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版 轉自 輕之國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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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戰國風雲兒·織田信長借陰陽道之力一統天下。


    時序進入了天守幕府時代,太平盛世持續了將近三百年之久。


    ○○


    在下弦月高掛於天際,綻放淡淡光輝的某個夜晚。


    從麵向大馬路的一間大宅邸裏頭,傳出了陣陣喧鬧聲。


    宅邸的天花板呈挑高設計,牆上掛滿木刀及木製名牌,地板是由木板鋪設而成。自織田信長在澱川流經之地開設天守幕府以來延續至今的名門淺井道場,就是這棟建築物的名稱。


    在道場內有說有笑地把酒書歡的,是一群看似門生的人物。他們雖然歡笑嬉鬧,卻也時而麵露惋惜表情,轉眼望向高出一階的主座——有個男人就橫臥於主座位置的棉被上頭。


    隻見一名女子身穿雪白窄袖上衣,搭配鮮紅※打袴而成的巫女裝扮,一邊搖響鈴鐺,一邊在男子身旁翩然起舞。(譯注:日式女性專用長褲裙。)


    她所跳的舞蹈,乃是要將男子靈魂送往陰間國度的送魂舞。


    現場所舉辦的並非宴會,而是一場告別喪禮。


    齊聚一堂的人們年齡層不盡相同,而且大部分為男性,但其中也夾雜了幾道零星的女性身影。來者個個皆具備曆經千錘百鏈的精壯強健體魄。


    其中一名坐在幾近道場正中央的位置,一口飲盡杯中酒的青年,臉上掛著一張愁眉不展的表情。


    「隻不過,真的是天有不測風雲啊。沒想到師父竟會因為被蜜蜂螫傷這種程度的小事便命喪黃泉。」


    以細繩綁住延伸至背部的一頭偏硬長發,露出一雙令人聯想到猛禽類的銳利目光.是個體格結實健壯,身高為五尺七寸(約一百七十一公分)的彪形大漢。身上服裝淩亂不整,雖然盤腿席地而坐,卻散發出一股風度翩翩、能夠吸引他人的親和氣息。


    「是啊。像元之介師父這般高手竟會因區區一隻小蟲而不幸喪生,著實教人難以置信。」


    年齡似乎比青年大上十來歲的師兄,拿起酒瓶斟滿他手中的空酒杯。


    「猜測師父是遭人殺害的想法,會不會太過不合邏輯呢?」


    青年對壓低聲量如此說道的師兄聳了聳肩頭。


    「這種死因固然稀奇,但也並非前所未見。倒是話說回來……」


    青年側目瞄了已經逝世的元之介一眼,脫口發起牢騷。


    「師父他啊,死得真不是時候。」


    「……難道就不能靠少爺的力量設法解決這個問題嗎?」


    聽見他們倆這段對話的其餘門生紛紛停止吃暍,同時露出滿懷期待的目光看著青年。


    眼前的青年正是身為君臨天守幕府的頂點,一手統管政務與軍事的最高掌權者·政軍織田信輝之子——次任政軍的織田信雪。


    信雪卻粉碎了師兄弟們的滿心期待,斬釘截鐵地如此斷言:


    「沒轍啊,若在戰亂之世或許還能強行推動,但現在乃是天下太平的盛世。假使為所欲為地扭曲法律規定的話,國家將會因而崩潰。此外,這也是任何一間道場都必定會發生的問題,所以不能給予特殊待遇。即便是擔任政軍家指南役的淺井道場也一樣。」


    果然還是行不通啊……明白這一點的門生們均倍感失望。


    「唉——持續了三百年之久的淺井道場終於也要關門大吉了嗎……」


    「原本還很希望能請師父好好訓練我家兒子呢。」


    「隻要能讓這間道場繼續經營下去,縱使要我赴湯蹈火也在所不辭啊。」


    「說得沒錯。」


    等到惋惜聲浪暫告中斷之際,信雪接著輕聲嘀咕了一句:


    「既然如此,你們就選個代表出來當花鳥的丈夫吧。」


    刹那間,所有人全都閉上嘴巴,並同時撇開視線。


    「這就是最簡單且確實有效的方法嘛。你剛剛不是說了嗎?隻要能讓淺井道場繼續經營下去,縱便要赴湯蹈火也在所不辭對吧?」


    方才說縱使赴湯蹈火亦在所不辭的男子,連忙猛然搖頭加以否定。


    「拜、拜托少爺饒了我吧!」


    「唉,有夠不中用耶——」


    就在信雪忍不住感歎師兄弟們的窩囊態度之時,隻見一名年約十七、八歲的少女由串連道場與後方宅院的通路彼端走了出來。她的身高為五尺五寸(約一百六十五公分),呈現出比起時下一般女性還要高挑一些的苗條體型。但比起身高體型更引人注目的,是她那迥然不同於日本人的風貌。


    一頭輕柔飄逸的白銀秀發,搭配一撮隻垂掛於右側的烏黑發束。肌膚白得晶瑩剔透,鼻梁筆直高挺,加上一雙湛藍的眼珠。


    少女環視鴉雀無聲的道場一圈,微微側首露出狐疑神情。


    「還真是變得有夠安靜呢。該不會是酒喝完了吧?如果是的話就去廚房那邊拿啊。酒還多得很喔。」


    語畢,少女走至元之介的身旁,欠身跪坐下來。


    信雪隨即起身走到那名少女旁邊坐下,拿酒倒滿順手帶過來的新酒杯。


    「花鳥,喝吧。」


    淺井道場的獨生女·淺井花鳥露出一抹有氣無力的微笑,接過信雪遞出的酒杯,一口飲盡杯中美酒。


    「非常感謝您還特地撥冗前來參加父親大人的喪禮。」


    「省下這些一板一眼的客套禮節吧。抱歉啊,隻有我一個人前來參加師父的喪禮。」


    花鳥對一臉過意不去、開口謝罪的信雪輕輕搖了搖頭。由於淺井道場乃是政軍家指南役,因此身為次任政軍的信雪自幼便來此習武。對花鳥而言,他既是師弟,也是兒時玩伴。在非關政治的場合,兩人均習慣以私交甚篤的好友身分互相來往。


    「我能理解織田家成員無法全數到場的緣由。也很感謝諸位的蒞臨。來吧,為了讓父親大人能夠安心前往陰間國度,就請各位盡情歡鬧吧。」


    聽見花鳥如此請求,眾人便重新開始談天。


    在這個時代,人們深信死者靈魂都會前往陰間國度。


    因此為了避免靈魂心有戀棧而滯留於人世,導致靈魂腐敗、承受永無止境的折磨且無法至黃泉國度報到,就得這樣徹夜狂歡至天明。


    當現場重新湧現出符合喪禮的熱鬧氣氛後,花鳥隨即伸手把玩自己頭上那唯一的一撮烏黑發束。


    見到她那舉動的信雪開口說道:


    「……還是很忐忑不安吧?」


    「嗯,畢竟事情發生得太過突然,我還在恩考該怎麽做才能繼承家督職位。」


    從懷中取出煙管叼在嘴邊的信雪麵有難色地回應:


    「因為單靠你自己並無法繼承啊。」


    天守幕府不是靠家世或血統來決定身分,而是采用憑本人實力決定身分的資格身分製度。


    每個人從出生至年滿十八歲之前的身分一律通稱為【無記】,隻要參加資格測驗順利過關的話,便能獲得在幕府機關就職的【資】,或者可以自行創業打天下的【任】之身分。資與任各有五花八門的職務,工作領域及權限也都會隨著身分地位的晉升而有所擴增。


    但沒有參加資格涮驗,或者在年滿十八歲之前沒能通過資格測驗的人則會成為【民】,隻能在幕府所分發的土地上耕田務農終其一生。


    在這種製度下的繼承規定為:隻要子女與家長身分相同,就能夠繼承家業。


    花鳥是【武資】。


    武資的工作,乃是擔任幕府的守護與防衛,以及培訓相關人才。


    由於花鳥的身分為資,因此要繼承財產


    自然不成問題,但……


    「身為三級的你無權繼承道場家督的職位。」


    能夠繼承的事物除了財產之外,另一項就是承續家長稱號與職務的家督職位。


    想要繼承家督,就必須具備足以從事該項職務的階級才行。


    能夠經營道場的階級為二級武資以上。因此身為三級武資的花鳥無權繼承家督。


    然而花鳥並非缺少能夠晉升為二級武資的實力。十三歲便通過測驗成為武資的她,是號稱在眾多少年武資當中足以躋身前五強的天才。論實力的話,她的高強身手,在二級武資之中或許也能名列前茅吧。


