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版 轉自 深夜讀書會


    論壇:ritdon


    「青山先生……」


    切間美星咖啡師的聲音突然中斷,於是我抬起了頭。


    「青山先生因為是常客,就算不用再次說明也知道……不過,如你所見,我們是一間隻有兩個人也能足以維持營業的小咖啡店。」


    「不是兩個人和一隻貓嗎?」


    「貓才不算人手呢。雖然我忙得不可開交的時候,的確會想說如果貓也能幫忙就好了。」


    美星咖啡師說話時麵帶微笑,所以我便放心地將視線移回正前方了。因為我對現況相當滿意,要是她覺得不高興的話那就傷腦筋了。不過,我的擔心似乎隻是杞人之憂。


    她現在正試著解釋今天在這間咖啡店裏發生的事情。我自己也親眼目擊到的情景,正借由她的話語以及她對事情的理解詳細地重現。


    在仿佛作夢般的舒適環境下,我的意識也被她影響,開始往前追溯事情的經過。整件事的開端大概是發生在一小時前……


    ******


    下午兩點。


    位於京都市區一隅的塔列蘭咖啡店裏,無趣的時間正一如往常地流逝著。


    我已經像這樣子窩在吧台旁的椅子上超過三十分鍾了。在這間店擔任咖啡師——衝煮咖啡的專家——一職的切間美星,從剛才就一直很專心地工作,像是清洗餐具,弄得泡沫四濺,或是保養濃縮咖啡機,對我完全不理不睬。準備客人的飲料就不用說了,從接待客人到打掃,維持一間咖啡店所需的絕大多數工作都由她負責,會如此忙碌也是很正常的。


    我看向店內的角落,隻見美星咖啡師的舅公——名叫藻川又次的老人正一臉幸福地打瞌睡。隻要他的頭點一下,屁股底下的椅子就會發出打鼾似的咯吱聲。他是這間店的店長,餐點大致上由他負責製作,但他基本上是個把熱情都用來鑽研如何在工作時打混的人,所以隻是打瞌睡的話,美星咖啡師也不會每次都責罵他。時間過得很快,距離我第一次來到塔列蘭已經整整半年了,我覺得在這段期間裏老人偷懶的惡習有愈來愈嚴重的傾向。


    店內目前有兩組客人,這在平日下午還算正常吧。看他們對我毫無印象的樣子,肯定都是第一次光顧。我有時候也會和這種人互動來打發時間,但今天正好興趣缺缺。四月的天氣從門的縫隙溜進來,誘發了我的倦怠感,我看著壁鍾,打了個大大的嗬欠。


    ——這麽無聊的情況竟然還得持續一個小時。


    我趁伸懶腰的時候在椅子上轉了一百八十度。在我的位置和正前方的大窗戶中間有兩張可容納四人的桌子,現在都被兩人組的客人占用了。


    坐在我的左手邊,也就是靠近店門口的桌子的客人應該是一對母子。母親雖然年輕,氣質卻很穩重,綁成一束並垂在右肩的頭發和長裙讓她隱約散發出一股高雅感。年幼的兒子則結結巴巴地說著人話,他沒有坐在母親身旁,而是坐在她對麵,好像在強調「我已經不是嬰兒了」,讓我忍不住想微笑。他很有規矩地挺直背脊,牢牢地抓著吸管在喝飲料。


    至於右邊的桌子旁,正好背對那個小孩的人,則是一名外表年齡要稱為叔叔或大哥都可以的男性。他身上的西裝和手表讓他隱約有種有錢人的感覺,卻不會惹人厭惡,是因為那張圓滾滾的臉給人一種好像是個好人的印象嗎?他毫不介意同伴觀感的舉止,以及以驚人的速度吃著隻點給自己的拿坡裏意大利麵的樣子,都莫名地滑稽好笑。


    與他隔著桌子麵對麵的女性,穿著打扮則相對地儉樸了一點。這個季節還有些涼意,她卻隻穿著一雙褪色的涼鞋,單薄的連身洋裝也沒有裝飾和口袋。臉上隻隨便化了點淡妝,黑色的長發也幹巴巴的。他們是情侶嗎?看這名女性專心地聆聽看起來年紀比她大很多的男性說著不切實際的空談,也沒有要插嘴說話的意思,與其說是文靜,不如用自卑來形容更貼切。


    左邊是母子,右邊是情侶。幸好這兩組客人都沒有把我的視線放在眼裏。當然了,我其實對他們也沒有特別感興趣,隻是與其安分地坐著,看看這些人大概還能稍微排遣一下我的無聊。


    我決定就這樣再繼續觀察他們一陣子。


    下午兩點十分。


    「……啊,我的包包破了個洞。」


    坐在右邊桌子旁的女性以幾乎像是喃喃自語的聲音說道。


    「咦?哪裏破了?由美,讓我看看。」


    男性立刻表現出關心的樣子,名為由美的女性便將側背包交給了他。男性打開這個小小的側背包,拿出手機和手帕後,裏麵就沒有任何東西了。這個包包的樣式一看就很簡陋,跟紗布差不多的布料非常薄,到目前為止都沒有破掉反而比較不可思議。包包外側沒有任何口袋,就算把包包的內外兩側反過來也看不出有什麽差別。要是破洞就沒辦法用了。


