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家的古董店店名是「魔女館」。懸掛在店外的木製招牌,則是以意大利文雕刻著 casa de straga」。


    爸爸開始經營古董店的生意,是在我上幼稚園的時候。那時的我,最喜歡的就是魔女了——當然,現在的我也一樣喜歡。


    所以,爸爸在幫古董店取名字時,我似乎說過這樣的話。


    「一定要取名叫作『魔女之家』,如果不取這個名字,我就要離家出走!」


    聽說我抱著一隻耳朵快斷掉的兔寶寶布偶,鬧著別扭這樣說道。


    直到現在,媽媽還會語帶驚訝的說:「你呀,從小就是堅持己見的小孩,對於這件事,更是固執的不得了。」


    雖然說我們經營的是古董店,但是販賣的並不是古畫、雕刻和日本古董,爸爸打算經營一家以歐洲家具與日用品為主的店,經過深思熟慮,最後就決定取「魔女館」這個名字。


    「這真是一個可以吸引顧客的好店名啊!」


    直到現在,我還記得店裏的木製招牌掛上去那天,爸爸很滿意的這樣說道。當然我自己也很滿意,我相信住在取名為「魔女館」的家裏,總有一天,我一定也可以成為魔女。


    「魔女館」位於魔法婆羅市的住宅區內。


    魔法婆羅市是一個擁有悠久曆史的城鎮,在我家附近,有許多著名的寺院與神社。而我們家門前,是禁止車輛通行的行人散步道,路旁有一條小溪,十分適合散步。在開著櫻花的春天,與紅葉正好的秋天,都會有大批觀光客漫步其中,而這些觀光客也會成為我們的客人,讓「魔女館」生意格外興隆。


    「魔女館」改建自古老的自宅洋房,裝修成店麵之後,更顯得時髦摩登。


    要走進店裏,要穿過灌木叢修剪而成的大門,踏上庭院裏的紅磚瓦道。


    一推開玻璃大門,就是古董店了。整體來說十分寬廣。


    在溫暖的午後,還可以在庭院草坪上的桌子旁喝下午茶。


    雖然也有不少人以為這裏是咖啡廳而誤闖進來,但是店裏的小咖啡座,可是古董店vip專屬的喔。對於購買高價古董的客人,媽媽會在這裏招待他們紅茶和手工餅幹。我覺得如果在菜單上增加冰淇淋聖代,順便經營咖啡廳也不錯,可是媽媽說:「這樣的話就太過忙碌了,不可能開咖啡廳。」


    我們家大概就是一個這樣子的地方。


    店裏販賣的古董商品,都是爸爸從各地搜集而來,當然在日本的拍賣會上,也收購到不少物品,但是爸爸對歐洲的拍賣會比較厭興趣。有時候在進貨時,店裏會出現小山丘般的成堆木箱,爸爸也會叫我拿抹布幫忙整理。


    我和五月到達店後方的倉庫時,今天到貨的木箱已經堆得像小山一樣高,爸爸正著手打開大木箱,從裏頭取出貨品。


    「喔!五月同學,歡迎歡迎!真是幫了我一個大忙。」


    五月因為十分喜歡古董,所以偶爾會到店裏玩,向爸爸請教一些與古董有關的知識,也會幫忙擦拭家具。這個五月啊,受到長輩喜歡的程度,簡直不可思議。


    「這就是娃娃屋嗎?」


    「對啊!體積相當大吧?」


    放置在倉庫地上的娃娃屋,足足有到我腰際左右的高度。是一棟外表帶著氣派感、兩層樓的西洋建築,上麵有著許多窗戶。


    但是不知怎麽了,我有種奇妙的感覺……。難道說,這是真正的「魔女館」嗎……?


    #插圖


    「這個娃娃屋,真的叫做魔女館嗎?」


    對於五月的提問,爸爸指著娃娃屋的玄關處說:


    「你看!這裏不是有寫嗎?」


    娃娃屋的玄關旁,鑲嵌著一塊小金屬牌,雖然又小又舊,字跡難以辨認,但是上麵的字母,卻有似曾相識的感覺。


    「這不正 casa de straga嗎?」


    「是啊!跟我們家的招牌一模一樣。」


    「好厲害!真是巧合!」


    我的心情突然雀躍起來,超級開心的。因為真是太奇妙了,竟然是一個跟我家同名的娃娃屋呢!


