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字一句,燕澶雙極力咬清楚每一個字。


    下頭群臣麵色皆有些莫名,唯沈青雲當即諂媚拱手開口,“聖上本就是九五至尊,您的意思便是天意,自然無人敢違抗!”


    閣內空曠,這一聲自是有了回音。


    十二旒白玉寶珠後,男人麵上明顯變幻莫測。


    讓人如何都猜不透,他心中如何想。


    靜寂……


    出奇的靜寂。


    如一根針一般在沈青雲心底紮著。


    堂上的帝王未露出半點喜色,下頭的文武百官亦都低垂著頭未做出什麽反應。


    冷汗,倏然爬上沈青雲的額頭上。


    下一瞬——


    一滴冷汗自沈青雲額間跌落,啪嗒一聲落到地上碎成水花!


    “撲通——”


    他陡然跪倒在地,顫顫出聲,“聖上以民為本,當以民心為重!臣罪該萬死!吾皇恕罪!恕罪!”


    原來這新帝同他父親,還是有些不一樣的……


    見他此般,那堂上高坐著的皇帝麵上才似多了幾分笑意。卻也因那十二旒白玉珠擋著,顯得有些不大真切。


    “這才對了。沈愛卿,你當年亦一舉奪了探花郎,如何不知聖人所雲?正所謂,君如舟民如水,水可載舟,亦可覆舟!更遑論,朕還要繼承父皇遺願,做……”


    說到這裏,他微微頓住,清冷的目光在下頭表情不一的大臣麵上掃過,繼而又淡淡笑笑,“做一代賢君。”


    此話一出,下頭許多大臣麵上明顯多了幾分動容。


    雖說如今燕澶雙奪回皇權乃是實至名歸


    可他們心底卻總有些惴惴不安。


    可這,不正也是他們所期望的嗎?政權重歸新帝,新帝又“推翻”燕辰啟之暴政,以賢明的政策取締他。


    可如今麵對意氣風發的燕澶雙,他們忽覺得,有哪裏似乎不對勁。


    很快,便有大臣悶哼出聲,向前一步沉著麵色開口,“陛下,攝政王身死的消息並未傳來,臣勸您,萬萬不可掉以輕心……”


    明明是好意提醒,可聽在燕澶雙的耳朵裏卻又是另一番意思。


    他素來多疑。


    他不耐煩的擺了擺手,似聽“攝政王”這三個字早便聽倦了,“太醫院數位太醫都道皇叔藥石無醫,如今縱然是神仙也無力回天,朕勸諸位愛卿早早認清現狀,畢竟……很快我大梁便會重新走上正途。”


    這一番話,又不知驚醒了多少人。


    萬象閣的人,又呼啦啦跪了一地。


    無論如何,這天下仍舊還是燕家的天下,從前滿朝耿直忠臣被燕辰啟殺絕了,如今也自然不會有人不識趣同燕澶雙作對。


    畢竟,誰又不想多活兩年?


    很快,萬象閣的大臣們又呼啦啦的跪了一地。


    口中或真心或假意恭順齊呼,“聖上萬福金安,千秋萬代。”


    那高位上的男人,麵上終有了幾分笑意,卻也轉瞬即逝,取而代之的,是無人敢靠近的冷漠威嚴,“諸位愛卿,且自平身。往後,我們的日子,可還長著呢。”


    這才……不過是個開始罷了。


    他很快便會讓天下知道,他勝於燕辰啟之處。


    想著,高位上的男人冷哼一聲,繼而又揮一揮袖子,且讓諸位大臣隨意散去。


    很快,大臣們各自默不作聲出去,整個萬象閣,又隻剩下燕澶雙自己。


    他滿麵含笑,高舉胳臂,“諸位愛卿,聽朕命令。”


    從此,他便是真正的天子,這天下,也隻獨獨屬於他一人!


    夢,做的極為真實。


    若非隨常遇春送酒的小太監跌跌撞撞闖入萬象閣,他不知還要沉浸在這美夢中多久……


    隻見那小太監麵色蒼白如紙,因著氣喘籲籲話也說不利索,可傳至燕澶雙的耳朵裏,卻又是那樣清晰。


    “陛下!不好!不好了!”


    一身明黃的尊貴天子目光陡然一凜,卻仍不失方才的威嚴華貴,一開口,帶著幾分威壓,直將那小太監逼的喘不過氣。


    “什麽不好了?快給朕說!”


    那小太監又將頭埋的更低,一張口結結巴巴,“回、回陛下的話……我等奉命為沈小娘端去毒酒,未料沈小娘突然發作,竟將常總管活活用銀針刺死!”


    燕澶雙臉色一瞬冷了幾分,那龍椅上的用黃金雕琢的栩栩如生的龍頭上的大手不由暗暗發緊。


    他咬牙切齒,“然後呢?沈臨風呢?”


    難不成跑了?


    那太監深呼口氣,下意識將頭埋的更低!


    因著燕澶雙身上散發出來的帝王威壓,他的身子當即抖成篩子,“我等自是速速將沈小娘給押下!亦聽了常總管臨死前的吩咐,欲為沈小娘行刑,卻不知、卻不知……”


    “不知什麽?說!”


    他再無半點耐心,大手上青筋暴起,雙目也因怒氣變得猩紅。


    那太監又抖了抖身子,一張口差點咬到舌頭,“卻不知從何處跳出來一個人,自稱是雲木堂的堂主,見沈小娘瀕臨斷氣,竟直接在凝霜宮大開殺戒!若非小的機警,隻怕也難逃一死!”


    雲木堂?!


    沈臨風那個女人,又什麽時候同雲木堂扯上關係了?


    燕澶雙臉色驟變,再止不住怒氣,一腳狠狠踹到那小太監身上,“沒用的東西,我還能交代你們做什麽?”


    說著,又咬緊牙關。


    雲木堂的堂主……


    他如今總不至於,未曾施令,倒先同雲木堂樹敵?


    要知道,這雲木堂在江湖上又是牽扯甚廣……


    他下意識悶哼一聲,不顧身邊近侍阻攔,大步便往凝霜閣去!


    才推開門,便有濃重的血腥味撲鼻!


    可他顧不了那麽多,越過慘死的屍體,步步走進去。


    終於,在一處空曠的牆上,發現兩行龍飛鳳舞的大字。


    血書雲:動臨風者,雲木敵也!


    燕澶雙陡然一驚,又因腳下踩了不知誰的屍體,竟不由連連向後跌入!


    緊跟著,便是不知從何處傳出的陰冷笑聲,聽來亦讓人毛骨悚然。


    “陛下、陛下,你終於肯來看我了,你終於肯來看我了!”


    他坐在層層堆疊的屍體上,下意識轉身——


    惡臭襲來,那混濁的眼睛同他隻隔半寸!


    有什麽蠕動著爬上他的大手。


    他低下頭,口中無聲尖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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