    「啊,真的耶。」男性把跟麥克筆差不多粗的食指插進同樣大小的破洞裏說:「對了,我買新的包包給你吧。」


    「這怎麽好意思,太麻煩你了,和夫。」


    由美無精打采地揮著手說道。她的聲音充滿氣音,聽起來很柔弱。


    「沒關係啦,你不用客氣。」


    「可是,你平常就老是在買東西送我了。」


    「因為我能替你做的也就隻有這些了啊。隻要由美你能稍微感覺到幸福,那就是我的幸福了。」


    這段光是在旁邊聽都有點起雞皮疙瘩的話,似乎是和夫的肺腑之言,而且把包包還給由美的時候他還露出得意的笑容。我頓時希望穿著單薄衣服的她不會因此而覺得更冷。


    「今天正好是我們認識滿一年的日子吧?晚上好好地慶祝一下吧,我已經預約可以看到美麗夜景的餐廳了。」


    京都有限製建築物高度的條例,所以聽說真的想看美麗夜景的話,就隻能去比叡山或大文字山上了。雖然有可能隻是說法比較極端,實際上在餐廳看就已經夠漂亮了,不過,無論事實如何,我都沒看過那樣的夜景。


    認識剛好滿一年啊……我之所以覺得能從他沒有說「交往滿一年」這點隱約看出兩人之間難以言喻的關係,是因為想到有個非常類似的例子就近在身邊嗎——我偷看了一下美星咖啡師,她沒有任何反應,繼續進行著某種作業。美星咖啡師的事情暫且不管,這對情侶真的很不搭調。


    「那真是令人期待,謝謝你。」由美卻開心地笑了。「在太陽下山之前我們要做什麽呢?」


    「我打算帶你去京都車站的劇院欣賞音樂劇。今天表演的節目我已經期待超過半年了,票就在這裏……啊!」


    和夫把已經打開的手拿包倒過來想拿出票,結果不小心把裏麵的東西全倒了出來。不止長夾和票等物品散亂一地,有些東西還滾到了由美腳邊。其中有個大小跟罐頭差不多,外麵裹著一層天鵝絨的小盒子,但我沒看出裏麵裝了什麽東西。


    「你們沒事吧?」


    美星咖啡師察覺到店內有騷動,從吧台後走了出來。


    「啊,不好意思,我們不要緊的。」


    和夫慌慌張張地製止咖啡師,開始撿地上的東西。除了由美幫忙撿的之外,絕大多數的物品都是他一個人拾起的,而且在收拾完之前還連續說了將近十次的「對不起」。後來他暫時坐回椅子上,但好像難以忍受由美那同情的眼神,所以嘴裏念念有詞,一邊從椅子上站起來,然後走進廁所。


    在和夫回來之前,這邊的桌子應該不會有什麽動靜了吧。於是我把觀察對象換成了旁邊的桌子。


    下午兩點二十分。


    「阿真,好喝嗎?」


    坐在左邊桌子旁的母親微笑著詢問喝了果汁後「噗!」地吐出一口氣的兒子。


    「嗯,好喝。媽媽的呢?」


    小男孩惹人憐愛地問了跟母親同樣的問題。母親輕輕地搖晃裝了咖啡的杯子,答道:


    「媽媽的也很好喝喔。」


    「那是什麽?」


    「這個啊,是咖啡。大人在喝的飲料。」


    「咖啡。」阿真以不太清晰的發音重複母親說的話,「啡」聽起來像「灰」。「喝起來是什麽味道?」


    「你要喝一口看看嗎?」


    母親露出惡作劇般的笑容,從座位上站起來,繞到桌子的另一側。接著輕鬆地抱起兒子,坐到空椅子上,再把兒子放在自己的大腿上。然後她把裝著咖啡的杯子


    拉到麵前,看著兒子的臉說道:


    「我幫你加砂糖喔。」


    「嗯。」


    阿真用力地點點頭,但他的表情看起來卻有些僵硬,似乎是因為即將喝下未知的飲料而感到緊張。他或許是為了證明自己不是嬰兒才想要喝咖啡,但無論是被母親抱著的姿勢,還是母親替他加砂糖的舉動,都完全違背了他的目的。


    放在桌上備用的糖罐差不多是用附屬的湯匙舀十次就會見底的大小。罐子是陶製的,雪白的表麵有幾道間距相等且傾斜的淺溝。母親把糖罐的蓋子打開,用插在裏麵的小小湯匙舀起滿滿一匙的砂糖,加進了咖啡裏。然後她轉而拿起放在盛著咖啡杯小碟子旁的湯匙,把杯子裏的飲料攪拌均勻,再舀起一匙送進兒子嘴裏。阿真這時很主動地喝下了咖啡,但隨即眉頭一皺,陷入了沉默。


    「……」


    「怎麽樣,阿真?好喝嗎?」


    「……嗯,好喝,但是我喜歡再甜一點的。」


    沒想到他竟然選擇了逞強!他的確已經不隻是個嬰兒了。


    「那我幫你再多放一點砂糖吧。」


    這時不是應該老實地回答「因為很苦,所以我不想喝了」才對嗎?或許阿真的腦中曾閃過後悔的念頭,但這樣的經驗一定也會讓小孩子更加堅強。


    母親再次舀起一匙滿得像小山的砂糖,還連續加了兩匙。而阿真也不是省油的燈,機靈地趁著這個時候用果汁蓋過嘴裏的味道。他究竟能不能成功迎擊呢?還是會被對他了若指掌的母親玩弄於股掌之上呢?