    「這是在羅馬的拍賣場找到的,爸爸無論如何都想把這個娃娃屋買回來,但是美國的古董商也想要,所以競標價格就一路飄漲。娃娃屋是由上等的桃心木打造的,做工也十分精致,雖然年代久遠,卻毫無損傷,一定是哪個貴族公主用過的玩具吧?」


    經爸爸一說,這個娃娃屋果然有一種幾可亂真的精致,讓人覺得格外別致。


    「爸爸,裏麵可以打開來看嗎?」


    「應該沒問題,它是做成活動式的,你看。」


    爸爸像拉開門片似的,把娃娃屋正麵的牆壁左右打開。真是太奇妙了!整間房子的構造一覽無遺。


    一樓正中間的地方是玄關,正麵有到達二樓的樓梯。


    右邊的房間裏有一個壁爐,看起來應該是客廳。


    左邊有個廚房,牆壁上貼著磁磚,還有幾個櫥櫃。


    二樓右邊的房間,應該是閱覽室或是書房,因為牆壁四周都是書櫃。


    而左邊的那間房間,應該就是寢室了。


    雖然裏麵沒有家具,很難判斷,不過從牆壁上的裝飾跟房間氣氛看來,像是寢室。


    地板就和真正的洋房沒兩樣,仔細貼上了馬賽克磁磚。不論是哪個房間的壁紙,都有星座般的漂亮花紋,做工十分精巧。


    「沒有家具,或是裝飾用的雜貨嗎?」


    「有啊!就是想好好整理一下那些小東西,才會叫你們過來。」


    爸爸打開另一個表麵有點泛白的木箱,撥開防震用的稻草後,從木箱底部露出幾個黑色的上好木箱。


    「雖然有點灰塵,不過你打開瞧瞧。」


    我打開沉重的木箱蓋子一看,裏麵裝滿了縮小版的廚房用品。除了常見的湯鍋、平底鍋和杯盤,還有類似燒柴的火爐。


    「這個就是廚房用的火爐喔。」


    我可是古董店的女兒呢!這種小常識,我當然知道囉!


    五月打開的箱子裏,裝著小沙發、小桌子、小椅子還有小櫥櫃。雖然全是迷你尺寸,但都是由實木打造而成,相當精致。


    「哇!你看這個,很棒耶!」


    打開小衣櫥一看,我大吃一驚,因為裏麵竟然裝著滿滿的小洋裝。再打開另一個櫃子,裏麵疊滿了漂亮的毛巾,每條都是由真正的毛巾布製成的。這麽精美的小東西,究竟是怎麽做出來的啊?


    「這些真是太漂亮了!」


    「好棒、好棒,實在太美了。」


    我和五月完全沉浸在開箱的樂趣當中。不管哪個箱子裏的物品,都像是童話故事中小人兒使用的小道具,每一件都幾可亂真。銅製的小平底鍋、銀製的盤子和燭台,連美麗的瓷器和玻璃台燈,也應有盡有。而且上麵的雕刻、花紋都精巧無比,讓我們看得入神。


    爸爸不時拿著放大鏡,仔細欣賞小道具,邊看邊點頭。這個娃娃屋,是連爸爸都佩服的迷你藝術品呢!


    「哇——你看你看!這個,莫非就是魔法藥水!」


    我們往五月打開的小箱子探頭一看,裏麵排列著許多跟小拇指頭差不多尺寸的小瓶子,有茶色、綠色、藍色、淺藍各種顏色。我們看到五月手上拿的小瓶子,上麵仔細貼著標簽,裏頭還裝著不知名的液體。


    「標簽上寫著什麽呢?」


    探頭過來的爸爸發出疑問。


    「是意大利文啊!幫我請蘿拉小姐過來一趟。」


    蘿拉小姐是在我們家工作的意大利人,因為很喜歡日本,所以來到這裏,她的日文十分流利,不過在某些小地方,還挺


    奇怪的。


    我去店裏把蘿拉小姐帶過來。


    來到倉庫的蘿拉小姐一看到魔女娃娃屋,就張開雙手大叫:


    「mamma mia!」


    這句話在意大利文中,就是「我的媽啊」的意思。「mamma」是「媽媽」,「mia」是「我的」。蘿拉小姐驚訝的時候,一定會先說這句話。意思和英文中的「oh!my god!」是一樣的。


    蘿拉小姐是個大美女,跟昔日的一個電影明星奧黛麗郝本有幾分神似,個子小小的,長得很迷人。


    不過呢……,也不一定要在這裏說明啦!反正到時候你們就知道了。她其實也不是什麽怪人,是一個氣質高雅的好人。


    「太美輪美奐了!真是一個貴氣逼人、惹人憐愛的工藝品啊!」


    「貴氣逼人、惹人憐愛」雖然是成語,不過我還是解釋一下好了。


    就是——很高級——的意思。


    蘿拉小姐是為了研究《源氏物語》※這類古典文學,來到日本的,而且她認為自己就活在那個古典世界裏。這不是壞事,偏偏她以為每個日本人都懂古文,這就讓人有點吃不消了。我倒是覺得啊,她講那種快速又饒舌的意大利文,我還比較聽得懂哩!(※日本最古老的長篇小說,至今已經有一千多年的曆史。)


