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時仗爾看南雪,我與梅花兩白頭。


    三月的風細細柔柔的,夾雜的雨絲似乎都那麽和緩,隻是行人俱都匆匆而過,無心欣賞這一番煙雨迷離。


    青石橋上熙熙攘攘,落雨時盡皆如螞蟻歸巢,未多時便散盡了。於是便露出了一片極大的空白,楊柳枝搖搖擺擺,找不到賞識的人。


    便在這樣的一幅畫卷裏,漫步行來一個黑點,遠看去隻隱約有些白色,直到近了,才看清那是一把黧黑色的紙傘,花紋同色而清雅。傘下的人雖看不清麵容,隻觀他清靜優雅的姿態,便可稍稍斷定是位雅士。


    每年的江南三月,似乎都是憂愁的。尤其是風裏燭這十年幾乎雷打不動的來這裏,說是在尋人,未可知到底如何,卻已經是一種愁。


    風裏燭喝最烈的酒,抱最美的姑娘,疏朗張狂而不拘小節,是江湖上人人稱讚的“東南西北”四俠之一,或許是首位。


    可他此時在打烊的酒館裏,醉醺醺的模樣會有多少人去信?


    踏過青石橋,楊柳依依隨風擺的方向就是酒館。老板早已關了門,隻剩下酒鬼一個人抱著酒壇子,喝的酩酊大醉。


    油紙傘微微揚起,露出秀美的下巴來,這個人仍舊未露出麵容,隻是靜靜的麵向著醉鬼的方向。


    醉鬼打了個酒嗝兒,喝醉了一樣,大聲喊:“我叫的姑娘呢!都去哪了?……,酒,繼續喝!”活脫脫一個醉酒漢,不同的隻是他那身錦衣華服,一看就是上等料子。


    未過多久,遠遠的一群少女嬌笑,互相簇擁著走近了酒館。有少女笑顏如花,喚道:“大爺可就是風裏燭風大俠?奴家們聽媽媽的,來找你了~”


    風裏燭眯眼看了看,笑著將她抱進懷裏,挑起她的下巴輕佻地問:“睡一次多少錢?”


    少女稍稍滯了顏色,故作嬌羞的低下頭,糯糯道:“自然是常價,大爺要是還滿意,也不是不能……”她抬頭看了一眼,媚意春生。


    風裏燭目光輕佻的一一掃視過這些少女們,個個嬌媚迷人,正是他平常喜好的那類。


    他低頭摟過少女,身子幾乎貼緊了,然後低聲說:“喂,你除了胸前這兩個包子,怎麽還多了個東西。”他的手似乎是摸進了少女衣服裏,甚至無視了周圍愈發接近的女孩們,柔聲說,“女人家動刀動槍多不好…,”不待人反應,他便抽出了少女藏身的匕首,踹開桌子退開。


    少女們四散圍上,被摸身的那個氣紅了臉,嬌斥道:“姐妹們,給我圍住他!”


    風裏燭連躲避都帶著他的酒,大笑著道:“女娃娃們,還是讓你們背後的人出來吧,這些也太小瞧我北俠了吧?”翻騰間悠然無比,幾乎沒把她們放在眼裏。


    “哼,”少女們停了下來,揮手便是眾多毒鏢猶如馬蜂一般刺過去,風裏燭臉色一變,正要往外跳出,一個黑衣人忽然一腳踹過來,無奈隻能退往湖心。


    憑借極好的輕功,借助荷葉方才立身,風裏燭蹙眉道:“你就是她們的主子?”