    當我正專注地觀賞這對母子鬥智的情形時,和夫從廁所回來了。


    「音樂劇的表演時間快到了,我們差不多該走了。」


    他用感覺摸起來很舒服的手帕擦手一邊說道,似乎是想把剛才出糗的事當作沒發生過,但一句話也不提反而顯得更不自然。


    由美收拾東西時,和夫走到櫃台呼喚美星咖啡師,付清了錢。接著兩人就保持著以要牽手來說有點遠的距離走出了咖啡店。他們是一對看起來很有趣的情侶,這下子我應該會覺得更加無聊吧。


    下午兩點三十分。


    即使已經試喝過兩次,阿真還是不肯承認咖啡不合自己的胃口。


    母親對眼前的狀況完全樂在其中,明明已經超過咖啡能溶解的量了,卻還想繼續加砂糖進去。不過,糖罐似乎已經見底,發出了湯匙碰到糖罐的清脆聲音。


    「砂糖已經沒有了耶。」總覺得阿真的聲音好像有點高興。


    「是啊。」


    不過,母親轉頭左右張望一下後,就轉動上半身,擅自把自己桌上的糖罐跟隔壁桌上的對調。睡得正熟的藻川老爺爺就不用說了,連美星咖啡師也沒有注意到她的舉動。我應該給點什麽暗示嗎?還是不要多管閑事比較好?當我正在猶豫時……


    「哎呀!你在做什麽啊!」


    母親突然發出尖叫聲,隻見阿真的手指上密密麻麻沾滿了砂糖。看來他似乎是把手指戳進了才剛對調過來的糖罐裏。為了阻止母親繼續任意妄為,他隻好使出最後手段了。


    美星咖啡師立刻就察覺到異狀,跑到了他們的桌旁。


    「你們有沒有怎麽樣?我馬上拿毛巾過來。」


    「真的很不好意思。阿真,快說對不起。」


    阿真先前那副早熟的模樣早已消失無蹤,帶著泫然欲泣的表情僵在原處。


    「請您別這麽介意,隻是小孩子做錯事而已。」


    咖啡師苦笑著說道,伸手拿起了糖罐。結果母親盯著糖罐,以若無其事的語氣問道:


    「你要把那罐砂糖丟掉嗎?」


    「呃,嗯,對啊。」


    這真是個難以回答的問題。被小孩子用手戳過的砂糖總不能繼續使用,但是即便如此,也無法直接對孩子的母親說「因為砂糖髒掉了」。


    美星咖啡師停下正要走向店內後方的腳步,不知道該如何是好。母親稍微思考了一下,最後像是下定決心似地說道:


    「你要丟掉的話,這樣子很浪費,可以給我嗎?」


    聽到這句話,連我也傻住了。我驚愕地想:她未免太厚臉皮了吧?


    「呃,這我們沒辦法……」


    就連總是不忘對客人保持禮貌的美星咖啡師也難以掩飾心中的不快。要是答應了這項要求,說不定下次對方就會因為想要砂糖而故意讓小孩子的手戳進糖罐裏。這麽簡單的道理,心思細膩的美星咖啡師一定也想到了。


    或許是這名母親自己的腦中也浮現同樣的想法,所以她接著又如此提議:


    「我會賠你們錢的,這樣子就沒問題了吧?我真的沒有惡意。」


    此話一出,美星咖啡師瞬間麵無表情。但她隨即就露出跟往常一樣,不,是比平常更開朗的笑容,開口說道:


    「我明白了。那我去拿袋子來裝砂糖,請您稍等一下。」


    她的態度轉變得真快。我明白她不想再繼續跟棘手的客人打交道的心情。不過,這樣子這間店在經營上不會有問題嗎?我有點擔心了起來。


    我原以為美星咖啡師會馬上進入店後方的準備室,但她卻在途中朝著店內一角走去,拍醒了正在打瞌睡的藻川老爺爺。接著,她在藻川老爺爺耳邊低聲說了些什麽後,藻川老爺爺充滿幹勁地站起來,手腳俐落地衝出了塔列蘭,完全看不出他才剛起床。


