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中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殺氣在二人之間一點一點凝聚。


    “我不信你敢出手!”李師泰表麵沉穩,但說出這句話,身上氣勢跟著泄了幾分。


    “李都將先殺原州刺史史懷操,叔侄二人欲謀奪原州,事不成,遂鼓動士卒攻打邠州,意欲興兵犯闕,逼問天子!敢問李都將,這幾個罪名加在身上,下場如何?”


    陳玄烈張口就來,將一路上所有事都推在他身上。


    一切的起源,都是因為李可封想要謀奪原州,從而引起了神策軍的仇視,所以才生出後麵那麽多事。


    “呸,血口噴人,說出去誰信?”李師泰氣的全身發抖,卻還是不敢拔劍。


    “信不信有那麽重要麽?”陳玄烈已經逐漸占據主動。


    這些事本來就是一筆爛賬,誰是始作俑者不重要,重要的是給上麵一個除掉他的理由。


    朝廷大佬們的黨爭,誰卷進去誰是棄子。


    陳玄烈拿命去賭,艱難上岸,現在就看李師泰有沒有這個膽量也把命扔在賭桌上!


    “原州邠州之事,諸位親眼所見,屆時還請諸位仗義直言,出麵作證!”陳玄烈向身後眾人招招手。


    “五郎放心,我等定不會讓好人蒙上冤屈!”田克榮洪亮的聲音震的堂中一顫。


    陳玄烈心中暗笑,“好人”二字實在愧不敢當。


    “公道自在人心,崔節帥自有公斷。”陳奉先朝身後一招,眾人也跟著向前一步,亮明了態度。


    這麽多人指認他,不是也是。


    “你……你……你狠!今日究竟要如何?”李師泰咬牙切齒,眼神卻心虛的避開了,不敢與陳玄烈對視。


    “都將這是說哪裏話?倒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一般,以後軍中之事就不勞都將操心了,好生當好你的都將。”


    他背後站著楊複光,陳玄烈當然也不敢公然動手,事情鬧大,都沒好果子吃。


    事實上,無論他答不答應,事情已經成了定局。


    人心在自己這一邊,這一都人馬也基本在掌握之中。


    沉吟許久,李師泰緩緩起身,深深看了陳玄烈一眼,忽然冷笑一聲,“你以為真就贏了?此去宋州九死一生,某倒要看看伱如何得生!”


    草賊剛肆虐中原時,朝廷就征調忠武、淮南、宣武、義成、天平五鎮精兵圍剿,剛開始還屢敗王仙芝,但後來曹州人黃巢加入草賊後,聲勢日漸壯大,四處流竄,裹挾百姓,吸收龐勳舊部,屢屢擊敗唐軍,逐漸占據優勢。


    宋威被困在宋州,幾次出城迎戰,都大敗而歸。


    上個月,朝廷又征發忠武、宣武、平盧三鎮人馬共一萬七千餘眾馳援宋州,皆為草賊擊敗。


    今日之草賊已非一年前之草賊。


    “此事就不勞李都將多慮!”陳玄烈麵無表情道。


    九死一生,尚有一成的生還希望。


    身為牙兵死在戰場上也不算太冤,陳玄烈早有心理準備。


    李師泰沒再說話,帶著自己的人轉身離去。


    “呸,沒卵的軟貨。”田師侃啐了一口。


    陳玄烈望著他的背影,沒有任何憐憫,每個人的路都是自己走出來的,如果他贏了,隻怕陳家田和自己的下場更淒慘。


    “請五郎發令!”周庠帶頭行了個叉手禮。


    “請五郎發令!”


    堂中之人異口同聲。


    陳玄烈心中豪情激蕩,這一路的輾轉,總算拿到了陳家應得的東西,雖然前路仍然坎坷,但總算是個好的開始。


    一千忠武老卒在這年頭不容小覷。


    “多謝諸位抬愛,我等皆手足兄弟,今後當同舟共濟!”陳玄烈沒被勝利衝昏頭腦。


    危機並沒有解除,如果不能在接下來的大戰中脫穎而出,隻會成為棄子。


    現在,自己還隻是一顆小小棋子,這一點陳玄烈從不敢忘。


    不過既然上了棋盤,焉知棋子不能翻雲覆雨?


    這時代很多人連成為棋子的資格都沒有……


    “五郎說的好,今後我等皆是手足兄弟,同舟共濟!”魏弘夫笑了起來。


    “既然諸位信得過我,那就鬥膽提上兩句,我等仍是待罪之身,若不能大破草賊,便是死路一條,舉族皆連坐!”


    堂中氣氛凝重起來。


    陳玄烈掃了一眼眾人,拔出橫刀,在左手臂上輕刺了一刀,鮮血滴落,“今與諸位歃血,不破賊軍,誓不回還!”


    草賊七八萬大軍圍困宋州。


    說是踏白軍,其實就是敢死隊,隻有抱著必死之心,才會爭得一線生機。


    “若我田克榮後退半步,神人共誅之!”田克榮二話不說,拔刀在手臂上劃出一條血口。


    接著是陳奉先,“若戰,我當死於諸位之前!”


    周庠提刀上前,“此戰不為大唐,不為忠武軍,而是為了自己,為了父母妻兒,若不死戰,還有何顏麵苟活天地之間!”


    此言一出,在場之人眼神全都變了。


    他們也許不在乎自己的性命,但一定在乎父母妻兒。


    “殺!殺!殺!”


    所有人都拔出了橫刀,歇斯底裏的呼喊著。


    鬥誌如火焰般熊熊燃燒起來。


    “諸位各自回營,擦亮盔甲,磨利刀矛,養足精神,這一戰定要打出我們忠武軍的氣勢!”田克榮大聲道。


    “領命!”眾人散去。


    陳玄烈與陳奉先、田克榮、周庠等一幹人回到本隊,李師泰被架空,軍中大小事務自然落在自己身上。


    即便加上周庠也忙不過來。


    崔安潛一場鴻門宴弄死了不少將吏,可以說現在的這都人馬如同一張白紙。


    思索一番,幹脆將兩個堂弟陳玄濬、陳玄進,還有田師望也召入軍中。


    一隊人馬尚且千頭萬緒,更不用說一千多人的吃喝拉撒,每一件都不是小事。


    還有清點軍械、糧草,核實各隊人馬等等,簡直是千頭萬緒。


    陳玄烈連續幾天,每天隻睡兩個時辰。


    “軍中戰馬共兩百二十匹,戰騎五十九,陷騎七十一,重甲步卒一百八十七人,輕甲矛手五百四十一人,弓弩手、刀盾手兩百五十七人,各隊皆實編,另有青壯民夫兩百二十五人!”周庠一臉疲憊的遞上清單。


    陳玄烈粗略掃了一眼,“糧草如何?”


    陳玄濬叉手道:“粟米醬菜充足,每兩日有一頓肉食。”


    從後勤就能看出崔安潛對這支人馬的重視,陳玄烈心領神會,眼下形勢,自己和崔安潛的利益是一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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