    「這一定是何處的公主殿下大人禦用的玩具吧?如此美輪美奐的娃娃屋,我在意大利從未親眼目睹過呢!」


    「這真是一件好古董吧?如果不是手藝高超的工匠,我想也做不出這麽精致的娃娃屋。花了我不少錢呢!」


    「對了,蘿拉小姐,這瓶子上的標簽是什麽意思?這應該是意大利文吧?」


    「那就容敝人我仔細端詳一番。」


    蘿拉小姐拿起放大鏡,看著這個水藍色的小瓶子。


    「上麵寫著……墜入情網藥喔。」


    「墜人情網藥?是什麽東西啊?」


    「就是喝了會談戀愛的藥水啦!跟亞卡莉一點關係都沒有。」


    爸爸解釋給我聽。雖然我的心裏高興得像要飛起來一般,但是表麵上卻不動聲色,如果我是小狗,大概會掩藏不住得猛搖尾巴吧?


    「哇!這一瓶就很可怕了。」


    「哪裏可怕?」


    這次,她看著一個茶色的小瓶子。


    「上麵寫著:笑到死為止的藥水。」


    「天啊!這個喝下去,豈不是完蛋了!」


    我光想像自己喝下這藥水的樣子,就覺得太可怕了。


    「沒有那種讓任性的天兵小女生喝下之後,會變乖的藥水嗎?」


    爸爸開心的笑著說。——哪有這種藥啊?


    「這一瓶是讓討厭的情人不再愛你的藥水,那瓶是會覺得所有男生看起來都很帥的藥水。咦?這邊還有可以讓魔法失效,由陽光製成的粉末耶!」


    「這是毒藥嗎?上麵畫著骷髏頭標誌。」


    五月手上拿的小瓶子,貼著畫有骷髏頭的紅色標簽。


    「這是讓人類消失無蹤的藥。如果當真,就太可怕了。」


    大家都笑了。因為隻是玩具,所以就不用擔心了。蘿拉小姐緩緩打開另一個未拆封的箱子。


    「這應該是放在閱覽室的書本。全部都是鞣皮封麵的精裝書呢!」


    蘿拉小姐拿著放大鏡,將書名念了一遍。


    「《魔法大全集》、《不會失敗的魔法入門》、《有效的戀愛咒語》……,真有趣。哇!連內頁都是印刷品,逼真至極啊!還有《魔女館的食譜》這種書呢!」


    「食譜是什麽?」


    「就是指記載料理或是製藥配方的書。哇——這本食譜的內頁雖然字體很小,有點難以閱讀,不過都是意大利文,印刷得也很精美,連材料的份量都有詳細記載,一定是出自要求完美的人之手。」


    書本滿滿的裝了好幾箱,而且每本書內容都不同。的確,製作「魔女館」,真是花了不少心力。


    「來!把這些小東西擦亮,再漂漂亮亮的擺飾起來吧!爸爸要把娃娃屋當成我們店裏的招牌。」


    「什麽?要放到外麵去嗎?」


    「我說的招牌,不是掛在外麵的招牌,是把娃娃屋當作招財貓的意思。」


    「娃娃屋變成招財貓……?」


    「不是!不是把娃娃屋變成招財貓,要怎麽說明,你才會懂我的意思呢?」


    爸爸顯得很困惑。


    「老公,你被戲弄了。亞卡莉,不要太過分。」


    媽媽是什麽時候走進倉庫的啊?我說我媽媽啊,總是把我的小詭計摸得一清二楚,我常常想,莫非媽媽才是真正的魔女?不過當我把我的想法告訴五月,五月說,她媽媽也是把她摸得一清二楚。或許天底下的媽媽,其實都是魔女吧?


    「嗬嗬!這小家夥,一眼就被媽媽看穿了。」


    「我看你們大家沒動靜,才過來看看,你們在東摸西摸什麽?還不快把事情做完?五月同學,這裏也請你多幫忙喔!等一下有特製的櫻桃派請你吃。」


    「好!我會努力的。」


    因為這個誘因,我與五月拚命把娃娃屋整理幹淨。誰教媽媽的櫻桃派實在太美味了,美味到你會很想感謝自己誕生在這世界上。不管再不幸的人,隻要吃了媽媽的手工櫻桃派,絕對會變得幸福,它就是這麽美味的派呢。


    不過,這幢「魔女館」,也絲毫不輸給媽媽的甜點,同樣很完美。我在整理的時候,完全樂在其中,它簡直和現實生活的場景一模一樣。


    細心整理過的「魔女館」,被爸爸放置在店裏的正中央,顯得十分氣派,吸引了所有走進店裏的客人。


    「爸爸,魔女館會賣給別人嗎?我不希望你賣掉它。」


    「爸爸並沒有打算把它賣掉喔!這個娃娃屋價格太高了。我覺得肯花錢購買的人,應該也很罕見吧?」


    「如果是這樣,那就好了。」


    聽到爸爸這樣說,我安心多了。看著這幢娃娃屋,總覺得就像是守護神降臨我家,讓我有一種無比幸福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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