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國曾經也是戰國七雄之一, 奈何身處四戰之力,國弱無力,及到秦王政十年時,已隻剩下一郡之地,南北最長八十公裏,東西最長處一百二十公裏,差不多是北京到天津之間那塊的大小, 坐高鐵半小時就能出國。


    但這都不損它的富庶。


    “這個穗很大啊。”扶蘇蹲在田邊,伸手摸了小米沉甸甸的穗子, 比鹹陽的還要大。


    “因為這裏是三川所過之地, 土地肥沃, 又有最好的鐵礦,所以國富。”嚴江拿著本子, 看著麵前阡陌良田,飛快畫了一張速寫,順便把田裏的農人、周圍的草屋台階,野草溝渠一起畫入圖中。


    曾經他是用dv和手機的,可是公元前找不到指定售後, 於是在一次意外弄壞後,他就隻能依靠雙手了。


    這些可都是他要留下給後世的珍貴史料!


    “可他們為何不穿褲子?”扶蘇又困惑地指著一名農人問。


    嚴江瞥了一眼, 已是秋涼, 那農夫依然赤著上身,下身穿著一條犢鼻褲,正用鐵具努力地收割著粟米。犢鼻褲差不多就是兜檔褲, 如果不是他骨瘦如柴,那打扮倒有點類似於相撲手。


    “因為他們怕弄髒衣服,阿蘇你身上的細麻布知道是怎麽來的麽?”嚴江正好有興致,就拿了一點鹽做報酬,讓他農夫帶著他和扶蘇去看漚麻。


    扶蘇當然有興趣,乖巧地跟著,便被帶到一外山腳下散發著刺鼻味道的水池邊。


    幾個衣著打扮相似的男人正在一個綠色水池裏的植物勾出來,放在腳下用木棒奮力打碎,旁邊的有少女小孩子全家上陣,將打好的麻草一點點撕成細線,婦人熟練地將細麻搓成線,放在腳下卷起。


    “這個是粗麻,織出來的就是這種布,如果再多費些功夫,把線搓得這麽細,就可以織成你身上的細麻。”嚴江給他解釋,還順便用速度把遠處房間裏的織機三兩筆畫在了本子上。


    扶蘇好奇地看了一會,問他可不可以學一下。


    嚴江允許了,並且給他布置了跟著這些小孩子一起搓一卷線的作業。


    ……


    扶蘇被嚴江領回來時,眼睛有些紅,手都腫了,模樣有些小委屈,這活怎麽可能這麽難啊,他身上這些衣服要挫多久的線啊……


    但他雖然委屈,也沒有叫苦,而是又問為什麽鹹陽沒有這樣的土地,可以長那麽好的粟米呢?


    “所以你父親在修鄭國渠啊,等修好了,鹹陽那邊也可以長那麽好的粟米。”嚴江微笑地摸了摸他的頭,“放心吧,等以後你的手生了繭子,挫起來就不痛了。”


    扶蘇悄悄把手背了過去,睜著大眼睛,崇拜地道:“先生,吾已知織布不易,但識字才是要事對吧?”


    嚴江微微一笑,拿碳筆教了他新的秦文大篆,便又提起今天遇到的那件小事:“教你搓線的妹妹偷了你的糖,可她的家人都包庇她,說你並未帶糖,你讓我別再追究,那現在覺得是你錯,還是他們錯?”


    “自是他們,”扶蘇認真思考,“隻是孟子說,惻隱之心,人皆有之,他們從未吃到過糖,我卻可以經常吃到,便給了他們也沒事吧?”


