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怪他衝動, 嚴江來古代很久了,若說什麽感觸最深,除去一路上的庶民的生活艱難,就是文化傳播的不易了。


    在這個年代,一個人想要讀書,那是要極大的耗費,竹簡笨重昂貴, 一個人能有一兩百本藏書,就算得上是學富五車的飽學之士, 這年代的識字率更是低的可怕, 以秦之重教, 也不足百分之一,更何況能上朝的大臣, 這絕對是讀書人裏的巔峰,這位倒好,說殺就殺,一次十七個,都不帶打折的。


    “爾等求仁得仁, 殺之有何不可。”秦王表現地理所當然,並不計較嚴江的無禮, “以性命相挾, 要寡人迎回太後,以母之禮奉之,以主君之威成其德行, 何其可笑!”


    若如此,豈不是要他吞了這口惡氣。


    嚴江有些無奈地放開手,這年輕的秦王鴨:“王上啊,你殺人這是爽快了,後果呢?以後別人還敢再來秦國麽?”


    “是麽,可願一賭?”剛剛的一推仿佛有種神奇的效果,秦王心中的怒火已然消散諸多,好整以暇地反問。


    嚴江被噎住了,這還用賭麽,這是必輸的啊,秦國為什麽能得六國才智之士相助,還不是因為這裏有上升的通道,相對於六國上層完全被貴族壟斷,秦國的不問出身有才就用的製度才是收人最厲害的地方,所以哪怕秦法嚴苛至此,還是阻止不了六國人才前撲後繼地入秦。


    “可如此不是辦法,必然還會有人求情。”嚴江歎息道,“你總不能一路殺下去。”


    “先前被殺諸臣,皆置城闕,若還有人求情,如是處置。”他言語平淡,內容卻已經有了千古一帝唯我獨尊的霸道。


    嚴江頭都大了:“殺了不算,你還把他們掛上城牆,你、王上你這樣名聲還要不要了?”


    “寡人可是會為名聲妥協之人?”秦王政似乎來了興致,說及理論更是一套一套,“與其更多朝臣前來尋死進諫,不如行雷霆手段恐嚇,其行自止。”


    真不是,您將來的暴名可比現在霸道一萬倍,照樣不妨礙你一統中國,但是——嚴江頭都痛了:“王上,這世上其它人你可以嚇到,讀書人您可真嚇不到……”


    秦王神色淡然仿佛看穿一切:“那不過是殺得不夠。”


    “……”


    這天沒法聊了,嚴江隱隱記得這事後來是哪個人勸說下去的,但那人是誰怎麽說的完全沒印象了,唉,中學課本把陳涉世家都列入默寫背誦了,怎麽就不把始皇本紀列入課本呢?


    嚴江歎息一聲,坐在自己拚的小馬紮上,繼續寫教案。


    空氣又陷入安靜。


    “不再勸我?”秦王政緩緩站到他身邊,居高臨下。


    “不過多耗費些時間,自有人點醒王上。”嚴江隨口回複。


    “你不試,怎知點醒不得?”秦王政並得到關注,竟有一絲不悅,此事是立威之舉,讓朝臣盡知他殺伐果斷,待需要之時,他自會在勸諫的人裏找到台階,可你也太過敷衍。


    “王上啊,”秦王這句有畫蛇添足之嫌,嚴江何等敏銳,瞬間便想通因果,眉眼間一時便有了些許笑意,“我家鄉有言,假睡旁人難喚醒,此言便贈於您了。”


    空氣瞬間又陷入安靜,雙方四目相對,凝視數秒,竟同時失笑。


    “嚴卿果真不同。”秦王略有深意地說了一句,不再停留,他還有兩車竹簡未批,諸事煩多,呆上一刻已經是不易。


    嚴江看他離去,起身相送,隻是莫名覺得有點不對。


    他認識秦王才多久,居然生不起戒備,先前的舉動還是衝動了些,下次可得謹慎。


    剩下幾日,嚴江決定為自己的教育打出了第一炮。


    太久沒搞事了,手特別癢。


    他準備製經。


    製經就是把各種典籍用石碑刻出,然後供人參閱,當然,這種辦法耗費非常大,因為一個小小的失誤就會損失整個石碑,需要重來,他小時在川地博物館時就聽說石經的大名,那位可是刻了一百三十多年才刻一千多部,他卻不需如此。