    那麽花鳥為何僅止於三級呢?因為她是女性。


    在天守幕府,縱使身為女性,隻要有實力亦可成為資或任。不過社會上仍存在著一股根深蒂固的男尊女卑風潮,因此在製度上,女性並無法取得二級以上的階級地位。


    「半年,假使父親大人能再多活個半年就好了。」


    「是啊,若此事發生在半年後就好了。」


    花鳥與信雪神情黯淡地歎了口大氣。


    實際上,近來由於女性在各方麵都逐漸崛起,導致幕府終於勉為其難地決定在半年後撤銷女性的階級製度規章,使女性亦能晉升至二級以上的階級地位。


    隻可惜那是半年後才會實施的法規,根本趕不上這次的家督繼承審查會議。


    「道場一旦關門,便無法於當代重新開張沒錯吧?」


    「嗯,淺井道場的重建大業,再怎麽快也得等到你子女那一代才能實現。」


    「複興家業之後,還能再次成為政軍家指南役嗎?」


    「大概很難吧。但若你有男人就好辦了。你有嗎?」


    聽見信雪如此探問,花鳥氣呼呼地鼓起腮幫子。


    「真抱歉喔,我是連半個男人也攻陷不了的女人。」


    能讓道場繼續經營下去的方法是有。隻要花鳥找個二級以上的男性武資招贅進門即可。運用類似方法守住家督職位的名門世家也不少。


    這明明是一間擁有『政軍家指南役』之光榮稱號的道場,然而非但沒有任何男人試圖追求花鳥,甚至也沒半個媒人找上門說要幫她提親。


    原因就出在她那與眾不同的容貌。


    花鳥之母是個名叫瑪莉奴的※異人,因某樁事件而舍棄祖國流亡至日本,最後嫁入淺井家。(編注:指外國人。)


    天守幕府雖然開放門戶與海外國家進行貿易,但對異人心懷厭惡感的民眾卻是大有人在。


    光是身為異人的女兒,加上一副與日本人截然不同的容貌,就足以讓人敬而遠之了。眾人更常暗中嘲諷擁有兩種不同發色的花鳥是個妖怪,連其他門生也都習慣用退避三舍的態度與她相處。


    「真是夠了,明明有句俗話說『人不可貌相』,大家為什麽還這麽怕我啊?我可是個溫婉嫻淑的和風美人耶。」


    麵對怒上眉梢的花鳥,信雪露出苦笑神情說道:


    「是啊,你是個貨真價實的和風美人。」


    「沒錯吧?隻要我一認真起來,還怕找不到二級武資的丈夫嗎?」


    花鳥雖自信滿滿地如此回答,但……


    「呃~~關於此事啊,幕府決定這次不沿用過往的書麵審查,而是改以舉辦特殊規則的禦前測驗方式來判斷淺井家的家督繼承權羅。」


    「什麽!?」


    花鳥不由自主地抬高臀部,靠近信雪。


    所謂的禦前測驗,乃是指在織田家的見證下,專為資所舉辦的一級晉升特別測驗。雖說隻要在對上現役一級資的三回合中奪得兩勝便算及格,然而從開府以來卻仍無人能夠通過這項特別測試的考驗。


    「為什麽啊!這也太荒唐了吧!」


    一級資的程度,與二級、三級簡直是天壤之別。除了薪俸與待遇相差懸殊之外,更重要的是還擁有強大發言權。不但可以就專業領域事宜直接上奏政軍,甚至可以改變現行製度。


    一級資的智慧與力量就是如此不同凡響。


    此外,一級資的武力也十分驚人。假使有心的話,縱使單槍匹馬也能在兩天內滅掉一個藩。比起跟這種對手交鋒並取得兩勝,和二級百人斬交手反倒來得簡單許多。


    信雪像是試著安撫花鳥的倩緒一般,輕輕舉起雙手製止她。


    「先聽我把話講完啦,我剛有說要采用特殊規則對吧?因此測驗內容是:與一級武資對戰三回合後,再由評審官與我針對結果進行討論,並做出最終判斷。」


    聽信雪說就算不必打贏一級武資也沒關係,花鳥總算才鬆了口大氣。


    「但為何事情會演變成這種情形呢?」


    隻見信雪麵露為難神色,邊輕摳脖子邊說道:


    「因為有很多道場都質疑現今的淺井家是否真的適合擔任政軍家指南役,而這波聲浪有可能對今後的政務造成不良影響,所以幕府也隻能被迫答應這項要求。」


    「淺井家確實代代均不費吹灰之力就繼承了政軍家指南役的職位啊。在奉行實力主義的社會當中,我們家真的有點與眾不同。」


    「那是因為製度如此規定,所以你犯不著介意。隻不過就織田家的立場而言,在各種含義上都希望今後仍能由淺井家繼續擔任政軍家指南役一職。」


    花鳥展露微笑做出回應:


    「有你這番話,相信父親大人也會感到很欣慰才對。況且我也沒有取下淺井道場招牌的意思。反正真到了緊要關頭之時,我也隻需從在場眾人當中找個丈夫進門就好。」


    不知現場是否有適當人選的花鳥回頭觀望。


    …………


    道場瞬間變得鴉雀無聲,未婚男子們更是接二連三地悄然起身前往廁所。


    「…………總而言之呢,你還是放棄找門生當丈夫的念頭吧。」


    被信雪同情地輕拍背部的花鳥不禁垂頭喪氣。


    「看來也隻能這樣了,我從明天開始去拜訪其他道場好了。有期限嗎?」


    「就跟書麵審查的最終期限一樣,是在從今天算起的兩個月後。」


    「時間所剩不多呢,非得加緊腳步不可了。」


    原本心情低沉的花鳥,此時卻霍然起身並張開雙臂高喊:


    「夠了!令人心煩氣躁的話題到此為止!今天就請各位盡情歡鬧到天明吧!好讓父親大人能夠安心啟程前往陰間國度!」


    門生們一同高舉手中酒杯,徹夜狂歡至旭日東升才罷休。


    ○○


    元之介的喪禮結束至今已過三天,花鳥坐在離道場隻有咫尺之遙的主屋走廊邊緣,重重地歎了口大氣。


    「唉~~」


    她像個老太婆似地彎腰駝背,素來目光銳利的雙眼眼角也略顯低垂。


    花鳥從辦完喪禮的隔天起便動身拜訪各門各派的道場,詢問是否有人願意成為她的丈夫。


    誰知道每間道場居然都一個樣。連話都不肯聽,就直接賞她一頓閉門羹。


    因為自家是政軍家指南役道場,所以她一開始還抱持著較為樂觀的態度,以至於現在內心感到特別沮喪。


    「現在才第三天,城裏也尚有許多間道場。應該還有希望才對!」


    緊握雙拳自我激勵的花鳥回到自己房間,開始準備外出事宜。


    她脫下道場服,換上外出服裝。


    隨著女性逐漸能擁有身分及職位,自然需要搭配方便活動的服裝。


    首先,窄袖上衣的袖長縮短成筒袖造型。下半身則是穿上左側布料麵積特別寬大、將看似多餘的這部分布料披掛於前方並以繩子綁緊之後,看起來就如同舊式和服的【前掛褲裙】。接著再披上一件長


    度隻到大腿部位的※打掛(譯注:日式外袍。)


    這就是這個時代的一般女性穿著打扮。附帶一提,資與任的服裝為表麵繡有豪華圖紋的絹質打掛,民的服裝則是樸素單調的棉質或麻質打掛。


    花鳥披上繡有花朵與飛鳥圖案的黑色絹質打掛,照照鏡子檢查這身打扮是否有什麽不對勁的地方。


    (不對勁的地方……嗎?)


