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快有請李都將啊!”陳玄烈掃了一眼,都火燒屁股了,居然沒見到李可封的人。


    連李師泰都不知道躲哪去了。


    當即就有人跟著吆喝:“對、對,兄弟們快請李都將!”


    陳玄烈跟著人群奔向李可封營帳。


    營帳前站著幾個心腹甲士,一副如臨大敵之狀:“爾等意欲何為?莫要驚擾了都將!”


    “去你娘的!”田克榮上去就是一腳,將說話的那名甲士踹倒在地。


    鏘、鏘……


    其他甲士拔刀在手。


    田克榮挺著胸脯往刀尖上頂,“來來來,往這兒紮,讓阿耶看看你們的手段!”


    其他士卒也跟著往上逼。


    甲士但凡腦子沒問題,都知道不能動手。


    一旦動手,就是一場內訌。


    田克榮肆無忌憚的一巴掌拍下去,將甲士扇開,“小崽子滾開些,莫要耽誤了都將的大事!”


    “請李都將率我等活命!”士卒嘩啦啦的叉手。


    營帳裏麵還是沒有動靜,陳玄烈懷疑李可封是不是提前跑了。


    蛇無頭不行,沒有他,這場大戲就唱不下去。


    不過牙兵們不管這些,當即就有三人提著刀直接衝進去了,就聽見李可封的叫喊聲:“哎呀,這是做甚,這是做甚?”


    然後李可封如同一條死狗般被拖了出來。


    陳玄烈暗暗咋舌,昔日高高在上的都將,如今卻被手下這般對待,大唐以下克上之風果然名不虛傳。


    占據臨涇城期間,李可封隻顧自己享樂,夜夜笙簫,日日不斷,士卒們早有怨氣,今日總算是找到爆發的機會。


    掃了一眼身邊的周庠,不禁佩服起他的先見之明。


    在沒有絕對實力和絕對的控製力之前,一定不能貿然站在前麵。


    陳玄烈對成為牙兵利益代言人沒什麽興趣,有朝一日,若不能順著他們,那麽今日的李可封就是明日的自己。


    “爾等……”李可封苦著一張臉。


    “兄弟們沒有活路了,還請都將率我等闖出一條活路!”田克榮帶著幾個隊頭上前扶起他。


    李可封眼珠轉了幾圈,卻沒有答應。


    開弓沒有回頭箭,一旦起事,就隻能一條路走到黑。


    雖然王仙芝、黃巢在關東聲勢頗大,攻破了山南東道、河南道的一些城池,但總體上還未能動搖大唐的根基。


    名將高駢在淮南手握雄兵,忠武軍節度使崔安潛也在積極備戰。


    大唐在關中還有十幾萬的神策軍。


    這等實力下,任誰都要想想造反作亂的後果。


    這是抄家滅族的大罪。


    “行與不行,都將給兄弟們一句痛快話!”田克榮手按刀柄,滿臉橫肉抖動,一臉的不耐煩。


    見李可封如此不識抬舉,其他人也目光不善起來。


    “須讓都將知曉些利害。”一個牙兵當場拔出了刀,獰笑著走向李可封。


    沒有一人阻攔,沒有一人勸諫。


    望著寒光閃閃的刀鋒,李可封神色一陣變幻,忽然直起腰板,眼神威嚴的掃過在場之人,大聲斥道:“我忠武軍曆來忠於大唐,豈能做此不忠不義之事?”


    十幾年的都將,威嚴還在,忽然爆發出來,壓的那名提刀牙兵不敢上前。


    陳玄烈不禁對他刮目相看起來,這廝還有幾分骨氣。


    旋即臉色一變,“鏘”的一聲從腰間拔出長劍,目射雄光。


    又是大唐,又是不忠不義的,讓眾人錯愕不已,竟然不敢再逼迫他。


    但就在陳玄烈以為他要殺人立威或者自刎明誌時,他卻將長劍指向天空,一臉悲憤,“然則事急從權,諸位兄弟隨本將殺奔邠州,打破新平城!”


    這轉折實在太突兀,陳玄烈險些岔了氣。


    薑還是老的辣,他這一連串變色龍般的演技,重新找回了氣勢,將主動權又收回手中。


    “殺……殺奔邠州!”其他人一時也沒轉過來,還有人手中的刀掉在地上。


    “殺奔邠州,打破新平城!”李可封叫的比任何人都凶。


    不過好在氣氛總算弄起來了,也算是眾誌成城。


    “我等此去有死無生,還請都將發下些賞賜,以激勵士氣!”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當場幾個老卒單膝跪在李可封麵前,一副忠心耿耿的架勢……


    李可封臉上掠過一道牙酸的表情。


    被人拱到前麵,還要賞賜……


    陳玄烈今日算是知道牙兵的厲害,這是一柄噬主的凶器。


    火被煽起來的那一刻,這柄凶器就再也不受人控製了,隻會屈從於自己的欲望和本能。


    “杜判官,將本將的所有財物拿出來,分賞眾位兄弟。”李可封大手一揮。


    但陳玄烈分明看到他的手在抖。


    “哈哈哈,謝都將……”眾人這才心滿意足。


    忠武軍雖然窮,但李可封一點兒都不窮,估計是早被人盯上了,三車絲帛、緡錢等貴重物拉了上來,眾人如惡狼一般撲上去爭搶。


    三車錢帛,一千兩百多人搶。


    布帛都被扯爛了,緡錢也扯散了,散落一地,大部分都被踩進泥中。


    陳玄烈佩服這些牙兵,都這時候了,要錢帛幹什麽?


    但他們似乎要的就是這個氣氛。


    “事不宜遲,速速進兵,打破新平城,金銀錢帛仍爾等取之!”李可封完全豁出去了,舉劍高呼,將氣氛推向高潮。


    “殺、殺、殺!”眾人士氣越發高漲,全都一臉凶相,裹雜著一股瘋狂之色。


    平日一向溫和的華洪也大聲吼了起來。


    其實造反要的就是這個氣勢。


    眼下幾乎身陷絕境,不瘋魔不成活。


    身處這種氛圍之中,就連陳玄烈心頭都燒著一把火,全身熱血倒流,恨不得自己給自己來兩刀去去火……


    以前搏命廝殺是為了朝廷,現在則是為了自己,自然人人用命。


    不需要上官吩咐,士卒們自己就穿戴整齊,比往日任何時候都要精神抖擻,風雪天也不那麽冷了,每個人眼中都聚著兩團寒光。


    “進發!”田克榮指著東南方向。


    號角聲在寒風中嗚咽,凍住的令麾向前揮動。


    轟、轟、轟……


    仿佛一頭鋼鐵巨獸蘇醒,沉重腳步聲砸的冰雪飛濺。


    這頭鐵獸既不懼冰寒,亦不畏死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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