    咖啡師則走進了準備室,店內隻剩下我和那對母子。


    下午兩點四十分。


    美星咖啡師回到店內時,手上拿著透明的塑膠袋和漏鬥。一看到那兩樣東西,母親的表情立刻沉了下來。


    「呃,隻要給我袋子就可以了啦,我自己會裝。」


    實際上,塑膠袋的大小也足以把整個糖罐裝進去,所以隻要在袋子裏把糖罐倒過來就好了。


    但是美星咖啡師卻不肯把手上的任何一樣東西交給對方。


    「這怎麽行,要是撒出來就糟糕了。」


    話音剛落,她就把漏鬥前端放進袋子裏,然後拿著糖罐在漏鬥上方一口氣往下倒。從窗外射進店內的陽光照在塑膠製的漏鬥上,看起來像是陰影的砂糖落入袋中的情景,跟放在店裏的那座兼具裝飾和實用性的沙漏非常相似。


    小小糖罐裏的砂糖不用五秒鍾就會全部掉進袋子裏。當糖罐即將變得空空如也時。


    「喂!」


    美星咖啡師尖叫了一聲。原來是母親伸出手臂想把漏鬥連同塑膠袋一起搶走。


    對方冷不防地使出這招,美星咖啡師一下子肯定招架不住。不過,咖啡師雖然受到了驚嚇,握著漏鬥的手指看起來卻抓得很牢,並未讓那名母親得逞。阿真一臉呆滯地仰望著互相拉扯的兩人,我雖然緊張得冷汗直冒,卻也隻能在一旁觀望。


    就結果來說,很難斷定到底是哪一方獲得了勝利。


    因為那名母親利用巨大的反作用力將咖啡師推開,漏鬥和袋子都脫離兩人的手,導致砂糖撒滿了一地。


    當時掉到地上且發出清脆聲響的東西,並非隻有塑膠製的漏鬥。


    「啊——」


    母親大叫起來,迅速地蹲到了桌子旁邊。她背對著咖啡師,把從地上撿起來的東西靠在自己的胸前。


    「請您放棄吧,就算這麽做也是沒有用的。」


    美星咖啡師的態度相當冷靜。她站在母親正後方,用旁人聽了也會不寒而栗的尖銳語氣,向著對方的頭頂說道:


    「你現在在做的事情是犯罪喔。」


    大概是死心了吧,母親兩眼呆滯地緩緩張開緊閉著的手。


    這時,門鈴「喀啷啷」地響起,有人打開了塔列蘭的大門。


    「不好意思,啊!那是……」


    來到店裏的是十五分鍾前才剛離開的女性——由美。她顯得非常震驚,用手指著那名母親手掌上的東西。和夫並未跟在由美身旁,看樣子她是獨自折回來的。


    母親抬起頭,視線捕捉到了由美的身影。這時,她原本像是看到幻覺的眼神突然充滿力道,表情變得相當恐怖駭人。


    「還給你啦。我把這東西還給你總行了吧!」


    母親在站起來的同時如此大吼,並把手裏的東西朝由美扔去。接著,她牽起阿真的手,萬分悔恨地跺了跺腳,連錢也沒付就離開了。事情發生得太突然,由美根本無法應對,隻能呆呆地杵在原地。


    美星咖啡師彎腰撿起被那名母親扔出去而滾到地上的東西。然後跟剛才那名母親一樣,把東西放在手掌上,目不轉睛地盯著看。


    那是一枚鑽石戒指。


    「非常謝謝你們。」


    由美深深低下頭,以微


    弱的聲音道謝。


    「他說原本要給我的戒指弄丟了,慌張得不得了,所以我才跑回來看看的,想說或許是在他把包包倒過來的時候不小心飛出去了。能找回來真是太好了。」


    「是啊,沒有被人拿了就逃跑,我也覺得真是太好了。」


    美星咖啡師微笑著點了點頭。


    由美也對她回以笑容,並朝著她手中的戒指伸出手。


    「……咦?」


    隨後,在由美如此低語前所發生的事情,對我而言就像是慢動作播放的影片一樣。


    由美尖尖的手指緩緩靠近戒指,眼看就要碰到它時,咖啡師卻突然把手一抽,避開了由美的手。


    「你在做什麽?快點還給我。」


    由美皺起眉頭說道。這是很理所當然的反應吧。剛才還含糊不清的說話聲也因為緊張顯得僵硬,聽起來反而清晰。


    「我辦不到。我要歸還戒指的對象並不是你。」


    美星咖啡師用放在背後的手拿著戒指,笑容從她的臉上消失了。


    「為什麽?我不是說了嗎?我本來是要收下那個戒指的。」


    由美的態度開始逐漸混雜著焦躁的情緒,但是美星咖啡師並未因此而畏懼。她以堅決的態度斷言道:


    「我想也是。但是你打從一開始就沒有想收下這枚戒指的意思吧?」


    在似乎不知該如何回答的由美身後,鈴鐺的聲音又響起了。


    「——由美?」


    聽到這個聲音,由美嚇了一跳,轉頭往後看。


    和夫和藻川老爺爺正並肩站在店門口。


    「由美,為什麽你會在這裏……啊,你要去哪裏?由美!」


    由美沒有理會和夫呼喚她的聲音,推開兩名男人衝出了門外。當她穿過庭院時,我從窗戶隱約看見了她的側臉,一時難以相信那和剛才的她是同一個人,因為她的表情看起來就像沾上灰塵的砂糖,因為不悅而蒙上了一層灰色。