    這副看起來分明就是個異人的容貌使花鳥麵露落寞微笑,隨之伸手把玩頭上那一撮黑發。


    這撮黑發是身上唯一可以用來聲稱自己為日本人的部位,而花鳥則有著在心情低落時伸手把玩一番的習慣。


    「果然是因為這副異人的樣貌才遭到婉拒嗎?」


    既然無法改變眼睛色彩,起碼也把頭發染黑算了——這抹誘惑的想法瞬間掠過腦海。花鳥連忙拍打雙頰,試圖驅散這股念頭。


    倘若這一撮黑發是身為日本人的證明,那麽白銀秀發及湛藍雙瞳便是承繼母親血統的證明。花鳥實在無法做出這種否定心愛母親血緣的舉動。


    「母親大人都能與父親大人結為連理,相信天底下必定也有不介意我這副容貌的男人才對。」


    花鳥自棚架上取下一隻黑漆木盒,動手打開盒蓋。


    有三樣物品非常鄭重地被收放於盒中,花鳥先拿出刻有【三級武資】字樣的黑漆印盒綁在腰帶上。


    資與任必須隨身攜帶用來表明自身職業及階級的印盒。耍是被人發現未隨身攜帶印盒便外出的話,最慘將會被打進大牢。


    接著花鳥從盒中取出一個形似木刀刀柄部分的道具,斜插於腰帶上。此物乃是名喚《水渡》的【五行器】,為資所持用的武器之一。


    織田信長之所以能一統天下,全拜他持續進行強化及開發,將向來被認為隻是騙人把戲的陰陽術提升至能用於實戰的水準所賜。


    而集陰陽術之精華所完成的武具便是五行器。


    五行器乃是用來操縱氣的器具,可以隨心所欲地操縱蘊含於自身體內的【內氣】,以及普遍存在於自然界當中的【外氣】(共有金、木、水、火、土等五大類)。


    對資而言,五行器就是【資之魂】。一般雖以木柄造型居多,但肯花費钜資打造專用五行器的上級者也是大有人在。五行器必須時常用心善加保養,倘若疏於保養的話,將會被視為「不肯磨練靈魂的蠢材」而失去信用。


    最後,花鳥戴上一條項鏈。項鏈前端的珠子裏頭裝有亮麗的藍砂。


    「好了,該出門羅。」


    花鳥踏出家門前往【大道】。


    座落於舊國攝津·河內平原(現今的大阪平原)這塊澱川流經之地的天守都,是日本史上最大的一座都市。


    有四條大道以政軍居住的天守城為中心,往東西南北四方筆直延伸而出,小巷弄與水路有如蜘蛛網般密布其中,更有許多建築物並排於大道兩側。


    東西南北四條大道各自呈現出不同的熱鬧景象,淺井道場所在的北側大道有許多道場及訓練所,商任們則會在這些地點的圍牆外麵擺攤,向資兜售食物或日常用品。


    見到花鳥的居民都大吃一驚,彷佛讓路似地往旁邊退開,同時對她投射出奇異的視線。雖然這是種令人感到不愉快的視線,但早就習以為常的花鳥並未表現出耿耿於懷的神態,依舊抬頭挺胸跨步前行。


    「要是今天能找到丈夫就好了……嗯?」


    匆聞一陣笛聲傳入耳中,花鳥隨即停下腳步。


    「該不會是有【藝任】雜耍團來了吧?」


    由人牆那邊傳來的音色實在太過美妙,致使花鳥側目瞄了一眼之後,隨即像是受到牽引似地走向形成那堵人牆的地方。


    站在人牆後麵探頭窺視前方的花鳥,不由自主地被在正麵吹著笛子的少女吸引住目光。


    一頭如同絹絲般細致的及盾黑發,五官彷佛洋娃娃一般端正,與其說是漂亮,更適合用『清秀』一詞來加以形容。有著一身近似頂級木村表麵的膚色,個頭就女性而言算是嬌小,身體曲線也很纖細。


    「好美麗的女孩啊。」


    少女吹完一曲之後,眾人隨即鼓掌叫好,紛紛掏出錢幣拋向擺在地上的竹籠。接著,隻見一名看似與少女同樣隸屬於表演團的男子從旁走出。


    「各位鄉親父老,好久不見!有幸再次與各位相遇,我等一同均感到非常開心!」


    花鳥看見這名致詞男子,頓時大吃一驚。


    因為他缺少雙臂。此外,在背對圍牆席地而坐的三十多名成員當中,也有不少身體殘缺之人。


    「這該不會是一個【待人】雜耍團吧?」


    所謂的待人,是指身軀或五感有所殘缺的人們。他們通常會以提供按摩服務,或兜售護身符及花牌賺取生活費,並與其他待人們湊在一起過團體生活。


    以前雖被世人稱作※座頭,但由於醫學逐年進步,使得在接受過治療或安裝義肢後能夠重拾一般正常生活的人數大幅增加,因此便采用『等待治療之人』的意思,改稱這些殘疾者為待人。(譯注:江戶時代對盲人按摩師或樂師的稱呼。)


    「來來來,在場有沒有哪位客人覺得腰酸背痛呢?我們團裏可是有精通按摩技巧的高手唷。還是說,各位想要購買京城特製的防火及驅邪花牌呢?……哎呀呀,現場反應真是冷清呢。難不成……」


    負責致詞的待人側目瞄了吹笛少女一眼。


    「各位希望能再欣賞到由本團自豪之花·龍所帶來的歌舞表演是吧?」


    人牆當中一傳出「沒錯!」的應答聲,致詞的待人隨即麵露苦笑神情。


    「這可真傷腦筋啊。待人雜耍團的技藝本是用來吸引人潮……不過也罷,我們的工作就是負責回應客人們的要求。龍啊,就遵照客人們的期望表演吧。」


    被稱作龍的少女點點頭,將笛子交給湊上前來的待人,同時拿起扇子。


    「龍雖是自幼便雙目失明的可憐孩子,但笛藝及舞藝卻是絕不輸給其他一流藝任。接下來便請各位好好欣賞這支絕世的美妙舞蹈。」


    一陣動不動就走音或吹錯音,讓人連客套話都說不出口的演奏配樂甫響起,龍立刻隨之起舞。正如致詞待人所言一般,龍展現出足令眾人忽視荒唐演奏的精湛舞藝。


    「腿!」


    一名待人在舞蹈途中放聲大喊,拋出第二支扇子。


    隻見龍輕輕擺動頭部數次,以背對姿勢接住扇子順手打開。接著邊交互將兩把扇子拋向半空中邊翩然舞動。


    花鳥暫時忘掉家督縫承的煩惱,盡情欣賞著龍那一手完全不像盲目之人的舞扇絕技。


    「好厲害,簡直不敢相信她居然是個瞎子……咦?……耶?等、等一下!」


    忍不住放聲大叫的花鳥,頓時集周遭圍觀人群的冷淡視線於一身。


    在她前麵的男子似乎認識花鳥,隨即開口提醒她一聲:


    「淺井大人,如果可以的話請放低聲量好嗎?」


    「抱、抱歉。不、不過話又說回來啊。那個人……該不會是男生吧?」


    「啥?」


    男子一開始雖頗感傻眼,但卻隨即換上驚愕的表情凝視著龍。


    男待人與女待人會分開舉辦叫賣活動。而這一團的其他成員再怎麽看也全都是男性,因此在眼前跳舞的這名待人當然也就不會是女性,而是男性才對。


    花鳥的錯愕質疑聲方落,其餘看熱鬧的民眾臉上紛紛浮現無法置信的表情。


    察覺到議論聲的致詞待人笑著說道:


    「哈哈哈,那位客人真是好眼光啊。一點也沒錯,這看起來猶如一朵清秀芍藥花般的美少女·龍,其實是個男生。胯下


    該有的東西也都有喔。」


    「原、原來這世上還有比我更加奇異的人啊。」


    這名擁有異於常人容姿的待人,讓花鳥產生了一抹奇特的親近感。


    緊接著……


    「滾開滾開!」


    「就說你們很礙眼,聽不懂人話是不是啊!」


    突然傳來一陣粗野嗓聲,隨後隻見三名男子推開人牆闖進現場。


    「那是柴田道場的人……」


    「話說,這個地點的後麵就是柴田道場耶。」


    「老天保佑、老天保佑啊。」


    心想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圍觀群眾當場倒退數步。


    柴田道場是一間門生多達兩萬人以上的大道場。甚至在幕府當中也是最大的一個派係,是連政軍都不能忽視的龐大組織。


    至此,各位心裏或許都有一個不可思議的疑問吧。為何政軍家指南役一職不是由最大派係的柴田道場出任,而是由淺井道場擔任這個職位呢?


