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勝負隻在一瞬之間。


    「潔莉卡?馮?阿爾法?切裏迪亞?魯米迪莉耶……顯現吧,津繪利可如來。工作的時間到了。」


    沒錯。


    說到青行燈集團最自得意滿的瞬間,就是這一刻了。平安度過最大的難關,緊繃的精神突然放鬆,即便明知危險,也還是不小心變得情緒高昂。快樂與放心讓意識的光暈炸裂開來,無論如何都會對周圍疏於防備。


    隻要事前知道這個破綻,就很容易加以利用。


    正因為如此……!


    「青行燈──!」


    身旁帶著還願神,我撕裂空間,穿越時間之壁,一舉衝進青行燈懷裏。


    「什麽……!」


    我沒等她叫出聲音。也不需要理會正與她對峙的百鬼夜行首領──祝。反正在正麵對決的情況下,她也不可能戰勝全力以赴的青行燈。所以我要趁隙而入。亮出我辛苦收集手牌,最後完成的最棒牌型。


    正麵硬上。


    彷佛穿針般精準刺入敵人空隙。


    我和吸油鬼之間已經不需要任何話語。我隻是把右手橫向一揮,還願神就在同一瞬間射出烤魚鐵串。


    喀嚓──!


    一根鐵串深深刺進青行燈的心窩。


    青色鬼女的雙眼瞪得老大。在體感時間停滯不前的世界中,我一把抓住刺進青行燈胸口的鐵串,狠狠往後一拔。隨著黏稠的聲音噴出來的東西,是一個跟拳頭差不多大的藍白色立方體。直線的集合體。人工物的象徵。質感與內髒相去甚遠,就像是寶石一樣。


    那或許不是真實存在的物體。


    可能是那些人為寫進青行燈體內的程式碼之類的東西,透過吸油鬼「從體內挖出內髒」的力量變成了物質。


    不管答案是什麽都好。


    總之,隻要能奪走讓青行燈變得特別的「核心」就行了!


    「……」


    在不到五十公分的極近距離內,我跟青行燈四目相對。


    從她額頭上的那根獨角前端,發出了藍白色的磷光。


    下一瞬間──


    唰鏘!現場響起有如刀刃交錯般的驚人聲響。別說是身體了,我和化為還願神的吸油鬼,連意識都來不及做出反應。


    沉悶的感觸貫穿了身體中央,也就是背脊附近的地方。


    青行燈的右手在我的肚子中間開了一個大洞。


    「小夥子!」


    還願神忍不住撲上前去,卻被青行燈隻用一隻左手就擊飛到旁邊。


    她臉上失去笑意,麵無表情地說:


    「你忘記了嗎?」


    從我喉嚨湧出的鮮血,把青色鬼女的臉頰染成赤紅。


    「我是掌管一百種恐懼,而且淩駕在其上的存在。如果沒有裁木和與鬆海博的公式,便無法使用能產生無限鬼故事的『類似故事』能力。可是,即便處於最原始的狀態,我也擁有尋常致命誘發體的百倍力量。」


    「哈哈……原來如此……」


    還有,你很吵。


    在身體被貫穿的狀態下,我平舉勉強還能動的右手,指向在這片田園風景中的某個地方被裁木和招喚出來的最強惡魔潔莉卡。


    「……ng……w……ed……f……ri……b…………s……h…………gh……s……e……」


    我已經知道擊敗你的方法了。


    切斷人與人之間的羈絆,破壞人與人之間的聯係,讓人無法相信彼此的大惡魔。如果沒有那種敵人,百鬼夜行與青行燈集團就不需要把這裏變成人間地獄了。


    「……基於上述理由,無知愚昧的麵紗有時會成為開啟未知大門的鑰匙。我在此任命魔女瑪格麗特?史坦荷斯的靈魂為全新的惡魔,透過這具軀體穿越大門!」


    因此,唯一知道那個方法的我,無論如何都得完成這個任務。


    潔莉卡,你知道嗎?


    不管你是不是能使用超強的犯規能力……不管你是不是能輕易穿越時空……


    曾經擊敗過的敵人再次出現,想也知道不可能對我造成威脅吧!你這個小嘍囉!


    「回來吧,瑪格麗特?史坦荷斯!舍棄過去的自己,換來全新的自己吧!拋棄潔莉卡?馮?阿爾法?切裏迪亞?魯米迪莉耶這個名字,就像脫過皮的蛇一樣,讓全新靈魂的光輝滿溢於肉體吧!」


    暴風在遠方呼嘯。


    我想潔莉卡應該搞不清楚到底發生了什麽事吧。


    因為在單線前進的時間洪流裏,她實際顯現的時間連十五秒都不到,就算她以為純粹隻是招喚失敗也不奇怪。


    不過,眼前的青行燈應該發現了。


    不是單純的偶然,也不是意外。她不斷累積成果,細心打造而成的最強王牌,居然被眼前這個隻剩半條命的小鬼奪走了。


    「你這家夥到底幹了什麽好事───────────!」


    我沒理她。


    青行燈,難道你被發生在眼前的驚人事實所惑,忘記應該最先處理的事情了嗎?你應該擺在第一位的事,明明就是奪回「這東西」才對吧。


    我用滿是鮮血的嘴巴笑了笑,拿出吸油鬼的鐵串……抓住上麵的藍白色立方體。


    然後……


    我把那東西放進嘴哩,咬了幾下,往喉嚨裏麵一吞。


    「你這家夥……到底還想做些什麽!」


    眼前的一切徹底碎裂。


    為了青行燈這個妖怪所編寫的程式碼,果然不適合人類的身體嗎?彷佛直接把電極刺進脊椎並放出高壓電流般,我的五感逐漸消失在藍白色的閃光之中。


    「你是笨蛋嗎!那東西建立在我的特性之上。就算你把那東西吞下去,也不可能直接得到我的力量吧!」


    「或許是吧……」


    我還沒有倒下,八成是因為被青行燈的手臂貫穿肚子吧。


    我已經連把握自己身體狀況的能力都失去了。


    「可是,我還是奪走了……我成功奪走大惡魔潔莉卡,還有讓你變得獨特的秘密武器。然後,失去所有王牌,隻是個厲害妖怪的你,以及你的那些同伴……還留有足以擊退『五本指』全員到齊的百鬼夜行大軍的戰力嗎?」


    「……」


    青行燈在此之後的回應,是極其單純的行動。


    噗滋!


    掩埋在閃光裏的五感迅速恢複了。一切感覺都集約成極限的痛覺。青行燈狠狠咬了我的脖子一口。不是隻有吸食鮮血這麽客氣。不光是血肉,她連骨頭都一口咬碎開始咀嚼。


    嗯,我就知道你會這麽做。


    這家夥應該也不知道,那些被咬碎的青行燈程式碼,在我體內會如何變質。所以,就算她想在程式碼還沒破損太多之前,即便隻早一分一秒也好,都想盡快收回自己體內,也不是什麽不可思議的事。


    不過──


    「你是用一百個鬼故事完成的存在……」


    然後,明明已經親眼見識過一次,難道這家夥還沒發現嗎?


    曾經擊敗過的敵人再次出現,想也知道不可能對我造成威脅……這句話可不是隻能用在潔莉卡身上。


    「那一百一十個故事呢?一百二十個故事呢?每當謎題總數遠離一百這個整數時,應該也會對你的整體平衡造成致命性打擊不是嗎?」


    「啊……」


    露出腦袋裏變得一片空白般的表情,青行燈小聲叫了出來。


    沒錯,這是過去在全滅村事件結束時,我在穿梭於藍色產道的無人遊覽車上對她說過的話。


    然後,她放開嘴巴,似乎總算發現了。


    她發現自己嘴巴旁邊沾滿了紅黑色的液體。


    為了回收被奪走的程式碼,她在打開資料「窗口」的情況下,接納了名為陣內忍的異物。


    「啊啊啊……」


    「收下吧。」


    我揚起嘴角如此說道。


    「你能從放進嘴裏吞下肚子的血肉中,取出情報加以記錄……雖然沒時間考證詳細條件與原理,但如果我的假設正確,我的記憶可能也會植入到你的腦袋裏麵……」


    「嗚……」


    「就連我本人的資料,對你來說都算是異物了吧?我已經被卷入與妖怪有關的事件好幾次了。『鬼故事』的存量要多少就有多少。像青行燈這種剛好由一百個鬼故事完成的妖怪,要是零件數量變得不一樣了,到底還承不承受得住呢?」