    下午兩點五十分。


    「咖啡師說得完全正確唷。」


    藻川老爺爺故作親密地把手放在不知所措的和夫肩上,繼續說道:


    「這個人說他一離開我們店,就有人打電話給那個叫由美的女孩子。後來她說自己臨時有事,無論如何都沒辦法空出一、兩個小時的時間,所以這個人隻好無奈地自己去看音樂劇啦。我找到他的時候他已經在大街旁舉起手了,要是他再早一點攔到計程車的話,我就追不上了。」


    「我把兩張票裏的其中一張交給由美,打算自己先去劇院。因為如果她能在音樂劇結束前趕上的話,那我們自然會再碰到麵。不過……」


    和夫先是看向地板撒滿砂糖的店內,又看了看美星咖啡師手上的鑽石戒指,然後驚訝地問道:


    「究竟是發生了什麽事啊?」


    「雖然我這麽說似乎有點多管閑事……」


    咖啡師牽起和夫的左手,把戒指輕輕地放在他的掌心裏。


    「但如果客人您是很認真地在考慮結婚的事情的話,我認為還是放棄那名女性會比較好。」


    原本感覺很懦弱的和夫,這時卻很明顯地露出了不悅的表情。


    「我和你素昧平生,為什麽非得聽你講這種話不可?」


    「今晚您打算向她求婚對吧?在可以看到美麗夜景的餐廳裏。」


    聽到這句話,和夫好像驚呆了。他的嘴巴像是要問「你怎麽會知道?」似地一張一合。


    藻川老爺爺在不知不覺間走到店裏的角落,一副對兩人交談的內容一點興趣都沒有的樣子。美星咖啡師帶著歉意說:「我不小心聽到了。」然後開始解釋。


    「數十分鍾前,客人您包包裏的東西掉了一地,裝戒指的盒子掉到了由美小姐的腳邊對吧?看到那個盒子後,我就在想,您會不會是想趁今晚是兩位認識一年的紀念日來向她求婚。由美小姐那時大概也已經察覺到您的決心了吧。」


    原來如此。那個天鵝絨小盒子似乎是戒指盒。那個東西的確是被由美自己撿了起來。


    「接下來的事情我並沒有直接目擊到。不過,從結果來看,可以說由美小姐並不想接受您的求婚,但卻想要那個昂貴的戒指。所以她算準了您離開座位去上廁所的瞬間,把戒指埋進糖罐裏藏起來,打算之後再來取回。」


    什麽?在我因為兩人沒什麽特別的舉動而改變觀察對象時,竟然發生了這麽有趣的事情?當然了,這兩個人肯定一直都在我的視野裏,隻是由美做這件事的時候大概很小心地不讓別人發現,所以我沒有注意到也是正常的。會被移動的東西吸引住是我的本性,所以和夫離開座位後我的注意力都放在那對母子身上了。


    「她趁我不在的時候做了那種事……可是,也不用特地藏在砂糖裏吧?放進包包或口袋裏不就好了嗎?」


    和夫雖然臉色發青,還是提出了最重要的問題,而咖啡師則如此回答:


    「由美小姐穿的那件連身洋裝看起來是沒有口袋的。腳上穿的也不是正式的鞋子而是涼鞋,如果要舉出其他能藏起戒指的地方的話,頂多就是內衣的內側吧,但她並沒有把東西藏在那裏。可能是因為她怕萬一在走動時掉了……不,她說不定隻是沒想到還有這個辦法而已。因為她必須趕在您從廁所回來前把戒指藏好才行。」


    「這麽說來,她好像有說過自己的包包也破了洞。所以也沒辦法把東西藏在那裏麵了。」


    「是的。結果這場為了讓您買包包給她所演的戲,最後也是白演了呢。」


    「請、請等一下。」和夫的表情像是頭突然被打了一下似地變得扭曲。「你說那是在演戲?」


    「你們都已經在一起一年了,之前應該也有發生過類似的事情吧?」


    「照你這麽一說,的確是有發生過像是項鏈的鏈子斷了,或鞋子開口笑之類的事情……」


    「每次發生類似事情,您就會買新的東西給她對吧?她今天也期待您會這麽做,就事先在包包上弄了破洞。」


    「你不要隨便亂猜好不好,她是窮苦的學生,是因為沒錢買新的衣服、鞋子或包包才會發生這種事,她從來沒有主動要我買什麽東西給她。就這方麵來說,她反而是個很懂得理財的女生喔。」


    「如果她很懂得理財的話,應該不會出門不帶錢包才對吧?」


    「錢包?這麽說來,包包裏的確是沒有……話說回來,你連這種地方都觀察到了嗎?」


    雖然從對話就可以得知由美的包包破了個洞,但裏麵裝的東西如果不看和夫後來的行動應該是沒辦法知道的。不過,咖啡師卻搖了搖頭。


    「不是的。如果她身上帶著錢包或女性平常會帶出門的化妝包之類的東西,隻要把戒指藏到那裏就好了。就是因為她沒有帶,才會隻想得到糖罐這個風險極高的地方。她一定是連錢包和化妝品在內的各種東西都想乘機請您買給她,隻是今天最先提起的剛好是包包而已吧……不對,這是我過度臆測了,對不起。」