    想要說明這點,就必須回顧一下戰國時代的曆史。


    戰國時代,淺井家祖先·淺井長政與織田信長的妹妹·阿市結婚,跟信長立下義結金蘭的盟約。但長政卻因顧及與朝倉義景之間的情誼而決定背叛信長。


    然而陰陽師卻透過占卜測算出長政的背叛之心,使信長得以死裏逃生。


    這種立下盟約之後的背叛舉動理當判處死刑,可是不知為何信長竟原諒長政。


    明明背叛卻還獲赦保住一命,長政因此滿懷感激地再度宣誓效忠信長,成為重臣,並協助統一天下大任。但或許是受到企圖背叛義兄的罪惡感苛責吧,長政在協助信長平定天下後便辭退官職開設道場,終其一生致力培訓能夠支持幕府運作的青年才俊。


    他也留下『淺井家應以道場自居,培育出能夠支持幕府運作的人才』這段遺言,後代子子孫孫也都忠實地遵守著遺言交代而行。


    因此淺井道場雖為政軍家指南役,卻未曾擴大道場規模或介入政治運作,道場規模及權力就跟市區一般道場沒啥兩樣。


    闖進現場的三人當中,有個蓄胡男子一見到竹籠裏頭的錢,臉上隨即露出奸笑。


    「你們好大的膽子,竟敢妨礙我們練武。我們要徵收那些錢作為受到打擾的補償費。」


    缺少雙臂的待人膽戰心驚地說道:


    「這、可是,這裏是大道,人人都能自由做生意或表演……」


    「怎麽,你想違抗武資是吧?」


    蓄胡武資抽出掛在腰帶上的柄狀五行器。


    待人臉色變得愈加慘白。


    「小、小人豈敢,但……」


    隻見龍彷佛要袒護支吾其詞的待人似地介人兩人之間,低頭向蓄胡武資道歉。


    「我等願意為打擾到武資大人們的練武一事致上歉意。因此懇求、懇求諸位這次大發慈悲放我等一馬。」


    「小姑娘給我閉嘴!」


    蓄胡武資揮臂橫掃,龍卻是動作靈活地避開這一擊。


    「可、可惡啊!竟敢反抗本大爺,你膽子可真不小啊!」


    似乎是對沒能推開龍一事感到相當不滿,隻見蓄胡武資雖伸出雙臂試圖抓住龍,龍卻寸步未移,隻以毫厘之差閃身化解襲擊。


    試圖趨前查看而鑽過人牆的花鳥,相當佩服龍的高超體術。


    「那家夥真的是個盲人嗎?」


    雖說蓄胡武資的動作破綻百出,但龍卻展現出極為精妙的身法,若是不諳武術之人,絕對不可能辦得到。


    「你、你這丫頭!少給我得意忘形了!」


    隻見怒火中燒的蓄胡武資額頭浮現出數條淡淡白線。發現狀況不對的花鳥相當著急,忍不住放聲大喊:


    「居然對外行人動用內氣,你是不是瘋了啊!」


    白線名喚【氣脈】,會在凝聚內氣時隱約浮現於皮膚表麵。


    凝聚內氣能夠大幅提升身體機能。對資而言算是基礎中的基礎,但無法凝聚內氣的人麵對這股力量時,就等同於遭人拿著凶器威脅一般。


    蓄胡武資揮舞拳頭,出拳速度顯然比先前還快。


    盡管龍仍迅速做出反應並試圖閃躲,卻因察覺到致詞待人就在自己背後,隻好叉開雙腳並高舉雙臂擋在身前,擺出準備承接這一拳的姿勢。


    「唔!」


    龍一定會像樹葉一樣被震飛吧……!想到這裏,花鳥不忍地將臉撇向一旁。但卻因聽見周遭傳出的並非悲鳴聲,而是驚愕的感歎聲,她才戰戰兢兢地轉臉重新望向前方。


    「騙人……的吧?」


    隻見龍竟憑肉身硬吃下這記透過聚氣強化的拳頭。


    龍神情痛苦地猛咳不停。


    「這下您心滿意足了嗎?周遭還有許多圍觀民眾,請您收手作罷吧。」


    「被、被區區待人逼退,簡直有辱本大爺武資之名!你們也別光杵在那邊看戲,快過來幫忙!」


    其他兩名同伴對大吼大叫的蓄胡武資點了點頭。與此同時,總算穿過人牆的花鳥也縱身飛竄而出。


    「混帳東西!」


    隻見花鳥自腰帶上抽出的《水渡》前端延伸出一道看似黑影的物體,進而轉變成長達二尺三寸(約六十九公分)的棍棒。此乃花鳥凝聚自身內氣,讓《水渡》化出的實體棍棒。


    被花鳥揮動棍棒擊中腹部的兩人,登時張大嘴巴跪倒在地。


    蓄胡武資一看見花鳥,隨即咬牙切齒地說道:


    「那副奇異長相……你是淺井家的人!」


    花鳥則露出蔑視目光直瞪蓄胡武資。


    「大名鼎鼎的柴田道場居然毫不講理地濫用武力,簡直豈有此理!真是不知羞恥!」


    「少、少羅嗉!」


    蓄胡武資手中所握的柄狀五行器雖延伸出一道看似白色煙霧的氣體,並逐漸凝聚成刀身型態,然而……


    「氣的具現化速度太慢了!」


    花鳥怒喝一聲,將手中的棍棒轉變成銳利刀鋒,並一舉劈向蓄胡武資。


    蓄胡武資具現化出來的刀身未能派上用場就被砍成四截,憑空消散。


    「嗚!」


    蓄胡武資發出呻吟聲,失去意識頹然倒地。


    氣就是體力。具現化的氣一旦遭到破壞就會消滅,並造成相同程度的體力損耗。而隻要喪失一定程度以上的氣,便會如同蓄胡武資一樣失神昏倒。


    「喂,你們兩個,立刻帶著這家夥給我滾!」


    隻見捂著腹部蹲在一旁的兩人連忙抱起昏倒的蓄胡武資,逃也似地離開現場。


    「真是夠了,那樣也配當資啊?」


    收斂內氣並將《水渡》插回腰帶上的花鳥,忍不住出聲抱怨柴田道場的惡劣行徑。此時,龍深深對她鞠躬致謝。


    「資大人,非常感謝您出手相救。」


    「咦?呃,嗯。」


    聽見龍開口道謝,花鳥頓時頗感困惑。


    (……啊,對了,是因為這家夥雙目失明的緣故吧。)


    拜這張一目了然的奇異像貌所賜,她常常碰到縱使挺身救人,對方也會怕得不敢靠近自己的狀況。像這種對方毫不畏懼地開口道謝的情形實在相當罕見。


    「別這麽說,我才該為太晚出手幫助一事向你們致歉。」


    「沒這回事。不過您真厲害耶,居然有辦法在一瞬間連劈三刀。」


    由於他輕描淡寫地說中斬擊次數,花鳥忍不住大吃一驚。


    「你、你看得見我剛剛的那記斬擊嗎!」


    隻見龍臉上浮現一抹落寞微笑,摸摸自己的耳垂說道:


    「我雖然失明,但耳朵還滿靈光的喔。方才我聽見現場傳出三陣破風聲,所以才猜


    您連劈了三刀。」


    這一手快刀絕技甚至連自家道場的門生都看不清楚,他卻聽得出來,這令花鳥感到格外佩服。


    「原來如此,倒是你的手臂不要緊吧?」


    「嗯,痛楚已經漸漸消退了。」


    「怎麽可能啊,那一拳應該具有足以將人震飛的威力才對……」


    這身由其纖弱外表完全想像不到的驚人力量,促使花鳥興致勃勃地觀察著龍。此時,一旁的致詞待人提心吊膽地出聲說道:


    「小的名喚五郎。這次承蒙資大人出手相救,真不知該如何道謝才好……」


    「剛剛也說過了,我隻不過是做了該做的事而已。倒是五郎,這家夥有在進行什麽特殊訓練嗎?」


    聞言,五郎搖了搖頭。


    「不,他並未做過任何特別訓練,頂多就隻是個比其他人付出更多努力的孩子罷了。」


    「也對,這種體型也不像是鍛練過的樣子。」


    「唔,您果然也這麽覺得嗎?」


    可能是在意自己的纖瘦體型吧,龍頗沮喪地垂低雙肩。


    五郎則是目不轉睛地凝視著花鳥,隨後露出笑容說道:


    「資大人,經小的仔細觀察,發現您似乎有點積勞過度的跡象。倘若您不介意的話,小的就將龍借您一用如何?」


    「啊,不用了,我沒有那麽多閑工夫接受什麽按摩服務。」


    雖說內心確實對龍頗感興趣,但花鳥也回想起自己現在正忙著尋找夫婿。


    「要是對恩人失禮,我等將無顏麵對老天爺。龍的按摩技巧保證會讓您一次就上癮唷。倘若不需按摩服務的話,要他表演才藝或幹嘛也行。沒問題吧,龍?」


    「是,我會竭盡全力報答資大人的恩情。」


    經五郎這麽一問,龍隨即露出幹勁十足的表情點了點頭。


    麵對這股難以回絕的氣氛,花鳥也隻能『唉』地歎了口氣。


    「既然你們都這麽說了……好吧,那我就接受他的服務羅。」


    這三天來一直四處奔波,確實很累人,而且……比起走訪道場這個主要目的,龍的力量更令她感到在意。


    「感謝您的成全。此外,若要讓龍回來的話,麻煩請您將他帶至位於北口附近的待人大宅院。」


    「知道了。」


    從同伴那邊接下拐杖的龍伸出手臂,抓住花鳥的衣服。


    「資大人,請您多多指教。」


    「呃,嗯。」


    見到他那完全不像男生的可愛笑容,花鳥的女性自尊頓時嚴重受挫。


    ○○


    回到家的花鳥將龍帶進道場。


    龍彷佛感到很稀奇似地伸手觸摸地板及左右頻頻擺頭,顯出一副坐立難安的樣子。


    「道場有這麽稀罕嗎?」


    「與其說稀罕,倒不如說是覺得害怕吧。我對這類完全不知格局布置為何的地方有點沒轍……」


    「原來如此。」


    大概就跟置身在暗夜深山的那種恐懼感一模一樣吧,花鳥如此想像。


    「要是不安的話,你可以隨處走走調查一番。」


    「謝謝您。」


    或許是感到相當不安吧,隻見獲得許可的龍麵露安心表情在道場內來回走動,確認格局及物品擺設位置。


    花鳥則是一邊看著到處摸索的龍,一邊交抱雙臂發出沉吟。


    若隻是要接受回禮的話,那隻需快快叫他提供按摩服務就好,然而花鳥卻比較想調查龍的身體秘密。


    (這家夥隻靠肉身就接下了武資的拳頭。他那具瘦弱身體哪來那麽驚人的力量……那個叫五郎的也說除了按摩以外,要他做什麽都行,那我就稍微調查一下好了。)


    決定調查龍身體有何玄機的花鳥,開口對他說道:


    「龍,不好意思,麻煩你脫掉衣服吧。」


    手摸牆壁的龍聞言瞬間僵住,接著像是為求自保似地以手臂抱住身體,踩著滑步往出口移動。


    「您、您要抱我嗎?」


    花鳥先是愣了一下,隨即滿臉通紅地放聲大吼:


    「想、想也知道我不可能抱你嘛!我隻是要進行觸診而已啦!這、這是……沒錯!純粹隻是醫療行為,完全沒有半點非分之想!況且我喜歡的類型是個頭高大、身材魁梧的男子漢。像你這種小男生頂多隻會讓我產生類似見到可愛小女孩般的情感,所以盡管放一百二十個心吧你!」


    「…………我真不知是該感到開心還是悲傷才好啊。」


    龍露出難以言喻的微妙神情。


    「真是夠了,你真的是男生嗎?」


    隻見龍點頭如搗蒜地做出回應。


    「是的,不過想要證明就必須脫光所有衣服才行……唉,反正無論如何都非脫不可是吧?」


    倘若他胯下真有男性的象征……一想像到這點,花鳥隨即出聲製止準備動手褪下衣物的龍。


    「住手!我好歹也是個大家閨秀啊……對了,就利用五行器進行調查好了。」


    男性與女性的氣之色彩截然不同。男性屬陽,氣之色彩為白色;女性屬陰,氣之色彩為黑色。這是絕對無從顛覆的法則。


    花鳥抽出插在腰帶上的《水渡》,讓龍伸手握住。


    「照我所說的去做。先集中精神感受存在於自己體內的力量,感受到之後再將那股力量注入五行器當中。放心,我會從旁輔……」


    才剛解釋到一半的花鳥突然啞口無言。


    因為被龍握在手中的《水渡》已具現出一根長度達一尺半(約四十五公分)的白色氣棒。


    氣之色彩是白色,代表龍身為男性一事已獲得證實,但……


    「這、這怎麽可能!」


    隻見氣棒呈現出甚至綻放著光芒的濃鬱雪白色彩,表麵宛如陶器一樣光滑,毫無扭曲變形等瑕疵。其具現化速度更是快得無與倫比,在眨眼之間便已完成了。


    這麽驚人的具現化速度,和方才那名武資實在差太多了。


    「你曾在什麽地方學習過凝氣技巧嗎?」


    「沒有,我做了什麽奇怪的事情嗎?」


    似乎不太明白自己做了些什麽的龍頓時感到不知所措。


    (看起來不像是在說謊呢。縱使有才華的人也得花上半年才能學會具現化技巧,他竟一次便大功告成,這種事情有人會相信才怪。)


