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禪師怎地不稱呼女施主?”


    少女笑眼彎彎,自我介紹道:“我姓唐,雙名玉娥。可以的話,禪師不用把我當成郡主,看作平常人家的女孩就好了。”


    唐…這姓氏在應寒生腦海裏轉了一轉,按說唐並不是國姓,哪來的榮王府呢?


    他上次入京是八年前,那時也還沒有聽過榮王府,想來應該是之後才封的異姓新王,隻可惜他這些年醉心醫術,對外界甚少了解,連陸將軍是誰都不知道,何況一個新王。


    應寒生止住心思,回她道:“我既然不稱你為女施主,你也不用把我當和尚,隻當作鄰家少年。”


    唐玉娥怔怔的看了他一會兒,才低聲喊一句:“應寒生……寒生哥哥?”


    也不知道她是哪裏問來的俗名,應寒生覺得,她熱情的過了頭……見她又喊了聲哥哥,聽著竟有些怪異,應寒生遲疑道:“旁人前……你萬不要這樣喊。”


    唐玉娥眉眼彎彎,一下子笑了出聲,清脆若鈴音。應寒生覺得她這聲音同容貌一樣,竟有種莫名的吸引力,引著他不斷的去探求。


    “沒有寒生哥哥的話,我絕不在外人麵前喊。”少女信誓旦旦。


    月上柳梢頭,人約黃昏後。


    心中莫名的衝動促使應寒生做出禁忌的事情,自那日起,二人便常相會於這雕欄水榭。


    白皙素淨的少女撥弄琴弦,在她的身邊,有一位戴著鬥笠的男子手握竹簡,不時拿筆記些東西。偶爾有風吹動他鬥笠的麵紗,掀起眉目如畫。


    便是應寒生自己也不知為何,目光總是不自覺的停留在這個少女的身上。


    “寒生哥哥,你聽這首曲子,有山河,有美景……是不是特別好聽?”


    “嗯。”


    “寒生哥哥,等我守完三年孝,我們去遊曆大夏,…嗯,還要去周圍的小國,我聽北戎有最烈的馬,最純淨的天,到時候啊,我們……”


    “你說,我聽。”


    應寒生頷首示意,重重水榭假山外站著李老夫人,驚訝卻沒有發出聲音。於是他搖了搖頭,冷淡的目光掃視過少女,卻又恰好不讓她發現。


    真討厭,這種身體不受控製的感覺。嗬,你說你的,我聽我的,做不做是我的事。


    李老夫人事後鐵青著臉來找過他,這是預料之中的,他還在想來的晚了幾日呢。


    隻是出乎他預料的是,老夫人竟然不是訓斥他,而是說:“禪師,老身已讓我那侄女兒在佛堂抄佛經,為她娘親祈福。這幾日,多有得罪……”


    應寒生連道不是,等人走了之後才發覺,這正是以退為進,省得他帶壞小姑娘呢。


    他亦是對唐玉娥沒多大興趣,隻要不見到人,那莫名的吸引力也無足輕重。正好主持師兄來了,做完法事的第二日,應寒生便帶著手抄的醫書同師兄一起回寺了。


    後來有一次,聽主持師兄說,有個小姑娘非要見他,應寒生也不理,隻靜心參禪打坐。


    深山歲月不知年,轉眼春秋又一轉。


    陸約塵走的第二年,京城傳出詔令,封他為鎮西將軍。這一年冬天,應寒生燒了佛經。


    起因是去年那場暴雨。當時為了名聲,竹山寺同李府共濟災民,還連帶著雲州各寺一起布施。當應寒生發覺的時候,他房子裏已經沒有了暖爐。


    於是,在主持來到時,他正把佛經一頁頁扔進火爐,嚇得主持驚道:“師弟!”


    應寒生頓了一下,麵不改色的收起剩下的佛經,合十微笑道:“師兄來啦,可有什麽事?”


    主持不受他的影響,也不怕燙,伸手將未燃盡的佛紙拿起來,拍滅火星,急道:“師弟,你這是在做什麽?也不怕佛祖怪罪,阿彌陀佛,弟子無心犯下過錯,求佛祖降下責罰……”


    “唉呀,主持大師,小女還有事要與寒生禪師商討,不如您先回去,慢慢在佛前懺悔?”