    「嗚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下一瞬間──


    這股怒火將我大卸八塊。


    青行燈就這樣把小小的嘴巴張大到極限,接連咬碎那些讓人不敢明說的柔軟物體。真奇怪,受到這種程度的重傷,痛覺好像反倒消失了。


    一不做,二不休。


    反正無法阻止臭蟲出現,不如乾脆照著原本計畫專心回收程式碼嗎?她大概是想靠著那種最強的能力,賭看看能不能擋下那些細微的程式錯誤吧。


    「為什麽……?」


    全身早已染紅的鬼女卷曲著身體,一邊發出大口咀嚼的聲音,一邊如此說道。


    「為什麽你能做到這種地步!隻為了擊敗我,就能讓你自願被人生吞活剝嗎!」


    「奇怪……」


    不知為何,青行燈沒吃掉我的臉。


    我勉強驅使動作異常緩慢的嘴巴,硬是擠出這些話語。


    「隻要吃掉我的血肉,那些血肉不是就會變成資訊傳進體內,告訴你答案了嗎?」


    「……」


    血水滴落的聲音響個不停。


    青行燈暫時停止咀嚼。


    「所以我才想問……」


    「嗯?」


    「這是怎麽回事!難不成我吸收到破損的情報了嗎!這種……這種情感不應該出現在這種極限狀態下吧!」


    啊……我懂了。


    青行燈沒經曆過時間旅行,在單一時間軸上突然要她接受這樣的結論,她的腦袋可能跟不太上吧。


    「……更何況,我這麽做打從一開始就是不對的。」


    「你說什麽……?」


    當我利用時間旅行靈封回到「這一刻」時,陣內忍就變成兩個了。一個是走在單一時間軸上的陣內忍,另一個則是經曆過時間旅行的陣內忍。雖然現在的我不確定到底是肉體還是魂魄,不過這種狀態肯定不好。陣內忍隻能有一個。


    不過,就算扣掉這點……


    「我沒辦法下手殺你。」


    在過去的世界,在那間十年前的兒童房裏,我確實看到了。


    我看到畫在那張圖畫紙上的拙劣塗鴉。人類與妖怪手牽著手一起歡笑,還有「大家都是好朋友」這句話。那是我絕對不能忘記的事情。


    一旦發現這樣的觀點,就不難理解你的「真實身分」了。


    換句話說,青行燈這個最強敵人其實是……


    「因為你……在全滅村計畫中誕生的青行燈,就等於是我的孩子一樣吧。」


    「──」


    「你會變成現在這樣,肯定是隻讓你看到『那種光景』的我的責任。你會變成無法理解的怪物,都是因為在全滅村裏隻展現出恐懼、絕望與殺戮的我不好……既然如此,那我這時就不該打你,而是應該摸摸你的頭,讓你知道不是隻有這種解決事情的方法吧……」


    青行燈其中一邊的臉頰詭異地不停抽搐。


    「……這是我的結論。」


    「是嗎?」


    「這是我想到的最好答案!絕對……絕對不是因為你的影響!」


    「你這個小娃娃……別太自以為是了。」


    在滿是鮮血與內髒的紅黑色房間裏養育這個嬰兒是我的不對。連理所當然的溫柔與常識都沒有教給她,就把她丟在外麵的世界,也是我的不對。


    所以我要糾正這一切。


    利用這最初也是最後的機會……!


    「不過,就算退個一百步來說,我也不認為自己的人生值得誇讚。」


    啊啊……


    我現在有在笑嗎?


    在很久以前的那一天,我就已經發過誓了。不管是什麽樣的妖怪,我都能跟他們做好朋友。


    「即便如此,如果你看看收到的那些資料,應該至少可以找到一個吧?一個足以讓你放棄破壞這個國家、這個城市、這個家庭的理由……」


    「可是你會死。」


    「沒錯,我會死。因為如果不懷著這樣的決心去做,就沒辦法把這件事傳達給你。」


    「在你不惜做到這個地步也要守護的世界中,不會有你的容身之處!你行動的時候,真的明白這一點嗎!」


    「我懶得跟你說了,自己去看看那些資料吧……」


    我會死在這裏。


    我好不容易才穿越時空找到的「真相」,或許也沒辦法傳達給另一個陣內忍了。


    不過,到時候還有一個辦法。


    青行燈,就由你來把真相告訴一無所知的「陣內忍」吧。


    這可是父親的遺願。既然是我的獨生女,就算要你答應這個要求,應該也不算太過分吧。


    這也是資料的內容。


    ……青行燈,你有聽到吧?我已經連開口說話的力氣都不剩,剩下的就隻能看運氣了……


    2


    「嗚……」


    在休耕水田旁邊的農路上,我忍不住摀住嘴巴。


    「嗚嘔……!咳嗬咳嗬!咕哇!咳咳咳!」


    五髒六腑像是同時出錯般蠕動痙攣。彷佛被人用槍口抵住胸口直接開槍一樣,心髒中央突然猛烈一震。


    全身上下的皮膚好像快要撐破。


    猛烈的不適感讓我背脊發涼。彷佛別人受到的傷害向我襲來一樣,身體好像一不小心就會四分五裂。那種刺痛不曉得是來自皮膚還是內髒。總之,等到這個事件結束,我最好還是去醫院一趟。


    「主人!你到底怎麽了!」


    身穿微型比基尼的魅魔在我身旁困惑地叫道。


    「果然是因為那個大惡魔的影響嗎?雖然招喚儀式好像失敗了,但也可能不小心吸進追儺時放出的瘴氣……(注:追儺是一種驅鬼儀式)」


    「不,不是因為這樣。」


    我一邊低聲呻吟,一邊把自己的拇指移到嘴邊。


    雖然不曉得原因,但我知道該做什麽。


    我用犬齒咬破指腹,舔了舔滲出的鐵鏽味。在感受到死亡的同時,我應該不知道的資料也一舉襲來。


    「潔莉卡的招喚儀式其實成功了。」


    我一邊扶著搖搖晃晃的腦袋一邊這麽說。


    這肯定不是「我」的記憶。至少不是存放在這個腦袋裏的記憶。那是有如外部儲存裝置般的記憶體。一旦「陣內忍」死亡就應該自然消失的資料,因為其他「陣內忍」還活著而無法煙消雲散四處徘徊。在陰陽兩界都無處可去,隻是停留在這個空間。或許也能把那家夥想成是幽靈。我隻不過是以鮮血的味道為觸媒,連結上那家夥罷了。


    不過,隻要能成為我的武器,不管那是什麽都好。


    那可能是來自外部的資料,也可能是重新救回的破損資料。


    即便我一點都不覺得那是自己的記憶,但隻


    要能讓我得到正確答案就夠了。


    「比起這個,吸油鬼那家夥人在哪裏?他靠著時間旅行的力量,變成了所謂的還願神,我不認為那種程度的攻擊就能殺掉他……」


    「主人……?」


    雖然魅魔一臉訝異,但現在沒時間詳細說明了。


    還有,現在到底是什麽情況?我透過拇指上的血腥味進行連結。既然這一邊的我已經搞懂目前的狀況,那將我的血肉吃光的青行燈體內還留有「陣內忍」的資料嗎?


    是移動?還是複製?


    視檔案的移動方式而定,青行燈有可能會再次全力進攻。雖然光是擊敗潔莉卡就已經是大功一件,但隻有這樣是不夠的。因為我必須把百鬼夜行和青行燈集團都趕出這個村子,平安奪回原本的日常生活才行!


    「……」


    就在這時……


    那位身穿黑色西裝的青年……我記得他好像叫做裁木和吧?他就是試圖……不,是實際成功招喚出潔莉卡,卻被另一邊的「陣內忍」秒殺掉那位大惡魔的術士。


    全裸的魔女瑪格麗特?史坦荷斯依然倒在他腳邊,那位術士隔著十公尺以上的距離,筆直注視著我的雙眼。


    那家夥的嘴唇幾乎沒動,像是在說腹語一樣對我說道:


    「你是……哪個時間點的魂魄?」


    「我就是我,隻是好像稍微違反了規則,超出世間常理罷了。」


    我微揚嘴角如此回答。


    對方的實力還是未知數。不過,他並沒有像菱神舞或病魔使役者那樣,給人一種跳脫常人的感覺。這也許是因為他讓大惡魔潔莉卡從自己身上獨立出來作戰吧。


    一旦封住大惡魔這張王牌,就隻剩下「與常人無異」的戰力。


    而我這邊可是有著魅魔這個超常存在。雖然她不會從嘴裏吐出火焰,也不會用爪子撕裂鐵板,但至少有著刀槍不入的防禦力,是完全不怕「尋常物理攻擊」的惡魔。


    「滾開。」


    所以我的語氣也硬了起來。


    「青行燈……我想知道那個小娃娃怎麽樣了。現在沒有閑功夫理你。不想受傷的話就快給我滾。」


    「原來如此。」


    裁木和無聲無息地轉動脖子,麵無表情地眺望遠方。


    他八成正看著青行燈與百鬼夜行的祝的決戰地點,也就是田間的那座小樹林。


    「公式失效了……更正確的說法,應該是青行燈本身的組成結構錯亂了。軟體仍然維持原狀,隻讓基礎作業係統不斷更新,藉以讓軟體無法支援。大概就是這種感覺吧。」


    「……」


    「你讓構成那家夥的鬼故事數量改變了嗎?在這麽短的期間內,真虧你能做到這樣。或許隻有在經常接觸妖怪的智慧村,才能造就出像你這樣特殊的人才吧。」


    「廢話少說。」


    我知道依賴別人不是好事。


    可是,我要活用這個機會。想把百鬼夜行和青行燈集團一並擊潰是不可能的事。既然如此,那我隻能趁勢搞垮青行燈集團。因為隻要缺少其中一方,他們就沒理由在這個村子裏戰鬥了。


    「你是要閉上嘴巴乖乖讓路,還是要被修理一頓一腳踢開。自己選一個吧。」


    「那麽……我現在有一個問題,想請教你這位沒自覺的除妖高手。」


    裁木和緩緩舉起雙手,依然像是在表演腹語般閉著嘴巴說道。


    「你擅長分析各種妖怪的構造,找出對方的弱點。要不然就是看穿被裝進犯罪裝置裏的妖怪的真實身分,找出加以解決的辦法。既然如此……」


    雖說隻是末席,但我身旁可是有著超常的惡魔。


    盡管如此,他那不帶感情的眼神,還是冰冷地射穿了我。


    「當你遇到任何古書與任何資料庫裏都找不到的妖怪時,你的專長到底還能不能派上用場?你不覺得趁這個機會測試一下也很有趣嗎?」


    3(3rd person)


    那裏隻有黑暗。


    青行燈被丟進了分不清前後左右的黑暗之中。


    那不是現實世界中的黑暗,而是因為接受到「陣內忍」這個多餘的情報,導致意識從開放的外界轉往封閉的內界。她花了幾秒才發現這個事實。


    在意識到這點的同時,漆黑的世界裏出現了幾條藍白色的線。這裏是情報之海,是青行燈的本質,同時也是生下她的母胎。


    在這片黑暗中,有一個明顯的異物。


    那東西就位在青行燈的正前方。如果公製還管用的話,距離大概是五公尺左右。


    名叫陣內忍的有機生命體,就站在這片情報之海中。


    「嗚……」


    伸手按住搖搖晃晃的腦袋,青行燈小聲呻吟。


    一大筆無法理解的資料,正折磨著她的自我。


    隻不過,關於陣內忍這個人的資料,她應該已經多到不能再多的地步。畢竟她直接把對方本人吃進肚子裏吸收掉了。就算嘴巴會說謊,資料也不會騙人。在青行燈的腦袋裏,網羅著少年至今為止的一切事跡。


    就算退個一百步來說,他的人生也算不上是正派。


    他遇過許多妖怪,也遇過許多利用該妖怪做壞事的粗劣「靈封」,被卷入過各式各樣的事件。


    就連他為了解決事件挺身而出的動機,也不見得都是出於正義感、倫理觀或道德心。他想活下去,就隻是一心求生。隻為了這個目的,他就懷疑起親近的朋友或親人的情況也並不罕見。


    可是……


    那正是青行燈無法理解的地方。


    不是那種連親朋好友都懷疑的行為,而是那種不惜做到這個地步,也想在這種醜陋的世界活下去的想法。


    ……關於這個世界的醜陋之處,青行燈自認十分瞭解。


    導致自己出生的全滅村事件。隻要以那個事件為原點展開調查,就能不斷挖出殘酷的真相,還會發現無視於其中真相,不負責任地散播傳聞的群眾何其之多。不光是全滅村與企業監獄的事件。如果調查其他與「靈封」有關的類似事件,也隻會陸續找到同樣為此受苦受難的人們的哀號,以及群眾不負責任的各種言行。


    鮮血與內髒,赤紅與漆黑。


    充滿那些東西的世界,到底有什麽值得留戀的地方?


    在「情報之海」中,不需要開口說出內心的疑惑。站在青行燈麵前的「陣內忍」……不,正確來說是他的資料,輕輕伸出了右手,用食指指著站在正前方的青行燈的鼻尖。


    不對。


    嚴格來說,「陣內忍」是指著位在青行燈正後方的「某種東西」。


    那個「某種東西」是什麽?


    青行燈遵從內心的疑惑,緩緩轉頭看向背後。


    就在下一瞬間──


    「……………………………………………………………………………………………………………………………………………………………………………………………………………………」


    當她回過神時……


    「情報之海」已經退去。


    意識從封閉的內界轉往開放的外界。搔弄著鼻孔的腐葉土味道,與殘留在口中的鐵鏽味,這些真實的感受同時壓向青行燈。


    啪答。


    青行燈依然癱坐在地上,低頭看向染滿鮮血的雙手。


    指尖正微微顫抖。


    她吃了人類的血肉。撕裂腹部取出內髒,用純白的牙齒咬碎吞下。


    在妖怪之中,會吸食鮮血生吃人膽的種族並不罕見。凡是致命誘發體,隻要不是透過詛咒或作祟殺人,而是有著殺人習性的妖怪,大多都屬於這種。


    結合


    一百種鬼故事,網羅了各種恐懼的青行燈,自然也具備這樣的功能。雖然還不到不吃人就會餓死的地步,但隻要切換模式,應該就能毫無抵抗地吃下人體才對。


    然而──


    「我為什麽會發抖……?」


    窮凶極惡的怪物驚訝得說不出話。


    彷佛刺進鼻腔深處的鐵鏽味、夾在齒縫的奇怪熱氣、充滿口齒之間的感觸、殘留在舌頭上的黏稠感、卡在喉嚨深處的毛發……


    而這一切總的來說就是……


    「難道是覺得惡心嗎?我這個掌管一百種恐懼,而且淩駕在其上的怪物……居然會有這種跟人類一樣的感想?」


    「青行燈確定失去戰意。」


    咖鏘。周圍響起金屬碰撞的聲音。


    跟小女生一樣癱坐在地的青行燈看向聲音傳來的方向,發現身上掛著同樣印記的大小兩個祝都在瞪她。而大人版的祝手裏還握著發出奇怪光芒的日本刀。


    「我可以這麽認為嗎?」


    「什麽意思……?」


    「百鬼夜行在超常領域是國內最強……不,即便在全世界也是首屈一指的組織,身為這種組織的領導者,這種話我原本不應該隨便亂說……但老實說,我也無法完全掌握目前的狀況,所以才會這麽問你。」


    「……」


    「你……現在仍然是意圖危害人類的存在嗎?」


    「愛說笑。我不需要理由。因為大家如此期望,我才會是現在的我。陣內忍什麽都辦不到。那種家夥無法對我造成任何影響……」


    「沒錯,一介普通的高中生,肯定什麽都辦不到。」


    祝毫不客氣地如此回答。


    然後──


    「所以,你才會因為自己毫無感動而受到打擊不是嗎?」


    「什麽……!」


    「陣內忍或許想把某種溫柔的想法傳達給你,也或許想藉此阻止青行燈。可是,他失敗了。他賭上性命,一如字麵意義被生吞活剝,即便做到這種地步,也還是絲毫派不上用場……而這個事實令你感到遺憾。你學到了悲傷。這不也能算是他的勝利嗎?」


    更何況……


    青行燈是由一百個鬼故事,也就是一百種傳說結合而成的致命誘發體。


    無關於其善惡,她是個對「聽別人說話」這件事非常感興趣的妖怪。不管是別人說的話,還是敵人說的話,對於接收情報這件事,她應該都不會感到排斥才對。


    然而,她無法接收到那些訊息。


    少年不惜賭上性命也要傳達的某種訊息,她連一絲一毫都接收不到。


    最後……


    如果那些話是等同於自己父母之人的遺言呢?