    嚴江微微一笑:“是麽?那們明天再去看看。”


    ……


    第二天發生的事情差點摧毀了扶蘇的三觀,當嚴江帶著他去時,那家的漢子正被一群人圍住套枷,說他盜竊張使君家的財物,若不賠償,就要拿下做拷問了。


    “如今糖在韓地,是極為珍貴的藥物,你那塊雖小,但價比黃金,這漢子拿去倒賣,自然有人想知道來處,便要拿了他去詢問。”嚴江給小孩解釋。


    如今的古代,營養不良比比皆是,糖能提震精神,補充能量,在古代也是好藥,又是稀奇珍貴的事物,不知道有多好賣呢。


    “你要救他們麽?”嚴江轉頭問。


    扶蘇站在原地,皺眉思考良久,才認真道:“阿蘇知錯,是我亂起惻隱之心了。他罪不至死,至多吃些苦頭,也算是昨是教訓吧。”


    “不錯!”嚴江表揚道,“我還以為你會出手相助呢。”


    “他地位卑賤,連糖都受不起,若我出頭,就更難收場了。”扶蘇思維就很清楚了,“學生不給先生添麻煩。”


    他天生尊貴,跟本無需在意一個庶民的死活。


    嚴江微微一笑,沒有解釋,隻是過去說了兩句,便給了對方一條活路——在這個缺衣少藥的時代,被打成重傷就別想要活著了。


    剩下的,他會慢慢教一點,至於能學多少,就看他造化了。


    扶蘇困惑地想了一會,沒有想通,便隻跟著了。


    過了一會,有華車駿馬前來,說是公子安的使者,想求嚴上卿一見。


    嚴江便帶著扶蘇,被請使者請走了。


    這也是他能料到的,在韓國呆了幾天,他便是想見一見諸國王者,比一下到底和秦王差在哪裏。


    如今韓王重病臥床,韓非入秦,公子安已經是沒有爭議的繼承人,嚴江隻是在偏殿等了那麽一小會了,便有一名五十出頭的華服老人悠然前來,兩人見禮一番後,後者便打探起嚴江的來意,半點都無韓國王孫的架子不說,甚至提議願為嚴江的弟子,為他廣傳學說。


    扶蘇在一邊乖巧不語,隻是有些困惑地睜大眼睛,韓安也是國君之後,怎的如此沒有威嚴?


    嚴江一邊應付著韓王,也十分歎息,看看,這造孽哦,都被秦國給逼成什麽樣了啊。


    “張相事韓三代,吾弟也未曾吃過半分苦頭,還望的嚴卿歸秦對其照顧一二,是我韓安無能,不能庇護,這幾日實是愧疚難安……”韓公子安幾乎都要落下淚來。


    扶蘇看得目瞪口呆。


    嚴江一邊答應,一邊提起秦王這些日子都在擔心燕趙之事,無暇他顧,公子安神色輕鬆了些,向他表示萬分感謝,又備了重禮相送,被他婉拒了。


    兩人交談了一會,公子安便派人護送嚴江回到居處,送上各種精美器物,絲綢珠寶,還有……還有一個人。


    先前在月夜下驚鴻一瞥的少年如今形容狼狽,衣發淩亂,身上還有鞭撻之痕,被奴隸一樣按在地上,看嚴江的目光滿是恨意。


    “這是何意?”嚴江將目光轉向送禮的侍人。


    “回嚴卿,此乃宰相張平之子張良,其不尊上意,與其叔張許私下逃亡,為宗室揭發,張許抗命被當場擊殺,此子本欲送往秦地,隻是公子擔心秦上責罰,想由您順路帶回。”那侍人堆著笑意道。


    他悄悄聲問道:“張家三代為相,勢力龐大,都沒有人保他麽?”


    侍人左右看了看,低聲道:“請嚴上卿放心,張家嫡係皆已入秦,旁支皆各尋了新靠山,財物田莊、朝中勢力都被瓜分幹淨,不會讓他家再有起複之機,萬望貴國放心。”


    嚴江立刻明了,張良畢竟才十二歲,沒國破家亡更沒流浪海外,又養尊處優長大,對人心險惡還未了,怕是找人幫了忙,所以叔侄都沒跑掉,便微笑道:“既然如此,江便謝過了公子安了。”