    黑衣人不說話,帶著少女正將繼續打,忽聽得一陣幽幽的笛聲,立即怔住,猶豫了一下,最後狠狠的剮了一眼風裏燭,帶著少女們離開了。


    風裏燭被瞪的莫名其妙,摸摸鼻子,足尖點水而過,忽然一葉飄落,隻是輕輕的撞上了他,然後風如雨便一個踉蹌,落入了水中。


    等他從水裏爬上岸,尚有些醉意的他整個人都清醒了。舒適的倒在地上,連濕噠噠的衣服也不想管。


    雨仍舊下,左右他已經濕身了,便也不在乎。直到雨絲再落不下,似乎被人遮住了,滴滴答答的聲音飄散在遠方,他才舍得睜眼往上看一眼。


    驚心動魄的一副美人顏,清清冷冷自帶三分媚意,那雙眼睛……,尤其是那雙眼睛,似乎藏著千言萬語,深情繾綣。他墨發如雲瀑傾瀉,隻鬆鬆的拿紅繩係住了。墨玉白雪,交相輝映。


    隻這一眼便讓風裏燭怔住了,他也曾見過江湖第一美女,隻是與這人相比仍舊失了幾分顏色。


    清麗到雌雄莫辨的容貌,直到這人開口,那清朗碎玉一般的聲音才表明了身份。


    他的傘傾斜到了極前,於是輕風挾裹細雨,打濕半袖春衫,他微微垂首,說:“雨中寒,你便隨我回去,換身衣服罷。我請你喝酒。”


    這最後一句才是吸引住風裏燭的,一個鯉魚打挺從地上跳起來,甚至迫不及待的去拉對方的手,被抗拒的躲避過也不在乎,拱手笑道:“恭敬不如從命,在下風裏燭,不知小兄弟高姓大名?”


    縱使落了水,風裏燭身上的酒氣還是不散。他側身稍微避過,濕潤的風吹開了酒氣,然後他才掀起一個笑,清淺而媚人,說:“應寒生。”


    ……


    應寒生睜開眼的時候,有人護著他躲開了一鞭,身姿矯健的少年氣道:“我說了他不是本教的人,是我路過救下來的孩子!”


    執鞭的青年嗤笑道:“你連自己都救不了,還想救別人?放下他,你趕緊回去訓練,我可以當做你沒有來過。不然單憑你私逃之罪,死個幾萬次也償不起!”


    少年滿臉不忿,抱著應寒生不撒手,低聲問:“喂,你醒著吧?”


    應寒生輕輕應了一聲,他便又說:“你是我偷偷撿回來的,我其實是魔殺教的人,你知不知道魔殺教?”


    應寒生記憶一片空白,隻隱約還留有上個世界的印象,自然不知,於是搖了搖頭。少年便急切而低聲地道:“魔殺教是江湖人人懼怕的魔教……”


    對麵的青年這時插嘴說:“是聖教!你小子別以為有個左護法的爹就可以肆意妄為了,……”少年才不理他,放下了應寒生讓他站著,期待地說,“我是魔殺教影字堂的人,你要不要跟著我進影字堂?”


    應寒生沉默的看了他一會兒,意外的發現他臉紅了,不自在的扭頭。連對麵的青年看清他的容貌時也一陣驚異,笑說:“方小子,這樣的容貌不去緋月閣是不可能的,何況他也沒什麽武藝,進了影字堂被人打死也就罷了,就怕死前還有人想嚐嚐鮮……”


    “你滾!”方姓少年氣的跳腳,“我是死的麽?他是我撿回來的人!誰敢動他試試?!”


    應寒生忍俊不禁,說:“多謝你的好意,我姓應,名寒生。”


    方姓少年分明有些奇怪,眼裏閃過些迷惑,隻是最後還是爽朗地道:“我是方青禾,你還叫我小禾就行。”


    青年等他們續完才道:“想好了麽?入不入教,進影字堂還是緋月閣?”緋月閣,大多是武藝低微容貌嬌媚的女子,少有男子能進,隻不過憑應寒生今世的容貌,長開了估計能豔壓群芳。


    應寒生默默看了下自己年幼的身體,和一旁焦慮的盯著他的方青禾,點頭,說:“我想好了……”


