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解答


    冰冷的雨滴擊打著各家各戶的屋頂,淋濕了製服的衣肩。


    初下之時彷如將遠方的景色抹得煞白的雨水,有種很快就會停歇,又會久下不停的感覺。從警車上下來的刑警們連傘都沒撐就默言地朝著目的地走去。柏油路麵上的裂縫開始形成了水窪。


    袴田突然想起妹妹還是小學生時的事情。因為遠足的那天早上正好也是這樣的天氣,所以對背起登山包和水筒全副武裝的柚乃非常擔憂來著。那時的雨是一直落下去,還是停下了呢——


    “是城峰有紗的自行車。”


    到達目的地的時候,搜查顧問從袴田等人的身後出聲說道。隻有他一個撐著折疊傘的裏染用手指著路邊的女裝自行車。


    “她果然先看穿了犯人的身份。”


    “她現在就在這間屋子裏嗎?跟犯人一起?”


    “是啊刑警先生。恐怕她是想要規勸犯人自首吧。狀況相當危險。還是趕緊點為好。”


    警部並沒有坦然地接受這番話。他像是感到猶豫似地撫著後腦。


    “可是,既沒證據又沒逮捕令就貿然闖入的話……既然城峰有紗正在勸說對方,犯人也有可能會聽從勸告吧……”


    “刑警先生,請你別搞錯該看的東西。犯人從背後襲擊了桑島法男,緊接著又殺害了城峰恭助。而且被害者可是遭到兩次毆打。不是一次而是兩次。是帶著明確的殺意去毆打的。”


    “…………”


    “最好還是趕緊點。”


    裏染的聲音相當認真。警部把細長的眼睛轉向被傘遮住臉的顧問。袴田也能理解上司糾結的理由。


    六月的體育館和八月初的水族館。至今為止他已經兩次這麽支使過我們了。結果如何呢?


    “……白戶先生,為求慎重請你們去封住後門和窗戶。我和袴田從正門進去。”


    撣掉沾在頭發上的水滴之後,仙堂對轄區的刑警們下達了指示。白戶等人點了點頭,往屋子的後麵繞了過去。留下的袴田和仙堂相互遞了個眼色。最後像是要再考慮一次地仰視屋頂之後,兩人也邁出了腳步。


    慢慢地通過前門,往正門接近。


    就在準備按下對講機的時候,從家中傳出了悲鳴聲。


    房門被大力推開,表情驚恐的少女跑了出來。是城峰有紗。身後還有個正在追趕著她的人。


    那個人的表情比起有紗還要驚恐,手上緊握著開刃的菜刀。


    對方不知在叫嚷著什麽。袴田讓有紗藏在自己的身體後麵,仙堂則和那個人物對峙起來。傳來交雜在雨聲中的菜刀被打落的聲音。對方正想往道路的方向跑去,仙堂緊抓著對方的衣服阻止那個人逃跑。兩人糾纏在一起,然後被濕濡的柏油路麵滑到了腳。


    “……噶啊啊啊啊!”


    仙堂伴隨著粗野的喊聲在家門對麵的樓梯上滾落了下去。


    “仙、仙堂先生!”


    袴田飛快地跑下樓梯。仙堂躺在地麵上,正發出低沉的呻吟聲。袴田走到他身邊之後,“我沒事。”他就這麽說著抬起了手,不過似乎因為腿腳疼痛而無法站起身來。


    而對方則是以浸在水窪上的狀態倒在旁邊。大概是摔倒的瞬間仙堂挺身相助吧,對方似乎也隻是輕傷的樣子。不過殺意已經完全湮滅,不見有想要繼續掙紮的動作。憔悴的側臉承受著雨水的拍打,口中吐出虛弱的氣息。


    搜查員們走下了樓梯,把那個人物包圍了起來。


    雖然雨勢逐漸增大,但沒任何人對此在意。所有人都是啞然的表情。


    從這個包圍網之間穿過的少年走上前來。


    他沒有誇耀勝利也沒有對這個結果感到安心,隻是以渾濁的瞳孔俯視著犯人,稍有些寂寞地說道。


    “初次見麵,城峰美世子。——好了。麻煩誰去給她戴上手銬吧。”


    2.解說


    “太慢了。”


    “抱歉,停車場太擁擠……”


    “柚乃早上好~”


    “你們好。”


    梅頭在見麵場所的小賣部前瞪著哥哥,柚乃和香織相互擊掌。拿著花籃的有紗則是對他們低頭問候。身旁的廢材男別說是問候了連正眼也不瞧這邊,邊打著哈欠邊擺弄著智能手機。


    “……是香織學姐把你叫醒的嗎。”


    “真是名推理啊。”


    就算不用推理也知道。


    “領帶最好還是係好點。姑且算是去探病呀。”


    “不要緊。葬禮的時候我會係整齊的。”


    “在本人麵前說這種話可是會被殺掉的喔。”


    哎,能換上製服來就算不錯了吧。不對,可能這也是香織幫他換上的。


    “人都到齊了啊。那麽,我們就出發吧。”


    由白戶帶頭,三名刑警和四個風丘學生朝著五樓的整形外科走去。


    這還是初次來這種大醫院,雖然心中總是覺得這種地方帶有淒涼的氣氛,不過透過鑲著玻璃的電梯看到的中庭卻如公園般美麗。


    散步道的正中有名坐在輪椅上被護士從身後推著的少年。頭頂上方是星期六的晴朗天空。也許是因為傾降的雨水在夜間就已經停下,也可能是因為各種事情都告一段落,感覺天空的色彩比起平時更要明朗。


    要去的房間是五〇六號室。房門上貼著‘仙堂裕次郎’這個名字的牌子。哥哥敲了敲門之後,戴眼鏡的少女打開了門。


    “搞什麽,都來了麽。”


    從臉露躊躇神色的少女身後傳來熟悉的聲音。並非製服而是穿著藍色病服的警部從床上撐起身體。他身旁還有位素未謀麵的中年女性。


    “同事們過來看我了,你們去外麵避讓下好嗎。”


    “是嗎?可是,還有其他必需品……”


    “好啦,快走吧。”


    “三條內褲真的夠了嗎?”


    “快走。”


    看上去就像愛操心的母親和反抗期的兒子一樣。被再三催促的女性終於勉為其難地站起身,她對眾人點了點頭之後,便跟女孩子走出了病房。


    錯身而過時,少女朝柚乃看了一眼。雖然她像是對什麽感到不解似地歪了歪頭,不過最後還是沉默地往電梯走去了。也許她是對於有高中生混雜在‘同事’裏感到奇怪也說不定。她身上穿的是私服,看上去感覺像是中學生。雖然身上帶有與仙堂相似的氛圍,不過形狀姣好的眼睛和嘴巴讓人覺得很可愛。


    “是夫人和千金嗎?”哥哥問。“其實不用請她們回去也沒關係的。”


    “不把工作帶入家庭是我的信條。好了,你們就隨便坐吧。”


    這是個單人病房,深處的窗戶敞開著,溫和的微風從窗外吹了進來。房間的麵積不大,窗邊放置著收納電視和冰箱的櫥櫃,走廊那側的牆邊也擺放著接客用的小桌子和四輪椅子。有點像是商務旅館的房間。是最近的醫院都是這樣子呢,還是因為患者的社會地位呢。仔細想想警部也算是個挺了不起的頭銜。


    右腳上包著石膏的仙堂裕次郎先生(現在才知道他的全名)好像對自己的待遇受寵若驚,臉上還是有點不好意思的樣子。


    “其實不用特意前來探望,又不是什麽大不了的傷勢。啊啊,還勞煩白戶先生你們過來真是不好意思。而且連你們也……”


    “呀~因為平時總是受警部先生關照嘛。”


    “我可不記得有關照過你就是了。”


    他對著香織皺起眉頭之後,這次轉向有紗露出笑容。


    “城峰小姐不要緊吧?事後沒有受到什麽打擊嗎?”


    “啊,是的,我沒什麽……警部先生您的腿怎樣了?”


    “隻是骨折而


    已。兩、三周就能痊愈了。”


    “畢竟隻是從樓梯滾下來而已嘛。”


    聽到這句多此一言的話,拯救了少女的英勇警部臉上的笑容僵住了。發言者現在仍然擺弄著智能手機。


    “……你也來了啊。”


    “說得好像不想見到我來的樣子呢。”


    “你的態度也像是不想要來的樣子啊。”


    “因為昨天為了迎接‘冰果’的最終話而重看了之前的二十一話所以現在困得要命。我可以在刑警先生旁邊睡覺嗎?”


    “袴田,幫我按呼叫鈴。我需要鎮靜劑。”


    “我開玩笑而已。您比我想象中更要精神就最好不過了。”


    裏染把手上提著的紙袋遞了過去。


    “……這是什麽。”


    “為了讓刑警先生在住院期間打發時間而把文庫版黑傑克全集帶過來了。”


    “你是故意要惹火我嗎!”