    「不可能……」


    從顫抖的嘴裏吐出了話語。


    沒錯,她的嘴巴不知為何違背主人的意願不停顫抖。


    「我可是掌管一百種恐懼,而且淩駕在其上的存在。那種無可救藥又毫無價值的平凡感性,我怎麽可能會有……」


    話才說到一半,青行燈就發現了。


    她發現自己攤在地上的四肢完全使不上力氣。還發現就連不需要用到手腳,光是用一個眼神或想法就能發動的詛咒與作祟,也無法正確鎖定敵人。


    「看來問題不是出在身體構造上。」


    祝冷靜地分析。


    「人類蓄意殺害其他人類所需要的『覺悟』,是不知情的人所無法想像的。隻不過,在人類與妖怪之間,並不見得會產生同樣的感情。」


    「你在……」


    「假如說……不管能力有多麽強大,一旦妖怪得到了跟人類一樣的感性,那就算你擁有一百種『殺人的能力』,還是能以這些能力為基礎衍伸出無限種可能性,最後也還是無法扣下扳機吧。說真的,對於隻想殺掉敵人解決問題的我們來說,這種做法實在是非常令人感興趣。」


    「你在跟我開玩笑吧──────────────────────────────────!」


    彷佛要否定一切般,青行燈放聲大叫。


    靠著與那纖細軀體一點都不搭的爆發力瞬間起身後,青行燈像顆炮彈般衝向祝。她揮出足以將周圍樹木一並切斷的五指利爪,想要一舉砍飛祝的腦袋。


    然而──


    「果然……」


    祝的眼睛連眨都沒眨一下。


    青行燈的指尖不自然地停在隻有毫厘之差的地方。


    「你得到的全新感性,似乎讓你無法對無力反抗的十歲少女痛下殺手。」


    「……」


    「不需要害怕。在教育的最初期,孩子都是透過模仿父母的言行培養情操。當然,因為孩子不是超能力者,所以沒辦法百分之百理解父母的心情。大家都是跟你一樣,擅自做出解釋,當作自己已經理解,繼續邁向下一個階段。」


    祝稍微眯細了眼睛。


    「能夠得到這種理所當然的機會,我覺得你反倒應該誠實感受其中的喜悅。因為你有一個不惜做到這種地步,也要告訴你某種道理的父親。」


    盡管嘴巴上說那是理所當然的機會,也還是有著沒能得到那種機會的少女。


    那名少女年僅十歲,卻不得不擔任百鬼夜行的首領。


    因為親人出手暗殺,使她同時失去了雙親。


    「竟然不是開玩笑……」


    距離隻有短短幾公分。


    可是卻無法觸及少女纖細的脖子,在伸出的利爪微微顫抖的同時,青行燈小聲說道:


    「不能詛咒人、不能害人、不能殺人……這樣的我,到底該怎麽繼續當個青行燈!」


    「雖然孩子是看著父母的背影成長,卻沒有必要連自己的人生都被綁住。」


    這也是祝無法得到的東西。


    正因為少女隻能靠著繼承家業來保護世界,所以才能說出這樣的理想。


    「你的人生由你自己決定。隻不過,前提當然是得先等你償還完所有的罪過。」


    「……」


    青行燈沉默了好一陣子。


    即便擁有跟山一樣多的凶殘殺人手段,現在的她卻無法將之用於原本的用途。由於陣內忍犧牲自我的行動,讓她得到了嶄新的感性,導致她的一切武器都被這個極為奇怪的保險裝置鎖上了。


    「你不殺我嗎?」


    「雖然在你做了那麽多壞事後,要找出不用殺掉你就能讓眾人信服的方法還比較困難……」


    連祝自己都傷腦筋地歎了口氣。


    「但陣內忍所發現的『可能性』,有著讓我挑戰這道難題的價值也是事實。簡單來說,在這裏殺掉你,我們將會永遠失去致命誘發體的無害化程序,而這實在是太可惜了。當然,讓妖怪生吃人膽這種做法太不成熟了,但如果能加以分析並且重新建構,改成人畜無害的做法,應該能在這個狹窄的業界裏掀起一場革命吧。」


    怎麽會有這種事?青行燈突然覺得眼前一黑。


    被人一腳踢到離恐懼與絕望最遠的地方。


    結果反而讓她見到了光明。


    難道那名少年是預料到會有這樣的結果,才把自己的肉體白白送給青行燈?不,從進到青行燈體內的陣內忍資料看來,他並沒有想到那麽多。但那不是問題的關鍵。即便沒能算無遺策,也會有別人幫忙補足。人與人互相連結,最後以誰也無法預測的方式了結事件。即便並不完美,也要盡早解決事情,並且盡量減少損失。


    換句話說,就連這一連串的偶然,也全都是「陣內忍」的傑作嗎?


    那是有如稻稈富翁般在不知不覺中連結眾人的力量。而那股力量正麵對上了青行燈這個一人獨自解決一切的係統。


    實際過程僅有一分鍾。


    他趕走大惡魔潔莉卡、解除青行燈的戰力、把百鬼夜行與青行燈集團之間的戰力差距擴大到極限,還反過來給予投降的機會……不但如此,為了避免「全員皆被虐殺」這樣的結局,甚至還給了身為敵人的青行燈集團小小的交涉材料,然後自己才消失。


    想到這裏。


    青行燈的嘴角靜靜地扭曲了。


    「不……」


    「……?」


    「還沒結束。我們這邊還有那家夥在。」


    語音剛落。


    鏘──!彷佛把許多細絲揉合成堅韌的繩索般,附近一帶的氣氛突然變得異常緊繃。


    有某種東西來了。


    不是大惡魔潔莉卡,也不是掌管一百種恐懼的青行燈。


    祝還能想到的其他敵人就隻有──


    (在病魔的報告中,有一位術士直接擊落了我方的移動據點。對方八成就是在跟招集而來的絕大多數成員自相殘殺後,像是蠱毒般煉成自己肉體的那名男子……)


    「青行燈!如果你不想讓陣內忍的努力白費,就快點阻止他……!」


    就在祝差點忍不住這樣叫出來時,她把話吞了回去。


    因為眼前的青行燈露出奇怪的表情。那是無法單純分類為喜怒哀樂的表情。


    就像是一直暗中準備的生日派對在舉辦當天被人搞砸。


    也像是在沒得到任何人祝福的生日當天最後一刻,所有親朋好友突然給了你一個驚喜。


    兩種完全相反的情況同時發生。


    連她自己都不曉得該如何看待這樣的情報……


    「就憑我的命令是阻止不了他的。不管哪一位成員出麵勸阻,他都絕對不會停下。」


    青行燈如此呢喃。


    因為──


    「就某種意義上來說,裁木和是能夠自由操控比我更加扭曲的超常之力的怪物。」


    4


    轟──!一道黑色旋風卷起。


    我花了點時間才意識到,那是名叫裁木和的黑色西裝腹語師在「移動身體」。


    利爪在離我胸口隻差一點的地方揮空,大大撕裂了我的上衣。


    能撿回一條命並不是我的功勞。


    第一個功臣,是抓住我的肩膀全力往後跳的魅魔。


    第二個功臣,是可能因為我將她從潔莉卡手中救出,而對我感到「虧欠」,趴在地上伸手施展「某種術法」的瑪格麗特。


    惡魔與魔女。


    在兩種西洋式超常的幫助下,也隻能讓敵人的攻擊稍微偏離幾公厘。


    這家夥……


    難不成不光是潔莉卡,他還能利用其他妖怪的能力嗎!


    「你的體質還挺有意思的。」


    我和魅魔勉強倒退了幾步,試圖拉開雙方距離,但裁木和依然毫無感動地說:


    「照理來說,光是我發出的殺意,應該就能讓你的雙腿動彈不得。難道這也是那種能對任何妖怪展現親和力,並且中和恐懼的聯係之力的效果嗎?」


    「嗯?」


    「雖然跟蘭園幸的能力屬於同一種係統,但效果範圍更廣,而且不分對象。如果能夠自由駕馭這種能力,甚至有辦法獨自重現百鬼夜行這種現象吧。」


    這些話讓我心中有種不好的感覺。


    為了得到具體答案,我咬破拇指,品嚐鮮血的味道。


    無數妖怪呼應「小忍」的哭聲,為了追殺吸油鬼而大舉襲來。明明沒有任何人不好,卻還是確實扣下了導致悲劇的扳機。


    透過外部儲存裝置得知真相後,我順著內心的感情說道:


    「開什麽玩笑……」


    「原來如此,就是因為會說這種話,這個世間的超常才會站在你那邊吧。」


    耍帥的話也說了,但接下來該怎麽辦?