    美星咖啡師雖然低頭道歉了,但我覺得她說的是對的。因為由美的確穿著褪色的涼鞋,身上的連身洋裝以現在的氣候來說也太單薄了。


    和夫無精打采地搖搖頭。看起來不是在否定美星咖啡師的主張,反而比較像是對無法否定的自己感到失望。


    「總之,你的意思就是由美和我在一起是為了我的錢。」


    「我沒有說她隻為了錢,但是至少可以確定她應該有喜歡您的慷慨作風的一麵……她想偷偷占有昂貴戒指也符合這一項行動原則。隻要把空了的戒指盒放回您的包包裏,短時間內就不用擔心會被您發現,而且縱使您真的察覺到了,隻要裝出和您分頭尋找的樣子,也能夠當作把藏起來的戒指拿回來的借口。」


    「因為她必須趁我不注意的時候把戒指從砂糖裏挖出來對吧?不過,最後我完全沒有察覺到這件事。」


    所以由美才會假裝有人打電話給她,借此和夫分開行動。


    「但是,就算是那樣,由美也未免太急躁了吧?如果她是把東西藏在某個陰影處也就算了,明明藏在糖罐這種絕對不會被發現的地方,卻才過了大約十五分鍾就折回來拿了。」


    「沒錯。不過,她的擔心絕對不是單純的杞人之憂。因為其實她在藏戒指的時候被人看到了。」


    「那個人就是你嗎?」


    「並不是我。不止離開座位的您,連身為店員的我的目光,也被由美小姐躲過了。但是,她大概沒有連隔壁桌子的情況都顧慮到吧。所以就


    被剛才那名女性——也就是帶著孩子的母親看到了。」


    原來是這麽一回事啊。我朝已經沒有任何人的左邊桌子看了一眼。


    「那位母親一開始是坐在隔著兩個桌子和由美小姐麵對麵的位子上。畢竟是正對麵,要完全不被看見藏戒指的舉動應該不可能吧。如果母親在那時起了邪念的話,或許就會故意裝作沒看見了。」


    「因為把什麽東西埋進砂糖裏的行為,任何人隻要看了一眼都會起疑吧。」


    「我不知道那位母親是不是連由美小姐的想法都猜到了,總而言之,那位母親為了搶在由美小姐之前拿到昂貴的戒指,便策畫了一個計謀。首先,她順其自然地和兒子對話,同時誘導兒子產生想喝咖啡的念頭,借此移動到對麵的位子上。這樣一來,隔壁桌子的糖罐就進入自己的手能構到的範圍了。」


    「所以我從廁所回來的時候,那位母親才會換了位置嗎……不過,要在沒有劇本的情況下誘導孩子對話有那麽簡單嗎?」


    「我想應該不會很困難喔。那個年紀的小孩言行經常會有特定的傾向和規則性,而且最熟悉這些事情的應該就是他的母親。舉例來說,母親先問兒子果汁好不好喝,兒子就回答了『那媽媽呢?』這應該是她早就知道兒子有不管自己問什麽都會先回一句『那媽媽呢?』的習慣才開始的對話吧。」


    不管是對任何未知的飲料都會感興趣的部分,還是不想被當成小孩,所以不會說討厭「大人的飲料」,對母親來說都是早已料到的想法吧——咖啡師接著這麽說道。


    「母親就這樣順利地引導對話,以讓兒子喝咖啡為理由,從放在桌上備用的糖罐裏加了大量的砂糖到杯子裏。如您所見,本店的糖罐很小,隻能放入客人想加糖的話很快就會用完的量,因此每天都會補充。母親借由把糖罐裏的糖用完,製造出了就算和隔壁的糖罐交換也不會很突兀的情況。當這一招奏效,您也回到座位上後,母親就若無其事地交換了糖罐,把戒指放在觸手可及的地方了。但是,這麽做會出現一個問題。」


    「那個問題就是把戒指拿出來的時候無論如何都會引起別人注意,對吧?總不可能把糖罐整個倒過來。」


    「要是她這麽做的話,我一定會質問她的。因為附屬的湯匙很小,所以也不太可能把戒指藏在砂糖裏一起舀出來吧。結果那位母親怎麽做呢——她竟然使出了把兒子的手指插進糖罐裏,再要求我讓她把不能用的砂糖帶回家的手段。」


    「呃……還真是個拐彎抹角的方法呢。」


    和夫一副目瞪口呆的樣子,而我也和他有一樣的感覺。至少對美星咖啡師而言,快速地拿起糖罐藏起來的成功率反而高出許多吧。


    「如果小孩子的手直接碰到了砂糖,那我們店是沒辦法繼續用的。但是對母親而言大概不會覺得太不衛生,所以母親提出『既然要丟掉的話幹脆給我』的要求還勉強可以說得通。接下來她隻要拿到袋子之類的東西,然後對著袋子把糖罐倒過來,就可以把砂糖連同戒指一起帶走了。我很佩服她可以想到這個辦法,但是當她對猶豫要不要把砂糖給她的我說她願意賠償時,我忍不住起了疑心。砂糖裏麵肯定有什麽東西,既然她願意付錢,那個東西的價值一定很昂貴——我想到這裏,便察覺發生了什麽事,所以在請我們店長叫您回來的同時,也想了辦法不讓那位母親帶走戒指。」