    隨著清脆的女聲,唐玉娥俏生生的立在了門口,一雙眼睛幾乎粘在了應寒生身上。她今日穿了火紅的狐裘,唯獨領子是白色的,稱的她本就好看的容貌更有幾分靈氣。


    主持稍露遲疑神色,她就順著溫言軟語的勸了幾句,總算將人勸走了。


    應寒生看了眼她帶著的小丫鬟,彬彬有禮的請二人坐下,斟茶。


    唐玉娥低著頭,半響無聲。一時之間,隻聽得應寒生翻醫書的聲音,她忍了又忍,才抬頭用最美的姿態,柔聲道:“寒生……大師,佛說,前世五百次的回眸,才換來今生一次的擦肩而過。你怎麽看這句話?”


    “……一切有為法,皆為前世因。緣起即滅……緣淺緣深,但看如何去想它。”


    應寒生本不想再跟她糾纏,隻是聽到她的聲音,見到她的音容笑貌,便不由自主的關注著她。此時即便是一副冷淡的樣子,也無端透出些柔情。


    唐玉娥悄悄的捂住心口,對他清麗的容貌完全沒有抵抗力。


    “唐姑娘來此有何事?”


    “啊,大師,小女姨母病了,這幾日請了幾個大夫都沒用,我便自請上山,請您去了。”唐玉娥收起心思,規規矩矩的道。


    應寒生皺眉,想著跟李老夫人的關係也不算差,正要說去,卻看見唐玉娥身後的丫鬟一副不自在的模樣,不時幽怨的看向她。


    稍頓了一下,應寒生問:“李老夫人症狀如何?”


    唐玉娥狡黠道:“這還要大師去看下了,望聞問切不是還要有病人麽?大師該不會聽憑我一言,就下了診斷吧?”


    當然不,但前提那是個病人。應寒生冷淡道:“唐姑娘,莫要戲耍於我。”


    唐玉娥見他這樣,剛才還暗暗得意的心思立馬壓下了,生怕他生氣了,連道:“寒生哥哥,我已經好久沒有見過你了,不是這樣說,主持根本不放我進來,你不要氣我好不好?”


    情急之下,連答應過的不在外人麵前的稱呼都喊了出來。


    在應寒生眼裏,她惶急間眉目瑩瑩,猶如受驚的小鹿,嬌憨可愛。就連生起的不耐都迅速消退,心湖泛起漣漪。


    他默默看著對方,柔聲問:“你怎麽出來的?”


    唐玉娥鬆了口氣,乖乖回答:“姨母讓我學琴棋書畫和禮儀,每日都有人看著我。我隻能迷暈了先生,翻牆跑出來了。”


    這禮儀學的真不錯……應寒生漫無邊際的想著,嘴上卻說:“唐姑娘性子……過於灑脫了些。”


    唐玉娥腮上泛紅,不好意思的道:“大師…我錯了,不如你同我下山,我求姨母讓你做我的先生吧?”說到一半,語調便歡快起來,眼巴巴的看著應寒生。


    繼和尚與郡主的禁忌之戀後,又開始了師徒戀麽?…應寒生想拒絕,然而身體似乎被唐玉娥吸引了一樣,不受控製的答應了。


    唐玉娥興奮的站了起來,忽而又記起禮儀,連忙坐下,問道:“我們現在就走吧?”


    應寒生:“……”走走走,早晚搞定你。


    ……


    不論過程如何,最後應寒生還是成為了唐玉娥的先生。


    指望李老夫人能嚴詞拒絕的應寒生:“……”


    不過,跟唐玉娥在一起待了半個月後,他發現那種莫名的吸引力正在減輕,起碼就算唐玉娥撒嬌賣乖要翻牆,他也能八風不動冷眼相待。


    “寒生哥哥,這次是竹山寺的佛會,你就算不去講佛,也總要去看一眼吧?”