    裁木和到底借用了哪種妖怪的力量?隻要沒搞懂這點,就沒辦法找出破口。而如果要正麵對決,肯定也會難以爭取時間。


    「想要提示嗎?」


    裁木和的提議讓我們為之一愣。


    瞪著緩緩攤開雙手,麵不改色地站著的黑衣男子,魅魔在我耳邊小聲說道:


    「(……主人。)」


    「(我知道,如果他不是老實過頭,傻到把自己的能力拿出來炫耀,就肯定是想要擾亂我們。不過,反過來說,難道他的能力有著不隱瞞就會曝光的『秘密』或『弱點』嗎?)」


    對方沒等我們把話說完。


    彷佛直接輸出整篇文章一樣,他接著流暢地說出下麵這些話。


    「第一,裁木和能以肉眼看不見的速度移動。」


    轟──!黑色旋風再次發出怒吼。


    這次魅魔繞到我身後,將雙手穿過我的兩腋,把手指放到我的胸口上,像是雲霄飛車的安全杆一樣緊緊固定住我的身體,準備就這樣抱著我飛向上空。


    「嗚……!」


    「呀啊!」


    在起飛之前,我及時抓住了唐傘與提燈。


    啪沙!在聽到魅魔拍打翅膀的聲音時,我們已經離開地麵二十公尺了。


    ──天狗、火車、飛腳狐、鐮鼬、山姥、吸油鬼,在能夠繞到對方前麵這層意義上,會連續嚇唬目擊者兩次的野箆坊,或許也能算是腳程很快的妖怪吧?


    「第二,裁木和能在遠方粉碎目標。」


    黑色旋風平息,再次變回黑衣人影。


    停下腳步的術士像是小孩子在玩耍一樣,用右手做出手槍的手勢。目標是染成橘紅色的天空,也就是我們。


    首先,我跟魅魔一起被某種力量擊飛到旁邊。


    下一瞬間,我們兩人前一刻所在位置的空間整個被壓縮了。在中心點漂浮著一個拳頭般大小,還會發出橘色光芒的球狀物體。我發現那個彷佛想起重力般筆直落下的東西,其實是漂浮在空氣中的塵埃壓縮發熱後的產物,這才感到背脊發寒。要是被卷入那種現象,隻要一擊就會粉身碎骨!


    「剛開始的那一擊應該是瑪格麗特伸出的援手吧。可是,我不認為她能一直成功掩護我們。更何況,現在的魔女沒跟任何對象締結契約,那位術士的本領也不是蓋的!」


    「這我明白!」


    ──翻枕妖、山姥、犬神、殺生石、土蜘蛛、鵺、古椿、座敷童子、養蠶神。雖然會到處散布無形詛咒與作祟的妖怪,視條件而定可以有許多種,但考慮到剛才那招「快速移動」,條件就都不符合了。頂多隻有山姥比較可疑吧?


    「第三,裁木和能夠預知目標未來的位置。」


    不會吧……


    這次我總算感到眼前一黑,彷佛整個人突然被人切斷電源一樣。


    黑衣男子的行動並不起眼。他就隻是站在休耕水田裏,將對準天空的食指稍微動了一下。可是,那個動作是決定性的證據。我很明白他正精準地追著逃到橘紅色天空的我和魅魔。


    「主人!」


    「還有希望!可惡,那家夥使用的到底是哪一種妖怪!」


    ──件、囀石、座敷童子、狐神。該死,山姥的可能性消失了!明明得到越多提示,應該就能越接近「秘密」與「弱點」,但現在反倒把我搞得一頭霧水。再這樣下去,在我找到線索前,我們就會被擊落。


    「不,你不需要勉強自己找出敵人的真麵目。」


    就在這時,另一道聲音突然響起。


    咚──!


    沉悶的聲音在同一時間轟然響起。聲音來自裁木和的胸口中央。有一隻女人的手臂從他背後猛然貫穿到胸口之外。


    能辦到這種事的人就隻有一個。


    隻要遇到她就會死……那名女子


    就是能讓人沒辦法不這麽相信。


    「菱神……舞……」


    「隻要知道你仰賴的是超常之力就夠了。如果是能夠把各種妖怪一並殺掉的我,就不需要像我妹妹找犯人那樣仔細分析敵人能力。」


    即便是在這種情況下,黑衣男子也依然麵不改色。


    隻有從嘴角流下一道紅黑色的鮮血。


    然後──


    「第四……」


    不可思議的是,他還能繼續說話。


    明明心髒都已經被挖出來,在生物學上確實已經死亡。


    「數字的概念對裁木和不管用。」


    我聽到啪答一聲。


    啪答啪答啪答……同樣的聲音不斷響起,越來越大聲,逐漸占據我們的周圍。


    正因為我們借助魅魔的力量在空中飛舞,才能比任何人都早一步發現眼前的異狀。


    簡單來說──


    我看到一大群同樣穿著黑色西裝的男子。


    名叫裁木和的冷酷男子們占據了眼前的田園風景,人數就算粗略估算也至少超過一百。


    「這家夥是怎麽回事……?」


    我已經連感到背脊發寒的閑工夫都沒有了。


    「他到底利用了哪種妖怪的力量!」


    5(3rd person)


    「裁木和」用視線捕捉到了在田園地區的休耕水田裏飛奔的菱神舞。


    菱神舞之所以還能繼續行動,不被那股巨大的殺意壓垮,都是多虧了在陣內忍的「中和恐懼」能力還管用時,殺害了其中一名「裁木和」,藉此體認到對方並非絕對無敵。


    即便如此,他也不認為這是什麽大問題。


    在輕鬆超過三位數的群體中,並沒有核心這個概念。因此,他們的視覺、聽覺、嗅覺、味覺、觸覺也全都是統合在一起的。在擁有能像昆蟲大腦般統合所有感覺器官的整體意識的同時,還能將意識同時轉移到所有個體的那種感覺,或許已經不是隻擁有「一種視點」的人類所能體會的了。


    如果硬要比喻的話,比起生物,那些家夥更像是一個係統。


    感覺起來就像是從有著無數螢幕的遠端警衛室,在難以數計的監視器之間切換,持續搜尋並監控目標。


    「「「就這樣?」」」


    他們用右手比出手槍的手勢。


    超過一百根食指同時對準菱神舞。以舞為中心,像是朵盛開的巨花或煙火。


    那種可以一發擊墜一萬公尺高空上的戰略轟炸機的高射炮攻擊,化為爆壓從四麵八方襲向菱神舞。


    其數量與威力自不待言,更何況「裁木和」還擁有預測未來的能力。他無論如何都不可能射偏。


    「「「無力的好人就隻有這點程度的實力嗎?百鬼夜行?」」」


    「啐!我說過了……我隻是拿錢辦事的傭兵!」


    因此……


    雖然菱神舞不斷左右閃躲,靈活描繪出流線型的軌道,但她的努力並沒有得到回報。


    轟!一塊景色扭曲了。為的是壓榨空間本身,把菱神舞卷入其中。


    但敵人沒那麽容易解決。


    菱神舞也是受人忌諱的「菱神之女」。


    在攻擊直接命中的前一刻,舞用右手貫穿了身旁其中一位裁木和的胸膛,然後就這樣拿來揮舞,用裁木和自己的肉體當成盾牌防禦炮火。


    「裁木和是能操控神秘妖怪的怪物。可是,隻要利用那怪物本身的力量,就能擋下那怪物的攻擊。就跟矛與盾的道理一樣。而令人愉快的是,這裏有超過一百位的裁木和,不管走到哪裏都能找到!可說是取之不盡,用之不竭!」


    在她喊叫的同時,咒術射擊依然接二連三地襲來。


    在被當成盾牌的裁木和失去原形粉身碎骨之前,持續奔跑的舞就已經襲向下一位裁木和。她得到了新的盾牌,然後不斷重複這個過程。在舞靠著消耗人肉盾牌確保安全的同時,也能削減「裁木和」的總數,逐漸把對方逼入絕境。


    那是有如惡夢般令人作嘔,卻能一石二鳥的最佳戰法。


    但是……


    「「「原來如此,看來同樣的招式不會對你一直管用。」」」


    無數名「裁木和」像是事先說好般說出了同一句話。


    就連被舞拿來當成盾牌,早已變得傷痕累累的家夥,也是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


    「「「那……我就拿出下一招吧。」」」


    「咦?」


    她還來不及加以提防。


    「「「第五,一旦裁木和被逼入絕境,就會自我引爆,到處散布詛咒與怨念。」」」


    「糟了……!」


    舞使勁揮舞右手。胸膛被貫穿的「盾牌」飛了出去,像是打保齡球般一次撞到好幾個「裁木和」。細瘦的身體以傷口為中心往外膨脹,最後跟水球一樣爆炸。赤紅的霧氣噴向四麵八方,讓保齡球瓶一股作氣同時腐爛。


    (這家夥已經不能拿來當成「肉盾」了。接下來就用玩方塊遊戲的要領,以誘發連鎖爆炸的方式減少敵方人數吧。隻要算好爆炸的時機,說不定還能順便讓裁木和射偏。隻是……)


    「「「第六……」」」


    「可惡!你真的隻有引出妖怪的力量嗎!你這家夥該不會是現在當場設定能力的吧!」


    自己叫了出來後,舞立刻就想到了什麽。


    (等等……)


