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易兩家世代為仇,在賀庭鈞的精心設計下,終於引爆了導火線。


    生不共枕死同穴,最淒美不過。


    兩家最為傑出的弟子,在一次次的相殺中相愛,又在偶然的一次曆練中失聯半載,再現蹤跡時卻已經互許終生,本以為能得到家人的諒解,卻被天人永隔的分離。


    愛人被同族所殺,易初七當然心懷怨憤,本就心狠手辣的他密謀幾月,在賀庭鈞的幫助下,盡誅當日參與之人。


    最後易初七也死了,出乎意料的是,他竟是被素來自謂醫者仁心的甘家人斬於劍下。


    從戲劇性來講,這的確是個聊以興味的故事。


    如果是真的話。


    很多故事都是斬不斷,理還亂。


    易初七跟甘家人的恩怨又牽連起了陳年舊事,他的母親曾愛上顧家無情無欲的機關人,生下了易初七兄妹。而那位父親又是前任甘家家主的情人,他們兄妹兩個,大約就是甘家主的眼中釘、肉中刺。


    賀庭均知道的事情很多,但卻或許不知道這些事。畢竟,道聽途說總是不如親身參與的,再縝密的情報係統也會有漏洞。


    比如,易初七愛的隻是甘家姑娘的那張臉,他真心戀慕者另有其人,賀庭鈞便不曾知曉。


    如果他知道的話,就會發現他的情敵又多了一名。


    ――


    麓森山的早晨向來是煙雨迷離,微雨打濕的漫漫白霧看起來便淺淺淡淡,隱隱約約露出蒼翠山林。


    顧我起的很早,在應寒生仍未從睡意中清醒過來的時候就坐在一旁,兜帽下的一雙眼睛被遮的嚴嚴實實,不過從角度上來看,可以確定他是在看著應寒生的。


    也許是顧我的氣息收斂的很好的緣故,應寒生蹭了蹭枕頭,毫無顧忌的展露出少有的慵懶,並沒有發現房裏多了一個人。


    木窗外有一株尚未開花的樹,鬱鬱青青,翠□□滴。此時竟也真有雨水滴落,淅淅瀝瀝的撩人心弦。


    喜雨的人或許對此有種天然的靈敏,即便因為昨夜未曾休息好的原因有些貪睡,應寒生依舊在太陽光破入山林之前回攏了意識,聽著下雨的聲音,連煩躁的心似乎也寧靜了下來。


    他睜開眼,有些意外的看到黑色的衣角匆匆消失在眼前,被甩開的木門吱呀呀的晃動起來。


    在這個幾乎與世隔絕的地方穿黑袍的人,除了顧我不會是其他人。


    應寒生坐起身,聽見外麵一聲鷹啼,“唳!”他支起窗戶,見顧我騎著鷹狀的機關獸,在空中盤旋,不一會兒就直入雲霄,失了蹤跡。


    這個機關獸看起來才像個常人所能想象到的,泛著冷硬青輝的鐵喙,蒼藍色近於深黑的鋒利羽毛,和凶狠有力的利爪,令人驚異。


    它的眼睛冰冷無情,然而不是穆藕那樣的生動,更像是死物。


    穆藕是活的,準確來說,所有在有意識的情況下被改造的機關人都可以是活的。隻是九成九以上的人都“死”在了改造裏,原有的意識被抹殺,或者說是感情被消除,從此隻接受機關師的控製,形同木偶。


    應寒生想著昨日顧我所說的信息,心情不由沉重。


    很多人都知道經過改造的機關人冷漠無情,卻為了家人或好友能重新複活不顧一切,任由顧家驅使。


    假如某天他們知道自己的親人早已死去,所付諸感情的隻是一具木偶,顧家無疑會岌岌可危。


    雖然如今顧家主脈已被談靜海誅殺,流落的支脈不成大器,除了一個不為人知的顧我實力不可估計之外,沒什麽人物,但造成的浪潮可不止會把顧家拉下來。


    談靜海誅殺顧家前為了收買人心,令顧乘風為數位大臣“複活”親友,朝中百官私下裏的交易亦是屢見不鮮。


    在此情況下,顧家人究竟有沒有被斬盡殺絕,真的是一個問題。


    占領自己經手的改造人的軀殼,然後蟄伏,靜待某一時刻凶猛而出,正是他們的後手。畢竟雖然不是所有顧家人都是機關大師,卻也不是所有機關人都能是易初七。


    應寒生忽而有些怔住,易初七……


    他叫易初七。


    易朦朧的哥哥。


    顧我所說的殺了他,實際是指抹殺了他的意識。縱然易初七是少有的擁有完整意識的機關人,又極其罕見的保留了生前部分記憶,對他而言卻無關緊要。


    自從幼年離開顧家後,本就生性冷淡的他更加變本加厲,不喜外人,將這整個麓森山都設下重重機關,隔絕人世。


    他不喜歡有生命的活物,所以易初七不受他的歡迎。山嵐下的小木屋,隻會存在兩個人。


    一個是顧我,一個是死人。


    昨日的天氣有些清寒,拂過冷雨的風吹在肌膚上,難免有些涼意。


    在聽到顧我說是他殺的時候,應寒生沉默了一會兒,嗯了聲以示知曉。他沒有幫穆藕報仇的打算,甚至當時在明白對方機關人身份的情況下,他從不曾把對方當成一個獨立的、有生命的人。


    終究不過是與己無關的陌生人而已,那不知來由的親近似乎也像是個幻夢。他犯不著為了個不知名姓的木偶,在淪落深山的境況下去得罪這裏的主人。


    隻是偶爾心裏還是會有些疑惑,輕輕淡淡的,隨著顧我的縱容問了出來:“為什麽殺他?”