    察覺自己找到一名身懷驚異才能之人的花鳥,不禁冷汗直流。


    「看樣子你的確是個男生呢。」


    「嗚哇,這還是我第一次不必脫衣服就能讓對方明白白己的性別耶。」


    龍開心地露出微笑。那張笑容暗藏強大的魅力,甚至連男性都會忍不住動心。


    「是、是嗎?」


    花鳥一邊心想『他當男生真可惜』,一邊清清嗓子轉換心情。


    「那就讓我稍微檢視一下你的身體吧。但絕對不準脫掉兜襠布。」


    「啊,知道了。」


    戰戰兢兢地脫掉衣物裸露上半身的龍,令花鳥忍不住心生嫉妒。


    「實在太不公平了。」


    光滑無比的肌膚、宛如櫻桃般的紅嫩乳首,以及不該出現在男性身上的小蠻腰。他有點難為情地微微扭動身體,此舉更是格外風情萬種。


    要是胸部再豐滿一些的話,就會是個絕世美少女了。


    花鳥伸手觸摸龍的右上臂。他那彷佛嬰孩般的滑嫩肌膚,使花鳥不由自主地加強了手掌握力。


    ——嘰哩。


    「咦?」


    覺得感觸不太對勁的花鳥,再次使勁狠掐他的手臂。


    「這是怎麽回事?」


    花鳥一臉納悶地改掐


    其他部位進行確認。


    「……太厲害了。」


    藏於他皮膚下的肌肉充滿硬度及彈力,彷佛是經年累月鍛練而成。


    「這是我第一次接觸到這種肌肉,並非膨脹,而是呈現凝縮狀態!就像寶石一樣……啊!我想起來了!」


    花鳥丟下龍衝出道場,從已逝父親房間的書架上取出她鎖定的書籍,一本一本打開翻閱。


    「找到了,就是這個!錯不了,那家夥的體質是【金剛體】。」


    那是一種肌肉會呈現凝縮而非膨脹狀態的罕見體質。但除了會凝縮受過鍛練的肌肉以外,其他部位的肌肉就跟一般人沒什麽兩樣。


    若要說有什麽令人訝異的地方,大概就是龍到目前為止所累積的訓練量吧。那身肌肉絕非一朝一夕或半調子的鍛練方式所能練就出來的。


    「你這副女性化的纖細身材,可能也是鍛練造成的結果吧。」


    回到道場的花鳥解釋金剛體的事情給他聽,誰知龍非但不覺驚喜,反而還露出悶悶不樂的表情。


    「這樣啊,我的身體不僅練不出健壯肌肉,反而還會愈練愈瘦是吧?那就表示我再鍛練下去也毫無意義可言了啊。」


    聽他說要放棄鍛練身體,花鳥忍不住大吃一驚。


    「為、為什麽?金附體除了凝縮鍛練效果以外,仍然隻是普通肌肉啊。若不加鍛練將會日漸衰退喔。」


    隻見龍傷心地握住右上臂。


    「我鍛練體魄的目的,就是為了讓這副女性化身材轉變成男性化的雄壯體格。既然再怎麽鍛練也隻會變瘦的話,還不如放任身體衰退並長出贅肉……」


    「混帳東西!」


    聽見花鳥這聲足以撼動空氣的怒斥,龍頓時反射性地挺直背杆。


    「那樣做將會使你先前付出的時光與努力全都化為烏有。」


    「可是,就算再繼續鍛練下去也沒用啊……」


    龍雖試圖反駁,花鳥卻靠拳頭硬逼他閉嘴。


    「一個還未滿二十歲的毛頭小子,沒資格斷定努力的價值。盡管努力不一定能得到回報,但若想掌握機會就絕對需要付出努力。聽到了沒,繼續努力下去吧。」


    「………是。」


    聽龍有點心不甘情不願地勉強做出回應,花鳥便改以溫和語氣與他交談。


    「繼續維持下去吧,因為你擁有一具非常出色的身體。」


    「出色……嗎?」


    龍麵露茫然神情反問。


    「嗯,你這身隱瞞不了過往付出的努力的肌肉相當出色。雖然我也自認為有在鍛練身體上多加用心,但跟你比起來隻會令我自歎不如。坦白說,我很羨慕你啊。」


    「啊,啊唔~~」


    龍滿臉通紅地低下頭去。


    「知、知道了。今後我也會好好努力鍛練身體。」


    「沒錯,加油…………」


    花鳥露出看見希望般的表情,目不轉睛地打量著龍。


    (要不要幹脆把這家夥招進門當丈夫算了?)


    身體方麵的能力無可挑剔。此外,既然也已經有辦法具現化自身內氣,接下來隻要再學會武術及運用自然外氣的技巧,或許就能成為一名優秀武資也說不定。


    然而……


    (最令人擔憂之處,肯定就是他的雙眼吧。)


    在淺井道場的漫長曆史中,既有收過獨眼門生,也有收過獨臂門生。祖先們均將這些身體有缺陷的門生培訓成優秀武資,同時也有留下相對應的指導手冊。但遺憾的是,未曾有過將雙目全盲之人培訓成武資的紀錄。


    花鳥根據自身經驗,開始摸索是否有什麽勉強可用來培訓盲人的方法。


    (我能聯想到的,就是假設遭到夜襲的鍛練方式吧。)


    她曾戴上眼罩,進行過一場假定為遭受夜襲的模擬比賽。但當時她卻敗給了實力遠不如自己的對手。


    (……果然還是沒轍嗎?)


    花鳥完全不覺得自己有辦法克服雙目失明這個致命弱點,於是決定打消念頭。她不能就這股將雙目失明的龍推上禦前測驗,畢竟這是攸關淺井道場未來的大事,可不能如此莽撞。


    (要是他起碼還有一隻眼睛看得見就好了……)


    命運真是殘酷啊……前所未有的深刻體認,讓花鳥忍不住沮喪起來。


    ○○


    天際開始泛紅的午後三刻。


    花鳥帶著龍抵達待人大宅院的門口。


    抓著花鳥衣角的龍依依不舍地放開手掌,對她深深鞠躬行禮。


    「非常感謝您。我從沒體驗過如此幸福美好的一天。」


    「你這家夥也太誇張了吧,我隻是親手做幾道家常菜給你吃而已啊。」


    「每一道都是山珍海味啊。還有,若需要按摩服務的話,請隨時吩咐我一聲。」


    「呃,嗯,等我想到再說吧。」


    花鳥麵紅耳赤地把玩頭上那撮黑發。


    在調查完龍的身體之後,花鳥接受了他的按摩服務。


    五郎說得沒錯,龍的按摩技巧果真是一絕。被他那滑嫩的手掌肌膚觸摸,以及受到絕妙力道指壓的美妙感受,簡直舒服到令她覺得有點難為情的程度。


    結果她不小心睡著,等醒來時已經到了準備晚餐的時間,於是花鳥心想難得有此機會,便款待了龍飽餐一頓。


    「……那麽,盼望日後有緣能再為您服務……」


    龍再次低頭鞠躬,隨即舉起拐杖邊確認前方狀況邊踩著緩慢步伐穿越大門。


    等龍的身影消失後,花鳥並未繞道便直接回家。


    「唉,結果今天一事無成啊……」


    正當花鳥邊歎氣邊走進家門之時,忽見有道人影自屋頂一躍而下。


    花鳥在吃驚的同時也已進入應戰態勢,試圖掙脫從背後抱住自己的可疑人物,但……


    「好久不見啦,花鳥!」


    聽見這陣活潑開朗的熟悉嗓聲,花鳥頓時解除係張情緒並露出笑容說道:


    「好久不見啊,猿!最近還好嗎?」


    被稱作『猿』的女孩,是個胸前垂掛著一條三股發辮,右眼下方有顆醒目淚痣,個頭嬌小的可愛少女。


    聞言,猿輕巧地從花鳥背上跳了下來。


    「嗯,而且今天犬也有來唷。」


    猿伸手指向右邊,隻見一名少女躲躲藏藏似地站在庭園樹幹後方。她身穿一襲女巫服裝,散發出成熟氣息。發現兩人的視線後,她輕輕點頭致意。


    她有著一頭延伸至腰際的修長直發,臉上的表情卻十分冷峻,與表情千變萬化的猿呈現出鮮明對比。而最醒目的特征,就是她那連衣料都遮掩不住、幾乎可以清楚看見胸口肌膚的傲人雙峰。


    「好久不見。」


    「嗯,犬也一切安好嗎?」


    「是的,花鳥小姐也還是老樣子呢。」


    她們倆是淺井道場的門生,也是花鳥的好朋友。犬的本名叫前田利理,猿的本名則是羽柴小鈴。


    「首先,真的很對不起。」


    「我們原本也想來參加師父的喪禮,卻剛好碰到推不開的工作……」


    利理及小鈴對於沒能出席元之介喪禮一事表達歉意。


    「不必介意,你們倆都還是新人對吧?」


    利理及小鈴的腰帶上各掛著一隻印盒,利理的印盒表麵刻著【三級宮資】,小鈴的印盒表麵則刻有【三級學資】等字樣。


    宮資是負責宗教及醫術,學資則是負責學問及陰陽術。


    能與好友久別重逢,花鳥頓時笑逐顏開。


    「你們倆今天怎麽會來啊?隻可惜我現在忙得不可開交。」


    「我們知道你


    很忙啊,是因為有重要的事情才來找你。花鳥啊,你就跟我們打一場吧,不要過問原因。」


    「拜托你了。」


    由於兩人臉上均露出極其嚴肅的表情,花鳥便毫不猶豫地答應她們。


    「好啊,我也正想找個機會好好活動一下筋骨呢。」


    花鳥等三人並未進入道場,而是轉身走向位於庭園旁邊的廣場。


    廣場麵積為道場的五倍以上,地麵沙土被壓得十分結實,呈現出寸草不生的平坦狀態。


    這座廣場會用來舉辦運使外氣的比試。不同於內氣,駕馭外氣的技巧威力實在太過強大,若是在建築物內施展,將會導致建築物遭到破壞。


    目前已至黃昏時刻,周遭顯得有點昏暗無光,花鳥等人便點燃設置於廣場的篝火。


    花鳥一邊輕輕轉動手腳關節暖暖身子,一邊開口說道:


    「一對二行嗎?」


    「就這麽辦吧。」


    利理自袖口取出一顆※蹴鞠,以腳背輕輕踢著。(編注:足球的古名。)