    “怎麽可能,我是在關心您啊。還有,我已經看過很多次了所以出院後也不用還我了。全部送給您。”


    “我的病房可不是bookoff!”


    再這樣下去可能會影響傷勢,於是柚乃看準時機介入了進來。眾人為了讓警部的心情好轉而把各自的慰問品送了上去。


    柚乃和哥哥送的是禮裝的和果子。保土穀署的警員送的是水果。有紗送的是黃色玫瑰花束,香織送的則是住院用的洗浴用品套裝。仙堂很不好意思地邊“嗯。”“啊啊。”說著邊收下這些禮物,到最後帶著很不情願的表情把裏染的紙袋也收了下來。


    “嗯,就當成是休假慢慢地休息就好了。”


    “我可沒有在這種連煙都不能吸的地方度假的興趣。袴田,搜查本部沒問題吧?”


    “運作正常。大家都很擔心仙堂先生呢。對吧梅頭小姐?”


    “大家都在說幸好滾下去的人不是自己呢。”


    “梅頭小姐,氣氛,看氣氛。”


    在刑警們和仙堂交談期間,有紗把玫瑰花裝飾在櫥櫃上,柚乃和香織從冰箱裏取出綠茶倒入杯子分發給眾人。之後因為沒什麽事可做了,於是眾人便圍坐在小桌子邊上。


    這樣看起來的話,感覺和在裏染的活動室裏休息沒什麽差別(房間的整潔程度倒是相差甚遠)。實際上,坐在椅子上叉起雙腳的裏染就絲毫沒有顧慮傷者的樣子,還是和在自己的根城時同樣邊喝著茶邊百無聊賴地打發著時間。……也許還是別把他帶過來比較好。


    “那個。”


    就在話題停下來的時候,有紗對刑警們搭話道。


    “美世子叔母……”


    先前一團和氣的氣氛如同恢複醫院本來的寂靜般凍結了。不過也許這是已經預想得到的問題,於是哥哥立刻回答。


    “雖然在襲擊你的時候精神相當混亂,不過逮捕後已經能正常地回答問題了。盡管現在幾乎都是緘默不語,殺人的嫌疑倒是已經承認了。”


    “……這樣呀。”


    有紗以幾不可聞的聲音說著,緊握住裙子的下擺。即便她已經被對方用菜刀襲擊過,不過還是難以接受這個事實吧。被害者的母親就是犯人,這個真相對於不是關係者的柚乃等人的衝擊也相當大。


    城峰美世子殺害了城峰恭助。她為何要做這種事呢。那天晚上究竟發生過什麽。疑問堆積如山。不過,更讓人在意的是——


    “裏染。”


    仙堂把綠茶喝完之後,叫起了裏染的名字。


    “有件事想要問你。”


    “什麽事。”


    “你是怎麽知道犯人身份的?”


    少年把還沒喝完的綠茶杯放在桌子上,總算從智能手機上抬起了頭。然後他對白戶點了點頭。


    初老的刑警拿起皮包,從裏麵取出小型美工刀和‘遙控刑警’的書籍,排列在櫥櫃上麵。每樣物品都是留在現場的實物。看來是裏染在事前安排好的。仙堂雖然以責備的視線望向拿出證物的白戶,不過也隻是“事到如今也沒用了。”地說著聳了聳肩而已。


    柚乃和香織重新在椅子上坐好,有紗也像是做好精神準備地緊抿起嘴唇。仙堂保持著在床上撐起上半身的姿勢,刑警們圍站在他的身邊,靜待著搜查顧問的發言。不覺之間哥哥也拿起了筆記本和圓珠筆。


    窗簾如同宣告開演的帷幕般隨風飄蕩起來。


    “那麽,就當做打發時間,請各位聽我說吧。”


    裏染係好深綠色的領帶,從椅子上站了起來。


    3.用刀切斷


    “關於這次的事件,我雖然犯下了錯失眼前大好機會的愚蠢錯誤,不過為了能簡單易懂,就暫且從這種愚蠢的想法開始逐一進行說明吧。要特定出犯人主要需要五個條件。因為我會逐一進行確認,如果有反駁或疑問的話無需顧慮盡管提出。”


    裏染邊說著開場白邊走到窗邊。他從櫥櫃上拿起了其中一件證物。那是裝在被害者屁股口袋裏的,黃色的美工刀。


    “在第一天的現場取證上,我最先關注的是這把美工刀。這把美工刀是被稱為螺釘式的,通過調整螺釘來伸縮刀刃的類型,因為裝在筆袋裏的備用刀片和製造商以及尺寸與其相符,所以被認為是恭助先生的私有物。雖然並無太大特征,不過仔細一看能發現有個注目的地方。刀尖的部分有些許的缺損。”


    裏染把刀刃推出幾公分,指著尖端的地方。


    “雖然刀尖已經生鏽,不過破損的斷麵卻很幹淨。看起來像是最近才破損的。而且如果是幾天前就已經破損的話,恭助先生應該會把那部分的刀刃折斷才對。於是我就從這件事上想到,也許刀刃是在事件當晚的圖書館內破損的。


    假如是在圖書館內破損的話,那原因又是什麽呢?是撞到牆壁或是桌子而造成的話有點難以想象呢。正常人可不會拿著推出刀刃的美工刀胡亂揮舞,而且恭助先生的衣服上也沒有打鬥過的痕跡。既然如此,最有可能的原因就是掉在地板上了。可是,現場所在的書架周圍卻沒發現刀刃的碎片。再說即使刀刃掉在自由閱覽區的地板上,也難以認為會那麽容易就造成刀刃破損。至於原因,就是因為整個自由閱覽區的地麵都鋪著柔軟的地毯。那麽到底是掉在館內的什麽地方呢?工作區?不對,那裏已經被搜查員調查過了。如果有碎片的話應該馬上就能發現。那麽,館內是否還有其他裸露出堅硬的地麵,而且又沒被警察調查過的地方呢?”


    “洗手間嗎!”


    哥哥大叫道。感受到的衝擊似乎更勝於遵守醫院的禮儀。


    “沒錯。雖然不過是個推測,但隻要調查洗手間就能輕易確認。於是我就試著去調查距離現場最近的二樓洗手間。在洗手間內搜尋之後,也確實是找到了刀刃的碎片。”


    柚乃想起第一天的現場取證。


    裏染調查完美工刀之後,就突然前往洗手間。在往那裏走去的途中他給出的回答是“要找的是刀尖”。現在柚乃終於明白他在現場取證時作出奇怪行動的意義。


    “碎片是這把美工刀的一部分,這件事通過第二天大哥提交的報告而得以證實。而且,碎片上還沾附著微量的洗手間地板的素材。因此,是某人將這把美工刀帶入洗手間,並且將其掉落在地板上造成刀刃破損這個事實就已經清楚了。”


    裏染把美工刀當作指揮棒那樣揮動起來,接續說了下去。


    隻有城峰恭助的指紋,並沒有被什麽東西擦拭過的痕跡。”


    “那麽有可能碰觸這把美工刀的人物,就隻有城峰恭助本人,又或是十分注意地戴上手套以防留下指紋的人物了。會采取這種行動的人物,在事件當晚的圖書館內就隻有一個人。”


    “犯人……”


    香織細聲說道,裏染點了點頭。


    “不過犯人好像沒戴手套吧?因為凶器上的指紋被擦拭掉了。”


    聽到柚乃的意見,他“說的也是啊。”再次表示同意之後,


    “確實數字鍵盤和凶器上的指紋都被擦拭了。不過因為那是犯人在行凶前觸碰過的地方。我認為行凶後的犯人,應該是將手帕纏在手上或是用衣服的下擺包住手之類的,相當小心地防止繼續在現場留下指紋。而證據就是,便門內側把手的指紋並沒有被擦拭掉。恐怕是因為犯人離開圖書館的時候,並沒有直接觸碰過門把。”


    “原、原來如此。”


    那麽,是否可能會有沒被擦拭過指紋但犯人卻觸碰過的地方呢。


    “回到正題吧。”他轉回對全員說話的語氣。“通過美工刀上的指紋,帶入美工刀的候補者就能排除到隻剩恭助先生和犯人兩個了。不過另一邊,洗手間的房門又是如何呢?大哥,洗手間的房門有沾著恭助先生的指紋嗎?”