    那是十七年夏,江南勝景如畫。


    如今十載倏忽而過,應寒生再回江南,隻覺得陌生的熟悉。他此次有任務在身,所以匆匆忙忙而來,未來得及觀賞一番美景,好在風裏燭常年在江南,知道的玩樂處實在很多。


    那日領著風裏燭回到租了沒兩日的家裏,一夜酣暢,他酒量淺,兩杯就已經上了臉,醉態暈紅,一番媚人景象,隻是風裏燭還是不為所動。


    隻一杯又一杯的美酒,飲盡愁緒。等到雞鳴曉日升,竹敲殘月落,院子裏的酒鬼就覆在水缸裏吐的昏天地暗,然後睡倒在水缸旁的地上。而應寒生半倚靠在樹上,胸前敞開一片春光,白生生的晃眼。


    四下寂靜,黑衣人不知何時突然出現,悄然無聲的掠上了樹,眼見就要摸上了應寒生。


    忽的一隻手製住了他,手型很好看,它的主人更好看,古井無波的黝黑眼睛,和那張清清冷冷的容顏,黑衣人的呼吸一下子急促起來。


    他張張嘴,無聲地問:“寒生……你為什麽一定要來?”


    應寒生鬆開了製住他命脈的手,稍稍整理了下衣衫,一舉一動優雅而又充滿魅力。


    然後他端坐身體,儀態萬千,而目光清冷如冰,朱唇微動無聲:“方青禾,我不希望你影響到我的任務。”言下之意,能否快點離開?


    “我可以幫你完成的!”方青禾還想要像往常一樣,攬下他的任務。


    應寒生不想笑他,想起來時左護法的警告,和方青禾多年來的照顧,他更是冷漠,說:“不必,此次我是來引誘風裏燭,成為他的愛人,並不是殺他。你如何替?”


    “嗝兒~”


    風裏燭突然打了個酒嗝兒,咂咂嘴又翻了個身,背對著二人。


    應寒生不動聲色,輕描淡寫的看了一眼便作罷。


    而方青禾不移視線,握緊了手,為了練武而剪短的指甲幾乎要嵌入肉裏。他動了動嘴,卻說不出話來。


    應寒生拉過來他的手,一點一點的掰開,揉了下紅痕,將貼身的玉佩放在了他掌心,然後合掌。他又柔和了神色,動了動唇:“你回去吧,我還認你這個兄弟。”


    方青禾看懂了,握著玉佩的心又糾結又喜悅,他沉默了一會兒,眼見應寒生的眼神愈來愈冷,他才複雜的點了點頭,飛身離去。


    “你朋友走啦?”


    風裏燭悄無聲息的出現在相鄰的枝杈上,抱著一壇酒,姿態悠然。


    “嗯,打擾風大哥安歇了。”應寒生微微的笑了下,假裝不知道他已經“聽”完了全場。


    風裏燭是藝高人膽大,不在乎前方荊棘坎坷,即便知道應寒生他們要對他不利,也無所謂,隨性不羈的很。當即伸著懶腰,打了個哈欠,問:“應弟,還得問下我睡哪呢,當然這樹上也挺舒服的。”


    應寒生樂得如此,雖然挺想幹脆讓他睡樹上,但畢竟是任務目標,於是便帶路回了房間。


    接下來的幾日,二人除了喝酒遊湖賞美人,順便將這鎮上周圍的景點逛了個遍。有幾處應寒生覺得似曾相識,便問了風裏燭,得到的答案是隻有高門子弟才能進。


    應寒生便順著問他,何故他們這兩個也能進?


    風裏燭笑了半天,幾乎喘不過氣來,說:“我這些年常來這裏,有誰敢攔我麽?你還不懂江湖人和高官的特權吧,他們怎麽肯放心讓你出來勾引……”他住了嘴,打個哈哈過去。


    不管怎麽說,大概是因為應寒生“意外”暴露了身份的緣故,風裏燭雖然總是對他懷有戒心,卻不知不覺關係越來越好,可能是感覺掌握了應寒生吧,便肆無忌憚的對他付出些真心,也不怕被丟棄。


    應寒生清冷的目光掃過去,他就自動閉嘴了。


    風裏燭還沒明白一個道理,有時候的主動暴露,不過是誘敵深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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