,反倒讓人知道了還有‘底牌’在。”


    艾可妮特什麽都說不出來。隻是在懊悔中顫抖。她懷著絕望般的心情,隻是看著光柱漸漸消失。


    “一個接一個地布滿陷阱,想分散本大爺的注意力。而另一邊,卻把最後一招放在本大爺的目標——姬君自己身上。嗯,理所當然的想法。”


    艾可妮特咬緊嘴唇。


    已經束手無策了嗎。真的,是無計可施了?


    “那麽,姬君喲。”


    “呼”地一聲,奧德拉重重地歎了一口氣。聽到奧德拉這聲,艾可妮特有氣無力地回過頭。雖然似乎聽到莉可莉絲在喊什麽,可已經無法傳到艾可妮特的耳中。


    “本大爺會幫你祈禱冥福的。”


    如野獸般敏捷、凶猛,奧德拉向艾可妮特襲來。


    如暴風般迫近的威壓感,讓人造成一刹那仿佛被拉伸了數十倍的錯覺。奧德拉的動作看上去異常從容,他銳利的尖爪反倒異常清晰。


    奧德拉的手臂捏碎艾可妮特纖細的喉頭——就在這一瞬間前。


    實在是過於突然,艾可妮特的短裙卷了起來。


    episode 30


    軋軋的喊聲像是已走投無路。


    “要吹捧放在以後!敵人就在正中!”


    是暗號。誓


    護立刻反應,左手放在魔書上。


    他將複寫在自家地板上的魔力解放。所起動的如軋軋所言,就是起居室中央設置的陷阱。


    “好樣的。搞定了!”


    軋軋的稱讚傳了過來。雖然之前決定事有萬一就用手機相互聯絡,可現在有“鍾擺”真是不幸中的萬幸。


    “——不行!被他逃走了!”


    麵對誓護毫無預兆的行動,千秋和他的夥伴們都擺出架勢。然而,現在不是管他們的時候。誓護在之後,也按照軋軋的指示,依次起動魔書的陷阱。


    可是,除了最初的一擊,接下來都沒有收到起效的報告。


    誓護心裏很是焦急,一點都不清楚連線那頭的情況。但也隻好按照軋軋的信號,一個個地起動陷阱。


    然而,這距離軋軋的聲音中斷,也僅僅隻有十幾秒罷了。


    (軋軋!怎麽了,聽不到你的聲音!)


    試著用左手的“鍾擺”呼叫,可軋軋沒有應答。


    完全失去了聯絡。


    軋軋出了什麽事。


    搞得不巧,連艾可妮特也是。


    冷汗忽忽地冒出來。


    “桃原?”


    千秋一臉擔憂地看著誓護。可是,誓護沒有辦法回答他。


    現在不是考慮回答的時候。


    艾可妮特正被襲擊。


    終於,一直擔心著的刺客來了。還是在這最壞的時機。


    這裏如果慌了手腳,判斷也會失誤。誓護深呼吸一口鎮定心情,然後宣告道:


    “……朋友出了大事。容我先告辭。”


    “我要聽你的回答,桃原。”


    千秋堅決而冷靜地說道。麵對他這冷冷的態度,誓護也不無譏諷地說了一句:


    “如果我說不要的話,你打算怎樣?”


    先是不知如何是好般的沉默。隨後,這默不作聲卻散發出某種味道,令人厭惡。


    誓護的皮膚似乎都能感到這四人威壓般的氣息。他笑了笑:


    “果然啊。我從一開始就沒有選擇權。對吧?”


    “求你了,誓護。”


    “桃原誓護啊,是不會屈服於威脅的。特別是,妄圖用恐怖的異能征服世界、妄想狂一般的組織啊。”


    “……我覺得,正當的目的也會讓手段變的正當”


    “如果真是這樣,那麽也得用正當的手段把目的變的正當。”


    “求你理解我,桃原!”


    這熱忱的語言,幾乎足以讓人立刻回答“好的”。


    千秋所需要的是魔書之力,而非誓護。自己也明白這點。即便如此,看到對方如此需要自己,心裏還是有些欣喜。


    換而言之,如果在這裏點點頭的話,說不定總有一天能成為真正的朋友。


    “求你了。和我們一起來吧。”


    “……一起來去哪裏?”


    “去修正世界啊、桃原!”


    “用錯誤的手段?”


    “一直在聽你們講……開什麽玩笑啊你這混蛋!”


    突然,海王爆發出怒吼。


    他已經到了忍耐的極限,喋喋不休地說道:


    “夠了吧,千秋!我從一開始就反對啊。什麽束縛都沒有一直自由自在的桃原大少爺,哪會懂我們的事情!”


    “住口,海王!”


    千秋狠狠地製止了夥伴。


    “桃原他明白。”


    這是充滿確信的聲音。這是一直信賴著誓護的聲音。千秋說道:


    “重要的東西被奪走的痛楚。還有對於不會支付代價的人的憎恨。”


    這時候,支配誓護全身的感動,用筆用舌都一言難盡。


    誓護的確作是為魔書的擁有者,千秋所需要的也不過是魔書。


    然而,千秋他。


    並沒覺得魔書的擁有者是誰都行。正因為是誓護、正因為是誓護,才值得信賴。所以才說要誓護成為夥伴。


    何況——誓護冷酷的頭腦開始轉動。


    對於即將到來的冥府中的戰爭,他們的力量不也能發揮作用嗎?


    禦子神隱藏著足以匹敵麗王六花的力量。既然如此,他們說不定也擁有此等程度的力量。幫不幫他們另當別論,如果能讓他們協助自己,不是好事一樁嗎?


    結果,誓護還是沒有堅決否定的依據。他口氣中滿是苦悶:


    “等我……回答。我現在,還有不得不去救的朋友。”


    像這樣求告對方就是極限了。


    千秋雖然一臉沮喪,可一點也沒有懷疑誓護的誠意的樣子。


    “……明白了。雖然很可惜,就等你的……”


    “不行哦,刀真。”


    有誰說了一句,打斷了千秋的話。


    這有如透明般的聲音在哪裏聽過。身體比意識更先反應過來。誓護像裝了彈簧般轉過身去,看到了到剛才還悄無聲息的“她”。


    “盟主大人……”


    千秋像是不知所措,低聲說道。


    ——盟主?


    難道。


    其真身。


    誓護為自己的想象而顫抖。給禦子神、給千秋、給他們超越人類智慧的異能的存在。給他們匹敵教誨師王族的魔力、所謂的“黑色守墓人”,難道是——


    “嗬嗬,是啊,明明白白。”


    少女像理所當然般地讀取了誓護的思考,臉上浮現出美麗的笑容。


    “我就是‘那個’守墓人哦。”


    那是過去被稱為鈴蘭的、少女教誨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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