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場小規模接觸戰後,陳玄烈摸清了草賊的戰力。


    但草賊也摸清了忠武軍實力,從柘城調來四千人馬。


    遠遠望去,披鐵甲的都有四百人,還有一支兩百人的真正騎兵,跟己方一樣,皆持唐軍製式長槊。


    賊軍大陣跟唐軍如出一轍,也是精銳步卒列陣在前,為戰鋒,弩手在後,騎兵列在左右翼,背後各色旌旗飄揚,軍容頗盛。


    這兩年草軍也在一次次大戰中飛快成長,出現了不少悍將。


    田克榮指著賊軍中軍道:“此定是龐勳舊部!”


    龐勳之亂的中堅力量是當年的武寧軍,下有銀刀、雕旗、門槍、挾馬諸都,一向桀驁,曾兩次兵變,是中原地區出名的刺頭。


    龐勳之亂被平定後,這群人並沒有消亡,而是散落山澤之間,王仙芝振臂一呼,這些人雲集而至,成為草賊大軍的中流砥柱。


    陳奉先擦拭著刀鋒,“觀賊軍之勢,似乎想一口吞掉我們。”


    魏弘夫道:“不如後退向上將軍靠攏?”


    招討使宋威屢戰屢敗,朝廷以崔安潛為行營都統,升左威衛上將軍張自勉為招討副使。


    此刻的張自勉率七千人馬剛剛進入宋州地界,距離陳玄烈所在的柘城有三十多裏,柘城的背後則是被圍的水泄不通的宋州。


    陳玄烈道:“何為踏白?開路先鋒也,如今我等不能開路,遇敵即退,定會被軍法處置,求人不如求己,難道諸位都忘了出兵前歃血盟誓麽?草賊精銳不過那四五百龐勳舊部而已,諸位當一鼓作氣,勇往直前。”


    後退是愚蠢的辦法。


    第一戰不打出忠武軍的氣勢,後麵隻會被草軍壓著打。


    這一戰不僅後麵的張自勉看著,隨軍的監軍楊複光也在觀望,宋州戰場上的宣武、義成、天平、感化諸軍也在翹首以待。


    還有許州城的崔安潛必然也密切關注。


    自古狹路相逢勇者勝,首戰即決戰!


    戰場上其實並沒有那麽多的神策妙計,就看誰的戰鬥意誌強。


    “也罷,此戰我當為前鋒!”父子連心,陳奉先第一個站了出來。


    陳玄烈原本想讓李師泰上去,如今他如此堅決,不好更改。


    但轉念一想,這一戰至關重要,肯定要自己人上。


    “既然如此,諸位就不必多想了,拿出我忠武軍的氣勢來,殺他個人仰馬翻。”田克榮扛起大斧。


    “殺!”張勍、魏弘夫神色堅決。


    陳玄烈望了一眼李師泰,暗忖如果自己是真正的都將,也就不必這麽廢話,直接下令。


    可惜隻是一隊頭,作任何決定都要先跟四個廂指揮使通氣。


    恰好李師泰的眼神也望了過來,這廝仿佛認清了形勢,低調了許多,一聲不吭。


    某種程度上,他跟自己的處境差不多,也需要向上麵證明的價值,否則就不會被提拔為都將。


    號角聲響起,士卒們臉上的殺意越發濃烈。


    陳奉先左右手各提一把橫刀,帶著百餘甲士列陣在前。


    華洪領騎兵居於左翼,魏弘夫率兩百餘矛手居於右。


    田克榮作為第二梯隊緊隨其後。


    陳玄烈與李師泰坐鎮中軍,也是第三梯次,後陣則是數百提著刀的青壯,雖是民夫,卻也經過崔安潛的訓練,可算作民團。


    這年頭是個人就會舞刀弄槍,連監軍宦官楊複光都會舞槍弄劍。


    一千八百多人結成一個鋒矢陣,朝向對麵的草賊大軍。


    對麵除了中軍的那幾百甲士,其他軍略顯雜亂,盔甲破破爛爛,武器也是五花八門。


    統一的製式武器方便將領指揮,更能發揮團體的優勢,而武器太雜,訓練都是一大問題,士卒之間不好配合,隻能靠個人武勇。


    “進兵!”陳玄烈揮手。


    陳孝安奮力揮動令麾,進兵鼓跟著響了起來。


    轟、轟、轟……


    士卒身上的甲胄與腳步按著鼓聲的節奏向前。


    以前陳玄烈隻需要與士卒一同向前衝殺即可,現在則要兼顧戰場上的敵我態勢、地形,並作出相應的調整。


    盡量讓全軍維持一個整體,節奏不能亂。


    一千人並不算多,陳玄烈感覺自己勉強還能掌控。


    若兵力上了一萬,還會設置專門的排陣使、子將、隊將、押官、虞侯等各司其職。


    數千年來,華夏大地戰火綿延不絕,發展到現在,戰爭已經成了一門學問。


    有陣勝無陣,強陣勝弱陣。


    試想,數萬乃至數十萬大軍的戰場,在一些特殊地形上,連展開兵力都是一件難事,更不用說各兵種的搭配與協作。


    宋武帝列卻月陣於黃河之上,兩千步卒大破北魏三萬騎兵。


    初唐時期,衛國公李靖結合諸葛武侯的八陣圖創六花陣,縱橫天下從無一敗。


    當然,那些空前絕後的天才名將,自然不需要受陣法製約,臨敵決機如天馬行空,神鬼莫測。


    韓信、霍去病、嶽飛都屬此列。


    但這樣的人幾百年一遇。


    陳玄烈初出茅廬,隻能通過後天努力,沿著前人留下的經驗苦修,不會跑之前,先學會一步步走穩,經驗累積之後,才能厚積薄發。


    很快,兩軍狠狠撞在一起。


    長矛、步槊、短槍犬牙交錯,仿佛一頭巨獸張開血盆大口,咀嚼著雙方士卒的血肉。


    陳玄烈有些擔心父親陳奉先。


    不過一向如病貓的他,此刻仿佛猛虎下山,一身烏捶甲,兩把橫刀,在陣中左右劈砍,異常勇猛,連殺數人,士氣為之一振。


    敢以“奉先”為名,武勇自然不差,為大唐南征北戰二十餘載,搏殺經驗極其豐富。


    身邊簇擁著五名甲士,為他擋下刺來的長矛。


    左右兩翼張勍、魏弘夫為援,背後有田克榮支持,看似危險,實則穩如泰山。


    但草賊大軍也不是吃素的,尤其是那四百多甲士,同樣悍不畏死,結成雁翎陣,硬抗陳奉先、張勍、魏弘夫三支人馬。


    這些人就像骨幹一樣支撐著草賊大軍,兩邊廝殺旗鼓相當。


    當年龐勳殺回徐州後,以武寧軍一鎮,迎戰大唐十鎮大軍,外加李國昌的沙陀精騎,可見徐州軍之強。


    無獨有偶,龐勳也是在攻打宋州失利後,被沙陀精騎突襲,龐勳戰死,亂軍被撲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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