    鑒於寺內財政已成赤字,在唐玉娥的慫恿下,主持召開了這次名為佛會,實則賺香火錢的佛會。應寒生對這些一概不管,任由主持被她忽悠,反正也不是什麽壞事,但卻以參禪的理由,拒絕出席。


    唐玉娥練完琴就湊到他身邊,癡癡的糾纏不休,非要他陪著去逛佛會。


    應寒生靜極思動,不冷不淡的掃她一眼,說:“不許亂跑,不許惹事,不許胡鬧,不許……”


    “我都記著呢,寒生哥哥最好了,我去給你拿鬥笠!”唐玉娥笑了幾聲,跑進了內室。畢竟應寒生身份特殊,讓人看見了總歸不好,她早早的就為對方備了鬥笠等物遮掩身份。


    出府前遇到了李老夫人,唐玉娥本來恨不得貼在他身上,見到她姨母立即離了三米遠。


    李老夫人隻問了下去哪裏,然後就讓他們盡興玩,一切支出全部記在李府賬上。唐玉娥低頭不敢看她,是故不明,應寒生卻看出老夫人隱隱有把人托付給他的念頭,不禁無奈。


    佛會雖然名佛,其實什麽東西都有,從早到晚,日夜不休。


    唐玉娥見了什麽都覺得新奇,不過幾步路的時間,兩手都拿滿了小玩意兒,應寒生稍不留神,就被她塞了一個撥浪鼓。


    少女笑顏如花,搖著撥浪鼓道:“寒生哥哥你聽,好好玩,我還從來沒見過呢。”


    撥浪鼓“咚咚”地響,小孩子們在佛會上亂竄。應寒生其實也沒有玩過,不由心生好奇,試著搖了兩下,發出的聲音雖然不是多好聽,他卻覺得很有意思。


    唐玉娥又拉著他到一個糖人攤兒上,對做糖人的老頭兒說:“師傅,這個……能照著我們做麽?”


    “三文錢一個,今個兒佛會,兩位要的話給五文錢就行。”


    “好,”唐玉娥爽快的掏錢,然後發覺應寒生有些心不在焉,不由問:“寒生哥哥,怎麽啦?”


    “沒事。”應寒生搖頭,他總覺得從剛才起就有人盯著他,那道視線肆無忌憚,完全不怕引起他的注意。可等他去尋找的時候,突然又不見了。


    他沒有看到,陸約塵背對著他坐在茶攤,故意錯開了視線。


    唐玉娥拿著做好的糖人舍不得吃,應寒生不著痕跡的嫌棄她,雖然是冬天,也很容易放壞的啊。頑劣心思一起,便握著她的手向糖人咬了下去。


    唐玉娥害羞的紅了臉,遠遠看去二人就像一對兒小夫妻,郎才女貌。


    陸約塵等他們走了之後才站起來,走向做糖人的攤子。茶攤老板去拿錢的時候驚懼的發現,桌子上竟留下一個極深的手印。


    “老頭兒,本將軍要你做那對兒狗男女……”陸約塵依舊是冷漠暴戾,砸下一錠銀子道,“哼,照著那個男的和我的模樣做,連在一起,越親密越好!……”


    ……


    應寒生直到關上房門,才覺得那道視線終於消失。不禁鬆了口氣,也不知道招惹到了誰,竟然這麽鍥而不舍,從竹山寺追到李府。


    天色已黑,他洗漱後又看了會兒醫書,今天侍女點的香似乎變了,非常好聞。


    應寒生蹙眉,眼前的字忽而模糊忽而變小,他揉了揉太陽穴,發覺頭更暈了,想著這些天幹脆好好休息下吧,省得未到老年眼睛就壞了。


    熄了燈,黑暗中摸索著回到床邊,迷糊間似乎摸到了個人,他也沒多想,抱著便沉沉睡去了。


    次日,直到陽光照亮了整個房間,應寒生才揉著眼睛坐了起來,有誰給了他杯水,他道了聲謝,喝到一半才覺得不對。


    “你……你是誰?”


    眼前的男人離應寒生很近,呼吸交纏在一起,甚至似乎可以數清對方的睫毛。無可否認,這人的臉很好看,可這不代表他可以不經允許,私自進入到自己的房間。


    陸約塵麵色冷凝,問:“你說我是誰,你是想死麽?背著我跟其他人勾勾搭搭,還敢問我是誰?”


    應寒生:“……”該不會是我在睡覺的時候死掉了,然後來到了下一個世界吧。似乎,這房間的布局是跟他的不太一樣,真的不是他的房間。


    陸約塵挑起他的下巴,神情冷漠而輕佻,笑說:“乖,把這個吃了我就原諒你。”


    他拿出的,是兩個男人親密的抱在一起的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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