    侍人見任務達成,笑著臉告退——這小子也已經給秦國了,不管這嚴上卿要不要,秦王都不太好怪罪於韓國。


    這些年韓國上下無不懼秦,實在是無兵無將,生死存亡皆係秦王一念之間,鄭國疲秦之事敗露後,懼怕秦王出兵,老韓王憂懼病重,韓國上下皆驚恐難安,待知曉秦王隻是問罪張家以及要韓非入秦時,上下無不大鬆口氣,當下便綁了張家入秦——比起整個韓國的安危,張氏一族再強,也不過是韓國這大樹之上的螻蟻罷了。


    反而是張良的逃亡讓公子安大怒,通報全國上下全力捉拿,為了家國安危,韓地上下貴族宗室少有地齊心了一次,張良根本就來不及逃出去。


    “這真是越來越麻煩了。”嚴江見院中已無韓卒,隨手解開張良身上繩索,“你……”


    “秦賊受死!”張良似乎見機已久,那掌心裏一塊不知扣了多久碎瓦片便伸出,勢要拿下對麵賊人,當成人質出逃。


    這下別說嚴江,連正在擼花花的扶蘇眼底都閃過一絲憐憫——他可是見過先生是怎麽把蒙家王家李家的子嗣們按在地上摩擦的,你就比我高那麽兩尺,也想和先生打?鬧呢。


    果然,嚴江似乎覺得欺負小孩不好,隻是偏頭閃開,沒有還手,任張良毫無章法繼續的動手,接下來也隻是仰身、側行、後退,皆在毫厘間閃避開,那姿態風儀,簡直堪稱從容,比什麽表演都好看。連一邊早早爬起來的陛下都飛近了些,幾乎又想吞口水了。


    一連數擊被隨意閃避,張良眉頭一皺,突然一個轉身,撲向牆角的扶蘇,相比壯年的嚴江,這個小孩更容易被他挾製,他不能死在這裏,他是張氏最後的希望,他還要救全家人!


    然而大貓雖然看似漫不經心,但貓科動物其實隨時警戒周圍風吹草動,正在舔爪子的花花凶性瞬間爆發,人立而起,把扶蘇拱到一邊,一爪子對襲擊者拍了上去。


    “輕點!”阻止不及,本來隻是逗孩子玩的嚴江隻來得及把張良往後一拎。


    血花四濺。


    ……


    “……還好我昨天給花花洗了爪子。”給張良縫傷口時,嚴江如此歎道。


    老虎的爪子可是有一噸的拍力,爪子有七公分長,他拉得及時,張良的傷口不深,但特別長,可麻煩了,回頭肯定會發炎,還得想辦法弄點藥。


    “秦賊你殺了我——啊——”


    “你就不能咬著棒子麽,別動,要不要你的胳膊了!”嚴江斥責了一聲,把人按下去,繼續一針兩針給他縫上,然後拿手臂把大鳥揮開,“小陛你遠著點,擋到光了。”


    貓頭鷹不悅地飛到一邊,見仆人的心意都不在它身上,越加憤怒。


    倒是扶蘇看出一點端倪,悄悄過來安慰它:“這少年居然能用這種辦法留下,必是個心機深沉之輩,大師兄,我們要不要把他趕走?”


    陛下眼睛一亮,上下打量著它,仿佛第一次認識他,眼中有驚奇,卻更多讚賞。


    仿佛得到允許,扶蘇突然伸手一拍,貓頭鷹本能震翅,落到嚴江拿針的手上。


    “小陛你還鬧!”嚴江差點把針紮到張良肉裏,瞬間怒了,“我在救人!人命關天,你今晚別進屋了,出去守著!”


    陛下驚呆了,回頭看扶蘇。


    小公子坐在花花身邊,無辜茫然地回眼看它,並且摸著一條虎嘴上的劃痕——那是它昨天晚上欺負花花時抓的。


    作者有話要說:  番外什麽的,明天吧。


    感謝 痛心疾首一拱手、葳蕤 的火箭炮


    感謝 凡言x2 的手榴彈


    感謝 astupidcatx2、秦楚、心寬腿長雙商在線、受受相遇、錦鯉、秦皇官方粉絲後援會頭、雨落塵埃 的地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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