    藻川老爺爺因為要煮和夫所點的拿坡裏意大利麵,所以就算之後都在打瞌睡,還是清楚地記得和夫的相貌。美星咖啡師隻要告訴他剛剛才離開的男客人應該是往京都車站的劇院方向走,叫他把對方帶回店裏就好了。


    「你隻是聽到對方想要砂糖,就能夠明白這麽多啊?」對平常的美星咖啡師一無所知的和夫以充滿懷疑的眼神看著她。


    「如果砂糖裏麵什麽都沒有的話,那就隻是我想太多了。不過,結果卻和我所想的一樣,所以我成功地阻止了母親把戒指帶走,但阻止時我們互相拉扯的代價就是砂糖撒滿了一地。母親撿起戒指時,由美小姐剛好折回來,她看到戒指和撒了一地的砂糖後,大概是覺得事情不太妙,所以就立刻裝出是來拿回弄丟的戒指的樣子。但那時我已經掌握事情的來龍去脈了,我打算把戒指還給您,便拒絕把戒指交給她。」


    美星咖啡師解釋完後,和夫低下頭,揉了揉眉間。


    「所以這代表我又被不好的女人吸引了對吧。」


    聽到雖然有些懦弱,但看起來不像是壞人的男人吐出的自嘲,咖啡師的眉毛垂成了八字型。


    「您說『又』的意思是……」


    「說起來很丟臉,我從懂事時開始,就很清楚自己無論在性格還是外表上都不是會受到很多女性歡迎的男人。但是為了找到自己的人生伴侶,我還是竭盡所能,努力考上優秀的學校、找到出色的工作,從十幾歲時就一直以自己的方式努力到現在。就這一點來說,我想我的目標是達成了。我對自己的工作相當驕傲,就這個年齡來說可以算是相當有出息了。」


    美星咖啡師一句話都沒有說。和夫的話一點也不像在炫耀,反而可以感覺到好像要放棄什麽的果斷。


    「不過,這樣是不行的吧。最後,因為我是逃避麵對異性才走到這一步的,所以並沒有培養出所謂的眼光。都這把年紀了,真的是丟臉到了極點。」


    接著,他看起來十分寂寞地補充道:


    「我原本以為這次一定沒問題的。因為她不追求奢華的打扮,也不會拜托我送她東西,就這樣陪在我身邊整整一年。我其實是很認真在和她交往的。」


    「……會不會是因為您給予太多了呢?」


    「咦?」和夫像被戳中痛處似地抬頭麵向美星咖啡師。


    在追趕掉落的球時,突然對不小心把球弄掉這件事感到懊悔的瞬間。我想,美星咖啡師說出下一句話的心境說不定正是這種感覺。


    「我對您以及至今和您來往過的女性一無所知。但是,一定是因為您放棄了其他的優點,認為自己隻擁有金錢或是地位等東西,所以對方才會也隻對這些有所期待吧。說不定她一開始並不是這麽想的。」


    經過大約一個肥皂泡鼓起又破掉的時間後,和夫望向在手裏閃閃發光的鑽石戒指,歎著氣說道:


    「真是年輕啊。」


    接著,他從錢包裏抽出幾張鈔票,想交給美星咖啡師。咖啡師慌慌張張地拒絕了,但和夫堅持這是為了賠償給店裏造成的麻煩,以及感謝她找到戒指,硬是把鈔票放在桌上。咖啡師並未像平常那樣對和夫說「謝謝光臨」,在目送和夫離去後,沮喪地喃喃自語:


    「剛才那句話絕對不是在稱讚我吧。」


    我注視著她一陣子之後,她察覺到了我的視線。她走過來,盯著我的臉問道:


    「我是不是又說了不該說的話了呢?」


    當我正在煩惱該如何反應時……


    「午安。」


    鈴聲「喀啷啷」地響起,一道我很熟悉的聲音傳了過來。


    「哇,這是什麽?好慘啊。究竟發生什麽事了?」


    踏進店裏的青年一看到撒在地上的砂糖就皺起了眉頭。美星咖啡師露出苦笑,一邊歡迎青年一邊說道:


