忠武軍歸心似箭,第二日便開拔了。


    趕著牛車裝著糧食鹽錢帛向東而去。


    一路上自然少不了神策軍伺候的窺伺,但士卒們隻想回鄉,一路上甚是規矩,遇上城池都不入,就在野外紮營。


    不過越往東,流民越多。


    到了京畿之地,一片凋零荒涼之象,遇上好幾個空無一人的村落丘墟,也就靠近長安周邊稍微熱鬧一些。


    士卒們不敢停留,連夜行軍,順著渭水向東。


    半個月到了潼關。


    潼關守軍驗了印信,二話不說,送瘟神一般送眾軍出關。


    一路從崤函古道入洛陽,然後出軒轅關進入許昌地界。


    回鄉的途中,陳玄烈也沒忘記訓練跟隨自己的一百多號人馬。


    讓華洪帶著他們去哨探,閑下來時讓梁延壽帶著他們去打獵。


    行軍也是一種不錯的練兵方式,安營紮寨更是一項體力活。


    好在這些人都是陳玄烈忽悠的年輕人,再苦再累,睡上一覺,第二天又活蹦亂跳的。


    陳玄烈也盡量給他們準備些肉食,沒有肉也盡量熬上一鍋肉湯。


    路過村鎮時,還拿出陳家的賞賜換些羊肉肥魚。


    不願意賣的,忠武老卒提著刀上去說理,一番友好交流後,對方主動獻上豬羊聲稱是犒賞戍邊歸來的將士……


    短短一個月,這些人臉上稚氣就褪去了不少,身體強壯了,人也幹練了。


    “北匈奴單於派左鹿蠡王率領兩萬騎兵攻打金蒲城,耿恭身邊隻有數百漢軍,便把毒藥塗在箭上,立於城牆朝匈奴人大呼,漢家箭神,其中瘡者必有異!隨後勁弩齊發,中箭者血流不止,麵色烏黑,匈奴人驚懼,膽寒不已,恰逢風雨大作,耿恭率數百壯士殺出……”


    忙碌一天後,陳玄烈也沒閑著,為士卒們說起了漢家舊事。


    唐末武夫一個比一個狂野,思想教育要高於軍事訓練。


    隻靠恩義籠絡遠遠不夠。


    這個年紀最喜歡聽的正是這些故事,一個個聽的聚精會神,華夏曆史上一向不缺乏這些秉持大義之人,素材堪稱取之不盡用之不竭。


    講故事故事的過程中,陳玄烈也跟他們更加親密起來。


    開始幾天還隻是土團新兵聽,後來忠武老卒們也跑來聽,這年頭到了晚上沒什麽娛樂活動,能聽人說書便是莫大的享受。


    加上陳玄烈口才還不錯,前世就擅於此道,這一世忽悠這些沒見過世麵的牙兵,自然不在話下講到精彩處,引來陣陣喝彩聲。


    “五郎好樣的!再說一個!”


    都深夜了,眾人還不肯退下。


    還是田克榮板著一張臉,揮著簸箕大的巴掌拍人,才將眾人趕了回去。


    行軍雖然艱苦,也算多了一絲亮色。


    走著走著,也就到了東都洛陽。


    忠武軍橫亙中原腹地,成了抵擋草賊的前線,因此洛陽、陝州等地還算安定。


    但沿途還是隨處可見枯骨餓殍,城池殘破,遇到的百姓永遠都是一副麵黃肌瘦、衣不遮體的淒慘樣子,站在不遠處直勾勾的望著眾軍,仿佛孤魂野鬼一般。


    這光景還不如邠州。


    陳玄烈感覺原州、邠州都是新手村,來到中原之地,才算真正踏足這亂世的風暴之中。


    不過有多大風險,就有多大機會。


    深知曆史軌跡的陳玄烈知道,這世道你不往上爬,就會被別人踩死,越是無辜怯懦之人,往往死的越慘……


    “草賊大軍分成兩路,一路北上,攻打宋州,試圖朝洛陽挺進,一路殺向淮南,試圖切斷江淮補給命脈。”周庠總是時不時的分析天下形勢。


    安史之亂後,大唐能挺過一輪又一輪的狂風巨浪,全因江淮保持穩定,各條運河將江淮的錢糧輸入關中。


    陳玄烈道:“若攻下宋州,下一個不就是忠武?”


    宋州之西便是忠武三州之一的陳州。


    “咱們的崔節帥可是一位厲害人物,此前草賊幾次欲攻忠武轄地,懾於忠武軍威名,轉攻山南東道,席卷唐、鄧、郢、複、隨、安等州。”周庠眼中忽然升起一抹憂慮。


    忠武軍節度使崔安潛,大中三年(849年)登進士科,曆任萬年縣尉、殿中侍禦史、禮部員外郎、長安令、尚書右丞等職,懿宗時,出任荊南節度判官、江西觀察使、許州刺史、忠武軍節度使。


    在任期間多有政績,任忠武軍節度使之後,招募壯丁,整修城牆,嚴肅軍紀,整軍備戰。


    王仙芝、黃巢望其勢而不敢入境。


    曆史總是有著驚人的巧合,當初激起龐勳之亂的始作俑者崔彥曾,正是崔安潛的堂兄。


    “這大唐的天下轉來轉去,永遠都是那幾姓。”陳玄烈笑道。


    崔、盧、李、鄭、王,是為五姓,七望則是郡望,說的其實還是他們,隴西李氏、趙郡李氏、清河崔氏、博陵崔氏、範陽盧氏、滎陽鄭氏、太原王氏。


    “五郎這話可說不得……”周庠趕緊提醒。


    “我等在西北鬧出如此大的動靜,隻怕崔節帥不會輕易放過。”陳玄烈有些心虛。


    別人也就罷了,自己手上可是沾了不少血,殺了史懷操,又弄死了杜彥忠,攻打邠州,欲興兵犯闕,這兩條罪也可以安在自己身上。


    雖然朝廷詔令上說既往不咎,但說的是普通士卒。


    這一樁樁一件件翻出來,誰能保證崔安潛不會殺一儆百?


    節度使要弄死一個牙兵,辦法不要太多……


    周庠思索了一陣後道:“五郎手上不是有薛節帥的求情信麽?”


    “情是為忠武軍求的。”


    水滸傳裏柴進還有免死金牌在手,還不是險些被趙家鷹犬做掉?


    陳玄烈越往深處想越感覺不妙,薛弘宗那老兒貌似忠厚,其實賊心思不知有多少,誰知道他信裏麵有沒有什麽門道……


    周庠神色嚴肅起來,“的確不得不防,不如五郎先離開大軍,尋一處落腳之地,待我等先回許州,安然無恙之後,你再回返?”


    “此為上上之策。”陳玄烈正有此意,先避避風頭,看看形勢。


    形勢不妙,幹脆直接投了黃巢。


    在黃巢手上混,比在大唐體係下混更容易出頭。


    甚至幹脆直接摸著朱溫過河,讓朱溫無路可走……


    忽然想起朱溫似乎早年也聚眾上山為盜,拉起一幫人馬後,轉投了黃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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