    “不,沒有。”


    “那麽這就表示,恭助先生沒有進過洗手間。剩下的可能人選就隻有犯人了。因此,把美工刀帶進洗手間的就是犯人。而且根據剛才我對袴田妹說明的理由,就能知道帶入美工刀是在殺人之後才進行的。”


    裏染說到這裏停了下來,扭動起黑色的螺釘,把出鞘的刀刃收回美工刀的本體裏。


    床上的仙堂擺出不悅的表情挽起雙臂。


    “總之就是這麽回事吧?城峰美世子她……”


    “刑警先生,解說還在序幕階段。請把對方暫稱為犯人。”


    “啊啊,好的好的……‘犯人’殺害城峰恭助之後,帶走他的美工刀前往二樓的洗手間,然後又返回把美工刀塞回死者的屁股口袋裏嗎?”


    “按道理來說的話就是這麽回事。順帶一說我認為美工刀最初就是放在屁股口袋裏的。如果是從筆袋裏取出的話為避免讓人感到可疑應該會放回那裏的吧。”


    “不過,竟然把美工刀帶進洗手間……”


    “至於拿來幹什麽用,這也很容易想象。既然刀尖是在洗手間裏破損的話,就意味著在那個時刻刀刃就已經推了出來。刑警先生,我們什麽時候會把美工刀的刀刃推出來呢?”


    “……要切什麽的時候。”


    “沒錯。另外還能想到比如擦拭沾在刀刃上的東西,或是折斷刀刃之類的可能性,不過這些都可以否定。因為刀刃上沒發現有擦拭過什麽的痕跡,而且刀刃已經生鏽,所以難以認為那是被折斷過的部分。因此犯人毫無疑問就是在洗手間裏切斷了什麽東西。並且如果美工刀在洗手間裏出入過的話,就能順帶解釋犯人讓刀刃掉落地麵的理由。稍微想象下就能知道,以手掌包著手帕之類的狀態使用這種美工刀是相當困難的,在想要扭動螺釘推出刀刃的時候,由於拿不穩而讓美工刀掉落地麵也並非不自然的事。”


    警部像是在想象犯人使用美工刀的情景而動了動右手,然後“唔嗯。”說著摸了摸下巴。


    裏染繼續說了下去。


    “那麽,對刑警先生所說的要點進行補充之後就是這樣了。犯人殺害城峰恭助之後,從他的屁股口袋抽出美工刀帶到二樓的洗手間,然後在裏麵切斷了什麽東西。之後犯人又返回現場,把美工刀放回了口袋裏。”


    依靠破損的刀刃尖端,約三毫米左右的小碎片,開辟出連接到犯人所在之處的道路。


    無論是來探望的人,還是身為傷者的仙堂,都忘記了前來病房的目的以及右腳的痛楚專心地聆聽著這番解說。所有人的視線都投注在站在窗邊的裏染以及他用右手擺弄著的美工刀上。


    不過,還有很多仍未搞清的疑點。


    “要切什麽的話就算了,為何需要特意去廁所裏切呢?”


    “而且,犯人是要切斷什麽呢?”


    梅頭和白戶代表全員發言道。


    “女士優先,就從大姐姐的疑問開始解答吧。犯人會在洗手間使用美工刀,絕非因為心血來潮或是順而為之什麽的。照明的問題就指示出了這件事。自由閱覽區的洗手間照明是傳感式的,在夜間電源就會被切斷。而且因為二樓的洗手間沒有窗戶,所以比起廁所裏麵還是外麵由於投射進來的月光而稍為明亮一點。要是不依靠手電筒來使用美工刀切斷什麽的話,比起在洗手間內還是在外麵更容易進行吧。盡管如此犯人還是在洗手間內使用美工刀,那就是有不得不這麽做的理由。”


    “……那個理由是?”


    “線索就是發現刀刃碎片的地方。刀刃的碎片確實是在洗手間內找到的。可是地板上卻什麽都沒發現。洗臉台的鏡子上有道裂縫,上麵貼著提醒的紙張,仔細再看還能發現紙張的四個角落有重新張貼過的痕跡。把紙張揭下來之後,便發現右下角的膠帶內側沾著銀色的碎片。”


    實際隨同過進行洗手間搜查的柚乃和哥哥相互對望。


    對,這是最難以理解的地方。碎片會沾在膠帶的內側上到底是怎麽回事?


    “美工刀掉落在洗手間的地板上,這時就造成了刀刃破損。這是無需置疑的事實。不過卻不可能發生飛散的碎片鑽進與牆壁緊貼的膠帶縫隙裏這種奇跡。實際上通過重新張貼膠帶的痕跡就能明白到這件事。總而言之就是這樣的。紙張曾經一度被從牆壁上揭下,被以反麵的狀態放置在地板上。犯人在準備使用美工刀時不小心把美工刀掉在地板上。那時刀尖的碎片就朝著紙張飛去,沾附在膠帶的內側上。於是沒發覺這件事的犯人直接把紙張貼了回去。


    裏染以身體動作進行說明之後,


    “總結起來,就是犯人在使用美工刀前揭下了紙張,使用完後又重新貼了回去。那麽犯人為何要采取這種奇妙的行動呢?能作出合理解釋的答案就隻有一個。”


    “為了看鏡子……”


    有紗小聲說道。


    “對。既然揭下了紙張那就隻能認為是要看鏡子。也就是說,犯人要用美工刀切什麽的時候,無論如何都需要看著鏡子。這就是犯人在洗手間內使用美工刀的理由。”


    鏡子——。確實如果是圖書館這類設施,就隻有洗手間裏才會有鏡子。


    柚乃突然想起考試的第一日。


    那時她慌張地跑進盥洗室,邊梳洗邊在鏡子上看到的東西。自己的臉,還有——


    “那麽,最後就來思考白戶先生所說的疑問吧。犯人要用美工刀切什麽東西?那是能用美工刀切斷,而且切斷時需要看著鏡子的東西。也就是……”


    受這番話推動,聚集在房間裏的人都慢慢地把手放在自己的頭上。仙堂的是黑白交雜,香織的是夾著發飾,柚乃的是垂落到肩膀位置——各人都反射性地用手指摸著那樣東西。


    裏染也捏著垂在眼前的那樣東西,輕鬆地宣告道。


    “頭發。”


    作為證物的美工刀被放回櫥櫃上,發出類似走下一步將棋的聲音在恢複安靜的病房內回響。依稀地聽到從外麵傳來院內放送的廣播音。牆壁上的時鍾正好指著十二點。哥哥以膽怯的聲音開口道。


    “犯人是在行凶後切斷頭發嗎?”


    “就是把美工刀當成剃刀使用呢。話雖如此,當然不可能是切斷大量頭發吧。我認為大概是切掉了少部分的頭發。”


    “你說少部分,但為何要切頭發呢。”


    “犯人在行凶


    後切斷頭發的理由顯而易見。就是因為犯人的頭發沾上了血液。”


    哥哥“啊啊。”地一瞬間露出理解的表情,不過又馬上感到費解。仙堂也在床上發表自己的意見。


    “被害者是以彎身的姿勢受到致命傷的,飛濺的血液都散落在地板上。鞋子和褲子的話就算了,實在很難認為犯人的臉龐或頭發會沾上鮮血。”


    “並不是毆打的時候沾上鮮血的。恭助先生斃命之後,犯人頭發的一部分浸在了以死者的頭部為中心擴散的血液上。”


    “……還真是相當肯定的口吻啊。再說頭發也隻是你的推測吧。”


    “不過我是有證據的。”


    裏染立即回答道,拿起‘遙控刑警’的書籍。然後並不是將寫有死前留言的封麵,而是將書本的翻頁側朝著柚乃等人。那裏沾著像是被什麽細小的東西劃過的數條血痕。


    身穿病服的警部彷如被打個措手不及地睜大了眼睛。


    “這些血痕是我在現場取證上所關注的另一個線索。無論怎麽看都讓人覺得是什麽沾著血液的細小物品跟翻頁側摩擦而形成的。而且沾著的不是一條而是好幾條。於是我就想,能形成這種血痕的東西會不會是頭發呢。可是恭助先生的頭部在倒下後就沒有動過的跡象。”


    柚乃差點忍不住叫出聲來。現場取證時裏染抬起死者的頭部,就是為了確認頭發是不是和翻頁側摩擦過嗎。


    “既然不是被害者的頭發那就是犯人的頭發吧。通過刀刃的碎片隻能讓人認為犯人曾經切斷頭發。實際上現場就有能讓人想到是被頭發沾上去的血痕。也許這兩點光有一點的話會證據不足,但湊齊兩點的話就另當別論了。通過以上的兩點,我就確定犯人切斷的就是頭發,而原因就是頭發浸在了血液上。”


    裏染再次下達結論,終於跟上顧問步調的梅頭連點兩下頭。仙堂依然緊咬不放地追問道。


    “可是,血液是在地板上擴散的吧?而且書本也沒被從地板上移動過的痕跡。”


    “是的。所以犯人的頭發要浸在血液上,而且還跟翻頁側接觸的話,就隻能是犯人把臉湊近地板才能造成了。”


    “把臉湊近?這種事……”