    這顆蹴鞠正是利理專用的五行器《擊炮》。


    小鈴則從腰袋裏取出符咒,起手結印再拋向半空中。隻見符咒急速膨脹,顯現出一隻巨大老虎。


    小鈴使用的並非五行器,而是【符咒】。


    符咒是以特殊蠶絲製成的道具,盡管陰陽術威力略遜五行器一籌,不過卻能用來顯現出以氣構成的擬態生命體【式神】,以及施展回複術等特殊術法。


    「今天我們勢必要從你手中取下一勝,覺悟吧!」


    「那可真令人期待呢。」


    斜舉《水渡》的花鳥深呼吸一口氣,混合自身內氣及水質外氣幻化出實體刀身。


    不同於白天的是,這次《水渡》前端湧現出水花,而水花則轉眼凝聚成刀身。


    自然界存在著金·木·水·火·土等五行外氣。而透過混合內氣與外氣的步驟,能夠提升具現化的氣之質量,模擬成刀劍可削鐵如泥、仿造成盾牌則能展現出足以彈開鐵炮子彈的堅固防禦力。


    再者,汲取外氣能使自身意誌與自然界呈現同步狀態,進而施展出運用五行特質的高階陰陽術。


    「盡管放馬過來無妨。」


    「那就由利理打頭陣。」


    利理往後抬腳,猛然踢向《擊炮》。


    現場傳出一陣彷佛擊發大炮的轟然巨響,蹴鞠應聲疾射而出。


    蹴鞠通過時引發出一陣強風。花鳥側身避開這一擊,同時伸手壓住因強風舞動的秀發。


    「犬的蹴擊還是一樣厲害呢。但若打不中就沒用……」


    花鳥將視線自疾飛而去的《擊炮》移回利理與小鈴身上,卻發現老虎身影竟已消失不見。


    「剛剛那一擊隻是誘餌嗎!」


    花鳥連忙回頭察看,赫見老虎正準備舉起前足利爪撲向自己。


    拋縱身躍向一旁,驚險萬分地避過利爪。


    老虎像是跳離地麵一般直撲而來,試圖咬斷花鳥的腳。


    花鳥連忙起腳踹中老虎的臉,成功將它震飛出去,但她還來不及喘口氣,蹴鞠已迎麵飛射而至。


    「嘖!」


    花鳥雖以左手扶著刀背擋下《擊炮》,卻來不及穩住踉艙的腳步,導致她不斷往後倒退,腳下的泥土甚至還因為過強的力道而下陷幾分。


    「喝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花鳥向前伸直右臂,使刀身呈現傾斜狀態。隨後隻見蹴鞠沿著刀身疾上而去,順勢噴向半空中。


    一旁起身的老虎見到這幕光景,隨即擺動身子甩掉灰塵,以小鈴的嗓聲開口說道:


    「真想不到你居然有辦法擋下剛剛那一波攻勢耶。花鳥果然厲害啊~~」


    起手結印喚回《擊炮》的利理也點頭認同。


    「作戰失敗。」


    「犬及猿的實力也都變強了呢……雖然我很想這麽說啦。」


    花鳥轉眼直瞪小鈴,同時指著老虎大罵:


    「猿!你那招千裏傳音術聽了就令人抓狂,不準再用了!會害我無法集中精神耶!」


    小鈴與老虎同時吐舌發出相同聲音說道:


    「「你想得美,打亂對手呼吸節奏就是淺井流的基本戰法。犬,我們接著執行下一個作戰方案吧。」」


    小鈴重新掏出兩張符咒,用第一張顯現出一隻麻雀。隻見麻雀振翅而飛,將叼在嘴邊的另一張符咒黏貼至老虎背上。老虎身上隨即憑空多出一件鐵甲。


    花鳥聚精會神,準備應對接下來的攻勢。


    利理的《擊炮》首先有了動作。


    避開迎麵飛來的蹴鞠後,花鳥為了展開反擊而向前跨出一步,但內心卻突然冒出不祥預感,因此她第二步並非向前,而是縱身往旁邊跳開。


    這次的判斷很正確,方才理應飛離的《擊炮》又從右側腹旁邊呼嘯而過。


    「哦。」


    花鳥轉身察看背後,隻見一隻身穿鐵甲的老鷹振翅滯留於半空中。


    「在交手前就已經事先具現出一隻鳥型式神了嗎?這點子還不賴。」


    花鳥並未以『卑鄙』來形容兩人的埋伏戰術,反而讚譽有加。淺井道場奉行的是實戰主義,隻要不是采用挾持人質等旁門左道,任何戰術均一概視為正當手段。


    「現在就佩脹還嫌太早。」


    利理再度起腳猛踢《擊炮》,結果卻是筆直通過了花鳥的頭頂上空。


    原以為利理搞錯目標,誰知老鷹早已守在蹴鞠的行進路線前方待命。


    眼見就快擊中老鷹的蹴鞠瞬間停住,隨即轉向花鳥直飛而去。


    花鳥雖也輕鬆避開這一擊,但這次輪到老虎守在行進路線上,而蹴鞠也跟方才一樣在即將擊中老虎之際戛然靜止,再度反彈回去。


    兩隻式神讓蹴鞠不斷反彈,持續狙擊來回閃躲的花鳥,而每當威力稍有減弱,利理就會再次起腳猛踢。逼得花鳥隻能在蹴鞠交織而成的天羅地網之中不斷閃避。


    「怎樣,這就是我跟犬運用金行磁力發動的合體攻擊,名叫無限蹴鞠!」


    「你們倆還是一樣合作無間呢!」


    但花鳥並不著急。身體後仰避開蹴鞠襲擊的花鳥以手掌滑過刀身表麵,再以累積於掌心的水灑向老虎。水珠頓時化傲氣彈襲向式神。


    老虎迅速跳開躲過水珠,隻見失去目標的水珠落地後,在地麵上炸出一個拳頭般大小的凹洞。


    「到此為止了。」


    此時匆聞上方傳來利理的聲音,心知不妙的花鳥連忙抬頭察看正上方。


    正巧目擊到抓著老鷹的利理在半空中叉開雙腿,以腳跟猛然踢出蹴鞠的瞬間。


    「嘖!」


    花鳥以毫厘之差驚險地避過蹴鞠的直擊。但蹴鞠擊中地麵所揚起的漫天塵沙,卻毫不留情地襲向花鳥。


    與老鷹一同降落至老虎身旁的利理起手結印,喚回埋在沙土之中的《擊炮》。


    老虎微微側首說道:


    「哎呀~~她應該沒受傷吧……」


    「我猜八成不必擔心……猿,花鳥小姐認真起來了。」


    利理定睛直視飛塵,做好隨時都能擊發《擊炮》的準備。


    當塵沙散去之後,隻見花鳥置身在一顆巨大的水球之中。


    緩緩步出水球的花鳥撥開滴下水珠的白銀發絲,她的手中捏著裝有藍砂、會湧出水流的寶珠項鏈。


    「萬萬料想不到我竟會被逼入必須動用《湧泉》的絕境呢。」


    花鳥擁有兩項五行器。一項為一般常見的刀柄造型五行器《水渡》,另一項則是強化水行屬性的《湧泉》。


    五行器除了操縱五行之外,還能依


    照外氣屬性創造出相對應的原料。例如水行外氣就能喚出水流,火行外氣便能招來火炎,而木行外氣則能衍生出植物等等。隻不過普通的資就算真有辦法,頂多也隻能創造出相當於自身體積三倍大的原料罷了。