    「原來是這麽回事……不管我們如何思考,都完全想不出你到底利用了哪種妖怪。還有這些彷佛現在當場替自己設定出各種方便能力般的現象。你這家夥跟以往的『靈封』與這個業界的術法從根本上就完全不一樣。你所使用的能力其實是……!」


    「「「裁木和是汙穢的象徵,光是碰到就會被詛咒。」」」


    直接攻擊等於被封印了。


    舞一邊咂嘴一邊從長靴拔出裝有滅音器的手槍,同時從熱褲口袋裏拿出人形木牌。像是要刷看不見的門禁係統讀卡機一樣把木牌垂直往下一揮後,空間就啪的一聲裂開了。有著短袖和服少女外型的式神探出頭來。


    「送葬的龍姬」──


    那是菱神舞對外宣稱一旦叫出這家夥,就等於她幾乎已經戰敗的超常存在。


    「無力的好人不過就是這種程度嗎?」


    對此,其中一名「裁木和」像是要代表眾人一樣,模仿腹語師緊閉著嘴巴如此說道。


    為了跟往常一樣,確實地把目標逼入絕境。


    「告訴我,百鬼夜行。強大的正義何時才會到來?」


    6


    在這種情況下,就算飛在天上,也不保證安全了。既然對方擁有大量的遠距離攻擊手段,在無處可躲的天空,反而隻會成為絕好的目標。隻不過,就算我們沒頭沒腦地降落到地麵,也還是會被難以數計的「裁木和」襲擊。


    如果要降落的話,我們該在哪裏降落?如果要尋求幫助的話,又該找誰幫忙?


    ……


    「魅魔,麻煩在那座樹林裏降落!百鬼夜行的首領八成就在那裏!」


    「不會吧!因為歐洲安全部隊那件事,她應該恨死我了耶!」


    雖然她想也沒想就猛烈反對,但她似乎也明白,就算繼續在這裏糾結,也隻會被「裁木和」擊落。於是,魅魔心不甘情不願地聽從了我的指示。在聽到百鬼夜行這四個字的瞬間,唐傘與提燈就緊緊閉上喋喋不休的嘴巴,變得跟借來的貓一樣乖巧聽話。


    重新這樣一看,眼前的光景果然很奇怪。


    首先是祝。就我所知,她應該是名十歲左右的和服少女,但她身旁現在還有另一個成長為火辣美女的祝。仔細一看,年幼的祝的五隻手指上還係著


    疑似操偶用的細絲……


    然後是青行燈。雖然她像個弱女子一樣癱坐在地上,但不光是嘴邊,就連和服上都沾滿了紅黑色的液體……嗚,那些該不會都是我的……


    「嗚嗚嗚……爸爸……」


    「嗚!實際聽到別人這麽叫,對個高中生來說果然有點難受……!」


    「怎麽辦……你害得人家沒辦法好好操控體內超過一百種的超常之力了啦!我從今以後到底該如何是好!」


    「嗚哇……!不要直接抱過來啦!惡心死了!難不成這些黏稠的神秘物體全是我的……嗚哇!」


    「我已經完全看穿你最討厭的行為了。因為在構成我的一百個鬼故事之中,也有『陣內忍』的故事!」


    青行燈一邊從雙眼發出藍色閃光,一邊用臉頰磨蹭我的身體。


    這家夥可不是因為改過向善,才會跑來向我撒嬌。


    隻不過是因為她現在最多就隻能做出這種程度的害人「行為」,她本人的「想法」依然百分之百是想將我徹底擊潰!舉例來說,就像是把身長三公尺的食人虎變回玩偶般大小的幼虎一樣……!


    話說回來,我雖然承認眼前的青行燈幾乎等於是我在全滅村事件中生下的孩子,但隻讓我一個人背負所有責任是不是有點奇怪?叔叔和菱神姊妹,還有其他人都得幫我分擔責任才行!尤其是惑歌小姐!我之後得跟她好好談談未來的事情!


    「你……你是……?」


    就在這時,另一位妖怪也大吃了一驚。


    那妖怪就是用畫有一顆大眼睛的鬥笠遮住大半張臉,打扮得像是農夫的還願神。


    「吸油鬼,怎麽了嗎?」


    「你是……陣內忍對吧?可是,你不是已經……」


    「我並不曉得詳細的原理。可是,我並沒有忘記你這位還願神,所以你大可放心。」


    「嗚……嗚喔喔喔喔喔!小子啊啊啊啊啊──!」


    「嗚哇!老頭子你想幹嘛!」


    光是全身染成一片赤紅的超大型嬰兒就夠我受的了,沒想到居然還被個感動得痛哭流涕的老頭子抱住!這種後宮實在太過瘋狂,徹底顛覆了我的常識!


    「魅魔!你快過來!為了平衡一下,你也快來抱住我吧!現在這樣是不行的,這裏果然還是需要真正的賣肉角色啊啊啊啊啊啊──!」


    「我才不要,幫助別人的感覺超級惡心。你到底把惡魔當成什麽了?」


    另一方麵,年幼的祝伸手扶額,傻眼地歎了口氣。


    「唉……你們到底是來做什麽的?」


    「裁木和。」


    我一邊盡可能地把青行燈那張被(我的)鮮血弄得髒兮兮的臉和老頭子拉開,一邊說出那個名字。


    「如果不想辦法擺平那家夥,事情就無法平息。雖然菱神舞正在應戰,但麵對那種怪物,天曉得她還能撐多久。」


    「我明白。幸好『五本指』目前都還健在。隻要把他們全派過去,就能在短時間內一口氣解決對手……」


    「不行!要是用了那種方法,這個村子會從地圖上消失!你們可能覺得無所謂,但那對我來說就跟世界末日沒兩樣啊!」


    「那不然你要我怎……」


    祝的話才說到一半。


    嘶磅──!


    一道清脆的聲音響起,從遠方飛過來的犬型妖怪一頭栽進樹林的腐葉土之中。


    「真……真是一記漂亮的指叉球。到了打者麵前才猛然下墜……」


    「也隻有菱神舞會做出這麽亂來的事情了。」


    祝邊說邊曲膝蹲下,把妖怪從腐葉土裏拔了出來。那家夥正是經常跟在舞身旁(而且總是為此操心費神)的脛擦。


    「啊,祝大人!」


    「既然你直接被丟回本陣,那應該是有相當要緊的急事吧。那些繁文縟節現在就免了。到底發生什麽事了?」


    「正……正是如此!為了把關於裁木和的已知情報轉達給祝大人,舞小姐特地拜托我前來稟報!汪汪!」


    「說來聽聽。」


    得到祝的允許後,脛擦不知為何在少女手中正襟危坐。


    「裁木和似乎不是像『靈封』或術法那樣,透過借用現存妖怪的能力與特性來施展超常之力。」


    「……也就是說,他是像病魔那樣,以源於自身的壓力與精神性為食糧?」


    「不。他已經遠遠超越常人,化身為不屬於人類的超常存在了。」


    這句話是什麽意思?難道那家夥已經完全擺脫世俗的煩惱,變成仙人了嗎?還是因為傲慢到了極點,或是因為對人世懷恨在心而變成天狗了嗎?


    就在腦海中浮現出這些天方夜譚時,我的身體突然僵住了。


    等等,難道說……不,不可能會有這種事吧!


    「正確來說,裁木和並非是利用現存的妖怪,而是創造出全新的妖怪。換言之,他是以自身的血肉為材料,重新組裝出名為saikikazu的妖怪。」


    我們有好一陣子都說不出話。


    然而,時鍾的秒針還是會前進。當我們在這裏發呆時,百鬼夜行與青行燈集團,以及菱神舞與裁木和的戰鬥也依然還在進行。現在可不是逃避現實的時候。就算逼迫自己,也得趕緊想點辦法。


    「難怪……」


    我好不容易才小聲擠出這句話。


    「不管我怎麽想,都找不到符合條件的妖怪。這也是理所當然的結果。就算翻閱妖怪圖鑒,就算調查妖怪迷的網站,也不可能找得到。因為那是那家夥自己創造出來的妖怪!」


    「就思想來說,他的目標應該跟惡鬼羅剎的那些人差不多吧。也就是將人類變成妖怪。不過,那些人的主要方針應該是跟現有的妖怪融合,還不至於會有創造出全新妖怪這種傲慢的想法。」


    「嗯……」


    就在這時,青行燈發出了有氣無力的聲音。


    「可是,我也是江戶時代的妖怪畫家,以『在百物語結束時出現的各種靈異現象的總稱』為主題,擅自畫出來的青色鬼女。那幅畫明明應該毫無學術價值,卻因為畫家本人太過有名而廣為人知,最後變成公認的事實。這位畫家還擅自創作出許多其他的妖怪。盡管作品名叫妖怪繪卷,但其實裏麵有超過三分之一的妖怪,都是畫家自己的創作。這也是他的著名事跡。」