    「歡迎光臨,青山先生。因為剛才發生了一些事情……」


    「雖然不是很清楚,但好像很棘手呢……嗯?」


    因為這時我從椅子上跳了下來,青年才終於注意到我。接著,他把手靠在彎曲的膝蓋上,很高興地對我打招呼。


    「嗨,查爾斯,你過得還好嗎?」


    下午三點。


    確定壁鍾已經走到這個我等待許久的時間後,我便喵喵叫了起來。


    「哎呀,已經這個時間啦,該給查爾斯飼料了。」


    美星咖啡師從在店內角落睡覺的藻川老爺爺頭上的架子拿下裝貓飼料的袋子,嘩啦嘩啦地把飼料倒進腳邊的飼料盤裏。我緊黏在她身邊,等盤子裝滿後就直接把頭埋了進去。


    「你喂它飼料的時間是固定的啊?」


    聽到最常來這間店的客人——名叫青山的青年所說的話,咖啡師點了點頭。


    「是的。查爾斯目前還介於幼貓和成貓之間,一次不能喂太多飼料,所以我會一天分三次喂它。它應該不至於真的會看時鍾,不過這該說是動物的第六感嗎……總覺得它好像知道我什麽時間會喂


    它飼料。」


    沒禮貌。我一邊吃著貓飼料,一邊憤慨地想。不要太小看我好不好。不過是個時鍾,貓也看得懂好嗎?像是這間店某些椅子的椅墊材料叫天鵝絨、她偶爾會喂我的好吃飼料的容器叫罐頭,還有清洗物品時會在空中飛舞的那些泡泡叫肥皂泡……貓可是無所不知的。


    「根據我對貓的印象,貓不是隻要在盤子裏放好飼料,然後讓它們隨便選擇自己想吃的時間就好嗎?」


    「以這種方式喂養的情況還滿多的呢。因為這件事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看法……基本上,我們是選擇在固定的時間喂,而且一次隻給適量的飼料。」


    美星咖啡師把裝貓飼料的袋子放回架上,並順手叫醒了藻川老爺爺。她拍拍他的肩膀,要他幫忙自己打掃。


    「我也來幫忙吧。自己一個人在旁邊喝咖啡感覺有點怪怪的。」


    咖啡師並沒有拒絕青山青年的提議。於是三人掃完並拖了地之後,咖啡師便把砂糖為何撒到地上的前因後果說給了青年聽。


    「你又被卷入一件麻煩事了呢。」


    這是青年大致聽完事情經過後所說的第一句感想。


    「現在回想起來,我當時應該看見了許多不太對勁的言行舉止才對,但這些舉動都為了不讓我察覺而做得很小心,所以一直到最後關頭才被我看穿。如果我能早點察覺的話,或許就不會演變成這樣了。」


    「當時你正在工作嘛,這也不能怪你啊。」


    「聽到你這麽說,讓我覺得有些安慰,但是青山先生……」


    此時,美星咖啡師的聲音突然中斷,於是我停止吃飼料,抬起了頭。


    「青山先生因為是常客,所以就算不用再次說明也知道……不過,如你所見,我們是一間隻有兩個人也能足以維持營業的小咖啡店。」


    「不是兩個人和一隻貓嗎?」


    「貓才不算人手呢。雖然我忙得不可開交的時候,的確會想說如果貓也能幫忙就好了。」


    青山先生的玩笑使美星咖啡師笑了起來,我便放心地繼續吃飼料了。剛才咖啡師說話時之所以停頓了一下,大概是因為她對稱呼青山為「常客」有些抗拒。我在觀察和夫和由美的奇妙關係時想起的相當類似的例子就是這兩個人——明明交情已經親密到超越了單純的常客與店員的關係,卻不管過了多久都沒有要在一起的意思。


    我對青山的想法一點興趣都沒有。甚至因為不知道他為何不表明態度而敵視他。


    但是,因為飼主美星咖啡師是我的恩人,我希望她永遠保持好心情,不想看到她連要說出這種根本不算什麽的小事都吞吞吐吐的,以身為一隻貓的立場在擔心著她。


    「總而言之,我們是一間小咖啡店。」美星咖啡師回到正題。「隻要不把耳朵捂住,就能聽到客人的對話,但是相對地,要觀察客人的舉動是不可能的。」


    「所以你沒有目擊到戒指被埋進砂糖裏的那一幕。」


    「是的。能做到這件事的,頂多就是這孩子了吧。」


    當我一邊回想今天所發生的事,一邊打算把剩下的幾顆飼料解決掉時,咖啡師看我一眼,然後輕笑了起來。名叫青山的青年也順著她的視線把臉湊到我麵前。


    「喂,查爾斯,你偶爾也要幫一下美星小姐的忙喔。」


    隻有你沒資格這麽說我。這個男人明明在去年年底放話說「我不會再來這間店了」,上個月卻又一臉若無其事地跑回來,今天也在店裏輕浮地笑著,真是個沒出息的家夥。


    我發出聲音表達抗議之意,但這兩個人卻把我的喵喵叫誤認為在附和他們,還互相對對方說:「查爾斯真是可靠呢。」不想再理會他們的我,吃完最後一顆飼料後便跳上了放在窗邊的天鵝絨椅子。


    我對鑽石戒指、情人和年輕都沒有興趣。隻要給我足夠的飼料我就滿足了。人類真是種麻煩的生物啊——我一邊想著,一邊在曬得到陽光的椅子上縮起身子,品嚐著填飽肚子所帶來的幸福感。


    下午三點十分。


    啊啊,真是無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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