    於是便有了上述所有,包括易初七的故事。


    顧我將自己裹於黑袍之中,看起來神秘又冷漠,聲音冰涼寂然,氣質陰鬱高華。


    這樣一個人,再配合照明月所說的殘忍冷厲,應寒生事後也很難想象到彼時對方的多話和貼心,幾乎將他的疑問盡皆解除。


    然而愈是如此,他便愈發不安。


    隻有確定了將一個人把握在手心,人才能寬容甚至縱容的對待他。因為是自己的,完完全全是自己的。


    顧我如此待他,無非是料定了他出不去麓森山。


    應寒生不是一個好動的人,卻也暫時沒興趣枯坐深山,空伴鳥語。到底是順風順水慣了,沒想到甫一出來就困在了這裏,不過倒也可以,隻要生命不受威脅,他便也不急。


    山嵐之下的穀底仿若世外仙境,拋開其他,應寒生是真的很喜歡這裏。日後若有機會,將此地作為避暑山莊未嚐不可。


    顧我離開不久,他推開木門出去,踏過清新泥土味的小道試著去尋找出路。但天羅地網於顧我而言並不是虛詞,他淋漓盡致的將之發揮到了守衛裏。


    應寒生瞧著眼前不甚明顯的細線,和看似溫和的山貓,它鐵鞭模樣的尾巴輕柔的甩著,激起破空聲響。


    出不去。


    不搞定機關獸就出不去。


    顧我,應寒生將這個名字又念了一遍。果然,心中竟不由自主的溫柔起來。


    這就是天運者對他的影響,無可言說的好感,最初甚至可以讓他傾心相許,然而隨著時間的過渡,這影響會越來越弱。


    那麽,何不妨就順著這方天道的意思呢?


    應寒生冷冷的看著山貓機關獸,轉回身,又回到了穀底的小木屋。


    顧我很晚才回來,他這次掀開了兜帽,露出冷峻俊美的臉,和似乎倒映著煙雨山林的一雙灰色重瞳。


    很多人都很怕他的眼睛,可他本也無所謂人們喜不喜歡。最初是因為顧晴蘊,他的生母,他才遮住這雙眼,最後卻也習慣了隱於黑暗的感覺,倒有點安心。


    而易朦朧怕他,怕他的武力。她生性肆無忌憚,第一次見顧我時就毫不畏懼地說,你是自卑嗎?


    代價讓她終生難忘。


    實話說,自卑是一種很浪費的事情。浪費時間、浪費精力,顧我並不能理解他人的思維。比如,為什麽會認為他該自卑?


    人性本惡,所謂異端,不止是非我族類,更有不被人接受的事物。因為不符合自己的觀念,所以懼怕,所以厭惡。


    顧我進屋看到床上多了一個人,不由停下腳步,稍一回想,記起這是他允許靠近自己的應寒生。


    他有些不適應,然後想起來根據外人的行為而言,現在他要繼續戴上兜帽,以防嚇到對方,所以他很快就又將自己隱沒在一片黑暗之中。


    應寒生似乎已經睡下了,顧我不由放緩了腳步,走到他身邊,這時一個問題出現在他的麵前。


    他這裏少有人至,所以也隻有一間房一張床,昨夜他將床借給了對方休息,自己出去把易初七的軀體廢物利用,重新改造,後來便幹脆倚在床邊,看了應寒生大半個時辰。


    今晚也是如此嗎?


    他瞧著應寒生裏邊空餘出的位置,沉默著,然後傾身想跨過去。


    應寒生帶著熱氣的呼吸刺得他的頸處有些癢,他對此有些無措卻又感到一種說不清的興奮。


    顧我低頭,認真去看對方的傾城容貌,即便早上已看了好久,他卻仍然覺得十分好看。兩人的身體貼的極近,曖昧叢生,連睡著的人都要醒了,更何況裝睡的應寒生。


    顧我覺察到他的呼吸一頓,繼而愈發平緩,就安分的翻身而過,躺在他身邊,極其自然地問:“醒了?”


    “嗯,”應寒生回答,又問,“顧我,能問下你平常吃的都是什麽嗎?”


    顧我微微一怔,見對方的神色不愉又隱隱委屈,忽然就想起件事來。他這裏不生火,全賴野果蜂蜜所活,偶爾打些獵物,多年來可謂不食人煙。


    看應寒生的樣子,定然是不曾找到食物。也對,他被困在穀底出不去,木屋裏又沒有留下野果……


    “這麽晚了,你去哪裏?”


    應寒生看著他起身,下床,見他打開門要出去,終於忍不住問。


    “摘些果子。”


    顧我的身影漸漸遠去,應寒生卻有些怔愣,他打算順著顧我來而獲取好感,離開這裏,卻感覺似乎完全不用使計。


    在旁人眼裏不近人情的顧我到了他這兒,就格外的溫順。腳步聲匆匆而來,應寒生抬眼就見顧我站在門邊,低泠地聲音問:“你一起出來吧,都想吃什麽?”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快穿]你還有病呢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莫道安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莫道安並收藏[快穿]你還有病呢最新章節