    “考慮到現場的狀況這是十分可能的啊。因為地板上和書本上有這種東西存在。”


    裏染稍微改變書本的角度,將‘遙控刑警’的封麵——以赤紅的鮮血書寫的死前留言展示給柚乃等人。


    “這是我在第一天也說過的話,很難認為犯人會沒發覺死前留言。那麽要是有發覺,想要仔細看清地板上的留言,人類通常會怎麽做呢?理應會把臉湊近地板至某種程度。或者也能認為是為了改寫死前留言,為求慎重而朝地板彎下身。不是有很多人在寫字時會把臉湊得很近的嗎?不管是哪種情況,犯人的頭發會與血泊接觸並非什麽不自然的事。雖然我出於某種理由,認為後者的可能性更高就是了……”


    “某種理由?”哥哥說。


    “不,事情有點複雜,這個就之後再說明好了——總之犯人就是把臉湊近地板的時候,垂在眼前的部分頭發浸在了血液上。犯人驚慌地把頭抬起之時頭發擦到了翻頁側,在那裏留下了線狀的血痕。犯人當時大概相當驚慌失措。鞋子和衣服的話就算了,頭上即使沾上少量血液也會相當顯眼的吧,也有可能會被別人發現。於是犯人就從死者的屁股口袋抽出美工刀,跑進二樓的洗手間,邊看著鏡子邊把沾上血液的發尖切斷。”


    裏染把‘遙控刑警’放回櫥櫃上。仙堂也吐了口氣,雖然終於放開挽著的雙臂,不過表情還是相當嚴峻。


    “我是已經理解了,不過可以提個根本性的問題嗎?你剛才說的話,跟推導出犯人有何關係嗎?”


    “當然有關係。因為通過這個事實,就能知道犯人的頭發有相當的長度。”


    這句具體性的發言剛說出口,刑警們的目光就同時變得銳利起來。


    通過刀刃的碎片和洗手間的鏡子推導出犯人曾經切斷頭發,再以這番推理和翻頁側的血痕推導出犯人的頭發沾上過血液,又以死前留言推導出犯人曾經把臉湊近地板——思索終於結成了果實。


    “縱然犯人再怎麽把臉湊近地板,那個距離終究會有個限度。即使犯人的視力再怎麽惡劣,仰或是再怎麽小心謹慎地嚐試偽裝死前留言,湊近到三十公分的距離就已經足夠了吧。因此若是發尖要和地板接觸的話,再低限度也需要三十公分長度的頭發。也就是說,犯人的頭發絕不可能是我和香織的那種長度。再說如果我和香織硬是要把頭發浸在血泊裏的話,頭部就肯定會幾乎貼到地板上。若是如此的話應當會有相當大範圍的頭發沾上血液,這樣一來可不是光靠切斷頭發就能輕易掩飾過去。”


    短發的香織用手掌比對著距離把頭湊近地板,然後點了點頭。


    “嗯。至少要有柚乃那種長度,不然就困難。”


    柚乃也以同樣的方式試了一下。確實如此,如果有自己那種長度的話,隻要彎身到某種程度發尖就能觸碰到地板。


    然後她就突然想起來了。裏染在現場取證之後,曾經向圖書管理員們“各位之中是否有跟昨天相比外貌有很大差異的人嗎?”提過這樣的問題。頭發短的人要是故意切斷頭發的話,發型上應該會有顯而易見的變化才對。也許他提那個問題的目的就是為了消除這種可能性。


    “接著是另一個問題。假如說頭發的長度達至胸口或腰部的人物就是犯人,那個人的發尖就會沾上血液了。不過在這種情況下,對方大概會有‘不好,得去找個有鏡子的地方切斷頭發才行。”諸如此類的想法吧?若是頭發有那種長度的話,不管是哪部分的發尖沾上血液,隻要把頭發提到眼前就能輕易地切斷了。也就是說,沒必要特意前往洗手間,更沒必要把紙張揭下來去看鏡子。如果切斷頭發的時候無論如何都需要看著鏡子,那麽頭發的長度最多隻能是四十公分左右。因此犯人的頭發長度大致是三十公分到四十公分。雖然無法得知精確的數值,不過最少也要有袴田妹那種長度,而且頭發要短於能到達胸前或腰部的長度才行呢。因此可以將長度定義為及肩的程度。”


    “稍等一下。”


    香織插話道。


    “我說啊,有沒可能不是頭發而是胡須呢?切胡須時也需要看鏡子吧?”


    “這是個不錯的反駁,可惜的是並非如此。第一,胡須的數量比起頭發要少。即使隻是切斷發尖也會相當顯眼。第二,胡須也和頭發相同理由,發尖要跟地板接觸就需要某種程度的長度。可是胡須跟頭發不同是生長容易進入視野的地方,要是長度有二十公分左右的話隻要提到眼前就能輕易地看到發尖。第三,在現代的日本很少會有胡須那麽長的人。而且在事件的相關者裏並沒有把胡須留的那麽長的人存在。”


    “那麽說來確實是這樣……”


    香織就像對被切掉的虛構胡須感到惋惜似地摸了摸自己的下巴。


    “於是這就是最初的條件。”


    裏染從口袋取出黑色的大頭筆,轉身麵對著病床正對麵的牆壁。見此仙堂叫嚷起來。


    “你想幹什麽!”


    “因為正好是白色的,就拿來替代白板了。”


    “休想!住手住手住手我會被罵的!”


    “又不是我……不,這是水性筆所以不要緊的。”


    “剛才你是想說又不是我被罵所以不要緊吧!”


    想要製止對方卻因為右腳骨折而無可奈可。警部的奮鬥化為枉然,裏染當場在白板上寫上最終的結論。


    些字抄在筆記本上邊感慨地說道。


    “是的。第二天的傍晚,我在確認過碎片和指紋的時點就已經推導出這個條件,同時也知道了桑島法男並非犯人。畢竟他可是光頭的,根本就沒有能浸在血液上的頭發嘛。就算在被開除後頭生長了,兩、三周時間也隻能長到平頭的長度而已。根本達不到長發的程度。”


    執著於桑島犯人說的仙堂像是鬧別扭地轉過身子。病床的彈簧如同表現出他的惱悔似地咯吱作響。


    “好了,有什麽想問的嗎?”


    裏染對病房裏的眾人問道,白戶最先舉起手來。


    “可以請教兩個問題嗎。我對此實在是搞不明白,洗手間裏也有洗臉台的對吧。犯人為何不清洗沾血的發尖,或是用沾水的物品來擦拭頭發呢?我覺得這樣比起用美工刀切斷頭發更為簡單。”


    “原來如此。那另一個呢?”


    “一樓的洗手間也有鏡子的吧?既然想看鏡子的話去一樓的洗手間就行了,為何要將能在一樓的洗手間做到的事非得在二樓的洗手間裏完成呢?即使是要節約時間,隻是上下樓梯的話比起慎重地揭下紙張所花的時間沒有太大的差別。”


    “兩個都是相當尖銳的問題。不過,兩個都能以同樣的解答來說明。因為犯人是害怕會從掉落的頭發上檢驗出血液反應。


    白戶把手搭在自己稀疏的頭發上,“掉落的頭發?”他反問道。


    “頭發這種東西會在我們不覺之間掉落不少。要是犯人四處走動的話,在現場的地板上也會掉落好幾根頭發吧。由於圖書館是有許多人走動的公共設施,普通的頭發即使被發現至少也能解釋的過去。可是,如果從掉發上檢驗出魯米諾反應的話呢?”


    頭發和血液反應。簡直就是如範本般的物質證據。一下子就會暴露出犯人的身份。


    “血液的痕跡就算清洗頭發也無法消除。即使對犯人來說多少有點麻煩,還是應該避免四處走動而去距離現場較近的地方切斷沾血的發尖,因為把斷發放在口袋裏或是衝進馬桶,這樣絕對避免讓頭發掉在地板上更要安全。”


    “哈哈哈……是隻有頭發隻會有的理由呢。”


    “說的沒錯。雖然這是我的想象,不過也能想到諸如犯人缺乏冷靜,或是對死者的血液沾上頭發而恐懼想要盡早從身體上切離之類的其他理由呢。”


    裏染結束了跟白戶的交談,將視線轉向柚乃等人所在的桌子上,


    “委員長怎麽想?”