    然而花鳥及《湧泉》可不一樣。這個組合既有辦法創造出足以形成湖泊的無盡水流,亦能隨心所欲地加以掌控。


    利理及小鈴各自提高戒心。


    「猿。」


    「嗯,試試看能否跟她纏鬥上小一刻(約三分鍾)好了。」


    花鳥將用不著的《水渡》還原成原本的刀柄狀態插回腰帶上,接著伸手直指利理與老虎。


    「去吧!」


    下一瞬間,隻見方才替花鳥擋下塵沙的水球表麵噴出數道水柱,如蛇般割破天際襲向利理及式神。


    操縱兩隻式神的小鈴身在能將現場狀況盡收眼底的位置,見狀況不妙,邊咂了下舌頭邊取出新符咒。


    「不妙,既然如此,那我就用最拿手的火……」


    「太遲了!」


    當小鈴重新抬頭望向前方之際,水柱已纏繞住兩隻式神,將之裹入水柱中不斷加壓。


    「糟糕!」


    小鈴雖連忙起手結印試圖收回式神,但兩隻式神卻在結印之前就遭到水壓破壞殆盡。


    兩隻式神被破壞後,大半內氣消滅的小鈴再也站立不住,當場癱坐在地。


    「馬上就被解決掉了……」


    花鳥轉身麵向成功逃過水柱襲擊的利理,露出雖知勝券在握、卻又夾雜著一絲內疚的複雜表情,伸手把玩頭上那撮黑發。


    「使用《湧泉》果然會使實力差距變得過於懸殊啊。」


    「嗯,簡直強得不像話。所以我才能全力以赴。」


    利理把拿在手上的《擊炮》拋至半空中,一腳往後高高拾至超過頭頂的位置,接著使盡全力踢向《擊炮》。


    疾射而出的蹴鞠夾帶旋轉勁勢,引發一陣鏟平地麵的驚人強風。


    花鳥則向前探出右臂,將水球及《湧泉》衍生而出的水流集中於掌心,再壓縮成水彈加以擊發。


    《擊炮》與水彈相互衝擊,一開始雖由《擊炮》占了上風,但卻遭接踵而來的水彈不斷削弱勁勢,最後終於頹然落地。


    見使出渾身解數的一擊被擋下,利理氣喘籲籲地擦汗說道:


    「心滿意足啊。」


    小鈴則是相當不甘心地鼓起雙頰。


    「我可是不滿到極點耶。」


    由於兩人都動彈不得地留在原地,花鳥便拍拍手宣告比試結束。


    「你們倆真的變厲害了呢,以後再也不讓你們一打二羅。假使隻靠《水渡》應戰的話,我搞不好已經身受重傷了啊。」


    撥掉因操縱水流而沾附在頭發及衣服表麵的水氣之後,花鳥雙手擦腰說道:


    「言歸正傳,你們倆為何突然說想要跟我比試一番呢?」


    利理及小鈴互看對方一眼,隨即滿臉通紅,同時也露出有點過意不去的愧疚眼神。


    「今天,我家跟犬家都收到了織田家寄來的親筆信函。」


    「利理跟猿,即將嫁做信雪大人的妻子。」


    「咦!」


    聽見好友的結婚報告,花鳥整個人頓時為之一愣。


    ○○


    在這個時代,想要守護家門地位及財務,就非得生育優秀的後嗣不可。為此在挑選伴侶之時的基準當然是以實力為首選,而非看對方家世是否顯赫。


    織田家當然也不例外。


    嫁入織田家為妻的最基本條件除了要身為資以外,還必須將【妻妾指南書】所記載的禮法學至一定程度才行。


    滿足條件的女性資可遞交希望嫁人織田家的書信,接著經過嚴格公正的審查後,就隻有獲得織田家認可的人才會收到回信。


    利理及小鈴是在半年前遞出書信的。


    將利理及小鈴請入客廳後,坐在兩人麵前並啜飲一口茶的花鳥,臉上浮現出有點複雜的表情說道:


    「那個,該怎麽說才好呢,恭喜你們了。」


    「謝謝,在這種緊要關頭還能得到你的祝福。」


    「別這麽說。你們倆都為了成為信雪的妻子而持續努力至今。這是值得引以為豪的喜事,用不著在意我的感受。那麽,你們幾時出嫁呢?」


    「三天後。一旦入城之後,我們大概就再無自由可言。因此才想與你進行最後一次比試。」


    利理話中的『最後』一詞,使得花鳥不禁露出落寞的笑容。她們倆過去曾在一場都城的大火當中被信雪救回一命。原是為了成為資回報信雪救命之恩而拜入淺井道場門下,卻因思慕之情日漸加深,後來便為了成為信雪的伴侶而日複一日地磨練自己。


    她們與花鳥也是打從入門以來的老交情,更是毫不在乎花鳥的外貌便與她打成一片的珍貴親友。


    「隻不過前田與羽柴同時嫁入織田家……嗎?隱約給人一種重現祖先之緣的感受呢。」


    效忠織田信長,綽號分別為犬及猿的重臣——前田利家與羽柴秀吉,正是她們倆的祖先。因此為了成為信雪之妻而拜入淺井道場門下的她們倆,也自然而然地被冠上了犬與猿的字號。


    「是啊。啊,我若碰到淺井道場的門生們時都有提醒他們一聲,拜托花鳥以後也別在眾人麵前稱我們為猿或犬好嗎?」


    麵對小鈴的要求,花鳥當然點頭表示同意。她們是次任政軍的妻子。以字號稱呼她們不僅有失禮數,也無法成為其他人的榜樣。


    「這是當然了。小鈴夫人、利理夫人。」


    利埋及小鈴同時笑了出來。


    「你不必搬出夫人一詞,用對平輩的語氣就行了。」


    「在朋友圈內就保持原樣啦。虧我還以為花鳥應該很清楚這點才對。」


    花鳥也笑著回應:


    「這是當然了,縱使麵對織田家,淺井道場也不會給予任何特殊待遇啊。」


    三人相視歡笑片刻,等心情平複之後,花鳥略顯不安地開口詢問:


    「你們倆真有辦法扮演好信雪之妻的角色嗎?」


    利理及小鈴的實力與器量皆無庸置疑,更要緊的是她們都深愛著信雪。但就花鳥所知,她們的結婚對象,信雪似乎並無意接受她們對自己的好感。


    「要是信雪大人沒在十年前那場天守都的大火災當中出手相救,我們早就已經喪命了啊。」


    「因此,我們已打算將這條命奉獻給信雪大人。有沒有愛情倒是其次。」


    縱使不受疼愛,也希望隨侍在側。麵對兩人毫不動搖的決心,花鳥不禁露出苦笑。


    「覺得難受時記得通知一聲,我會衝進城裏扁他一頓。」


    「啊哈哈,天底下就隻有花鳥敢動手打信雪大人啊。」


    「我第一次看到時還差點嚇得心髒都要停止跳動了呢。」


    三人花了點時間暢談往事,直到屋內已暗到需要點燃燭火的狀態才告一段落。


    「那,你們要好好加油喔!」


    「用不著擔心我們的事。倒是花鳥,你一定要繼承家督喔。」


    「我們希望未來能讓孩子們來這間道場受訓啊。」


    聽見兩人的心願,花鳥頓時露出一抹複雜神情。


    「我會努力爭取看看,但你們最好別抱太大期望。況且就算淺井道場關門大吉,也還有柴田道場可以去,所以應該不成問題才對。」


    小鈴一臉厭惡地皺起眉頭說道:


    「花鳥,你是認真的嗎?」


    「是啊,對方每年能培訓出多達五百名的資,我家每年頂多隻能訓練出十名資。可見一定是對方比較……」


    「才不是呢。柴田道場每年有超過三千名門生接受測驗,結果才五百人成為資,但淺井道場可是十名門生報考,就有十名門生通過考驗。一看就知道何者適合擔任政軍家指南役啊。」


    利理開口闡述淺井道場的優越性。


    並非加入道場受訓就必定能成為資。應該說,隻要有一成的門生能成為資就夠了不起了。


    在這當中,能使所有門生都成為資的淺井道場,效率自是高人一等。


    雖然的確是對指導過自己的這間道場情有獨鍾,但有可能生下次任政軍骨肉的利理及小鈴,會希望把孩子送進必能將入門者培訓成資的淺井道場,大概也是無可厚非的想法吧。


    花鳥伸手把玩著那一撮黑發。


    「話雖如此,我至今都還沒找到丈夫候選人啊……」


    「那就由我們開口要求信雪大人……」


    「我拒絕!」


    花鳥怒目一瞪,迫使小鈴噤聲。


    「你們倆的家門應該也經曆過相同遭遇才對。若隻有淺井家藉恩赦逃過一劫,那未免也太不像話了吧?」


    除了現在位居國家中樞的皇神家及織田家為例外,其餘如戰國時代的城主及當時的重臣們也都適用於資格身分製度,導致不少名門世家因而沒落。


    就連在戰國時代聲名遠播的前田家及羽柴家也一樣。利理的雙親是商任,小鈴的雙親則隻是民。


    「我會試著堅持到最後一刻,但可能無法照顧到你們倆的孩子。抱歉了。」


    見花鳥過意不去地低頭致歉,利理及小鈴也隻能無言以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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