    憑空創造妖怪,或是加以融合。


    百百目鬼、拂子守、木魚達摩、五德貓,還有青行燈。畫家擅自創造出來並加以設定的妖怪其實並不少……近年的某位超級有名的妖怪漫畫家也曾有過這樣的傳說。


    隻不過,因為妖怪畫這種東西對社會與世態的諷刺意義也很大,就算作品中夾雜著作家個人的創作,也不會被視為捏造受人非難,反而會被視為一種幽默而被廣泛接受。


    可是……


    「也就是說,裁木和的創造力已經達到那種境界了嗎?他不僅僅是把不存在的妖怪登錄在圖鑒上,還成功展現出足以受到眾人認可,跟從數千年前就被人信仰的山神或海神相提並論的說服力。難道他讓這個過程加速完成了嗎!」


    如果真是這樣,那他就是最可怕的創造者了。


    雖然青行燈在正麵對決中也擁有犯規級的實力,但也隻能利用有限的鬼故事,產生出無數種現象。可是,那家夥並非如此。既然身為創造者,那他就能當場創造出自己缺乏的能力。不需要小手段,他打從一開始就沒有極限。


    這大概就是一旦發布出最完美的係統就結束支援的青行燈,與能夠以秒為單位不斷提供更新檔的裁木和的差別吧。


    那家夥有弱點嗎?就算有,應該也早就全部掩蓋掉了吧!


    「雖然舞小姐


    已經用盡各種手段去擾亂裁木和,但果然還是被能夠盡情創造出新能力與特性的裁木和壓著打。一旦超過某個限度,恐怕就再也抵擋不住了。」


    「……反過來說,這也表示隻要現在派出『五本指』,就能靠著戰力差距壓倒他嗎?」


    祝這句話讓一股討厭的寒意竄過我的全身。


    這將會導致最強的五人與大魔王裁木和使出全力正麵衝突。到時候智慧村納骨村會變得如何?在這個我出生長大的村子裏,還有現在昏迷不醒的惑歌與小渚等人,以及躲起來避難的座敷童子和雪女她們……


    而且就算做到這種地步,也不保證絕對能擊敗裁木和。


    要是打不贏的話呢?


    要是連百鬼夜行都不行的話呢?


    青行燈……不,如今已經是以裁木和為首的敵方集團的目的,肯定不是隻有消滅這種偏僻的村子。我想起在金礦島上發生的事件。就是因為害怕這些家夥會引發足以毀滅日本的某種災難,讓自己受到牽連,cia才會試圖逃到國外不是嗎?


    青行燈已經被阻止了。


    但是,我不能對她的後繼者,也就是裁木和置之不理。


    我必須在這裏阻止那家夥,就連萬分之一的可能性都不能留下。


    「……」


    不過,我也很清楚那隻是理想論。


    現實問題是,到底該怎麽對付如此強大的裁木和?該怎麽從他手中得到勝利?對方可以創造出全新的妖怪,隨時都能賦予自己全新的性質或特性。光是破壞心髒或砍掉腦袋,或許早就已經無法阻止他了……


    「……等等。」


    「嗯?」


    「對了。性質或特性的覆寫與嵌入,以及拖曳與連結。如果能夠辦到那種事的話……」


    腦海中浮現出一大堆空轉的齒輪。


    如果維持原狀,就會因為齒輪無法確實咬合,而讓整個係統都失去作用。可是,必要的齒輪應該已經全部擺在箱子裏麵了。再來隻要調整齒輪的位置,讓齒輪確實咬合的話……


    「我曾經在某個地方看過……到底是在哪裏?不一定是最近發生的事。畢竟我才剛穿越回到十年前的過去。用力想,把記憶箱徹底翻過一遍吧。令我在意的到底是哪個場麵……?」


    我咬破拇指,在感受著鮮血滋味的同時,搜尋外部記憶裝置裏的所有資料。


    就在這個時候,某個影像閃過腦海。


    地點是家裏的其中一間客房。座敷童子、滑頭鬼和火車當時正圍在一起閑話家常。一下子聊起某人能在招喚係rpg遊戲裏出場的事,一下子又說什麽座敷童子和雪女都是常客,總之就是在為這些事情爭論。


    ──文化融合與各種妖怪之間的混淆,實在是個麻煩問題。


    「我想到了!」


    我忍不住叫了出來。


    「主人……?」


    「如果裁木和是完美無缺且毫無弱點的妖怪,那我們隻要把那家夥從最強的寶座上拉下來就行了!實際做法就是把他和其他妖怪混為一談,讓設定也互相融合!」


    現實中也存在著這樣的事例。


    比如說,日本原產的產女與來自中國的姑獲鳥。荼吉尼在印度明明是騎著胡狼的女神,到了日本卻因為沒有胡狼,而變成改騎狐狸。還有其他那些隻因為名字很像,或是顏色與形狀很像,就被人們混為一談的妖怪與神獸!


    至於讓不同的存在彼此融合的技術,我心裏已經有個底了。


    畢竟我自己已經親身體驗過了!


    「祝,時間旅行『靈封』能借用一下嗎?就是利用件的預言能力的那種。」


    「什麽!你怎麽會知道百鬼夜行的最高機密……?」


    「別管那麽多了!你可別跟我說不行喔。因為我在這場戰爭的第二輪早早就解決掉潔莉卡,你們的損失應該比上次大幅減少了!第一輪都能使用的設備,第二輪沒道理不能使用!如果你不希望因為裁木和的緣故讓一切功敗垂成的話,現在就立刻去準備吧!」


    沒錯,就跟現在的我能夠讀取「那家夥」的記憶一樣。


    當某個空間裏存在著兩個相同的人物時,即便其中一方死亡,其影響也不會消失。


    那個陣內忍與這個陣內忍,肯定是幾乎完全相同的存在。


    因此,就算從外部進行存取,也隻有記憶會有所出入。


    不過,光是這樣就已經很有威脅性了。這原本就是牽涉到時間悖論的重大異常。而且還事關記憶與人格。要是沒能以正確形式進行存取,導致內容充滿雜訊的話,我的腦袋到底會變得如何?


    外部儲存裝置裏到底存放著什麽樣的資料,其實並不重要。


    假設相同人物a與b存在於同一個空間,然後其中一方死亡,變成有如幽靈般的外部儲存裝置。這裏的重點既不是a也不是b,而是聯係著雙方的那條看不見的線。如果能夠把那條線弄得亂七八糟,不就能從內部把任何強敵都變得支離破碎了嗎?


    然後,隻要利用時間旅行靈封,這件事就會變得可能。


    首先,我們要利用時間旅行靈封,讓相同的個體存在於同一個世界。然後,隻要破壞掉其中一方,就算是不管從外側如何攻擊都毫發無傷的妖怪saikikazu,也有機會對其造成傷害!


    「祝,站在你旁邊的那位爆乳……呃,人偶?那家夥到底是誰的傑作?」


    「是病魔使役者。他結合了數千種菌類,才做出這具能夠完全模仿人類生理現象的人偶。」


    「……不管做得有多趕都無所謂。隻要能大概做出個樣子就夠了。如果是這樣的條件,這種東西最快多久能夠完成?」


    「這種問題得直接去問當事人才能知道。隻不過,這具人偶中加入了我的基因,原本的用途是人造的代理孕母。為了平安生下百鬼夜行的下一任首領,千萬不能有個萬一,所以製作時非常謹慎小心。」


    「結論是……?」


    「我記得病魔曾經做出自己的替身擾亂敵人。如果那種程度的替身也行,我覺得他應該能立刻設計出來。」


    很好。


    得到時間旅行靈封,以及用來與裁木和強製統合的冒牌貨b後,就算是萬事俱備了。


    隻要先用時間旅行靈封讓冒牌貨b(嚴格來說算是一種詛咒草人)跳躍到其他時間軸,過個幾秒鍾再回來,然後讓我們親手破壞就行了。這樣一來,完美無缺的裁木和就會開始讀取某種資料。隻要對讀取過程進行妨礙,切斷那條看不見的線,讓內容充滿雜訊,那家夥的腦袋就會不堪負荷。就算這樣還不足以擊敗他,隻要在那個最強的怪物失去行動能力,變得毫無防備時,拿出百鬼夜行的殺手鐧,就能看見勝算。


    即便不用核子武器的爆炸去抵擋其他核子武器的爆炸,讓戰爭發展成無可救藥的泥沼,也能夠了結這一切。


    終於……


    我確實看到能回歸原本日常生活的道路了!