    有紗受到指名。她確實像是在猶豫是否要舉手似地扭捏著肩膀。


    “呃……雖然裏染君剛才以各種線索進行了推理,不過難道沒考慮過會有虛假線索的可能嗎?當然正常來說是不會有這種事的,而且犯人都已經被逮捕,我想裏染君應該也不會被騙到才對。”


    “真不愧是推理作家的意見。”


    “我、我不是推理作家。”


    有紗懦弱地抗議道。裏染對此並不在意的樣子,


    “關於虛假的線索可以簡單地否定。決定性的證據就是沾在膠帶內側的碎片。如果這是假線索的話,為了進行偽裝就必須要前往洗手間揭下紙張,再把碎片貼在膠帶內側,然後又要重新貼上去才行。然而要避免留下指紋來進行這種事的話,就要比起處理美工刀更費時間。總而言之就是留下痕跡的危險性非常高。在翻頁側製作虛假的血痕也是同樣的情況。犯人為了作出誤導而冒這麽大的風險是相當不合理的。你不這麽覺得嗎?”


    “……覺得。”


    “因此,這些線索都不是虛假的。既然如此,第一個條件就是真實的。還有其他問題嗎?”


    他淡然地如此斷定之後,環視整個病房。誰都沒有舉起手。


    裏染輕輕地吐了口氣,回到柚乃等人的桌子處,在椅子上坐了下來,然後把玻璃杯裏剩餘的綠茶一口氣喝光。


    香織拿起寶特瓶綠茶,在空掉的玻璃杯上倒進了下一杯。


    4.有觸碰過的所有東西


    “得出第一個條件之後,我就試著檢驗各位圖書管理員是否符合。雖說如此結果圖書管理員之中並沒有犯人……各位就姑且當作推理的一個過程來聽一下吧。”


    坐在椅子上的裏染繼續進行解說。


    “五個圖書管理員之中有三個是長頭發的。寺村輝樹,久我山卓,還有上橋光。其中久我山通過第一天對死前留言的推理就能從犯人候補中排除。然後,寺村先生是把頭發紮在後腦的。考慮到在行凶時也是這樣的話,他的頭發應該不太可能會浸在血液上。因此犯人就是上橋光。這就是我在第二天的時候得出的解答。”


    聽著這番解說的柚乃感到可惜。雖然結果是搞錯了,不過他居然僅憑一個條件就能鎖定出犯人。


    “所以那時才會對上橋小姐……”


    隨同進行第三天搜查的有紗低聲說道。裏染“沒錯。”說著把玻璃杯轉向她。


    “雖然還留有幾個還沒搞明白的問題,不過本以為這下子就能揭露出犯人身份的我實在太過樂觀了。於是我在第三天就前往圖書館進行最後的布置。對上橋光施與輕微的打擊,為了確認密碼的事情而對久我山先生追究責任。然而那時候卻出了點問題。”


    “是什麽?”


    “就是地板啊刑警先生。現場地板上的血跡。”


    裏染用鞋尖敲著腳下的地板。


    “我無論如何都搞不明白的就是犯人在行凶後擦拭地板這件事。當時我認為犯人是想要消除殘留在地板上的某種痕跡。可是現場是公共設施。即使是殘留著什麽痕跡特意去擦拭我覺得實在太敏感了。犯人究竟要擦拭什麽,又是怎樣擦拭的呢?我為了調查這個就使用了血和水進行了簡單的實驗。”


    裏染轉向白戶和香織,大致地將實驗的內容說了出來。分作幾次將血和水灑落在地板上。分別將其以稍有不同的方式擦拭。


    “結果我明白了三件事。袴田妹,昨天我也說過吧。還記得嗎?”


    “誒?我想想。”


    “1圖書館的地毯一旦沾附上液體就無法簡單地擦拭幹淨。


    2滲進地毯上的水分即便經過二十四小時也不會幹透。


    3犯人擦拭過地板。”


    翻開著筆記本的哥哥幫口說道。“還真是什麽都記上去啊。”梅頭像是驚訝地低念道。


    “多謝大哥。那麽,各位不覺得這三點在邏輯上很奇怪嗎?沾在地毯上的液體無法簡單地擦掉,而且又不會幹透,犯人卻采用了幹擦這種相當簡單的擦拭方式。不過盡管如此,犯人留下的痕跡卻被從地板上完全消除了。”


    “……聽你這麽說。”


    確實是很奇怪。


    香織“應該是滴落了什麽東西才會擦拭地板吧。”說道。哥哥等人則是猜測那是唾液或汗水之類的。不過既然幹擦就能完全消除的話,難道擦拭的並非液體嗎?不過這樣就產生出是否有必要擦拭其他地板的問題——等一下。


    “再來總結一下吧。”


    就在柚乃打算把想到的答案說出來的同時,裏染就這麽說道。


    “犯人所擦拭的東西是通常不會沾附在圖書館的地毯上,但被從殺人現場找到就會成為致命證據,而且隻靠幹擦就能完全消除的非液體類的東西。能夠符合的東西在這個世界上就隻有一種。刑警先生,您知道是什麽嗎?”


    病床上的警部露出領悟到答案的樣子。他緊皺起眉頭,以如同凝縮起三十年刑警生涯的粗野聲音開口說道。


    把它想成是擦拭現場的一部分就行了。”


    “您的心情我很能理解。我雖然在第三日的下午就發覺到這點,不過還是痛徹地感受到自己的愚昧。”


    “呃,等下。”香織說。“你是指犯人的手曾經觸碰過地板嗎?”


    “對。而且是一米見方的大範圍。我們接下來就對這個耐人尋味的情況在進行思考吧。”


    裏染從椅子上站起身,將推理的深度擴展起來。


    “首先,犯人是何時觸碰的呢?地板上的血液大部分都稀糊了,隻有凶器的底部還留有清晰的血跡,並沒有被擦拭過的跡象。既然如此,犯人的手接觸地板就是在凶器被丟置在地板上之後。換句話說就是在殺人之後才對。”


    “不過,行凶後的犯人會很謹慎地避免在周圍留下指紋的吧?”梅頭提出意見。“比如用手帕把手包住。”


    “沒錯。所以若要消除矛盾的話,就隻能認為是剛行凶之時發生的事吧。犯人在剛毆殺恭助先生之時,在想到應付指紋的對策之前,手掌就已經觸碰在自己腳邊的地板上。隻要這麽考慮的話屍體和凶器的位置關係就能理解了。”


    “……你說在剛殺人之後碰到腳邊,為什麽呢?”


    “問題就在這裏。”


    相對於越來越感到不解的梅頭,顧問倒是相當冷靜地繼續說下去。


    “為何要采取這種行動呢?我們能用手接觸地板的方式並沒有太多。難道犯人玩起倒立或是俯臥撐了嗎?這不值得討論,剛殺人後不可能會做這種事。那麽,有沒有可能是身體癱軟下來而用手在地板上撐著身體呢?這個倒是很有可能,不過以這種情況來看手掌頂多會觸碰到一、兩個地方吧。即使為求慎重而去擦拭,一米見方的麵積也實在有點過度了。那麽究竟是為什麽?


    稍微說點題外話,請各位回想恭助先生的手電筒。他的手電筒被犯人從現場帶走,凶器上有用雙手觸摸過的痕跡,不過本來要用書籍毆打別人就必須要雙手的腕力才行,因此犯人在行凶時肯定沒拿著自己的手電筒。我們就基於這點來想象下行凶時的狀況吧。被毆打的恭助先生身體搖晃起來,倒在了遠離犯人的位置上。他拿著的手電筒也掉到了相同的地方。於是犯人的腳邊會變成怎樣?必然是一片漆黑才對。那麽袴田妹。”


    “啊,在。”


    又被他突然叫喚,柚乃反射性地挺直腰板。


    “你站起來,閉上眼睛。”


    “眼睛?”


    “你照辦就行。”


    “哈啊……”


    雖然她不太明白,姑且還是遵從了。她從椅子上站起來閉上眼睛。眼前的景色消失,隻能透過眼皮感受到外麵的光亮。哢啦,腳邊傳來這種聲響。接著聽到裏染的聲音。


    “我剛才把大頭筆放在地板上了。就掉在你的附近麻煩替我撿起來吧。”


    “誒,就這樣去撿?”


    “就是這樣。”


    “哎,既然要我去撿那我就去撿好了……”


    眼睛都看不見要怎麽撿嘛。


    柚乃邊在內心咒罵邊向地板彎下身。她慢慢地用手去摸索大頭筆。右手摸到了椅腳跟桌腳還有香織的鞋子之類的東西,不過沒找到像是大頭筆的物品。往前移動後就摸到了像臉頰般柔軟的東西,“哎呀。”聽到有紗發出的聲音。看來剛才是摸到了她的大腿上。柚乃慌張地改變方向。


    為何自己非得要做這種事不可呢。隻要想到現在正被刑警們看著就讓人很不好意思。她幾乎四肢著地爬行,手也在地板上——


    “啊。”


    柚乃帶著猛然驚醒的樣子睜開眼睛。在幾公分的前方能看到裏染的腳。


    “辛苦了,可以站起來了。總覺得有點不堪入目。”


    “是你讓我這麽做的吧!”


