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何不見李師泰?”行軍途中,陳玄烈忽然發現一個問題。


    李師泰在軍中地位不低,本身也是一員驍將,若有他助力,勝算更大。


    周庠道:“李可封向來狡詐,此次起事甚是凶險,應該是怕牽連到親侄兒,讓他去了。”


    與陳家一樣,李師泰是李家年輕一輩中的佼佼者,李可封肯定不希望他卷進來。


    這說明李可封從一開始就不看好此次起事。


    “也不知父親現在如何了。”這麽多天沒消息,陳玄烈有些心緒不寧。


    “擔心亦無濟於事,眼下速戰速決,攻破新平城,方有一線機會救回隊頭。”周庠異常理智,沒有拿空話套話來安慰人。


    陳玄烈心中反而安穩了不少。


    忠武戍卒一路擄掠,裹挾青壯,邠州人心惶惶,紛紛逃散。


    冰雪天氣,行軍速度快不起來。


    邠寧節度使薛弘宗很快做出反應,北麵、南麵、東麵各有一路神策軍前來圍堵。


    南北兩麵各兩千餘眾,東麵三千餘,所有兵力加在一起近七千餘眾,是忠武軍五六倍。


    忠武軍起事才三兩日,神策軍就三麵圍堵,不難看出神策軍早就預謀著對付忠武軍。


    麵對數倍之敵三麵圍攻,軍議上眾人吵成一團。


    有建議分兵的,有建議紮營固守以逸待勞,有建議先向西回退,待三支人馬露出破綻,尋隙擊之,還有人建議繞過三支人馬,直撲邠州治所新平城……


    每個人都很亢奮,都在暢所欲言。


    李可封卻一直冷眼旁觀。


    反而是糧料判官杜彥忠極為活躍,“諸位、諸位,眼下天寒地凍,我軍可退守長武城,待敵軍精疲力盡,再一鼓擊之,可獲全功也!”


    這人一向跟李可封穿一條褲子,他的話很可能是李可封的意思。


    陳玄烈掃了一眼李可封,卻並未看出端倪。


    “我軍首戰,不容有失,五郎意下如何?”田克榮忽然將話題引向陳玄烈。


    這種場合,陳玄烈原本不願出言,但杜彥忠是個文吏,打仗非他所長,這個計策其實非常愚蠢,等於將自己陷入敵軍的圍困之中。


    己方孤城一座,而神策軍的援兵補給可以源源不絕,隻怕到時候精疲力盡的不是神策軍,而是忠武軍。


    忠武軍唯一的憑仗就是氣勢,時間一長,氣勢沒了,就隻有等死的份兒。


    見眾人目光都望了過來,陳玄烈知道躲不過,其實也沒必要躲,大家都是一條繩子上的螞蚱,若是兵敗,沒一個人跑得了。


    朝眾人叉手一禮,“在下以為我軍利在速戰,不可與神策軍糾纏,既然是首戰,便要一戰定乾坤,打掉神策軍的士氣,使其望我軍而生畏!”


    杜彥忠撚須道:“神策軍有三路人馬,兵力皆在我軍之上。”


    “恁他幾路來,我隻一路去!集中兵力,速戰速決,大破東麵兵力最多一部,神策軍必然喪膽!”


    陳玄烈上輩子唯二的愛好就是曆史和軍事,看的戰例多了,也就有了些見識。


    帳中頓時一片安靜。


    杜彥忠眼神複雜起來,而一旁的李可封眼中則掠過一道驚訝之色。


    在場的都是久經戰陣之人,孰強孰弱,一目了然。


    而且陳玄烈的計策更符合當下形勢,以及忠武軍的風格。


    這麽冷的天,雖然劫掠了些糧草,但肯定不利久戰。


    忠武軍的士氣正在頂峰之時,士卒都是火頭上,此時不戰,拖下去,這股火氣會漸漸消散。


    “五郎大有令祖之風也!”田克榮哈哈大笑,“諸位意下如何?”


    “固守城池,何日才能打下邠州?不如殺將去,一戰而破神策軍之膽!”楊重仁黑著臉道。


    他二人同意,立即引來一片附和聲,“正該如此!”


    “事不宜遲,全軍即刻出擊,不分前後營,一見神策軍,所有人立即撲上去,殺他個天翻地覆!”田克榮一巴掌拍在木案上。


    當即各隊點齊人馬,浩浩蕩蕩向東殺去。


    忠武軍不愧為天下精銳,戰鬥意誌和身體素質沒話說,一天一夜,隻休息了三個時辰,掉隊的人就在後方休整,自行趕上。


    到第二日下午未時,終於見到了神策軍的營寨臥在冰雪之中。


    可能是覺得有兵力優勢,竟不知死活的列陣,準備野戰。


    還是唐軍的那一套傳統陣型,八百甲士鋪在三百多步的斜坡上作為前軍,多為長矛手和刀盾手。


    左右兩翼各兩百餘騎兵,因為天寒的緣故,戰馬有些萎靡不振。


    中軍最為厚重,鋪了一千餘手提陌刀的弓弩手,各種旌旗錯落其間,還有數百人留在後陣作為後軍。


    這套陣法從大唐開國之初用到現在,的確有很多可取之處,最的長處是四平八穩,可攻可守,國力強盛時,憑精良的裝備和唐軍的武勇所向披靡。


    然而兩百多年過去了,今日之神策軍絕非當年的唐軍。


    列陣之時頗為混亂。


    田克榮沒給他們列陣的時間,二話不說,舉起長柯斧,“殺!”


    號角聲拔地而起,忠武軍不管什麽陣型,直接壓了上去。


    大地轟鳴,冰雪飛散。


    此時此刻忠武軍變成了洶湧的潮水,一千多人,卻宛如排山倒海一般,每個人都陷入瘋狂之中。


    為了活下去,也為了返回故鄉。


    人心永遠是一股可怕的力量,每個人都知道為何而戰。


    這種打法顯然讓神策軍措手不及。


    各種鼓點亂敲,旗號也飛快的搖動。


    前軍的四百甲士倒也悍勇,即便陣型沒列好,還是提著刀矛上前迎戰,神策軍右翼的兩百多騎兵也撲了過來。


    敵軍將領指揮倒也及時。


    局部戰場上,反而是忠武軍形成了兵力優勢,神策軍中軍、後陣完全沒反應過來,兵力優勢無法展開,亂作一團,連弓弩都稀稀落落,沒形成覆蓋射擊。


    兩邊的戰鬥意誌完全不在一個層麵。


    甫一接觸,那衝上來的四百前軍甲士掉頭逃回百餘人,右翼騎兵不少滑倒在冰雪之中。


    陳玄烈想過神策軍不堪一擊,但沒想到他們拉跨到了這種地步。


    戰術、鬥誌、士氣完全落於下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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