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關著窗,翹楚卻覺得陰風陣陣。手裏的蠟燭無風自滅,讓她的汗毛直立,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救命,這究竟是怎麽回事!第一次見到屍體,還個個都是很猙獰的死狀,翹楚連退兩步,覺得自己被嚇到失去了理智了。


    就在這時候,有一雙手忽然捂住了翹楚的嘴。翹楚驀地睜大眼睛,忍不住尖叫,卻因為嘴巴被捂著而唔唔叫不出來。她在慌亂中死命掙紮著,卻被極輕鬆地製住,甚至一點掙紮的聲音都沒有弄出來。


    門窗都好好地關著,這人是怎麽悄無聲息的進來的!是人還是鬼?這回,翹楚是真的要哭出來了。


    “別怕……是我。”就在這時候,捂住翹楚嘴的人忽然附在翹楚耳邊道。翹楚聽著,身體一僵,然後軟下來。來人竟是沐清風。


    “別叫呀。”對方說著,鬆開了手。得到了自由,翹楚沒空計較沐清風是怎麽無聲無息地進來的,更沒空計較他帶給她的驚嚇,而是緊緊拉住他的袖子,躲在他的身後,道:“地……地窖裏……有……”


    沐清風因為忽然被人拉住而身體一僵,眸中下意識地帶上了因為被“突襲”而產生的殺意,而後又很快緩和。他接過翹楚的話,道:“嗯,我知道,我聞出來了。”他對血腥味比任何人都熟悉。說著,他闔上了地窖的門,道,“害怕就別看了。”是啊,一般人都是這麽害怕屍體的,和他這種每天提著人頭複命的人不一樣。這樣的他,怎麽可能奢求一般人對他的接納呢。


    就算是她現在這麽依賴他,在知道了他的真麵目之後,也會很快帶著恐懼和鄙夷地逃開吧。沐清風看著正用很信賴的姿勢躲在自己身後的翹楚,輕輕歎了口氣,拉她起來,拍了拍她的脊背,給她安全感。


    “沒事,我武功還算不錯,這種地方還是沒人能把我怎麽樣的。”至少現在,她還很依賴他的。他很少被人信賴,便願意為此而傾力回應。


    就在他們說話的說話,門外忽然嘈雜了起來。能聽到一個男人的聲音暴躁道:“混賬東西!沒用的玩意!還敢騙老子!虧老子帶了這麽多人來!你不是說他吃進去不少藥麽!怎麽這會兒不在炕上!你說說,他吃進去那麽多蒙汗藥,現在怎麽不在!”伴隨著說話聲的是拳打腳踢的聲音。翹楚外麵的聲音,猛地猛地緊張起來,拉緊沐清風的袖子,更緊地靠到了他的身邊。不管是這個男人的說話聲還是拳打腳踢聲,都讓她十分熟悉,正是那個要賣掉翹楚的男人的聲音。


    他這是來找他們尋仇來了?


    “真的,真的吃進去不少啊!一桌子的菜我都給下了藥,他可是吃了一大片!”被他打罵的那人委屈地應道,正是村長的兒子。原來那桌子菜裏被下了蒙汗藥,難怪沐清風攔著不讓她吃。“大哥,我哪兒敢不聽您的話啊!您看看,您讓我殺我自己的全家,我不都幹了麽!我捅死他們之前,他們還做了那麽一桌子的吃的等我回家呢!我對大哥的忠心誰見不著啊!”


    “得了吧。”那男人冷笑了聲,又把青年踢得嗷嗷叫,邊踢邊道:“誰不知道你早就煩透了這一窩子人天天堵著你讓你回家,怎麽打都打不走。自己想捅死他們,還賴到我頭上來了?”


    翹楚聽得一愣,仍緊緊抓著沐清風的袖子,震驚又難過。這家人是有多喜歡這個小兒子,最終卻得了這麽個結果。簡直喪心病狂!


    而沐清風也在一旁皺眉,寒聲道:“教子無方。”


    然而,人已經死了,他也無意多管閑事給自己惹什麽麻煩,便攬過翹楚,打算帶她用輕功神不知鬼不覺地溜走。然而,就在這時候,那村長的兒子卻忽然撞開了這扇門。“大哥!別打了,跟那人一起的娘們還在這兒呢!”於是,在外麵的所有人都見到了沐清風和翹楚二人。那男人帶來的人數量居然還不少,而且各個帶刀,一副殺氣騰騰的樣子。


    對此,沐清風倒是不以為意。以他的輕功,這幾個人還沒有能追上的。然而,令他想不到的是,一見到他們,那幾人竟連話都不多說一句,揮著刀就發瘋似的衝了過來。沐清風忙把翹楚往後拽了拽,同時踢了桌上的雜物,準確無誤地彈在幾人的手腕上,成功地令幾人手裏的刀劈裏啪啦地掉到了地上。被以那種力道擊中了手腕上的穴道,他們的整條胳膊應該都在發麻。然而,這幾人卻不管不顧,仍不要命了似的衝上來。


