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之中,一排賊人身穿鎖子甲,提著盾牌從正麵攻來。


    兵力多寡並不代表戰力,賊人想要攻破營壘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兩邊的火箭在夜空中交叉,落向敵軍。


    不過羽箭在夜色中殺傷力不強,賊人有鎖子甲和盾牌,傷亡不到十人。


    咚、咚、咚……


    忠武軍的進擊鼓也敲了起來,輕一下,重一下,陳玄烈回望,令麾向前揮動了一下,北麵的戰鋒左隊率先殺出。


    戰鋒左中右三隊,中隊乃魏弘夫率領,右隊由陳玄烈之父陳奉先率領,左隊由張勍率領。


    三人都是忠武軍中數一數二的驍將。


    左隊皆持長柯斧、骨朵、錘等重兵,專為破甲。


    兩邊步卒很快短兵相接,昏暗的戰場立即傳來一陣陣悶響,除了金鐵交擊之聲,便是骨頭的脆響聲。


    敵人也算硬骨頭,硬頂著左隊死戰不退。


    廝殺了一炷香功夫,西南麵傳來一陣陣馬蹄聲。


    敵人的騎兵動了,而且正是朝著陳玄烈所在的右隊衝來。


    身後同時響起了戰鼓聲,一下輕,兩下重。


    陳玄烈不需要回頭就知道身後鼓聲的意思,身為秉旗,首先就要學會各種鼓聲角聲以及令旗揮動的意思。


    擊鼓而進,低旗則趨,擊金而退。麾左而左之,麾右而右之,金鼓俱擊則坐之。


    一鼓一擊而左,一鼓一擊而右,一步一鼓,步鼓也。十步一鼓,趨鼓也,音不絕,鶩鼓也。


    陳玄烈早已爛熟於心。


    戰場不是群毆,精銳與烏合之眾的區別就在於能否看懂旗號聽懂鼓點。


    “迎敵!”周庠大喝一聲。


    “唰”的一聲,右隊長矛根根豎起,仿佛遇到危險的刺蝟,長矛在鹿角之後交錯展開,矛尾紮在地上。


    夜色中,敵騎高大的身影逐漸顯露。


    騎兵全身覆蓋著鎖子甲,隻露出兩隻殺氣騰騰的眼睛,吐蕃樣式的重矛前指,為首幾騎,連戰馬身上都披了鐵甲。


    後方的箭矢仿佛雨點一樣,劈劈啪啪的砸在鐵甲上,有的嵌在鎖子甲上,有的被彈開,無法造成有效殺傷。


    忠武軍都是老卒,多年刀口舔血的生涯,根本不懼賊軍騎兵的威勢。


    心無所懼,方可無敵。


    在成建製的步軍陣列麵前,騎兵的優勢並不大。


    更何況前麵還有陷坑、鹿角等工事,賊軍衝上來隻能是送死。


    地麵隨著騎兵的馬蹄震動著,戰馬在寒風中嘶鳴。


    田師侃、王勁鋒、仇孝本三人力身先士卒,挺矛站在最前,直麵越來越近的賊軍重騎。


    然而重騎的速度忽然慢了下來,身後一排輕騎撲出,揮動手中套索,飛快的扔出,勾中鹿角和長矛,再折轉向南,將鹿角扯開。


    “穩住!”陳玄烈在後安撫士卒們的情緒。


    長矛森森,不動如山。


    所謂戰鋒,乃刀之刃、矛之鋒,非精銳不能勝任之。


    這些士卒常年跟隨父親陳奉先征戰,早已置生死於度外。


    賊人騎兵的威勢根本嚇不到他們。


    此消彼長,己方穩住了,賊騎的氣勢頓時弱了一大截,沒有破釜沉舟的勇氣,三百多騎在陣前劃過一道弧線,一陣騎射,向南麵奔去。


    北麵,張勍的左隊與賊軍廝殺也進入了尾聲。


    忠武戍卒之中,以武勇而論,自然是陳奉先和李師泰為上,但若論誰最瘋、誰最不要命,必然是張勍。


    此人以殺戮為樂,性情殘暴,是忠武軍中的一條瘋狗。


    隻見戰陣上血肉橫飛,一排高大的持斧力士血戰在前,不斷揮砍賊軍。


    吐蕃鎖子甲號稱“鎧如連鎖,射不可入”,但在長柯斧、骨朵、錘等重器的打擊下,宛如紙糊的一般。


    大唐十三鎧中就有鎖子甲,但既然不被唐軍大量裝備,必然防護力不足。


    賊軍雖還在頑強抵抗,但大勢已去,剩下的也隻是被張勍的左隊屠殺而已。


    不到半炷香功夫,賊人還是崩潰了,幾十殘軍狼狽逃竄。


    張勍也沒追擊,而是割取頭顱。


    第一輪就這麽結束了,賊軍傷亡兩百餘眾。


    忠武軍陣亡遠遠小於這個數字。


    慘烈的廝殺,令賊人不敢進攻,就這麽對峙著。


    看這架勢對方一時片刻不敢再戰,陳玄烈幹脆下令:“一夥待命,四夥休整。”


    自安史之亂以來,中原自相殘殺了將近一百二十年,殘酷的戰爭,鍛煉出了最勇猛的戰士,拿到這西北邊地來,堪稱降維打擊。


    無論是裝備,還是戰術、指揮體係、士卒精銳程度,都非邊境上的這些野人可比。


    嗢末連一個政權都算不上,自然不是百戰餘生的大唐正規軍對手。


    要知道,唐軍當年動不動就萬餘人馬滅人國,不可一世的東西突厥都倒在唐軍兵鋒之下……


    朝廷大張旗鼓的防秋之策,一半原因是為了抽調各藩鎮的牙兵,避免他們在地方上鬧事。


    其他各隊也在休整之中。


    陳玄烈以為今夜到此為止了,但營中忽然敲響了進擊鼓。


    回頭,令麾向前揮動了三次,這是全軍進擊的旗號。


    士卒們已在戰鼓聲中站起,臉色疲憊,卻眼神堅定。


    籲籲籲——


    一陣昂揚的戰馬聲響起,李師泰已經提著陌刀帶著百餘騎衝出營寨,義無反顧的殺向賊人。


    與他親近的魏弘夫、張勍也帶著本隊人馬跟上。


    陳玄烈心中縱然有些許抱怨,但主將都身先士卒,自己絕不能袖手旁觀。


    忠武軍雖有些許分歧,但終究都是同一方水土生出的人,同氣連枝,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殺賊!”陳玄烈提著橫刀,與士卒一同奔出營寨。


    賊人吃了一驚,還未接戰就一片混亂,大概是沒想到忠武軍如此生猛,非但不防守,竟然主動進攻,一時之間有些混亂。


    剛才陳玄烈斬殺敵將,以及雙方小規模的廝殺,已經讓不少賊人膽寒。


    此時麵對勢如瘋虎的忠武軍,更是沒有廝殺的勇氣。


    有人直接掉頭就跑。


    部落最大的弱點就是人心不齊,各懷私心,人再多都是烏合之眾。


    這是李師泰敢於主動進攻的底氣。


    “殺!”李師泰揚起陌刀,揮下,一名賊人被攔腰斬斷,鮮血濺了一身,聲勢越發駭人,在親衛的簇擁下輕鬆殺入敵眾之中。


    賊軍頓時大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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