    話雖如此居然被別人看到自己用女豹的姿勢朝裏染迫近的樣子實在太屈辱了。柚乃慌張地站起身來。還在疑惑怎麽有種讓人覺得尷尬的視線,原來是擺出失神表情的哥哥投來的。


    大頭筆就掉在柚乃的身旁。裏染親自將其撿了起來,對著全員開口說道。


    “正如剛才各位所見,結合地板的大範圍麵積沾上指紋,以及現場一片漆黑來考慮的話,這個就是唯一的解答了。因為犯人想在漆黑的環境中撿起某種東西而用手在地板上摸索。犯人在行凶時的混亂狀況下弄掉了某種物品,於是想要將其找回來。”


    噢噢,白戶發出深沉的歎息。接著他又對偵探問道。


    “可是,那個掉落的東西是什麽?”


    “帶有最多的疑問的就是這件事了呢。這次我們就關於這個東西進行思考吧。


    首先,從地板上的各處被摸索過的跡象,可以看出是很難尋找的東西——也即是說,1體積較小的物品。話雖如此從沒有搜尋過書籍下麵的狀況來看,那就不是紙張或筆記本碎片之類的東西。2因此可以說是具有某種厚度的物品吧。其次,犯人是在剛殺人之後觸摸地板的,也就表示那是掉落之時馬上就能發覺的東西。既然如此那就是犯人的所持物了,然而犯人的雙手都用來拿凶器了,基於這件事和1·2兩點來考慮,我就認為那是3直接穿戴在身上的物品。而且最重要的是,犯人並沒有優先去撿起手電筒。總之就是這樣吧,明明隻要撿起手電筒照射地板就能輕易找到掉落的物品,犯人卻完全忘記了這種事,反而采取了在黑暗中摸索這種相當沒效率的辦法。本身也是因此才會留下指紋的,所以可以看出犯人當時非常的驚慌。因此犯人掉落的物品是,4比起任何東西都要優先撿起,對於犯人來說極為重要的物品。”


    知無不言地羅列出各種情況之後,裏染以教師的語氣說道。


    “好了,怎樣呢?我在這個時點已經基本得出答案了,各位如何呢?”


    學生們像是在商量誰要舉手似地相互對望起來。


    “看來還有點難想呢。那麽我再提示一個線索好了。”


    裏染再次拿起‘遙控刑警’,與先前同樣,把沾著頭發血痕的翻頁側轉向柚乃等人。仙堂像是厭煩似地歎息道。


    “又是這個啊。”


    “我昨天也說過了吧。要將所有的線索結合起來。”


    “………?”


    “回到先前的話題吧,請回想一下第一個條件的過程。我先前已經證明過犯人曾經把臉湊近血泊。對此我認為犯人是想要看清楚死前留言,或是嚐試對留言進行偽裝。


    在把血和水灑在地毯上的同時我也順帶對此做了相關的實驗。我用手指代替發尖,試著去輕撫血跡。血液剛灑下來時手指馬上就沾上了血液。不過一分鍾後再以相同方式觸摸,即便輕撫也無法讓血液沾上手指。原因是血液已經滲進了地毯裏麵。”


    大概是想起那時的事吧,有紗點了兩、三次頭。


    “從這個結果就能得知,犯人的發尖和血液接觸是在恭助先生倒在地板上之後的一分鍾內發生的。從殺人後到把頭湊近地板的一分鍾。把血液蔓延的時間也納入考慮的話就很難說是充足反而是相當短的時間。況且那是剛行凶過後,犯人又在尋找失物上花費了時間的話那就更加了。那麽,請試著思考下。在那麽短的時間內,犯人有可能會想到要偽裝死前留言嗎?”


    這次的問題很簡單。梅頭小聲地“不可能呢。”回答道。


    “對,不可能。因此,犯人把臉湊近地板的理由,就能斷定為是想要看清楚死前留言。在這點上是並非不可能的。在犯人被失物引開注意力的期間,恭助先生用血寫下了留言,之後就斷氣了。然後沒能找到失物的犯人,認為有必要依靠燈光去尋找,於是就打算撿起掉在恭助先生身旁的手電筒。可是就在接近屍體的時候,犯人發現了被


    手電筒照著的死前留言,為了仔細看清楚而把臉湊近地板……情況就是這樣了。”


    “那麽,留言並非偽裝而是真實的嗎?”


    “至少其中一個肯定是。”


    被哥哥這麽問道,裏染換了個更嚴謹的說法。


    “畢竟現場的留言有兩個種類,無法斷言哪邊的假的或是兩邊都是真的。也有可能是發現其中一個留言之後,犯人為了掩飾留言的意義而加上了另一個留言。”


    哥哥對此理解地點了點頭,然後回顧筆記本上的內容。


    “可是,你剛才是這麽說的吧。可能是想要看清留言也可能是想要進行偽裝,你說後者的可能性更高。”


    “嗯。這確實是個問題。你知道我為何會這麽說嗎?”


    “你問為何……咦,等下。”


    似乎是發覺到什麽的樣子,哥哥皺起了眉頭。然後他不太有自信地,


    “如果犯人的頭發是及肩的長度,那不彎下身的話就無法令發尖觸碰到地板吧?”


    “說的也是呢。能讓頭發接觸到地板的話,就需要彎下身或是撐著膝蓋,還要把背部弓起來才行。”


    “那麽,彎下身的理由是為了看清死前留言……。可是,我覺得那個信息即使不用把臉湊那麽近也能看得出來啊。字也寫得很大,而且簡單易懂。”


    寫在地板上的〈く〉字和畫在封麵上的〈〇〉。柚乃去現場的時候也是如此,隻要站在屍體前就能看清楚了。


    “我有同感。就算不依靠現場的燈光也能看得出來。縱然是看不見也好,隻要撿起手電筒去照就行了。盡管如此,既然犯人不把臉湊近就無法看清死前留言的話,那麽犯人就是視力極度惡劣的人了。”


    “說的也是啊……不過,視力那麽差的人不但要殺人而且在行凶後還要完美地消除證據又從現場逃跑,這才是非常困難的事吧?”


    如同跟助手進行討論的偵探,裏染臉上浮現愉快的笑容。


    “你說的沒錯大哥。即便是為了看留言而把臉湊近地板,犯人也湊得太近了。視力真有惡劣到那種程度的話,本身就無法進行這樣的犯罪吧。因此我就認為大概頭發是在偽裝死前留言之時沾上血液的吧。如果是想要慎重地作出偽裝,會把臉多湊近點也不無道理吧。然而實驗的結果卻正相反。這就形成矛盾了。事情到底是怎麽回事呢?”


    哥哥苦思了起來,不過最後還是束手無策地搖了搖頭。裏染麵露淺笑地,


    “其實事情很單純。雖然把臉湊近地板的時點,犯人的視力確實相當惡劣,不過隻要以除此之外的時點視力正常來考慮就行了。也就是說,犯人就隻是把臉湊近死前留言的時候是暫時性的視力變弱,事情就是這樣了。”


    “……暫時性?”


    “通常來說,我們的視力不可能會那麽劇烈地惡化或是突然改善的。能引起這種狀況的話就隻有一種情形,就是在短時間內戴上或是取下矯正器具的情況下。我們已經得到了證實這點的證據。即是犯人行凶後掉落了某種東西。為了把隱沒在黑暗中的那個東西撿起來就需要用燈光照著身邊。因此犯人便打算撿起手電筒而接近屍體,於是就發現了死前留言——既然這樣,犯人在把臉湊近留言的時點,理應是還沒撿起掉落的東西才對。”


    哥哥的表情如同受到電擊一樣僵住了。


    “好了,我再提問一次。犯人掉在地板上的東西到底是什麽?”


    柚乃不禁望向坐在麵前的有紗和香織。不隻是柚乃,刑警們也把視線投注在她們戴著的那件日常用品上——以塑料框架和鏡片組成的矯正器具。


    犯人想要撿起的東西。


    這就是體積較小,有一定厚度,直接戴在身上的物品,對犯人極為重要,而且掉落就會造成視力衰退的物品。


    “把新的條件羅列出來吧。”


    裏染並沒有出聲說出來,而是直接寫上答案。仙堂已經顧不上再去罵他了。


    〈第二個條件有戴眼鏡,且有可能將其掉落的人物〉


    〈第三個條件視力極差的人物〉


    “意思是犯人掉落了眼鏡嗎?”


    香織邊摸著紅色眼鏡的框架邊問道。


    “對。恐怕是在給予被害者致命傷的同時掉落的。”


    “真是倒黴呀……”


    “倒黴是沒錯但未必是偶然。原因就是,犯人為了毆打被害者而連續兩次揮動大型書本。既然是使用渾身的力氣揮動,全身必然都會動起來。身體動起來就會容易造成眼鏡掉落。如果戴的是鏡框寬鬆的眼鏡,隨著第二擊的同時眼鏡掉落地板根本不算什麽奇跡。”


    補充說明之後,裏染像個結束了一幕的演員回到後台般又走回了這邊。他在椅子上坐下喝了一口綠茶。


    不久後,警部以愣然的表情低念道。


    “你剛才說的話,全都是從現場那些微細血痕聯想到的嗎?”