    直接用反文把經刻上陶土燒製,鑲嵌在石牆上,刷上一層墨,貼紙就可以印出經文。


    在這年代,這種就是很恐怖的大殺器了,隻要典籍夠多,有的是人萬裏前來抄錄,混個什麽“經公”的名聲絕無問題,再講幾天學,多的是人前來投靠求學。


    這就是宣傳的力量,到時再搞個什麽考試,前幾名免費供應紙筆什麽的——嘖,想想就有點小激動呢。


    嚴江以前見過刻書的辦法,用混了油脂的墨將文字寫在紙上,然後貼在木頭上,將紙用水刷掉,油脂字便剩下來貼在木板上,然後拿刀順著反字刻出就是木範,有了木範按壓文字,燒陶範就非常快了。


    當然,這事要秦王支持。


    他找過去時,秦王正在應付十個組團來為太後求情的,正冷漠地下令要將他們丟長釘上錘死,然後掛上城牆風幹。


    嚴江立刻表示等下,我有事和你商量,然後便把自己的計劃講給予他聽。


    秦王對這個想法讚歎不已,立刻允許,順便指著台下二人道:“此二人為禦史,掌管典籍,可讓其詢問。”


    於是這十條命便留了下來,嚴江頗有買一送十之、得了大禮包感,立刻跪謝了秦王,帶著人離開。


    二位禦史對他十分感謝,但又和其它人聯合,又反複洗腦他去勸大王,大意是秦王囚母的事情真的不好聽啊,最近東方六國都派人前來置酒,恭賀大王親政,可一來鹹陽就見城闕下死屍,驚得大跳,問其原故後,莫不歎息私議秦王之不孝也,等他們走了,秦王暴虐之名就要傳及天下了,可等不得啊!大神,幫幫忙,你說服了他,我們都會感激你的。


    而且你的計劃我們都會支持的,你要多少經我都派人給你找,一定要勸勸大王鴨!


    嚴江被念得頭腦轟鳴,一時都有點明白秦王為什麽想殺人了,為脫身立刻點頭表示一定會盡力,為了讓他們相信,還轉身就回到王殿。


    秦王正在翻越書簡,見他回來毫不意外,隻是略彎唇角,了然道:“來勸寡人?”


    “差不多了吧,既然都是用來立威,王上也可以混個賢名,善於納諫,何樂不為。”嚴江是怕了,這一次來十個,你也真下得了手,差不多得了。


    “那便說服寡人。”秦王安慰道,“便是說得不好,寡人也不會將你置於城牆之上。”


    “那我真要感謝王上了……”嚴江感覺秦王有什麽不可告人的目的,但又沒辦法,便隻能滿嘴跑火車,說天下尊秦不光是因為秦軍太強大,也因為你賢名善納諫,所以忠臣烈士都來到您身邊,但如果名聲不好,夏桀殺龍逢,商紂戮比幹,都惹了大麻煩,您至少把表麵功夫作到,裏子比麵子實惠,而且你把母親放出來,名聲和麵子都有了,反正雍都和鹹陽哪裏不是關,差不多得了。


    秦王一邊聽一邊批改書簡,仿佛把他的話當成音樂背景,速度都快了很多。


    嚴江說得口幹舌燥,終於停下來時,突聽秦王清朗歎聲:“先生之話,關於我大秦存亡,寡人茅塞頓開,安敢不聽,傳喻——”


    旁邊的侍者立刻沾墨寫喻。嚴江頭皮一陣發麻,感覺到好像哪裏不對。


    “闕下死屍,即刻安葬,令親衛前去迎太後歸鹹陽,到時寡人出城相迎,”秦王慨然道,“先生點醒寡人,進諫有功,封上卿,任太傅,傳喻全國。”


    我艸!


    嚴江瞬間反應過來,他被套路了。


    上卿是什麽職位?那是三公九卿一級的,雖然是個虛階,但今天這消息傳出去,他就別想再和秦國甩清關係了。


    難怪這些天一直沒給他安排職位,原來是在這等著他。


    “卿有大功,勞苦功高,就不必謝恩了。”秦王微笑補刀。


    “……”


    嚴江一路我艸地回了住處,他需要冷靜了一下。


    等晚上陛下醒來時,還和它講起這秦王真是太狡猾了,比以前看到的所有帝王都陰險毒辣,但在誹謗之餘,他又有些欽佩,說這種套路都讓人生不起氣來。


    而且眼光精準,既會立威又會收場,於王權之道堪稱收放自如,這簡直是天生的帝王,這就算了,還特別勤奮,簡直不給別的國主活路!


    這手段,這心機,果然有千古一帝的風範,不服不行啊。


    “咦,陛下你偷喝酒了嗎,怎麽有點飄啊?”嚴江停下投喂的手,疑惑問。


    陛下立即站穩了,雖然爽到羽毛都有點翹。


    作者有話要說:  齊人茅焦說秦王曰……秦王茅焦為上卿,乃迎太後於雍而入鹹陽,複居甘泉宮。——《始皇本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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