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天,諸位再等十五天,若朝廷還無消息,某率諸位直接動身!”陳玄烈端起了陶碗,掃了一眼眾人,“諸位若是信得過我,就喝了這碗酒!”


    一雙雙眼睛撲閃撲閃的,似有寒芒,仿佛荒野中狼群的眼睛。


    他們回鄉的渴望超過了對陳玄烈的恐懼。


    “啪”的一聲,田克榮一巴掌拍在木案上,上麵的陶碗全都跳了起來,“若非五郎,爾等焉能走到邠州?”


    吼完這句話,臉色迅速蒼白起來。


    原本就傷病未愈,被請了出來撐台麵。


    陳奉先朝士卒拱手了一圈手,“大家抬頭不見低頭見,我陳家如何,諸位心中自有一杆秤,若是有其他念想,也不必藏著掖著,咱手上見個真章!”


    說完手按刀柄,目視眾人,陳奉禮、仇孝本、王勁鋒幾人立於身後。


    以刀法論,在場之人無出其右。


    牙兵就吃這一套,不能太客氣。


    在場之人無人敢動,一時之間,他們身上自帶的那股凶悍之氣被壓了下去。


    其他幾個老一輩的也紛紛出言。


    陳玄烈心中暗歎,若自己是都將,也就不必這麽廢話了,可以直接用軍令壓著他們。


    “那就在等十五日,五郎何曾失言?”魏弘夫端起酒一飲而盡。


    “多謝!”陳玄烈朝他叉手一禮,這人倒是不錯,幾次都是他主動幫著自己說話。


    有人帶頭,其他人也跟上。


    眾人眼中的寒芒這才隱去,紛紛端起酒,大口吃喝起來。


    事情算是壓下去了。


    不過隻是暫時的,隨便遇上些火星子,這幫人又會炸起來。


    陳玄烈端起酒,跟牙兵們一個個的碰著,說說笑笑,將氣氛弄起來。


    一天、兩天、四天、七天……


    日子過得很快,朝廷還是杳無音訊。


    陳玄烈不再廢話,開始積蓄糧草,打造木車,強征城中富戶的牲畜,牙兵們也預感到氣氛逐漸緊張,開始磨刀。


    手上三千人馬,威懾力有所不足。


    陳玄烈幹脆“請”薛弘宗下令,征發城中青壯。


    “陳參軍,這是做甚?”薛弘宗明知故問。


    “朝廷這不是沒消息傳來麽?將士們思念故土,準備上長安尋天下討個說法!”陳玄烈盡量說的委婉。


    “萬萬不可!”薛弘宗驚的站了起來。


    “有何不可?”陳玄烈望著他,心中一動,“節帥向來受製於權宦,不如與在下同謀大事如何?”


    隻是牙兵作亂,聲勢上差了些。


    但若是拉薛弘宗加入,效果就不一樣了。


    這老小兒是三朝老臣,又是大士族出身,有他在前麵頂著,關中必然雲集響應,甚至朝中也會震蕩。


    “這……這……”薛弘宗驚駭的無以複加,忽然兩眼一翻,直接暈了過去。


    “此事就這麽定了,節帥身體不適,早些休息,養好身子,再謀大事!”陳玄烈也不管他真暈假暈,直接當他同意了。


    拿起邠寧節度使大印,朝募兵令上蓋了下去,讓賀狼兒全城張貼。


    走了兩步,回頭望了一眼地上躺著的薛弘宗,這老兒說暈就暈,有兩把刷子,難怪能爬到節度使。


    一時間,整個新平城哭嚎聲震天,陳玄烈現在也管不了這多了,不是自己不給他們活路,而是這朝廷不給天底下所有窮苦人活路。


    “名不正言不順,先生可效仿王仙芝,起一道檄文,號召天下受苦受難百姓與某同起之,均田免賦!”


    要幹就幹一場大的,陳玄烈完全豁出去了。


    周庠呆了呆,苦笑道:“還有幾日,五郎稍安勿躁。”


    陳玄烈道:“凡事總要提前準備,以免到時候手忙腳亂。”


    “五郎之言是也。”


    九天、十天、十一天……


    時間越來越近,陳玄烈對朝廷詔令不抱什麽希望了,還是那句話,動靜太小,人家壓根就不把你當回事。


    城外的三支神策軍似乎預感到氣氛不對,各自拔營,返回老巢。


    周庠的檄文寫好,但總感覺差些氣勢,字裏行間盡顯一股小家子氣。


    陳玄烈知道他心中並不願意走這條路,隻是為形勢所迫。


    事急從權,眼下湊合著用。


    還有兩天,陳玄烈召集軍中大小軍官,作最後的動員,“既然起兵,當義無反顧,直奔長安,麵見天子!”


    眾人精神一振,“早該如此!”


    他們早有此心,根本不必多說什麽。


    “爾等回營各自準備,不得飲酒,不得隨意外出!”


    “領命!”眾人殺氣騰騰的大吼一聲。


    “五郎,朝廷……天使至……”田克榮神色古怪的進來。


    陳玄烈一愣,以為自己聽錯了,直到周庠重複了一次。


    眾人麵麵相覷。


    早不來晚不來,偏偏要動手的時候來了,陳玄烈無言以對,掃了一眼眾人,“諸位何意?”


    剛才凝聚起來的殺氣煞氣頓時去了大半。


    魏弘夫支支吾吾道:“既然天使至,不如聽聽朝廷的意思?”


    張勍道:“我等所求隻是回鄉,若朝廷赦免我等,何必與朝廷過不去?”


    這句話立即得到了不少人的支持,全然忘了剛才喊打喊殺的也是他們。


    陳玄烈眉頭一皺,要造反的是他們,現在不造反的還是他們……


    不過也知道很多人對大唐還存在的幻想,畢竟大亂才剛剛開始,大唐看上去還能應付。


    周庠道:“五郎不如從長計議。”


    “還是先聽聽朝廷詔令。”連最堅決的田克榮也換了口風。


    陳奉先則一言不發,但臉上釋然的神色就知道他心中所想。


    陳玄烈掃了一眼眾人,還是那句話,隻能順勢而為。


    這幫人要造反時誰阻擋就殺誰,不想造反時即便提著刀子在後逼迫也沒用,這支人馬原本就不是自己的。


    “那就先見天使。”陳玄烈沒有強求。


    心中逐漸冷靜下來,對牙兵的認知也越來越清晰。


    眾人臉上神色一鬆,不等陳玄烈說話,紛紛出去迎接。


    而外麵傳來一陣陣歡呼聲,“大唐萬歲、天子萬歲!”


    聽這聲音,陳玄烈不出門就知道朝廷已經赦免了全軍。


    “五郎年紀輕輕,回到許州,早晚建功立業……”周庠跟在身後。


    陳玄烈調整心態,其實這樣也好,這亂世還怕沒有機會麽?


    “還望先生助我。”


    “五郎何出此言,你我皆是一家人,榮辱與共。”周庠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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