    “不。”


    顧問把嘴離開玻璃杯,作出細微的訂正。


    “不是我聯想到的,而是邏輯性的思考。”


    5.紅色留言理論


    接下來的一小段時間內解謎暫時停了下來。柚乃和哥哥買來的西式點心盒在各人的手上傳遞,圍坐在桌邊的風丘學生們儼然一副茶會的模樣,刑警們也圍在病床邊啃咬著餅幹。柚乃挑選的鬆糕相對綠茶還是配紅茶更有味。


    “到這裏有何想要反駁的嗎?”


    在休息期間討論還在持續,裏染邊吃著白蘭地蛋糕邊向眾人募集問題。於是香織立刻舉起手來。


    “有沒有可能不是眼鏡而是隱形眼鏡呢?”


    “沒有。在掉落單片隱形眼鏡的情況下,隻要閉起一隻眼睛另一隻眼睛還是能以正常的視力來使用。”


    “那,如果兩邊都掉落的話……不可能的呢。”


    “隱形眼鏡可不是那麽容易把兩邊都弄掉的吧,又不是geass能力者。”(注:出自動畫作品《反逆的魯魯修》裏的特殊能力)


    香織帶著理解的表情退了下來。柚乃倒是對這個比喻感到莫名其妙。


    接下來發言的人是白戶。


    “雖然這麽說似乎會顛覆前提……不過至今為止的推理,殺人後擦拭地板,頭發浸在血泊上,全都是建立在單獨一人這個前提之上的吧。可是,事件當晚的圖書館內還有桑島法男存在。記得他在供述上是‘沒觸摸過其他東西’這樣說的,不過難道沒有他幹預過現場的可能性嗎?”


    “啊啊,我忘記說這個了。關於第三者介入的問題,能以十分鍾這個限製時間來否定。”


    “限製時間?”


    “我在做過實驗之後,就搞清楚了沾在地毯上的血液過十分鍾左右就會完全滲透進去,即使用手指大力按壓也不會沾上血液,用毛巾去擦拭也不會染上血色。既然如此,不管是擦拭地板的血液還是偽裝死前留言,都必須要在毆打恭助先生後的十分鍾之內完成。根據光亮的目擊證言,桑島來到現場是在行凶的一小時之後。因此桑島是不可能幹預的。”


    “喔……那麽,如果犯人是二人組呢?”


    “因為犯人沒有帶著光源,才把恭助先生的手電筒拿走。這就意味著犯人也沒帶著手機。正如第一天刑警先生說過的那樣,要是有手機的話就能替代手電筒來使用。如果犯人隻有一個,就有可能恰巧無法使用手機吧。可能是忘在家裏。也可能是電池沒電。可是如果是兩人的話又如何?在現代的日本,兩人都無法使用手機的狀況實在恰巧過頭了。因此犯人是單獨作案。”


    “真是精彩的反駁啊。要是有坐墊的話現在就是要舉起來的時候吧。”


    “枕頭也無妨的話那裏就有了。”


    “那是我的枕頭。”


    仙堂不滿地說道。正吃著水果餡餅的裏染轉向有紗,


    “委員長呢?像剛才那樣,不問點關於虛假線索的問題嗎?”


    “嗯……。不過剛才的推理,是以頭發和血泊接觸為前提的吧?如果要讓這個變得虛假的話就需要以頭發的推理是虛假的作為前提才行,可是頭發的推理應該不是虛假的……”


    “真不愧是推理作家。”


    “我、我不是推理作家啦。”


    她似乎不管說什麽都注定會被裏染調戲的樣子。


    “不過,我終於知道裏染君在那時變得奇怪的理由了。”


    “誒,他果然變得奇怪起來嗎?被他做過什麽?不要緊吧?”


    “天馬平時就很奇怪就是了。”


    “你們給我閉嘴。”


    被怪人瞪視著,柚乃和香織繼續吃起鬆糕。見此有紗慌張地,


    “我說的奇怪不是那種意思……不對雖然的確是有點古怪……可是在圖書館跟久我山先生說話的時候,裏染君在想要撿起掉落的書本時整個人定住了吧。難道就是在那個時候發覺到指紋和撿拾物品的事情嗎?”


    “回答得好。剛做完實驗後,我就推測到犯人要擦拭的並非液體。雖然對究竟擦拭什麽而思考了好一陣子,不過通過實際用手接觸地板我就領悟了。要推導出眼鏡也很簡單。因為身旁的你和久我山就戴著眼鏡嘛。”


    有紗臉紅了起來,用手觸摸自己的眼鏡。


    “不過,相較於猛然醒悟在那之後總覺得你好像很苦惱的樣子,而且對刑警也是‘已經束手無策了’這麽說的。”


    “這個嘛,確實是苦惱啊。因為要是剛才羅列的條件都是正確的話,嫌疑人的身份就會逆轉過來。”


    裏染在說完的同時把蛋糕吃掉。


    刑警們轉向這邊,病房內再次恢複了緊張感。柚乃把剩餘的鬆糕塞進口裏,用茶衝進肚子。


    “回到排除法上吧。”


    裏染看向寫著文字的白板,本來是病房的牆壁,


    “五名圖書管理員之中,符合三個條件的人物——長頭發,有可能掉落眼鏡,視力低下的人物是誰?那須先生倒是所有條件都不符合呢,所以排除。梨木女士也正如先前所說的那樣,發型是鮑勃頭所以也排除。寺村先生雖然是長頭發又戴著眼鏡,不過他紮起頭發就和第一個條件有細微的不符,再加上他沒有讓眼鏡掉落地板的可能性。畢竟他的眼鏡上掛著金屬鏈子。因此可以完全排除。上橋小姐也是眼鏡娘角色不過她的眼鏡隻是裝飾。跟第三個條件‘視力極差’這點不合所以也能排除。這樣的話剩下的就是……”


    “久我山卓。”


    警部如呻吟地說道。


    “沒錯。久我山先生符合所有條件。及肩的長發,戴著眼鏡,從那鏡片的厚度和上橋的證言來推測,他的視力明顯很差。可是如果他是犯人的話,不可能會把那種死前留言放置在現場不管。”


    既然都把臉湊近地板,犯人必然會發現死前留言才對。若是久我山卓是犯人,就會和他把指示自己名字的死前留言放置不管——


    相矛盾。


    柚乃也體會到了裏染在第三天晚上說的‘繞了一圈’那種感覺。在初日的搜查上認定為毫無意義的線索,繞了一圈之後朝自己襲擊過來。地板上的〈く〉和圈住書本角色的〈〇〉。兩種血之留言。


    裏染第三次從椅子上站起來。“那麽。”他說著摩擦起雙掌。


    “就事件的中心——死前留言展開思考的時間終於再次到來了。”


    “假設久我山先生就是犯人,那他為何會把死前留言放置不管呢?難道他不知道久我山萊特這個角色名,又或是記錯了,所以誤會了死前留言的意思嗎?不過他似乎和恭助先生討論過‘遙控刑警’的話題。明明就看過那本書,卻把跟自己姓氏相同的角色名字記錯實在讓人難以接受。這樣的話,是因為太慌張而顧不上去消除文字嗎?剛行凶後的犯人又是頭發染血又是到處折騰的話,這種事情還是有某種程度的可能性。”


    “我就說嘛?”


    是以前曾經討論過類似的話題嗎,梅頭向哥哥擺出得意的表情。哥哥像是沮喪地含糊其辭。


    “不過還是並不確……”


    “對,並不確實。”裏染說。“死前留言是帶著怎樣的意圖來寫,又帶有怎樣的意思呢。究竟是恭助先生在現場親自寫下的信息,還是被犯人修改過的偽裝呢。不確定的線索在性質上無法怎麽推論也無法成立,無法找到能將其證實的任何證據。久我山先生有可能是犯人又有可能不是,我們需要展示出唯一的可能性,必須找到絕對確定的事實才行。”


    裏染慢慢地在寫著‘條件’的牆壁前橫穿而過,把背靠在窗邊的櫥櫃上。右腳包著石膏的仙堂探出上半身開口問道。


    “事實上不就找到了嗎?”


    “苦惱了五、六個小時後才找到的。不對,這也應該說是‘注意到了’才對吧。隻是一直都看漏了任何人都顯而易見的事情罷了……”


    他再次拿起‘遙控刑警’。裏染擺出前所未有地認真,彷如即將舉行儀式一樣的表情轉向警部。


    “刑警先生,請讓我先確認兩件事。恭助先生被毆打了兩次。第一次的傷口是右眼皮。雖還沒到血濺四周的程度,不過還是傷的很深,屍體的右眼皮腫脹到幾乎覆住眼睛。這個沒錯對吧?”