    就在我這麽想的下一瞬間──


    轟──!遠方傳來驚人的爆炸聲。


    「聲音好像是從病魔那邊傳來……」


    祝小聲呢喃。


    因為在這一輪的戰爭中,潔莉卡的影響很早就被排除掉了,所以戰局應該沒有上次那麽混亂。即便如此,戰爭還是戰爭。到處都上演著無數大大小小的戰鬥也是事實。


    換句話說──


    「就算要請他幫忙,看來也得先等那邊的戰鬥分出勝負才行。」


    7(3rd person)


    雖然戰局依然像是一團亂戰,但如果有人第一輪與第二輪的戰局都看過,應該會覺得戰局變得更井然有序了吧。


    「


    五本指」的精神還能保持正常,同心協力對抗敵人,是最大的關鍵。簡單來說,戰況順利地照著百鬼夜行的預定計畫發展。


    身穿有如特種部隊般的漆黑戰鬥服的病魔使役者。


    用紅布綁在頭上遮住雙眼,還拿著兩挺德製舊式手槍的巫女──巫蠱透視者。


    在染成金黃色的田園風景中,他們兩人背靠著背站著。


    身上掛著同樣印記的夥伴,跟以往一樣並肩作戰。


    「青行燈的氣息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裁木和的氣息似乎變強烈了。」


    「那些家夥的催眠狀態也沒有解除的跡象。」


    「畢竟隻要不動手解除,催眠就不會自然解除。可是,那並不是一般的催眠術,而是利用青行燈的超常之力達成的催眠。」


    「你的意思是……?」


    「隻要他們一度完全失去意識,催眠就會自然失效。這就跟燈火是一樣的道理。既然火種已經沒了,隻要燈火一度熄滅,不管還剩下多少燃料,也不會再次點火。」


    「……」


    聽到這句話後,病魔使役者定睛看向前方。


    在敵方集團中,找出眼下最大的敵人之一。


    「真好……你們真是太帥了……」


    貓鬼使役者──


    少女身穿黃色迷你旗袍,披著貓耳連帽外套,臉和左腿上隨便纏著繃帶。她能驅使身為變種蠱毒的貓鬼,並且不斷自動量產出足以確實殺掉目標的數量,是一位可怕的術士。


    他曾經一度擊敗這名少女。


    如果青行燈沒有從中阻擾,或許早已成功拯救了她的心。


    「啊哈哈!啊哈哈哈哈!為什麽……為什麽大哥哥能擁有一切?為什麽你擁有能夠像那樣托付自己背後的同伴!而我……就算已經墮落到這種地步了,也還是完全找不到啊!」


    在少女放聲大叫的同時,無數黑影頓時屹立在眼前。


    那些黑影全是疫病與厄病的象徵。光是被其利爪輕輕劃過皮膚,全身就會冒泡腐爛,體內高溫甚至會將全身上下的蛋白質都煮熟。


    可是,盡管被成千上百隻貓鬼團團包圍,那名男子依然麵不改色。


    「我已經給過你答案了。」


    並不是因為病魔使役者與眾不同。


    就隻是因為他有著百鬼夜行這個願意收留他的容身之處。


    因此,隻要給這名少女一個類似的容身之處,隻要讓她有個能夠高舉的旗印,或許就能斬斷絕望的連鎖。


    「啊哈哈,可是我聽不懂,什麽都無法體會。因為我是笨蛋,學習能力不好,隻會惹大家不高興。哈哈……啊哈哈……我這人還真是沒用呢。連一點用都沒有……」


    「既然如此,那我就一直教下去,教到你懂為止。」


    轟!伴隨著有如霓虹燈管通電般的聲音,從緊閉的食指與中指前端,射出一把綻放著純白光芒的刀。


    「……你要怎麽贏我?又要拜托在天上飛舞的轟炸機幫你了嗎?」


    「這次跟上次不一樣,沒有菱神舞用雷射幫忙誘導。雖說已經拔掉信管,但以現況來說,沒人知道炸彈會掉到村子的什麽地方。」


    「那你要怎麽辦?光憑地麵上這些戰力,你覺得有辦法壓製住會無限湧出的貓鬼嗎?」


    「巫蠱,你的『眼睛』借我一用……那個可憐的女人連殺的價值都沒有。所以,我要在這裏跟她一決雌雄,讓她重新振作起來。」


    聽到男子用粗獷的聲音這麽說。


    遮住雙眼的巫女依然背對著男子,輕輕歎了口氣。


    「……什麽嘛,結果還是老哥說了算。而且還這麽關心一個比自己妹妹小了快要十歲的女孩,這到底叫人家該做何反應才好?」


    「你說什麽?」


    「不,沒什麽。」


    「……老妹啊,我從以前就經常這麽想了,如果問我被一個超過二十五歲的女生叫老哥行不行,我覺得應該是不行……」


    「你明明就聽到了嘛─────────────────────────────!」


    在距離不遠的地方,大百足與蘭園幸正在對峙。


    「過來。」


    那是有如鈴聲般的短短兩個字。


    光是這樣輕聲呼喚,周圍田地的土壤就大大地隆起,從底下跳出一群比輕型汽車還要巨大的妖怪。土蜘蛛、蟒蛇、蛤蟆……模樣怪異又惡心的動物型妖怪之所以這麽多,主要原因果然還是小幸本身的「體質」。


    (我在這個納骨村遇到的少年──陣內忍屬於超出規格的全方位型,相較之下,小幸則是隻限於動物型,卻能在某種程度上自由控製能力……就像是召喚術一樣。現在的小幸已經幾乎等於是個召喚師了。)


    與大惡魔是否在場無關,那種令人擔心的語氣似乎是青行燈的催眠術留下來的影響。如果不需要祭品也不需要儀式,隻要一聲呼喚就能永無止境地叫出妖怪,那就已經跟真正的戰略兵器沒兩樣了。如果第一線的通靈女巫或祈禱師知道這件事,甚至會為此發出憎恨的詛咒。


    這種能力絕對不能放任不管。


    也不能不小心被別人看到。一定要在這裏封印起來,防止被別人利用。不能繼續讓別人的利害操弄她的人生,就隻有這件事一定要阻止才行。


    『小幸,你有聽到我的聲音嗎?』


    「……」


    她沒有回答。喀嚓喀嚓喀嚓喀嚓!伴隨著金屬利爪互相摩擦的聲響,好幾隻妖怪包圍住蘭園幸,像是將棋的陣型一樣不斷擺上棋子。


    為的是擊敗大百足這個敵人。


    少女用依然受困於催眠術的朦朧雙眼看了過去。


    掛在腦袋旁邊的白薔薇飾品無助地輕輕搖擺。


    「我要……保護朋友……」


    『小幸,我也一樣。』


    「我要創造一個平等的世界。為此……我什麽事都願意去做……」


    『我們根本不需要什麽特別的世界。蜈蚣與蜘蛛隻要能躲在民宅旁邊悄悄過活就夠了,也不需要被任何人發現。事情就是這麽簡單。』


    大百足也開始將力量灌注到自己巨大的身軀。


    這個妖怪原本隻是一隻小蟲子,卻有著在傳說中吃掉龍神一族,差點把對方逼到滅亡的紀錄。也就是「以妖怪為食的妖怪」。而且它過去還曾經為了保護小幸而吃掉一隻貓鬼,變得擁有讓無數毒蟲與害獸互相殘殺的術法「蠱毒」的特性。


    就算蘭園幸叫出了許多妖怪,如果單純比拚硬實力的話,它不會輕易輸掉。


    可是,卻也因此造成了其他問題。


    那就是──


    (……我現在的「毒」太強了。)


    喀鏘!巨大的下顎左右咬合,紫色的奇怪液體從上麵滴了下來。


    (這種劇毒不光會讓小幸身體麻痹,甚至還會殺了她。話雖如此,但這可不是不動武就能阻止小幸的場麵。我現在可說是束手無策。)


    明知如此,大百足依然冷靜地思考。


    (既然這樣,那我就把「毒」稀釋。)


    為了拯救少女,它可以不擇手段。


    (幸好蠱毒是讓毒蟲與害獸互相殘殺,把所有的毒和詛咒集中在最後一隻身上的術法……換句話說,被吃的一方身上的毒與詛咒會被別人奪走。土蜘蛛、蟒蛇、蛤蟆……不好意思,麻煩你們陪我玩玩吧。請你們啃食我的身體,把我身上多餘的「毒」都拿去吧。)


    隻要能把「毒」稀釋,就能在不殺死蘭園幸的情況下讓她昏倒。


    一旦蘭園幸失去意識,那些被不自然地召喚過來的妖怪也會恢複正常。


    這樣就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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