    “怎麽這樣……我和你們到底有什麽深仇大恨。”沐清風見狀,皺皺眉,顯得有些苦惱。自知殺人定會給自己帶來偌大的麻煩,沐清風猶豫了一下,決定從窗口跳出去,逃走再說。


    然而,還沒等他跳出去,就見毫無征兆地,這些人竟忽然三三兩兩地倒了下去,沒了動靜。


    幾個人一倒,院子裏瞬間極其安靜了起來,沒了方才嘈雜,顯得很有幾分詭異。沐清風有些疑惑,自語道:“這怎麽回事……”說著,把翹楚留在原地,自己走上前去查探。這一看,他卻顯得更疑惑了。


    翹楚在後麵等了一會兒,見沐清風沒有回來的意思,就問了句:“我能過去看看麽?”得到了肯定的答複,她就也跑了過去,貼到沐清風身邊,問道:“他們怎麽了?……該不會是被鬼報複了吧。”說著,她打了個寒顫,貼在沐清風的身邊,緊張地四下亂看。


    “不是,是中毒。”沐清風答道,又沉思著自語:“奇了怪了,是誰給他們下的毒?”卻不料身邊的翹楚忽然短促地“呃”了一聲,接連退了兩步,臉上掛滿了驚慌,道:“他們死了?”


    沐清風聞聲轉頭,見了翹楚的表情,這才猛然想起,一般人是很少見到死人的,自然會慌。而他正坦然地蹲在屍體前麵,無比自然地翻來翻去……


    那麽……你一定也會像他們一樣……用那樣的眼神看我……沐清風想到了什麽,心裏忽然涼了起來。他抿緊了嘴,像是在逃避什麽似的,扭過頭去不再看翹楚,繼續檢查起屍體……卻總有些心不在焉。


    反正,就應該是這樣的,一直都是這樣,怎麽可能會有人接納他。從十歲那年開始,他就連自己都無法原諒自己了。這樣的他本就隻應被鄙棄厭惡,注定一生孤獨。不必要的奢望從一開始就不應該有,隻是他沒有把持住,做了無用功的努力,而收獲的也果然隻有失望罷了。


    “我說……”沐清風正陷入越來越深的自我厭棄之中,卻忽然被翹楚的話打斷了思緒。扭過頭,就見退後的翹楚正縮在他的背後,一麵向前探著頭一麵問著:“看出什麽來了麽?是誰給他們下的毒?”


    見翹楚躲在自己身後,擺出一副要他保護的樣子,沐清風輕輕眨了眨眼,就忽然無意識地勾起了唇角。“不怕我?”沐清風問。


    “……幹嘛要怕你?”翹楚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你吃小孩?”


    “…………那倒沒有。”沐清風撓了撓頭,重新將目光移回屍體,心底驟然破寒回春。


    “說起來,你們江湖人還真厲害誒,連驗屍都會,簡直跟仵作一樣。”翹楚有點佩服地說,又往沐清風身邊湊了湊,仿佛這樣就能減少一點頭一次麵對死人的不安。


    “驗屍……也不是所有的江湖人都會的……”真想找個機會好好問問,這姑娘眼裏的江湖到底是什麽樣子的……


    查了半天也沒查出下毒人的痕跡,沐清風歎口氣,心裏隱約知道自己麻煩大了。


    沐清風師承昆侖玄圃派,派中一條重要的規矩就是不得亂殺無辜,違者重責。雖然他在表麵上一直都是一個例外,但實際上,他若真的沒有命令地殺了誰,那被掌門懲處的後果不堪設想。而現在,人在他麵前死了,太容易把這個嫁禍給他了。實際上,平時沒有犯錯的時候,掌門都不願讓他的日子好過,這回“犯了”這麽大的錯……一想到掌門可能對他做出的處罰,沐清風抽了抽嘴角,覺得自己這幾天應該對自己好一點,免得到時候受不住刑死在哪裏。


    算了,該來的躲不掉。


    *


    “誒?這一院子的死人,我們還要待到天亮才走?”翹楚的表情很驚恐,而後又想起了什麽似的,問道:“說起來,你一開始就知道飯裏有藥,知道這裏出事了吧?那為什麽還要留在這兒住!”搞得她看到了人生中最驚悚的場景沒有之一。


    “那總不能讓你風餐露宿吧。”沐清風答著,“一看就是一副細皮嫩肉的樣子,怎麽受得了睡在泥地上。我也沒想到你正好就挑中了放屍體的房間,還正好就把屍體給翻出來了。”


    翹楚沒說,她一開始還真的就覺得江湖人會風餐露宿……但要睡在泥地上,她想想似乎也真的接受不了。


    “所以,”沐清風看透了她的表情,道,“你到主屋去睡吧,離屍體最遠了。別怕了,沒有鬼的。”看翹楚仍是一臉害怕,他忍不住笑出來,低語道:“那麽怕屍體,怎麽就不怕我。”說到這個,他的心忽然就柔軟了下來。“罷了,我在門外給你守著。”他說道,“出了事我肯定知道。”


    “打地鋪!”翹楚道,“在屋子裏打地鋪……沒個活人在一起,我就不安心。”


    “好。”看著翹楚一臉不安,膽小得像受了驚嚇的倉鼠,沐清風忍不住笑出來,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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