    “啊啊。”


    “另一個問題。恭助先生是身體俯臥,頭部左側朝下的狀態——更正確來說,是受到致命傷的左邊太陽穴貼著地板的狀態——倒下來的。在他倒下之後到斷氣的期間,動過的隻有右手,其他部位都沒有動過的痕跡。這也沒錯對吧?”


    “啊啊,驗屍報告上就是這樣寫的。”


    確認完之後,裏染把軟皮裝幀的‘遙控刑警’放在病房的地板上。擺成與掉落在現場時相同的,封麵朝上的狀態。


    “袴田妹,能麻煩你再當一次實驗台嗎?”


    “誒,這次又要做什麽了?”


    “就跟屍體那樣,倒在書的旁邊吧。”


    “為什麽總是我……”


    不過也不好意思叫香織和有紗做這種事。


    柚乃不情不願地站起來。沒想到不隻是手連臉和身體都要貼在地板上。不過因為地板被打掃得很幹淨,所以也不會讓人特別地抗拒就是了。


    她走到書本的旁邊,邊回想城峰恭助的屍體樣子邊伏在地板上。臉頰貼在地板上的觸感有點冰冷。距離鼻頭三十公分處躺著‘遙控刑警’的書籍,被〈〇〉圈住的久我山萊特跟搭檔的青年看起來就是正擺著朝向病房天花板的姿勢。


    “這樣可以了嗎。”


    “重現度還不夠。屍體的右眼是受傷的。你也要同樣閉起那隻眼睛。”


    “好的好的。”


    明明生活態度那麽隨便對這種事卻要求多多。柚乃保持倒下的姿勢閉起右眼,


    “咦?”


    下個瞬間,她就發出困惑的聲音。


    她不禁地移動右手,以食指在書本上探索。然而柚乃能做到的僅是如此罷了。她無法把手指放在封麵的久我山上,更無法描畫出血紅色的〈〇〉。


    “袴田妹。”裏染低聲道。“在這種狀態下,你能在書本封麵寫上信息嗎?”


    “……寫不了。”


    “感謝你的協力。已經可以了。”


    柚乃睜開右眼撐起身體,再次看向‘遙控刑警’的封麵。她帶著類似畏懼的感情望著畫在那上麵〈〇〉記號。刑警和香織等人似乎也露出同樣的表情。


    嗯,就是這麽回事,裏染以輕鬆的語氣這麽說道。


    “如果無法相信的話,不妨隨便找本三百頁左右的書本自己嚐試一下。頭部左側朝下倒地的人類,要僅靠左眼看到放在地板上的書籍封麵是不可能的。要是臉龐較寬的話也許勉強還能看到,不過恭助先生的臉部輪廓很普通。進一步來說的話,恭助先生根本就不知道躺在自己眼前的書本是‘遙控刑警’。畢竟他不僅看不到封麵,書脊還是朝著相反方向的嘛。既然如此,他就根本無法正確地圈住封麵的角色臉部才對。”


    “那,封麵的信息是……”


    “當然就不可能是恭助先生寫的。是另外有誰用死亡的恭助先生的手指和血液代替畫筆,偽裝成就像是他畫上去的樣子。這樣一來絕對確定的事實就得以證明了。”


    他取下大頭筆的筆帽,再次麵向病房的牆壁。筆尖和牆壁摩擦發生清脆的聲音。


    〈第四個條件偽裝死前留言能得到好處的人物〉


    即便第四個條件已經被列出,柚乃等人依然無法把視線從躺在地板的書本上移開。


    重疊起來的書頁厚度。被發尖沾上血液的翻頁側。


    讓人覺得就像書籍本身對犯人所施予的懲罰。如同因犯人以血汙染了圖書館這個靜謐的場所,因此收藏在這裏的文章和書頁團結了起來,對犯人露出獠牙一樣。柚乃等人的內心都充滿了這種神妙的感情。


    “真虧你能注意到啊。”


    白戶表現出佩服之情,搖了搖頭。


    “嗯……隻是因某件小事成了契機,讓我發覺倒在地上的話觀察角度會發生變化而已。”


    裏染朝柚乃的腳邊瞄了一眼,用像是有所掩飾的語氣說道。聽到他這麽說,柚乃的畏懼之情突然消散了。


    是那個時候嗎……。被他連續兩次偷窺的時候嗎……。見到柚乃虛脫無力地伏在桌麵上,香織“怎麽了嗎?”擔心地問道。還是不要對她解釋為好吧。


    “咦?”柚乃抬起頭,“不過,死前留言的其中一個是絕對真實的對吧。那麽〈く〉是真實的,〈〇〉就是虛假的嗎?”


    “就是這樣。畢竟躺在地上的被害者還是能寫字的嘛。刑警先生,結果您在第二天說的意見是正確的啊。”


    看到留在地板上的〈く〉字,大感不妙的犯人為了把嫌疑推到其他人身上而用〈〇〉圈住久我山萊特……那麽說來,在第二天是有提出過這種意見來著。看來也出乎本人的意料,仙堂抽動著喉頭發出低沉的聲音。


    “那麽,就根據第四個條件繼續排除下去吧。久我山先生在書本上留下會讓自己受到懷疑的信息是否會有好處呢?當然是完全沒有。雖然也有事先看穿我們這種想法而故意畫上去的可能性,不過他縱然受到警察的追責,也沒有主動指出這個偽裝的問題。正因如此,即使有個萬一他也不會是犯人。”


    裏染下達新的結論,安靜的病房內蕩起了波紋。圖書管理員之中的桑島法男和那須正人都不是犯人。梨木利穂,寺村輝樹,上橋光也不是犯人。並且,久我山卓也不可能是犯人。


    剩下的嫌疑人為零人。


    終於追上裏染昨天的思考了。


    “我到此就停滯不前了。既然犯人候補都沒有了,那麽犯人就存在於知道夜間密碼的圖書管理員之中的這個前提是搞錯了吧。於是我就對這個前提徹底地重新思考一次。”


    他背對著青空,在窗邊來回渡步。


    “知道夜間密碼的人物。這點是不會有錯的。因為犯人是單獨侵入夜間的圖書館,所以絕對是知道密碼的才對。要說除圖書管理員之外有機會知道密碼的人物,那就是圖書館的其他職員了吧?可是圖書管理員以外的職員全都有不在場證明。”


    圖書管理員們不是犯人,其他職員也不可能行凶。既然這樣,


    “犯人是圖書館外部的人……”


    梅頭說道。解說正在一點一點地接近真相。


    “沒錯。隻不過,是外部犯的話就有兩個疑點。第一,夜間密碼被導入後到現在還不夠一個月。密碼有可能會在這麽短的時間內泄漏出去嗎?第二,假設外部人士知道密碼,那個人為何會在那晚出現在圖書館呢?並非經常出入圖書館的人,恰巧那天夜晚出現在館內,又恰好遇到桑島法男他們終究不太可能吧。再說對方會知道恭助先生和桑島法男在館內這件事也無法理解。畢竟他們兩個都是各自單獨行動的啊。”


    將列舉的疑點聯係起來之後,裏染暫時閉上了嘴,給予柚乃等人思考的時間。


    確實如果是外部犯的話,事件就越發讓人費解。既不知道對方為何會出現在那裏,也不知道對方是如何得知夜間密碼的。圖書館的密碼泄漏給職員以外的人這種想法並不現實。


    如果說是有的話——


    “老實說,是圖書館外部的人而且又掌握夜間密碼的人物,就我們所知的隻有一個人而已。就是城峰恭助。”


    屹立在窗邊的裏染繼續說來起來。哥哥帶著陰鬱的神色張開嘴巴。


    “這件事我覺得大家都知道了。”


    “是嗎?”


    “是啊。他是從久我山那裏打聽出密碼的吧。”


    “那麽我來問大哥。久我山卓是怎樣把密碼告訴恭助先生的呢?”


    “誒?呃。”哥哥又翻起筆記本,“在他借書的時候,用紅筆在借據背麵寫上密碼交給他。〈按‘入’的按鈕,251026〉。”


    “對。是個六位數的密碼。並不是口頭,而是更確實地寫上去交給他的。可是大哥,那張借據又到哪裏去了呢?


    ——啊。


    從柚乃等人圍坐著的桌子,還有病床上以及病床的左右兩側都各自發出啞言的聲音。


    美工刀,書本,死前留言以及各種各樣的線索都突然從柚乃的意識中消逝。取而代之地頭腦中都被至今都看漏了的一張紙片占據著。


    圖書館的借據。


    那張借據的背麵被用紅筆寫上了信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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